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回忆

作品:《登基

    我喝了许多酒,回去麻烦,索性就在景杉府上住下。屋子里面染着香,不知道是什么香,可能有安神的功效,也可能没有,只是我喝得多,困意比较浓,总之倒头就睡了过去。


    然后就是做梦,迷迷瞪瞪,一团虚空之中,见了一个人,。


    穿着湛蓝的长衫,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鱼缸,奔跑在回廊之上,不时低头看被抖得乱游的红尾小鱼。水溅到了他手上,指尖有些滑腻,他害怕脱手,拽得更紧,一路跑出了书院,跑到了山下,在一处街角站定。


    “先生的鱼缸,你们输了。”他道。


    一群少年分成两拨站着,听了这话,左侧的那拨高声呼着。右侧的那拨中站出个人,愤愤不平。


    “只是第一局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言罢,领着其余围在他身后的人走了。


    捧着鱼缸的少年脸上挂着笑,忽听得人一句“呀,水都撒光了”,神色顿时慌乱了。


    “先生的鱼在吐泡泡。”


    “先生的鱼是不是要死了?”


    “怎么办,先生最宝贝的小红鲤,曲戍,你完了。”


    原来梦见的是我自己。


    我磕磕巴巴道:“怎,怎么办?”


    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拽住我手腕。


    “跟我来。”


    我随他跑了两步,绕到小巷的另一头。是铺子的后门,堆着许多杂物,他掀开一个大缸的木盖,用一旁挂着的木勺舀了水倒进缸里。


    有人奇道,“祁桁,你怎么知道这里头有水啊?”


    祁桁头也不抬地道:“卖茶的铺子,喜留雨水。”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铜板,放在木盖上。


    又有一少年道,“不过取些雨水,干嘛要给他钱。”人群中也有人笑道:“就是,这雨水是老天爷赐的,与这店何干。再说了,你要是真觉得感谢,这一个铜板也不值钱啊。”


    众人开始哄笑。此刻,我忽然记起来那时许多人不满祁桁受先生喜爱,故爱当着面奚他几句。


    “留这铜板,只是为了告知主人取了水。不然无故少了水,主人心里猜忌,恐怕连剩下的水也不敢拿来烹茶了。”


    闻言,众人不说话了。良久,我听见耳边有人小声说:“他倒是会为别人着想。”眼神几分轻蔑,大概是觉得他装模作样。


    众人都盯着鱼,等那条小红鲤一个挺身重新游动了,纷纷松了口气。


    “曲戍,你胆子可真大啊。”


    “怎么着也不能输给他们书院啊。”


    “赶紧放回去吧,等会先生可该发现了。”


    一路上,众人都对我说些佩服赞赏的话,我一时有些飘飘然,祁桁却一直皱着眉头,临进书院了,才小声凑到我耳边,“你以后少跟着他们胡闹。”


    吴州的两大书院,弘文书院和崇礼书院,上至先生下至学生,互相都看不太惯。我们与弘文书院的人私下打赌三局,输的人要凑钱请赢的人去城里最贵的酒楼吃饭。


    我义正言辞道:“怎叫胡闹呢,这是给书院争面子。”


    我们与弘文书院的第一局,便是互挑一个各自认为的彼此书院先生最珍爱之物,不敢去拿的,便要自个认怂。


    他没好气道:“要争面子,也该在学问上争,你们私下打赌,是意气,玩闹。”


    他不过虚长我一岁,讲起话来时常比先生还古板,我于是不再说了。午休时间已过,其他人都溜回了学堂,他站在走廊外替我看着,我悄咪咪准备走进先生的房间还鱼缸,忽然听得一声大喊。


    “曲戍,你上哪去了。”


    心一惊,手一抖,鱼缸就坠地了。


    梦里都是浮动的水,鱼,还有透不过气的闷。


    我睁开眼来,已经日上三竿。


    昨晚酒喝得多,头有些发疼,我在房间里转了转,没翻出来什么书本、笔墨纸砚一类能消遣的玩物,干脆出去走了走,路上碰到个丫鬟,经我问了,说景杉还没起来,府里上下都还忙着,我于是打了声招呼,自己走了。


    路上想起来昨晚做的梦,一点点地寻着脉络,记起来很多往事。


    那梦是我的回忆,也不全然是回忆。


    记忆里我并没有将鱼缸打碎,祁桁也并没有站在走廊外替我瞧着。进书院的那一刻,天上突然掉下一坨鸟屎,好险差点砸在我手背上,我受了一惊,直接将鱼缸甩出去了。


    祁桁离我最近,伸手堪堪接住飞出的鱼缸。


    那小红鲤却落在地上,被书院的猫叼进嘴,倏地跑掉了。


    众人皆是震惊,同情。我望着空空如也的鱼缸,悲从中来。


    后来,祁桁装作要问先生问题,跟先生讨教了整整一个下午,我则溜出书院,去市集上挑了条相似的小红鲤,装进鱼缸,偷偷放了回去。


    过了几日,先生为我们讲《南华经》,讲到兴起,忍不住喜道,他桌前的小红鲤每日听他诵读《南华经》,突然长胖许多,可见万物确实有灵。


    众生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不语,祁桁在我旁边念叨,“罪过罪过。”


