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没有圣杯、没有盈月、也没有什么树……


    硬要说的话，大概只有一本书吧，


    以及这本书的持有者——其在千千万万个世界中留下的执念。


    在无尽的失重感将理智抽离自身的时候，


    在猝然而又永久的疼痛感将意识逐出世界之前，


    他扪心自问：


    还有什么感到遗憾的事情吗？


    啊，当然是有的……


    毕竟这个世界只是千千万万之一罢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多么希望——


    ……


    “喂！真嗣！该我玩了吧？”


    “不要，这个明明是织田作买给我的！”


    “啊——真嗣好过分，明明是给大家的！”


    “嘿！到手了。”


    “可恶，怎么能用抢的？！”


    “哼哼，我未来的梦想可是当黑手党啊，想要的话就抢过来不是理所当然嘛？”


    和煦的太阳、柔软的微风、丝丝缕缕传来的咖喱香气，还有不远处传来的男孩子们的争吵声……


    “来，优，拿好。”


    “哎？给我的？”


    “不是你想要玩吗？抢过来了不用来自己玩，给别人也是可以的嘛。”


    “呜哇！谢谢！”


    “嘿嘿……嗯！”


    太好了，今天还是一如往常的一天！


    最小的妹妹咲乐弯了弯嘴角，垫着脚尖给积木加上了最后一块砖。


    “啪嗒”地积木碰撞声昭示着一个巨大工程的竣工，她举起双臂朝着男孩子们那边挥了挥，“咲乐的城堡完成了哦！”


    “哇！”


    “好厉害！”


    “好高！”


    “哈哈哈，比咲乐都高了吧？”


    不知道是否该被称之为兄长的男孩子们立刻放下了手中玩具看了过来，然后发出了赞叹声。


    “嘿嘿嘿。”


    然而好景不长，幼小的女孩在往那边跑过去的时候，脚在垫积木的布巾上滑了一下……


    然后是哗啦啦的倾倒声，以及五体投地的声音……


    “呜……”


    “喂！没事吧？”


    “有没有磕到积木？痛不痛？”


    原本将哭不哭的女孩子看到大家关心的脸，悄悄把眼角的泪花抹掉，“嘿嘿嘿”地傻笑了起来。


    “啊，真是的，要小心一点啊！”


    “那我们来帮咲乐把积木重新堆起来吧？”


    “嗯！”


    今天还是一如往常的、调皮玩闹的一天，只要乖乖听话、按时吃饭，然后等织田作回家就好了！


    ……原本应当是这样的。


    但是就像那轰然倒塌的积木城堡一样，幸福也会崩塌地猝不及防。


    城堡的第一层还没有堆叠完成，头戴面具手持枪械的灰衣暴徒就闯了进来。


    他们没有说话，就像孩子们也没有尖叫一样，明明是绑架劫持，一切却尽然有序到有些滑稽。


    “克巳带着咲乐从后面逃跑，优，你自己跑得动吧？”积木是他们唯一的弹药，但最大的男孩子依旧站了起来，选择像丢石子一样把它丢出去，“我和真嗣负责拖住他们！”


    玩具枪打出的BB弹甚至连对方的衣服都不能穿破，倒是和真枪的鸣响声混在一起，不知让谁的胳膊都直接断裂了。


    最小的三个孩子也根本跑不过早有准备的成年人，很快就被堵住了去路。


    鲜血糊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这个直到今天中午为止仍旧温馨的小店里冒出的火光。


    汽油的味道充斥着鼻腔，让最小的妹妹咲乐意识到了，哥哥们的挣扎也好、保护也好、叫骂也好，最终都会通通付之一炬。


    ——谁都不会活下来。


    她只是想看到大家幸福地生活下去。


    她只是希望哥哥们能够继续欢笑下去。


    她奋力地，试图朝着车门伸出手，谁都好，能来救救……


    ……


    就像有个男人曾今奢望过的那样。


    【如果有可能的话，多么希望——】


    ……


    那么，就去做一个如同泡沫幻影般的梦吧。


    ……


    江户，浅草寺前，抱着红色与绿色两把打刀的武家之女，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一样回过头……


    轰然响起的爆炸声就在耳边！


    鼓膜被震动得不断鸣响，冲击波却如同神奈川海水的怒涛一样逐渐平息，“想要守护哥哥的笑容这种心思，当然是每个合格的妹妹都会抱有的！”


    就像是积木逐层堆叠起来一样，一个人影在面包车里逐渐显现，而后由虚转实。


    草绿色的振袖被规规矩矩得裹在身上，五瓣花的平安结坠在腰封边，明明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却完美地为兄妹五人抵消了一次爆炸带来的伤害。


    但是放完不明所以的狠话后她就两眼一翻倒了过去，转瞬间就变了一副姿态。


    海腥味和无尽的潮湿气洗去了这个只剩下框架的面包车里的硝烟味，就连燃烧着的余火都黯淡直至熄灭。


    身上覆盖着鱼鳞纹着物、身披渔网般装饰的女性险险地撑住脚才没有直接倒地，她回过头与眼睛睁得大大的咲乐对视，然后眨了眨眼睛，“他们前进的道路，就由我们来铺就吧！”


    奇迹般地，就连幸介断裂的右臂和老板腹部的枪伤都开始逐渐复原。


    当织田作之助急匆匆赶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安抚好受到惊吓的孩子们，他这才看向虽然气息浑厚，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在异能中表现出任何危险的女性，


