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出手，长公主倒台，沈漪倒也是乐见其成，可瞧着萧昀宸狭长双眸中微微溢出的自信，她唇角牵动，随意起了些玩笑的心思，挑逗，笑道，“殿下就不怕弄巧成拙？”


    “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也终究是百姓的天下，虽说天子一怒，流血千里，可布衣怒火亦是不容小觑，这看似波谲云诡的朝堂脆弱的就如同苇草一样，漂浮在水面上，看似高人一等，实则顷刻之间便能被逆水淹没，再者，默认下三足鼎立之状，踟蹰不前，后世者更难图之，绥朝如履薄冰，稍有不慎，顷刻陷入不治之地，横尸百万，流血千里，难传于世，不再为后世所知。”


    萧昀宸难得舒缓的语气，沈漪脑海里很快便勾画出来。


    不过着墨二三两，仿若见到一群走投无路的百姓的冲了出来，四处奔波，不计其数，布衣痛哭，哀嚎遍野，其中利害便已了熟于胸。


    “纵有取舍，一家哭总好过百家齐哭，若她无心无意，只一个公主府的开销，绥朝未尝不能奉养她一辈子，高枕无忧，然高予太子迷恋她，这下便由得她们来选了。”


    高予太子？


    沈漪在先前记忆中来回寻找，未曾找到与此人相关，未知的变数，沈漪被困在一方天地中，眼光，见识难免有限，也会影响判断和布局。


    依照萧昀宸的提议，嫁入誉王府，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歌舞已停，正在后台休息区卸妆的歌女也是乱作一团。


    歌女们听见外面的大动静，也是坐不住，心下一横，总不能就此命丧黄泉，未做他想，众人也未曾多言，只相互对了眼色。


    顷刻，便只听得到轰隆隆收拾的声响，各自捡了衣裳便是慌不择路的往外面闯去，银钗首饰能带的全塞进袖口。


    这生死攸关之时，哪管得了这金银珠宝如泪珠簌簌掉落一地，只管的了各自先逃出着公主府保住了命，再言其他。


    好好的选亲宴成了闹剧，谁也未曾想到贼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皇天后土，皇城脚下，刺杀帝王血亲，实在是大逆不道！


    凭空多出来的救命从天而降，如沙漠中救命泉水般来的及时，冒出多出贼人一倍多的人数，三下便将先前猖狂的贼人制服在地。


    见状，躲在草垛各处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宾客才从中出来，多数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被吓得张不开口。


    饶是贼人已被制服在地，方才那惊悚模样还是历历在目，姜慧月不愿多留，拉着江环楠，哆哆嗦嗦的随着众人向殿下行礼离去。


    宴席终了，散尽宾客，府内一片萧凉之意。


    萧怜云遣散婢女，披落长发，一人独资坐在梳妆台前，她瞧着窗口眸光微动。


    听见熟悉而至的脚步声，她遂问道，“可从那些人口中问出什么来？”


    “那群人是死士，来之前已经服过毒药。”张承虚从下到上，仔细瞧了一遍女子，确认并未受伤，蹙起的眉头才微微松动。


    城门忽然多了一倍守卫，围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严密盘查。


    侍从蛰伏在绥朝已有十年之久，藏于市井，他早认出其中混有金辰卫，见情势危急，便擅自从公主府秘密调动了一支暗藏在这儿的影卫准备护送张承虚回高予。


    影卫是承虚从高予禁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护卫，那支影卫不是为承虚所用，是承虚留给怜云的底牌，用来专门护卫怜云。


    万一萧昀宸出手，他远在高予，纵使有心，他也难往。


    萧怜云眸光一凌冽，卸下珠钗，重重地摔在地上。


    “罢了，不用查了，此时同我作对的也唯有萧昀宸，他竟是将主意打在了我的身上。”


    今日宴会被砸个稀巴烂，好好的选亲宴被闹得不成样子。


    萧怜云怒意疯长，朝人全撒了出来。


    “你不是向来让我忍耐，哪怕我因你们受了这些苦，若是今日你不在，回了高予，此刻我怕已经成了他的刀下亡魂，下次再来，你便也只能见到我的尸体了。”


    张承虚嘴角艰难的牵动，唇腔内划过一丝苦涩，浓郁的苦涩恙在心口，他承诺道，“怜云，我说过不会让你再受委屈，我一定会做到。”


