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6章

作品:《她在国子监混得风生水起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但仍淅淅沥沥落着。屋子里仅剩的一盏煤油灯照亮了盼儿的眼睛,她的脸分明穷苦又颓然潦倒,不久前,面上还是挣扎之色。


    但就是此刻,谢栯觉得她与陶霁有了一丝相似的地方。


    盼儿尚且保留一丝童真,她问:“阿姐,我抢了你的东西,你为何还要帮我?”


    谢栯闻言亦看向陶霁。


    他其实也想知道,在国子监里,陶霁分明是睚眦必报的那类人,之前追着盼儿来此地时,她也曾斩钉截铁地表示自己是来要债,她早已与他一道离开了,为何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陶霁不言,只是轻抚盼儿的头。


    屋内本就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被雨水浸湿后,被臭味夹杂着的水汽晕散开来,谢栯到底是没忍住,白玉般的手指抵在鼻下,轻咳了一声。


    盼儿回头,赧然开口:“对不起,我知道,实在是太臭了......”


    陶霁仿佛没闻见般:“我见屋外有口井,里面的水可还能用?”


    “能的!能的!”盼儿连忙点头:“只有这口井还是好的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盼儿受到陶霁的指引,小心翼翼地将与她同吃同住的祖父祖母擦拭干净,纵然谢栯不愿意,还是勉为其难接下了修缮土灶的任务,破烂的桶里混着泥浆,谢栯有一搭没一搭地糊着灶壁,余下两人的交谈声,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阿姐,你还会修屋顶!好厉害!”


    “嗯,你跟着学会,以后这屋顶再破了个洞,你便会修了。”


    “阿姐,你衣裳弄脏了,我帮你擦擦!”


    “没关系,你家可有斧子?”


    “好像有,我去找找......”


    接着传来一阵翻找声,过了一会儿,盼儿有些惊喜:“阿姐!真的有!我找到了!”


    她挥着一把有些生锈的斧头,谢栯探头望了一眼,陶霁恰好从临时搭的梯子上下来,笑着接过盼儿手里的斧头打量片刻,又揽着盼儿去了屋外水井处。


    三人忙活这一番,外面的雨早已停了。


    下一刻,屋外传来阵阵磨斧子的声响,待到谢栯将桶里的泥浆全糊到灶上,盼儿抱着一捆干柴走了进来。


    她开口:“阿姐找到了一处没被淋湿的地方,那里刚好有这些,哥哥,你修好了么?”


    谢栯冷不防被叫‘哥哥’,手一抖,桶就跌落在地上,发出阵阵刺耳声,他下意识转眸去看一旁的老人家,又倏然意识到这种声音根本吵不到他们。


    一番整理修缮下来,这屋子总算没那么破旧脏污,那股腐烂又潮湿的味道也散去了不少,谢栯心底却还是涌着浓烈的酸涩感。


    今日撞见盼儿家中境况,他震惊之余,还有些莫名的情绪随之袭来。他喝仙液琼浆,穿锦罗玉衣,阿娘每隔半月就要替他裁制几身新衣裳,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他自认在外名声不好,平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边也时常有些拥簇者,便是明宣帝的案前,他也撒过泼打过滚。


    他自认这上京城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他在上等人的阶层圈里游走,还在娘胎里就携带矜贵无上的世子身份。


    可他进了这间屋子,强行驻足在屋内审视里面的一切,浑身被潮湿阴冷包裹着,那种既真实又荒谬的感觉将他来回拉扯,他心底头一回生出不知所措来。


    他见陶霁明明浑身光鲜,却不依不饶地向这屋子里的主人要债。


    他承认,那一瞬间,他很讨厌她。


    回府后,他把自己闷在寝屋内,一直在想她为何一改常态,如此不通情理,毕竟就连他这样的纨绔,都愿意奉上银钱助人为乐。


    现在,他好像有些懂了。


    思绪间,身后传来脚步声,陶霁拎着斧头进了屋,道:“谢栯,你出来一下。”


    谢栯眨了眨眼,将桶从地上捡起,才缓缓走了出去。


    跟着陶霁出了屋子,谢栯语气格外僵硬:“干什么?”


