8. 寻梅

作品:《桃源山野

    冬天,群山虽然还是深绿色,但与以往有了许多不同。林子里的乌桕红透的树叶,正脱离树枝缓缓下降;溪边高大的水杉飞羽似的针叶,和灰褐的树皮一起剥脱落尽;路上丛丛的飞蓬草没有了从前的翠叶,只剩下枯败枯的茎干。


    双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回响。在寻找梅花的路上,处处是落幕的景色。她们一路走到山腰上,两个人还没有见到梅花,心里隐隐约约都有些失望。


    林方好抬头,看见杨正玉面无表情的一直埋头走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脸,半响调过头去。


    在路过一个小土坡时,林方好突然停了下来,神神秘秘的对身边的人说:“你知道吗?腊梅其实有个异性兄弟。”


    “异姓兄弟?我只听说过梅妻鹤子的说法。”杨正玉摇头不解。


    “哈哈哈,梅花和腊梅是同姓兄弟姊妹。你再猜猜异姓是谁?”林方好解释,并让她继续猜。


    “按照你的说法,那就不会是梅花的品类。”


    杨正玉摸摸下巴,认真思考起来。随后拿出手机,查到梅花是蔷薇科杏属植物。蔷薇?杏?


    就在她准备回答时,斜眼看林方好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杨正玉顿住,突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思考了一会儿答道:“结香?”


    结香是一种冬末春初开放的嫩黄色小花。


    林方好听到她的答案,扶着膝盖一脸得意的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多想,就是蔷薇科植物里的玫瑰。哈哈,没想到你真这么容易就中计了。”


    “并没有看出这两种花哪里像兄弟。”杨正玉看着对方嘲笑,瘪嘴不服,更是对她的答案不以为然。


    “气味相孚,浓艳之极且不留余地,品性相和、难言兰臭为什么不能拜个兄弟或义结金兰呢?”林方好理所当然问她。


    杨正玉虽然认同,但是继续嘴硬道:“这又是哪里来的奇怪说法?那结香也香,还是黄色,更何况它们都开在冬天。”


    林方好暗笑,附和说道:“可能你的说法更正确,我只是一家之言而已。不过结香和腊梅的品色大不相同,结香还是要清雅些。”


    “这话我才赞同”杨正玉满意的点头。


    说话间,杨正玉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清幽花香。心里突然满怀期待,她丢下林方好先往前跑了几步,绕过一个土坡小弯,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林方好并不着急跟上,自在悠闲的感受着怡人的芬芳。不一会,前方传来杨正玉的兴奋催促。


    林方好慢慢悠悠绕过小弯,那草木枯黄的地方为底色,白梅花占尽了她眼底的风光。她抬头打量着虬曲苍劲的树,顺着稀疏错落的枝干,看向茎干朝四周横斜伸展。


    枝头的雪白梅花,像闺房里穿着月光衣的独自垂泪的姑娘。她们的到来惊动了它。风吹过梅花,缓缓抬起细细颤动。她们看到它绿萼包裹着轻盈雪白的花瓣,露出淡黄的花蕊。其神韵皎洁清澈,色泽晶莹可爱,无不令人垂怜。


    林方好走到好友的身边,和她一起抬头静静的欣赏着山间绝美的白梅。


    就在林方好沉浸欣赏梅花时,杨正玉叫住她:“好好。”


    林方好的目光一直被梅花吸引,没有回头看的:“怎么了?”


    杨正玉并不在意,她指着头上盛开的梅花:“我想折几枝带回去,放在你的白色花瓶里养。”


    林方好敷衍:“那你摘吧。”


    等了半天,杨正玉也没有任何动作。林方好疑惑的回头,原本杨正玉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见她看过来,忽而露齿一笑。


    “好了没有?你到底要摘几朵?”林方好一脸黑线,仰着脑袋语气不耐烦的催促上面摘花的人。


    “快了快了,你别催了。这花瓣一碰就散,我至少要摘几枝完整的吧。”


    “能不能搞快点,我手都要累断了!”林方好东歪西斜地坐在草地上,颤颤巍巍的抱着她的断腿抬离地面。林方好心里默默的吐槽:说什么要摘梅花,其实就是在报复我刚刚逗她。


    杨正玉笑嘻嘻的低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踩在她的轮椅上:“别急别急,我再找几枝带花苞的。”


    林方好看她还在不停的找花。无语的扭头,眼不见心不烦。


    杨正玉拿着一把梅花在她面前摇了摇,然后慢慢吞吞的坐下,穿鞋、系鞋带,换另一只脚不紧不慢的穿鞋、系鞋带。


    林方好咬牙:“毫无同情心的混蛋,竟然让一个可怜的病人做在地上......”