    “谢谢，你是什么人？”


    回答他的只有对方力竭倒下的身影。


    但就像合格的妹妹都会希望守护哥哥的笑容那样，合格的哥哥也不会让妹妹一个人倒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大部分时候都不会！


    更何况现在还有人盯着。


    “香耶哭了吧？绝对哭了吧。”


    白衣的Saber用谴责的目光看过来，而“称职”的哥哥伊织则只是把将将快要摔倒在地上的妹妹扶着肩膀抱了起来，没有对这份谴责做出什么回应。


    或者说暂时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回应、怎么做出回应。


    他只是安静地盯着自己的妹妹看了片刻，眼中的光彩都丧失了些许，“对不起，Saber，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那位哥哥这么说过后，织田作之助便看到那个凌厉的白衣人手里出现了剑，神情中都锋芒毕露，气息也变得更危险了。


    对此十分熟悉的他非常清楚，那毫无疑问是杀气——冲着那名兄长！


    但是异能没有反馈出任何来自未来的危险讯号，事实上他们也确实仅仅说了几句话而已。


    “那现在呢？”


    “现在看来……至少当下……不，不对。”青色衣衫的年轻武士接连否定了好几次，这才认真地把目光转到对他发出诘问的另一人身上，点着头道，“我的心愿已经得到满足了，嗯，一定是这样。”


    “这样啊，那就太好了。”随着松了一口气的声音，长剑化作光斑散去，两人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紧张的气息一扫而空的同时，另一边围观了好一阵子的人也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这个人当然不是不会吐槽的织田作之助，而是像一阵粉红色的旋风一样跑到伊织身边扯他一宿的咲乐。


    “所以这个姐姐没事吗？”


    “嗯，香耶的话，身体很好。”伊织低下头看过去，“你就是香耶的【结缘人】吗？”


    Saber则是看向不远处急匆匆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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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的绷带黑衣人，“【结缘人】的话，大概有两个吧。”毕竟除了作为妹妹的香耶以外，还有另外一人嘛。


    ……之后就都是一些简单到不需要过多赘述的事情了。


    等到香耶迷迷糊糊间醒过来的时候，鼻尖已经充斥着奇妙的香味了。


    姜味、辣椒味、洋葱味、肉桂香、南蛮香料的味道……


    这里是什么后厨储放调味料的地方吗？她一边这么揣测着一边坐了起来，然后看到了满脸担心的羊角辫小女孩。


    “啊，醒了醒了，姐姐醒了！”


    “喔！”周围传来了欢呼声。


    香耶环视四周，然后终于看到了令她安心的身影，“哥……兄长！”


    “嗯。”


    然后是，“啊，Saber小姐也在啊，太好了……太好了！”


    “香耶……”Saber小姐被香耶口中的两个太好了冲击得愣了一下神，然后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来。


    只不过香耶似乎并未问出什么让人费神的问题，她只是歪了歪头，然后像是才发现这里既不是长屋、也不是浅草寺前、就连家居装修都与江户时期大不相同似的，她看向在生活上也许有些马虎、但在行事上向来可靠的自家兄长，“这里，是哪里？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


    “香耶，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说起来你们不是说要去浅草寺吗？诶？后来呢？是又有敌人了吗？这里是新的工房吗？”


    “……”


    “都不是哦，香耶。”相比于伊织不知该怎么说的沉默，Saber倒是忽然放松下来似的笑了起来，“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哦哦，好！哎——？你是说这个东西是用那么多香料混合在一起做的吗？那也太贵重了！”


    “很便宜？诶？真的？”


    “呜啊！这个味道是什么？舌头像是被咬了一样！”


    “好吃，我要学，我想学，可以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简陋的小店开在铁皮房子里，外面还残留着火烧过的痕迹，内里也还并没有完全整理还原，但是笑声却已经回来了……


    “所以……现在呢？”


    那正好是个明亮的月见夜，香耶已经和孩子们一起疲惫地先睡了过去，老板还在重整自己的小屋子，织田则是被那个名叫太宰的人叫走，屋外只剩下成为英灵后就不再需要睡眠的Saber，和死过一次后同样对睡眠没有硬性需求的伊织。


    他们回到了下午的那个问题。


    ——现在呢？


    看着天上清冷的月色，伊织重新思考起来。


    不论如何，他存在于世的源流都不会有所改变，宫本伊织是无法弃剑而活的。


    正如同在盈月期间体验过真正拿起剑战斗的滋味，真正地、短暂地存活于世的剑鬼那样，如果让他放弃手中的剑、让他回到一尘不变的泰平之世当中去的话……


    那样的生活大概与死去无异吧。


    他也正是因为不想就此“死去”，才不得不与Saber……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被师傅狠狠地摆了一道嘛，剑的本质并非仅仅是剑（厮杀）而已，他看着那轮皎洁的盈月，难得的，露出了满足又释然的笑容。


    “我能感觉到，我（的心）仍旧好好活着，我的剑仍旧好好握在手里。”


    剑的本质，也可以是朋友（你）啊。


    况且这个世界也并不无趣。


    ……


    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书】的内页变成了羊皮纸，【书】的封面变成了老旧的红色，两枚红色的宝石镶嵌在封皮上，如同盍上的眼……


    无人可见的树扎根于此。


    那正是泛着美好又梦幻色彩的，虚幻的泡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