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双眼通红，浑身又僵硬变得颤抖，她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泪水成线一样流了下来。


    沈漪顺着她的视线，便瞧见几个侍卫抬着一个架子出府，上面是铺着一层白布，底下则是一个尸体。


    手垂落在下面，一颗红痣纹在素白的右手腕处，那一夜抹红色格外明显。


    她定睛一看，尸体那人模样被盖上，瞧不见脸庞。


    几个人侍卫合力将人装进麻袋里，随后一人背上这麻袋。


    她的心口微微掀起涟漪，不知是被木木的泪水触动，还是看到尸体内心的难受，亦或是还有其他的因素。


    只觉熟悉，却说不上其中滋味来。


    那个尸体——


    是……小辛？


    那群人跟在那人身后带出府，正准备离开。


    木木紧紧地攥着车帘，流水成瀑布状满面泪珠，死死地盯着那群人的背影。


    那群人带着尸体不知向往何地，而马车停在沈府不远处的拐角位置。


    沈漪眸光一转，掀开车前的帘子，面容露在马车外，须臾光景，她吩咐车夫，说道，“跟上去。”


    马车跟着那群人身后，这刺骨的寒风吹开了帘子，从外面隐约能瞧到车里两人的侧脸。


    风刮在脸上生疼，沈漪只觉隆冬未过，肃杀的寒意再度降临，今年的冬日过得格外久，也是格外冷。


    ——


    沈大丫头死了，也处理了她身边的那个侍女，若是还有祸患便也只剩下在外至今踪迹不见的木木。


    徐曾柔抿了一口茶，心中思量，那人一两句话打发了王老婆子，好在卖身契尚在她的手里，若是这个丫头回来，便如法炮制，用着同样的法子打发了。


    毕竟养了王老婆子这么久，总也不是白养，白令她在这内宅中放肆，也总该是时候起点作用的。


    不过，这是同沈念的婚事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如今沈念也到了岁数，不能再往后拖下去了，这边刚处理好侍女，将地上处理妥当，便遣人唤她过来商量。


    徐曾柔先是提点一二，却见来人心思不在其上，脸色微微沉下来，又继续说道。


    “长公主虽是定下你和慕容氏两位，但其中变数还未可知，你是我的女儿，现在便是要思考清楚，你可是真心喜欢江环楠，还是说不过是同那个丫头争宠？”


    “啊？”沈念一门心思想着别的事情，脑海中反复出现府门外那人模糊的侧影，早已装不下其他。


    也可惜方才徐曾柔的那一番话只是白白费了口舌，为其担心，为其婚事思量，半天没入她的心。


    迷茫懵懂的头抬起来，两人对上视线时，徐曾柔内心的火苗簇一下的点燃起来，向来存挂着笑容的面容也被人撕开了一大口。


    她脸色罕见大变，恨不得拍案而起，亦或是在她的脸上狠狠扇几巴掌，打醒眼前之人。


    她的瞳孔中无奈不满潮涌而出，语气也不似方才的循循善诱，斥责道，“整日在外胡闹，连着自己的婚事也好好思量！将来若是嫁个不得意的人，或是与旁人同侍一夫，你又该当如何？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否是真心喜欢江环楠！”


    “母亲。”沈念从未见到母亲这副疯迷模样，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的话骂的抬不起头来。


    她眼眶发红，听见母亲的问话，声音颤抖，小声抽噎，说道，“我喜欢江公子，我喜欢环楠哥哥，不是因为沈漪，我喜欢他，我早就喜欢他了。”


    徐曾柔十月怀胎生下了沈念，看着她委屈的模样，抽噎的声意，又怎么可能不心疼。


    她拉起沈念的手，怜惜地拍了拍女儿的手，眼中不舍，说道，“沈念，你喜欢的人你就要去争取，哪怕是没有我，你也要自己去争取，没有人会陪着你一辈子，也没有人会纵容你一辈子，每个人都一样，等你进了内宅你就明白了，那里，靠着别人的喜欢过不了一辈子，甚至连活下去都难。”


    徐曾柔说着眼眶微微湿润，瞧着地上的光影，白日里梳鬓时，白发也生出了不少。


    不曾想到，时光荏苒，她如今也是暮年，这日子过得快的迷人眼，似乎是快要忘却往事的时候了。


    ——


    江环楠被堵在门口，不得出门，堪比禁足，竟是连自己苑内也不得出。


    从选亲宴会过后，姜慧月便下了严令，不许其踏出府门半步，可是，这江环楠又岂是能在江府闷着的人？


    他表面顺意，做足了功夫，实则背地阳奉阴违，从后苑偷偷跑路，一出门便是一整天。


    于是乎，便有了如今的困境，竟是连自己殿门也出不去。


    江环楠已被困在府内两日，实在无趣，他挽着姜慧月的胳膊，如同小孩般朝母亲怀里撒娇，嘟囔道，“母亲，你便让我出去吧，我约了人的，大丈夫怎能言而无信？”