    杨正玉心情不错,大方任由她抱怨。嘴角一弯推着轮椅,扶起林方好坐回去。然后听着她骂骂咧咧声音伴奏,心满意足的下山回家。


    这天一大早,陈引乔带着一堆木板来到林方好家。进门先将板子先丢在墙角,拍拍手里的木屑,走进去拿电锯。


    穿过客厅时,看见杨正玉撸起袖子,摆足了架势的样子,在扫着地上的一小堆枯枝残叶。


    陈引乔呵呵一笑,好奇上前询问:“这是干什么,是准备大扫除吗?”


    杨正玉不好意思的把桌子修剪好的花拿给他看:“不是。我买了一些鲜花正巧送过来了,打算给她把房间布置一下。我看这房子这么大,里面空荡荡的让人不舒服。这不,才准备接水醒花,你就过来了。”


    陈引乔点点头:“是要好好布置了。趁我今天有时间,干脆帮她把家里全部打扫一下。”说完又问她林方好怎么不在。


    听到他提及林方好,杨正玉手中的扫把不自觉被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眉头轻皱,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心疼与担忧之色。


    缓缓说道:“昨晚她腿疼得厉害,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晚都没睡。最后实在没办法,给她吃了止痛药。应该是药效发挥作用了,才好不容易慢慢睡着了。我怕她醒来还会痛,就没叫她起床。”


    陈引乔虽然也担心,但还是安慰她:“没事的,她骨折了肯定要痛一段时间。她是医生,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林方好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来,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下楼。


    抬眼看到楼下的情况后,她身体忽然一动不动,愣愣地站在楼梯口目瞪口呆的望着突然焕然一新的家。


    几案、椅杌、橱柜、屏风都被擦得纤尘不染。偏房里的花瓶都被搬了出来,放上了芍药、牡丹、丁香绣球等鲜花。


    林方好绕过屏风,走到客厅看见沙发右边的花几上,细口的定窑白瓷花瓶里放着前几天带回来的白梅花,除此之外房间角落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玫瑰。


    下午的阳光,轻盈的穿过折枝花纹的窗棂,影影绰绰地照在花瓶上。阳光下飞舞的尘埃,好像花朵中逃出来的小精灵。她轻轻抚摸盛开的花瓣,满院清香。


    “你醒了,腿还疼吗?”林方好回头看见,扶在门边的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的杨正玉。林方好摇摇头问:“你买的花吗?”


    杨正玉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坐到沙发上:“给你的梅花找了一些兄弟姐妹过来,也让它热闹热闹。”


    “你哥上来给你修桥,然后喊来了雅清姐,我们一起给你的房子打扫了一通。他们俩现在正在前院给你除草呢。”


    “家里有除草机,我去拿给他们。”林方好要起身去找,被她拉住了:“放心,他们找到了。”


    见她这么说,林方好只好安心坐下,在果盘里左右翻找一下,抓了个苹果啃了两口等他们过来。还没吃两口,杨正玉便起身跑到厨房,端出一盘还温热的饭菜放在她面前:“看来是真的饿了,都开始啃苹果了。”


    林方好看见留了饭菜给她,毫不犹疑的丢开苹果,抓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几口就吃完了整碗饭。杨正玉安静的看着她吃饭,神情犹豫的想说什么,刚想说话陈引乔就拉着邹雅青走了进来。杨正玉看到来人,默默把想说道话咽下去。


    林方好他们两个,一身被灰尘染的脏兮兮的头上还带着一根草的走进来,赶紧起身到了两杯茶递给他们,招呼他们坐下。


    陈引乔喝完茶,就急匆匆的告诉林方好他们家院子里好多建筑都已经老旧了,住起来十分危险,提醒她得找个时间去修一修。


    林方好给两人道谢,并表示过一阵子就修,留他们在这里吃过晚饭后,目送他们两回了家。


    吃完饭,林方好回到房间洗漱。正准备要睡觉了,她的房门杨正玉被敲响了。林方好下床打开门,看见杨正玉还穿着早上的衣服,站在她门口。她问“就准备睡了吗?你今天睡了这么久,现在有没有空和我说说话?”


    林方好把她请进来:“睡了这么久,我现在还不困呢。只是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下。等我换件衣服,我们一起去客厅里边烤火边说话吧。”


    杨正玉点点头,退出去等她换衣服。


    林方好不想让她在外面等太久,简单的披了一件毛衣就打开房间,喊她一起下楼了。杨正玉一反常态,一路沉默的跟着她走下楼梯。林方好似乎感受到这奇怪的氛围,一路上也没有说一句话。


    林方好打开客厅的一盏小灯,房间的角落被照亮。


    杨正玉坐到沙发上,看着眼前的人,突然不知道到该怎么开口。


    林方好看她一直不说话,便先开口打破这沉默的氛围,笑着问她:“怎么了,这是?不让我睡觉,说找我下来聊天,现在又不开口。你不会是想听我给你讲故事先哄你睡吧?”