    ——


    至此，萧昀宸将人安排在暖阁。


    名曰暖阁，实则小阁楼冬暖夏凉，打开窗户，便能接到第一缕照进誉王府的阳光。


    萧昀宸上朝，临行不忘遣人送去人像画册，典籍，兵卷以及特意亲绘的列国完整地图。


    萧昀宸这些个东西也的确送在沈漪的心坎上，她爱不释手，一连几日呆在誉王府内。


    沈漪卷起书简，恬淡雅致的温书时刻，无暇顾及阁外好风景，不闻窗外事，似是回到了初入学堂的稚态。


    昔日孩童入学堂，捧书而读，是为笃学明智，今日温书再习，虽文化有异，然兵书相通，行军之道也并不相悖。


    宽敞的堂内，侧影印在书案上，她低头端坐，不时沾墨，用笔在书册上注解，圈出其册不足之处，几日皆是如此，未觉其烦。


    微风不燥，也正好解了早起的困乏，万般皆好。


    许是看得出神，她这次竟是连脚步声也不曾注意，人已经到了阁外，她亦是没有抬头。


    书册既成书，需求不缺，传播速度也必是飞快，可其中错误若是不加以更正，岂不是误人子弟？原是想借着书籍将行兵之术传于后辈，如此更当谨而慎之。


    一道长长的身影落在暖阁的地上，来人瞧着正欲停笔的女子，泪水快要落下，向上看，眨了眨眼睛，强忍着酸流。


    可说出来的话还是难掩酸味，她说道，“沈大娘子可是将木木忘了？”


    木木就这样直直的站在门槛外，说完话，瞧见姑娘抬头，眼神从惊愕迷茫转向明亮。


    见状，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潮水般止不住口的倾泄了出来。


    她奔向正欲朝她而来的女子。


    沈漪搁下手中毛笔，起身，快走几步，下了案前台阶，他抱住清瘦的腰怀，须臾，又紧紧握着她冰凉的双手，“你这两日清瘦许多。”


    “我原想着等事情安稳下来再亲自去寻你，没想到这几日整个心沉在了这摊书上，耽搁了时候，倒是委屈了你。”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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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的时候。”木木抹了两把眼泪，将人拉进内室，帘子微微影住着两人的身影。


    木木反复瞧着外面，觉得瞧不见外人了，她才小心靠近沈漪的耳侧，低声将从那白净书生嘴里套来的话交代全乎。


    沈漪听罢，与她当日猜想无二，不过，其中曲折她还需再见那人一面，那人尚未交代完全。


    “还有，小辛如今还在沈府，你放心，我按照小姐吩咐行事，从未中途回过沈家，也未曾和小辛联系过，只是……”


    木木咬唇，思忖再三，须臾之间，她还是将纠结的话说了出口，“大娘子，我同小辛是一道伺候娘子，我当她是共患难的姐妹，我知晓她的品性，她不是攀附权贵的人，我不相信小辛会背叛娘子，大娘子若是可以，可否召来小辛当堂对峙，她若真是判主，从此之后，我便当也没这个姐妹。”


    “木木，待到明日，我同你审过马夫，我再去沈府，设法将人带出。”


    沈漪朝人如实说道，“你这人性子刚烈，活像是个红辣椒，遇事不够冷静，行事却是令人放心的稳妥，心肠也是极软，不过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了，那你就听我安排，切莫着急让人摸到把柄，也切莫轻举妄动。”


    果如沈漪所料，她此话刚出，木木就忍不住替其辩解。


    不过，木木瞧出端倪，气势却是不如往日泼辣，越发消小了，“大娘子，小辛性子怯弱，其中必是有曲折………”


    “我虽是答应了你，但你也需答应我一件事，你行事鲁莽，需要磨砺心性，待到小辛之事了解，无论结果如何，你需暂时离开都城，去郁南书堂读书。”


    沈漪前两日才了解到郁南书堂是难得的女子学堂，去此学习未尝不是个好机会，何况，木木暂时不能留在都城，需要重新造籍。


    如今局势所成，沈漪已死，木木人失，仅仅一个相同面貌的人出现，只是惊奇。


    毕竟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种事情也并非骇人听闻，就算徐曾柔不信，碍于誉王府，摄政王的面子也不敢造次。


    可突然一主一仆同时出现在誉王府，便是不好囫囵过去。


    “都听大娘子的，到时候我会和小辛一起去，我们一起去这个学堂。”


    木木忍不住徜徉，想象和小辛一块进入学堂读书的模样。


    她们只是丫鬟竟然也能去读书？


    郁南书堂？女子学堂。


    木木喃喃低语后，笑道，“女子学堂，朝中老古板竟然能同意？还没见过女子学堂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同这里一样大？摄政王殿下竟然将姑娘安排在暖阁，这里好暖和，以后姑娘冬天再也不怕冷了，我见姑娘的精气神恢复了许多，在沈府是日日咳嗽，可如今确实好上许多，再住几日，会不会就没了，无病一身轻？”


    “近几日劳顿已久，你先去内室休息一会儿。”沈漪避开这个问题，木木还不知道她身上的蛊毒。


    她也不想多言，此事应与小辛逃不开干系。


    待木木准备离开，进去休息，沈漪又叫停她，又问了一句早该问出口的话。


    “是谁去寻你？你又如何进来誉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