    也不知为何会做这样失真的梦,但他拽我手腕的温度,俯身吐在我耳边的气息,梦里过了一遍,仍觉得在昨日。


    好似我仍如从前年少,自认精明地糊涂。


    我跟祁桁初识,是一场意外。


    我刚到吴州的时候,并没有去书院里面念书。我在宫里虽然过得马马虎虎,但生活上总归是有人将就,什么都不用过我的手,于是到了宫外,很多地方都不适应,本来我身体不太好,舟车劳顿,到了吴州就这么心安理得养了一个多月,直到身体渐渐好了,我外公就有些看不惯我。


    说我娇惯,毛病多。


    我就这么被扔进了军营里面,他虽然不让人透露我的身份,但每过几日便有军中的将领来看我两眼,跟他汇报我的情况。


    他自以为保密,但不知何为每次操练的时候,带我的那位长官有些放水。日里做得不好,旁些人都要按照规矩加练,我若做得不好,他就走过来问我长短,让我去歇息。


    如此,跟我一队的士兵就看我很不顺眼,不愿跟我说话。直到一次开始推行新的军法,让每队识字的人诵读解释,再抽背考核。于是,他们不得已跟着我一句句念,偶有不清楚的,还要来向我讨教。


    然而到了抽背那天,仍有几个背不出来了,要拉去受罚。不知谁起了个头,说是我藏私,不愿意教他们,考查的长官就向其他人求证,本来这些人就跟我不对付,自然也没人出来讲话。长官就把我叫到了外头,带我们的长官瞧见了,急忙跟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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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夜里,那几个没背出来的都被抽了两倍的鞭子。于是更加记恨于我。


    到了上山草校的时候,趁着没人,他们几人将我围住,打了我一通。


    末了有人问,“他要是去告状怎么办?”


    又有人讥笑道,“呵,看他还要不要脸了。”


    那会儿正是傻气的时候,他们一群人招惹我一个,还好意思讲我不要脸,我却也认吃了这个亏,后面军营里的长官问起来他们晚上失踪,还帮他们遮瞒。


    营里这些人不跟我来往,到了休息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跑去练武。剑是兵器,练的多是身法。这里打架用不上剑,身法也不见得有多重要,重要的是抗揍,别人打了你一拳,你不能倒,因为没人跟你点到为止。


    我当时认为,这些人瞧不起我,是因为觉得我没有本事,练着练着,我已能赢过小队里所有人,平日操练也从来没偷懒懈怠,长官叫我歇,我也不歇,轮值的时候有人睡过了头,常常主动去替人站岗。


    这些人背后又说我是私下得了长官指点,摔跤打架才进步得快。到了草校的时候,反而欺负我更甚。


    这时我方明白,有些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能讲道理。


    我在营里练得认真,长官都一五一十报告给我外公,大半年之后他来亲自检阅,觉得我可以出营了,没有必要久待,还要顾及我念书的事。


    我答应下来,等草校之后就收拾东西离开。


    我从小练的是骑射、剑法,在营中比试都算前茅,然而这些比试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没什么操作的空间。只有上山草校的时候,林中树木遮掩,日里排兵演练完,晚上都在山里将就睡着,十分方便下手。


    我决定报仇。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提前选好了位置,跟从前一样,没有长官看着,他们跑过来找我,一个人踢了我一脚,嘴里说了一些不干净的话。


    我白天假装在躲他们,露了一些行迹,又刚好让他们找着,他们一时得意,我睁开眼,趁他们还没反应,从兜里掏出来花粉撒了,又捡起来地上的准备好的长树枝往树干的位置一捅,成群结队的马蜂就从蜂窝里面前赴后继地跑了出来。


    至此,我的仇便报了。


    只唯一有一点遗憾,这马蜂辨不清敌我,把我也扎了满脸的包。


    我跑得最快,情况还算轻的,其他几个人脸已经肿得不成人形了。大仇得报,我便出营了,但是我在兵营练了这么长时间,脸和脖子晒得脱皮,黑脸上顶着满脸的红包,出去有些吓人,我外公就让我先在府上养着,暂时别去书院。


    为了好得快点,就得上药,药膏是黄褐色,点在红包上,交相辉映地丑。每天起床照镜子,我只需倒吸一口凉气。待大夫给我上完药,再拿来镜子给我看,我就要倒吸两口凉气。


    因为丑,就懒得出去吓人了,从早躺到晚,人也躺得疲倦,没精神了,我就又想出去走走,于是让人买了顶帷帽,竹编的宽檐,下面悬一周白色的薄绢,刚好能遮住脸和脖子。


    倘若时间倒流到那日的午后,我一定不会踏出那个门。


    可惜人生没有倘若,没有重来,没有未卜先知。也没有现在的我去告诉过去的我,会在那日与他初见。


    若是知道,我宁愿美得普通一点,也不要丑得这么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