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东君庙诡话(完)

作品:《我与道侣恨海情天

    似乎也感觉到面前人十分危险。


    尸香鬼母将夺来的东君庙宇一股脑拉到鬼蜮,准备登上窃取的新神位,先狂揽香火供奉,增强力量。


    却见随时会散架的两具犼兽骨头走来,摇摇晃晃,只有空掉的眼窝处点着两簇鬼火。


    尸香鬼母的神情顿时有点不好了,黑胎泥塑的面容,竟无端狰狞几分:“……本君的宠物,谁杀的?”


    “……两界之交么。”鬼雾散去,衣绛雪从容振衣,平静地环视四周。


    他抬起衣袖,装作在擦拭嘴角,还面无表情地打了个饱嗝,几番讥诮:“谢谢你的鬼兽,很好吃。”


    尸香鬼母尝试召唤鬼仆,不应,冷汗下来了。


    衣绛雪轻笑,好心提醒:“你若是问那鬼仆,大卸八块,埋了。”


    尸香鬼母:“……”火气直窜呢。


    一旁吃软饭的东君,忍不住把手置于唇边,弯眸轻笑:“噗嗤。”


    “好了,既然小鬼现身,底牌尽出,也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说罢,衣绛雪神情一收,气质陡然变了。


    平静之下,是千种狠绝,万般酷烈。


    他绮若幽昙的容颜,从无数璀璨鬼火中浮现。


    不再是纯然天真的面貌,他的眼瞳是璀璨的金红,不含半点情绪。


    细密睫羽掀动时,雪白面庞上,却笼出一道近妖似魔的魅影。


    “区区伪神,也敢自称本君,真是好笑。”


    他这般淡漠而轻蔑,侧眸一瞥。


    瞳仁深处是重叠旋转的阵法,半边莲花光相,半边干涸如血。


    正如他现在,善面如观音佛陀,恶相若修罗厉鬼。


    那光影极错落,形容变化太细微。


    连在一旁注视的裴怀钧,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似乎怀疑是否一瞬间看错了。


    “无喃摩嘚苦嘚嘛密轰……”


    鬼母曲指绽兰花,背后漆黑光相。原是残影连绵成片,每一道都是一只鬼影。


    竟似观音千手,沉沉如山压来。


    为偷窃东君神位现身,它无法东躲西藏。


    这尊神像,定是真身。


    无数小鬼钻出松软的冥土,向着衣绛雪扑去,似乎想要蚁多咬死象。


    面对铺天盖地的攻势,衣绛雪却置若罔闻。


    赤红艳烈的鬼火,描摹他的轮廓。


    绯色袍裾的边缘,是流淌的雾,是火焰的星子,将流动的美人图款款勾画。


    他向前一踏,鬼火更是遮天蔽月,生生在幽冥隔绝出鬼蜮。


    “不属于你,就别去妄想。”


    鬼魅在呢喃,“偷天窃运者,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衣绛雪五指一收,手中凝出血色长鞭,在风中漫卷狂舞。


    扬鞭一笞,罡风四起。


    尸香鬼母不及躲避,也躲无可躲,只能仓促间迎面接这雷霆一击。


    它却连照面都未能抵挡。


    仅是一瞬,它的真身被鬼鞭劈作两半。


    衣绛雪杀它,轻易的像是碾死蚂蚁。


    下一刻,小鬼、黑影和诸多鬼仆,也随着鬼母神像裂开,具是四分五裂,消散殆尽。


    当空鞭影重新化为流淌的火焰,残尸上皆烧着鬼火,焚灭时,化作丝丝鬼气,回到衣绛雪掌心。


    鬼的等级森严。厉鬼作为已知的最高等级,吞噬起同类就是这么霸道,凌驾于一切之上。


    死于他手的鬼怪,皆能化作他的力量。


    在被这突然杀出来的厉鬼摧毁真身时,这头尸香鬼母的记忆也逐步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最初,它仅是一名小鬼,窃取东君庙的香火。


    看守这偏远庙宇的庙祝,修为不行,人也老了。


    他总是自顾自地混着日子,打扫台阶,清点香火,接待旅人。日复一日。


    这小鬼每天窃一点香火,庙祝昏花老眼,也不会发现。


    天长日久,侵蚀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窃取香火并未第一时间招来东君报复,反而壮大了力量,小鬼渐渐萌生了窃取东君神位的胆子,并自号:“尸香鬼母。”


    尸香如何制?


    用人。


    长年累月,这庙祝早在不知不觉中被它控制,成为鬼仆。


    南来北往的投宿香客,也成了制尸香的好原料。


    庙祝化鬼,白天却毫无察觉,还是打扫庙宇,清点香火,做些日常杂活。


    临近黄昏,庙祝则会两真一假,用写错的禁忌误导香客;午夜,更是化作鬼怪,徘徊杀戮。


    除此之外,尸香鬼母还在庙中豢养犼兽,利用其特性捣烂血肉,研磨成尸香。


    这浓郁到腐臭的香气,不断地熏染浸透东君留下的仙法。


    直到今日,血月之夜,时机终于成熟。


    它终于能脱出幽冥,窃取东君神位,以神祇身份受凡人香火供奉。


    一切都很顺利,明明都算到了……


    到底败在哪里?


