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简小时候家中很富裕，什么也不用愁，他每日只用翻翻书做做样子，自会有人替他做课业。


    可惜当地遭了灾，家中活下来得没有几个。


    秦简成了难民。


    像他这样的难民有很多，他们聚集在一起朝长安城的方向逃，半路上相继感染了瘟疫，秦简的家里人也在这时候死光了。


    本来秦简也感染了瘟疫，但并不严重，可难民们对他纷纷避如蛇蝎，没有人愿意帮他。


    自身都难保了，怎么可能还有闲心去就救一个陌生人？


    秦简发起了高烧，他摔倒在路边，双唇已经干裂起皮。


    就这样死了也行，秦简想。


    他没死成。


    是看着比他大几岁的男孩救了他。


    费了很大力气。


    秦简问：“为什么要救我？”


    男孩说：“我父亲教我，人有人性，不能见死不救。”


    秦简骂：“你个蠢货。”


    男孩只是对他一笑，什么也没多说。


    后来秦简才知道男孩叫段从，大他三岁，也是从北方逃难来的，祖辈上都是郎中，路上医救那些得瘟疫的人时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秦简又骂：“一家蠢货。”


    段从红着脖子反驳：“不蠢！要是蠢就不会找到治疗瘟疫的药草，你也就不会活下来了。”


    那是段从被骂时第一次反驳秦简。


    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从那之后，秦简再也没骂过段从了。


    两人一路走得很艰难，吃过树皮草根，喝过雨滴污水，挨过地痞流氓的毒打，互相支撑着走到了长安城。


    守卫们见两脏不溜秋的乞丐死活不让进，秦简想了法子偷偷钻进商人的货物里，反正他俩骨架小，不会被发现的。


    结果被人发现了。


    又挨了一顿打。


    两人都不在乎，反正挨打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况且他们成功进到长安城了。


    长安渐欲迷人眼，这里的繁华开放让两人惊叹连连，每个物什在他们眼中都是新奇又贵重。


    两人决定自食其力留在长安，在这里生活扎根。


    可惜他俩年龄太小，加上身子板弱，第一次打工就以被嫌弃宣告结束。


    秦简脑子灵活，他带着段从找了昼伏夜出的黑活。


    两人手脚麻利又有眼力劲，秦简又很会说漂亮很，很得工头喜欢。


    很快到了段从生日，秦简拉着他去了一处卖云吞的小饭摊，亲手给他下了一碗长寿面。


    虽然长寿面又稠还断截。


    段从跟喝面糊汤一样，但他喝得很开心。


    因为官府抓得严，他俩干黑活的时间并不长久，两人再一次面临失业的危机。


    秦简看见了禁卫军的征兵告示，他对段从说：“我们去应征。”


    段从：“我举不起刀剑…”


    秦简：“包吃包住，俸禄五十文，一月一结，还有年薪。”


    段从：“我力大无穷。”


    两人歪打正着，就这么应征上了。


    在训练所，每日挨最毒的打、最恶的骂、最凉的饭，但秦简觉得很充实。


    至少每日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四处漂泊，还有段从陪在身边。


    这年秦简生日，段从不知道哪里搞来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送给他，说是庙前求来的玉石保佑一生顺遂的，秦简一看就知道那玩意是假的，段从这蠢货估计被人骗了。


    一问，果然被人骗了一个月的俸禄。


    他气得够呛，就要找那人算账，被段从拦住了。


    “教头好不容易不再找你麻烦，听阿兄的话，不要生事。”


    一声“阿兄”，秦简生生忍了下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人懒惰贪财，秦简略施小计就让他被教头赶了出去。


    后来他将那颗石子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从未离身。


    随着年岁增长，两人练就了一身好本领，相互陪伴着坐上了南北衙兵统领的位置。


    秦简想着等再过几年给段从找个漂亮媳妇，再给自己生一堆胖侄儿侄女，天天围着他喊叔父，想想日子就有盼头。


    某个平常的午后，齐王找到了他。


    似乎是怕他听不懂，齐王说得很直白。


    秦简拒绝了。


    虽然没好好读过书，但忠臣不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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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况且这皇位之争哪有不流血流泪，他不想牵扯进去。


    那时的秦简还不明白，从齐王见他的那一瞬，他就已经被卷进了这场波诡云谲。


    齐王看中了他这个人，脑筋转得快还很能打，见他不应便用段从威胁。


    秦简只能假意投诚。


    为了控制秦简，齐王逼他吃下了毒药，只有乖乖听话每月才会有解药。


    秦简是老实人吗？


    他是那种吃了毒药还会跳起来给凶手一巴掌的那种人。


    齐王给他下毒，那他便搞来毒药给所有私.兵都下毒，敢用段从威胁他，那大家都不要活了。


    齐王这个狗贼，竟然还派一个许孤来监视他。


    秦简不得不继续做样子，他眼睁睁看着平日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被许孤带人一把火吞噬，看着段从生死一线苦苦反抗，他真恨不得立刻毒发。


    但他还要口是心非说着一些混球话。


    段从看他的眼神很失望，秦简心揪疼揪疼得。


    他邪恶得想，现在让我难受，等会我死了让你难受。


    胸口传来一阵灼烧。


    时间到了。


    真到了毒发的时候，秦简倒是怂了，他宁愿让段从以为自己就是个背弃信义的墙头草，也不愿让他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秦简不想让段从知道真相，他不想让他活在愧疚中。


    于是他下意识转身逃离，想找个角落默默死去，可身子一下疼得没了力气，秦简只能干瞪眼看着自己从台阶骨碌碌滚下去。


    “小秦！”


    段从在唤他，声嘶力竭。


    秦简费劲睁眼，看着段从。


    眼前这一幕与十几年前重合，当时段从也是这样等着高烧的他睁眼。


    “阿兄…”


    秦简知道自己没剩多少时间，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他说，阿兄我愿意被你管一辈子。


    他说，阿兄我不是坏孩子。


    他说…


    阿兄，小秦下辈子想当你的亲弟弟。


    我们的结局肯定不是死别。


    一定比现在还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