    “盼儿说你们是坐马车回来的,”她开口:“你能不能去趟客栈,去买些全新的被褥来,银子我出,屋子里那些......实在不能再盖在身上。”


    谢栯闻言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刚走几步,就回过味儿来,嚷道:“......你使唤谁呢!”


    ......


    鲁国公府的车夫在巷口已等得快睡着,直到谢栯走到马车前,他才陡然清醒过来。


    得了谢栯的吩咐后,车夫便驾着马车往护城河的方向驶去,一来一回,也只用了半个时辰。


    重新回到那间瓦舍,谢栯将车夫也带了过来。车夫抱着几床被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怎么也无法将金尊玉贵的世子爷与眼前的一切联系到一起,谢栯又恢复成了吊儿郎当的模样,颐指气使地叫车夫把被褥抱进屋内。


    车夫站在外面就已很惊讶,进了屋子里后,更是手抖得差点没抱住怀中的被褥。


    世子爷在此地也就罢了,只当他是要接济穷苦人家。


    怎地还有个与世子爷年龄相当的年轻姑娘?


    模样好像还......


    车夫不敢打量太久,匆匆在屋内扫了一眼后就将被褥放在了两位老人的身边,随即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在瓦舍外候着,时刻等着谢栯再指挥他干活儿。


    陶霁手把手教着盼儿如何劈柴,如何照顾长辈,还顺带做了个简易的弹弓,教盼儿如何躲在暗处袭击要来欺负她的人。


    盼儿这些年都靠着自己在底层挣扎,学起东西来格外的快,一把弹弓很快就被她用得行云流水。一切都已结束后,谢栯站在原地拍了拍手,道:“那个......行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府了。”


    陶霁道:“你先走吧,我还有事要与她说。”


    她这样说,就勾起了谢栯的好奇心,他脚步拐了个弯儿又停了下来,佯装看向四周:“小爷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呢......”


    陶霁瞥他一眼,伸手揽住盼儿的双肩,认真盯着她的眼睛说:“这些只是阿姐与这位哥哥能帮你的,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这附近想必还有人与你一样,对吗?”


    盼儿点了点头:“是,我有几个朋友,她们也住在这边,只是家中情况比我要好点。”


    小姑娘眼底的希冀愈发浓烈,陶霁漆黑的眼瞳仿佛要穿透她去看向别的什么,她问:“会算账么?”


    盼儿连忙答道:“会一点,我爹娘死前都在替酒楼当账房,他们曾教过我,只是我太笨了,只学会了一点点......”


    “没关系,会一点就足够了。”


    替盼儿修缮屋子的时候,陶霁意外发现床铺隔板下有个麻袋,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黄豆,想来是盼儿的父母还在世时,在家中存下的口粮。陶霁拉过盼儿的手走到床边,将麻袋搬出来给她看,盼儿睁大眼睛:“这是......”


    陶霁开口:“这里面是黄豆,应当是你父母藏在此处的,阿姐明日会叫人来教你如何用这些做出豆腐,城中有不少摊贩是卖豆花的,你自己去与那些摊贩说,就说你愿意长期供货,以低价出售,很快就会有人来你这里买。”


    “刚开始会很累,但只要你熬过了那段日子,后面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你也不用离开他们身边。”陶霁的目光落在老人身上。


    她接着道:“等来找你的贩子足够多了,你就将价再往上提一提,他们还是会买的,若是信得过你的朋友,你亦可将此法子告诉她们。”


    “这一块的人想必都虎视眈眈,你每日都要腾出时间来练习弹弓,什么石子打人最疼,什么方向能将人打出血来,你都要自己一一摸索,明白了么?”


    陶霁说完,盼儿眼底早已浸湿,她伸了伸手,想去拥抱陶霁,却又担心自己弄脏她身上的漂亮衣裙。


    下一刻,陶霁蹲着身来,带着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将盼儿拥进了怀里。


    盼儿再也抑制不住,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埋在陶霁肩头呜咽着:“阿姐,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抢你的吃的,我不该......我不该去偷东西,我不该得了哥哥给的银子就得意忘形,祖父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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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因为我才会挨打,你那么好,你不怪我,还帮我找到这么好的一条路,我真是该死......”