    在鬼母化为不甘的黑影散去之前,它睁大所有血红眼睛,终于看到这名红衣执鞭的美人,身上到底蕴藏着怎样可怕汹涌的鬼气。


    “……厉鬼!你是……红衣厉鬼!”


    偏偏这个时候,世间诞生了红衣厉鬼?


    那鬼母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错误。


    太远了,差的太远了!根本无法战胜啊……


    周遭的一切都在破碎,月亮合拢了双眼,幽冥逐步褪去。


    在鬼母的鬼气散去,消融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的前一刻。


    那鬼气昏昏的赤红双目,本该彻底合上,忽然与又那苍青衣袍的书生对视。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


    冰冷,空旷……


    不,是根本没把它放在眼里。


    他似在看它,又似在注视无关紧要的微尘。


    尸香鬼母忽觉熟悉:它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是在哪里呢?


    记忆里隐约浮现出神像的轮廓,它却来不及去细想了。


    朝阳初生,黑影彻底散去。


    一颗属于尸香鬼母的“本源”掉落下来。


    衣绛雪随便接住,是一颗通体漆黑的珠子,转手就丢给了书生,“给你了。”


    裴怀钧拢住,先是勾起唇畔,却还是假装推辞:“这太贵重了。”


    衣绛雪沉默:“……”


    假如这家伙不是直接往袖子里揣,他都要信这客气话了。


    庙宇的废墟上,蓬莱门的两名修士终于幽幽醒来。


    他们修为不济还敢出门冒险,也是差点栽了跟头。


    裴怀钧为保他们一命,用扇骨敲昏了两人,他们并没有看见衣绛雪现出鬼身。


    待到醒来,东君庙没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这就是躺赢吗?


    这对师兄弟面面相觑,心情万分复杂。


    衣绛雪拢起衣袍,站在废墟上,静静看向那倾倒破碎的东君神像。


    神像始终倒坐,不曾回头。


    他眼眸安静,沉吟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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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问道:“东君的神像,为何不回头呢?”


    裴怀钧执起他染血的手,似乎在看面前懵懂的厉鬼,也似是在注视那个未曾远去的影子。


    他淡淡微笑了:“或许是因为,回头不是岸吧。”


    *


    风雪停了,也该到上路的时候。


    蓬莱门的师兄弟幸运存活下来,打算回门派,顺道将柳家小姐的玉牌送回家中,告知父母。


    他们躬身辞别,“多谢两位前辈相救。今后若有难处,可以来蓬莱门寻我俩,我俩定会鼎力相助。”


    裴怀钧没好意思说,蓬莱门的老祖都得跪着上山求他,他哪里需要这俩小朋友做事。


    但他始终维持文雅书生的人设,虚虚一扶,柔声道:“折煞了,两位道长请起,不必言谢。”


    衣绛雪无甚表情地呆在一旁,悄悄地鼓起脸颊,很不开心的样子。


    至于这么你来我往吗,坏书生。


    闲杂人等走了不打紧。


    饿怕了的衣绛雪根本不会放走这满身紫气、还会做饭的书生。


    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仇人的下落,竟然一时不知做什么。


    裴怀钧笑着提议:“我要上京赶春闱试,不然,小衣随我去京师看看?”


    衣绛雪:“京师长什么样,有意思吗?”


    “京师很繁华,很有意思。”


    裴怀钧笑道,“那是情报最灵通的地方,小衣若是想找什么线索,不如去打听看看。”


    衣绛雪想了想,复仇还八字没一撇呢。


    他甚至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仇人姓甚名谁,是死是活。


    这么想来,是得去个情报流通的地方,认真找找线索。


    上路之前,衣绛雪的导航鸟小啾又落在他头上,极尽溢美之词:“啾啾啾,主人,您的身姿真是太威武了!”


    裴怀钧扫了它一眼,那报信鸟顿时卡了壳,委屈巴巴地,用两只翅膀抱住了脑袋,瑟瑟发抖。


    书生把行囊背上,伸出食指,戳了下报信鸟,淡淡道:“指路。”


    小啾立即挥舞翅膀:“遵命!这边!”


    衣绛雪的鬼体轻盈无物,根本不压人。


    他懒得自己飘,就扒拉着书生的肩膀,直接搭便车,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衣绛雪忧心忡忡:“我不小心拆了东君庙,东君会不会生气,要报复,非得除鬼什么的……”


    “东君不会。”裴怀钧回首,把窝在他肩上的一片鬼往上带了带,似是准备任劳任怨,负鬼前行。


    “你说不会就不会?”衣绛雪不信。


    “真的不会。”裴怀钧无奈。


    衣绛雪不但偷懒不飘,还在勾缠着书生,光明正大地吃甜品。


    他把鬼雾团成一圈火红的围脖,凑近书生白皙的脖子,吸溜紫气,抿化在嘴里。


    嗯,甜丝丝的,好次。


    现在能随时吃到大餐,全都是因为他聪明机智,把储备粮养起来了!


    裴怀钧跟着报信鸟,背着行囊,还抽空摸摸他的脑袋,“你拆他十座庙、百座庙,他怕是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说:“何况,小衣还帮他清除了窃夺神位的伪神,保住了他的一世英名。东君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报复?”


    衣绛雪似乎被说服了,又无忧无虑起来:“也是,他该感谢我的。”


    裴怀钧的眸光微微闪动。


    他飘在雪地里的红衣,像一团热烈的火。


    “是啊,他会感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