    此招屡试不爽，这一套对母亲也甚是管用，江环楠很是自信。


    在姜慧月瞧不见的地方，眸中闪着得意的笑容，甚至脑海里还是快速思忖一会儿即将要见到的美人。


    美人伴侧，一揽入怀，才是人生意。


    可他不知，姜慧月早看出他的把戏，以前之所以不拆穿只是不想，这次便是丝毫不留情面的戳穿来人藏不住的目的。


    她眉头微蹙起，拆穿他的意图，抬眼问道，“你可是要去花船寻花问柳，吹笛作乐？”


    “母亲……”江环楠眼神躲闪，低下头，不敢正视来人的眼睛，见尖锐目光如同刀子落在他的身上，寸寸割着皮肤，迟迟不挪开。


    若是旁的其他人，多管闲事，他必然是要一脚将人踹开，不得过瘾，再遣人打个一顿，随后再啐骂几句，才算解气，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母亲，这些管教，束缚，却是只得白白咽下。


    他无奈，也只得硬着头皮，义正言辞的说道，“这些话是我身边那个人开的口，我拔了他的舌头，竟然敢在府内传我的谣言，这若是宣扬出去，岂不是败了我们江氏的一族的脸面。”


    姜慧月见人还是分不清当下，掂量不起轻重，脸色微微沉了沉，罕见地叫了他的全名，说道。


    “江环楠，前两日公主选亲宴上出现了那么大的变故，而都城众人都知道你和长公主关系不浅，现在更应该尽可能的少出门，免得被人当了靶子！白白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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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了命？”江环楠甩开手臂，脸色阴沉，黑了下来。


    他这两日也憋出气，一直闷在心口，原是几日闷在房内只让读书，摆在桌案最上面的那几页书已经是被翻烂，如是这样，还不让出门，不让发泄！


    姜慧月被推搡出去，身子颤颤巍巍，连连退了几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江环楠。


    江环楠许是忍不住这种管控教育，快要将他压得喘不上气来，他去不了花船，也没人发泄，便只得朝着母亲发怒。


    他冷声反问道，“母亲何故大惊小怪？”


    “你何曾关心过我到底喜欢什么？你知道逼着我读书，将我关在府内，我不喜欢，我也不想，我不想科举考试，也不在乎官职！”


    ——


    马车停在一边，沈漪站在不甚平坦的泥地上。


    衣裙拂在地上，沾染上了泥土也浑然不觉，她遥遥望着远方，心中一股悲凉，难言难述心中悲愤意，闭目，眼角划过一丝清泪。


    不知何时，沈漪已经收拾好情绪，重新登上了马车。


    马车朝誉王府行进，木木坐在马车上，失神地靠在一旁，再没刚来的激动模样，眸中似是被夺取了光彩，恍惚僵坐在马车上，双眼肿得像核桃，她低着头，盯着手里的一捧土。


    出了府门，跟随她们一路，没想到那群人手段那么狠毒，竟然在装尸体之时，用了化骨液。


    侍卫将尸体扔到乱葬岗离开，她们便现身，挖出层层泥土，打开麻袋，见到的不是完好的尸体。


    而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出现在她们面前，依稀五官还能看出是谁。


    木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执意要带人回去，人死债消，可沈漪不忍心再将尸体曝尸野外，来回迁移，便还是决定将她好生安葬在此地。


    木木用手刨着地上的泥土，又将人安葬，临行之际，又从马车下来，捧了一把土，将“人”带了回来。


    到了誉王府，沈漪没忘记临行前某人的嘱托，既是商讨婚事，两人在一起，倒是也合乎情理。


    之于此，沈漪进了萧昀宸的内卧，之前一直在大殿谈事，未驻足过此地。


    事实上，这也是沈漪第一次进入他的内室，抬眼之际，微微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摆布，陈设。


    今日休沐，萧昀宸处理完堆积的奏折，便回到内室，在此地已经等候沈漪多时。


    前几日也闹出了不小动静，她府上的这位妙女子也是引得无数人连连遐想。


    耽搁数日，正事也该提上日程，萧昀宸一双桃花眼潋起，开口问道，“你我二人的婚事，叶姑娘以为定在何日？”


    “留在都城，沈漪这个名字是用不了了，那我便是以叶紫汐之名嫁予殿下。”


    沈漪继续，提出自己的要求，说道，“我要明媒正娶，要殿下行三书六礼来娶我，并以三年为期，我愿意跟随殿下，做殿下三年的府中幕僚，只求三年期限一满，殿下便许我自由，放我离开都城，如何？”


    “三年之期？”萧昀宸唇角牵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的桃花眼微微扬起了弧度，“叶姑娘这是何意？可是信不过萧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