    陶霁失笑地擦干她的泪水,声音很轻:“你爹爹与阿娘去了天神娘娘身边,不希望你沦为小贼,这才指引阿姐与你遇上,不是么?”


    哭过之后,盼儿便冷静了下来。


    见天色已很晚,她连忙催促他二人快快回府,她状态已然调整好,陶霁不再担心,随即与谢栯一道出了巷子。


    路上的行人稀稀散散,陶霁径自往一边走,车夫见状,不由迟疑道:“世子,咱们有马车,要不要送这位姑娘一程......”


    谢栯盯着陶霁的背影看了半晌,蓦地下了马车,说:“你先回去,本世子随便走走。”


    车夫深知不能拗世子爷的想法,只好驾着马车离去。


    谢栯快步追上陶霁,与她一前一后走在街上,幸而周围没什么人,否则叫认识他的人瞧见,定要暗自嘲笑他一番。


    在盼儿家中折腾了这么久,他白日里光鲜亮丽的那件银袍早已溅满泥渣,加之盼儿去国公府找他,他震惊之下连伞都没撑一把,头顶的发丝还湿着......


    这在谢栯的成长生涯里,还是第一次。


    世子爷抿着唇走在陶霁身后,总用余光去瞥她,陶霁终似有些受不了,她倏地停下脚步,看向谢栯:“世子爷为何不坐马车回去?咱们两家好像也不太顺路。”


    “......不顺路又如何,这路摆在这儿,还不让本世子走了么?”谢栯又是那副凶巴巴的神色。


    想到什么,他蹙着眉头上下打量陶霁一眼,道:“怎么不叫我名字了?”


    陶霁垂眸:“你是世子,不叫世子爷叫什么?”


    少年一噎,神情不自在地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我给她的银子会被抢走?”


    “既然早知道她会被欺负,为何不早说?”他嗡着声音开口:“至少,至少你早些说,老人家也不必遭难。”


    城西街边的铺子生意极差,早早就关了门,自然也没甚么灯笼能悬在檐下亮着。


    四周漆黑,只有零星几户还闪着微弱的光。


    谢栯站在陶霁对面,见她不吭声,又往前迈了一步。


    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能听清彼此间的呼吸,谢栯低着头凝视她,眼中有疑惑亦有探究,想在她的眸中寻得答案,也仿佛想要透过这双漆黑幽深的眼睛看穿她在想什么。


    静了一瞬,陶霁淡然道:“世子爷不愁吃喝,给了她一锭银子,自然是觉得她会因此就过上好日子了。”


    谢栯拧眉:“你别呛我。”


    “我想知道为什么。”


    陶霁在四下搜寻片刻,索性坐在身侧的台阶上,她道:“在底层生活的人,早已将礼义廉耻与道德束缚扔在脑后,为了活命,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话顿了顿,她才继续开口:“世子,今日你所见不过区区一角,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在垂死挣扎,不是给锭银子就能解决的。”


    “至于我为何会提前知道,世子忘记我是从哪里来的么?”


    谢栯一怔,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


    陶霁好似对晋州不在意,她又接着往下说:“她今日抢东西的动作证明她已是惯犯,若我是个饿了好几天的人,今日好不容易能饱上一顿,东西被她抢走,我又待如何?”


    “你给她一锭银子,她想也没想就收下了,即便这锭银子没有被人抢走,半月后,一月后,她还是会去街上抢他人的东西。”


    说罢,陶霁抬眸与谢栯对视:“世子,真正想帮助一个人,就要从根源上扶持她,你给银子也没错,错就错在她与你的处境天差地别,人间疾苦,在世子看不见的地方,多的是食不果腹的人。”


    “为了生存,他们会坑蒙拐骗,会出卖家人,会为了几两碎银轻而易举地杀掉一个人。”


    “她偷抢惯了,自然习惯了不费功夫就接受别人的帮助,只有叫她刻骨铭心地疼上一回,她才知这其中不易。”


    她道:“世子,你不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