    杨正玉哭笑不得:“你好意思说,每天晚上睡不着的是你吧。”


    一旦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就顺理成章的讲出来了:“我喊你下楼,是想告诉你,我的年假休完了。每天上午就要回去工作了。”其实今天就要走的,但是杨正玉不放心她,硬是拖到了现在才说。


    林方好听完她的话:“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个。工作重要,早点回去也好。”


    杨正玉迟疑:“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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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家......”


    林方好打断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别人看着我呀?哎呀呀,早知道不下楼了,你明天要回家,现在赶紧去睡吧,别耽误了时间赶不上明天的飞机。”


    林方好说完后,背对着她,反手扯着她的胳膊。关上灯摸黑把她送回房间,低头不让她看自己的表情,含糊的道了句晚安,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转身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林方好起床跑到仓储室,拿出以前做的干菜、果脯、药材等打包好,放进杨正玉的行李箱。


    回到厨房,将之前杨正玉说喜欢的桃胶全部装进竹罐子了,一并塞了进去。接着,又跑到楼上书房翻出她之前做的项链,放进首饰盒里准备交给她。


    杨正玉整理好衣服,看见林方好一直穿来穿去,赶忙走过去堵住她:“别忙了,都来来回回转了一早上了。你没转晕我都看晕了。”


    林方好焦急:“你昨天突然通知我要走,我都没给准备什么东西。”


    杨正玉:“等我回去后,天天可以打电话。我想要什么就让你寄过去就行了。你再给我的行李箱里塞东西,安检的时候就要超重了。”


    林方好怏怏不乐,但是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好吧。”


    太阳慢慢爬上了山头。阳光如丝如缕地洒向大地,给整个乡村镀上了一层金色耀眼的光辉。沉浸在烟蓝色调中的天空,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主屋粉白的墙壁被阳光斜斜的染出了半块暖黄色,屋檐的瓦当被晨露打湿,阳光照射过来也闪烁着点点光芒。乡下的景色终于露出它的美丽,等待的人却要离开了。


    陈引乔早早的等在院子外,看她们出来后把后备箱打开。杨正玉把箱子提进去,回头和林方好道别,交代了几句照顾好她的话就上车了。


    林方好看着她出门、搬行李、上车、回头和她说话,一句话都没说,等车门关好,只是在外面朝她挥了挥手。


    汽车缓缓启动,进入大路主道。


    杨正玉系好安全带,听到陈引乔问她要几点的飞机。杨正玉告诉他:“下午三点,不过还要先从这里搭高铁去机场,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回剧院?”


    陈引乔点点头:“别担心,我稍微开快就可以赶上。”杨正玉笑着跟他道谢。


    回头的刹那,看到后视镜的景象她难以置信的转头,她解开安全带,起身整个人趴在座位上。


    她看到后视镜里,林方好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站在门前的马路上,孤零零像一棵长在路边没有同伴的树,沉默又安静的一直望着远方。


    杨正玉想到自己走了之后又变成她一个人在家了。她脑子里全是几天前林方好对她说的话。等她走了,林方好是不是又会变成每天都躺着床上,没什么事做,是不是又想着离开了的家人。


    她不知道林方好到底能不能,像她说的那样忍住不走?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不知道自己留的玫瑰花,能不能让她不那么孤单。


    一想到这些,杨正玉忍不住有点鼻酸,离别的愁绪,到现在才轰隆隆如疾风骤雨一般一下子涌上心头。


    车窗外,林方好的身影被阳光照得隐隐有些透明。随着车子走远,她也一点点变小,直到成为一个不甚清晰的小点


    杨正玉连忙打开车窗,风呼呼的灌进来。杨正玉趴在车门上还是看不到她。将身体收回来拿出手机。


    林方好看着车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转身神色逐渐落寞,慢吞吞的走回家。


    就在她费力跨进院门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几下。林方好坐在门槛上,把手机掏出来一看,是杨正玉打来的电话。


    “喂,正玉。怎么打电话过来啊?是有东西没拿吗?要我送过去吗?”林方好着急询问。


    “......不是。都拿齐了。”


    “那是就你有什么事情还没交代吗?”


    我想交代你,即使一个人要好好生活、要认真吃饭、要开心健康......她心里想了好多好多,最后也只能说一句:“没有。”


    “那你是有什么事吗?”林方好皱着眉头,担忧的问她。


    “......”


    对面没有声音了,林方好看了一眼还在通话的页面,还是选择继续等待。也不知过来多久,林方好手都举酸了,电话那头终于又有声音传来。


    “好好,那天你煮的桃胶燕窝很好吃。等下次见面了,我还想再吃一次。”


    林方好怔住,然后开心的答应她:“好啊,下次见面我给你做。”


    “嗯”


    两人的对话陷入了沉默,安静的听着彼此的声音。“还有,下次我再来这里。希望能吃到......你亲手摘下的桃子。”杨正玉心里忐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鼓起勇气还是轻声对她说。


    不知过了多久,杨正玉听到了那头小声却坚定的回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