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石碑

作品:《染朱门

    薛嘉玉见路边的野花开得挺香,就不要脸地摘了一朵,然后把芳香四溢的花塞进了裴砚的手心里面,“文溪,你怎能如此不自信呢?像你这样芝兰玉树、温文尔雅、风流倜傥、才高八斗的小郎君那可是三生三世求都求不来的。我怎么可能会抛下你,和别的小郎君在一块儿呢?”


    听她拍了一大堆马屁,还难得这么有文化一次,裴砚顿时心里畅快了不少,他将视线挪到手心里的野花上,粉红色的花瓣不大不小,呈月牙状,瞧着倒是挺可爱的。


    裴砚将这朵花别在她的头发上,香气幽幽,许是她觉得闻久了,脑袋有些晕,便把这朵花摘了下来,塞进了裴砚的腰带里。


    二人来到一家酒楼门口,此时冯监正已然在酒楼门口等了些许时分,见裴砚二人来了,便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裴少卿。”


    冯监正的地位虽然比不上裴砚,但毕竟是年长者,裴砚自然不好意思见他给自己行礼,连忙伸手将他扶起来。


    “监正您客气了,您可是长辈,哪有长辈向晚辈行礼的啊?”


    冯监正早就从同僚那里听说了裴少卿和女囚犯绝无仅有且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他一把年纪了,听了之后竟也为之动容,如今一睹薛嘉玉芳容,便一下就明白了为何裴砚会对一名囚犯动心,如此这般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的女娘,怎么可能会有男子不喜欢呢?


    “裴少卿真是好福气啊,能够娶到这样一位沉鱼落雁、有勇有谋的小女娘。”


    裴砚客客气气地应和了几句。


    薛嘉玉却在心里面想:其实她接近裴砚那段时间,自己长得并不好看,只有五官还勉强看得过去,那会儿面黄肌瘦,也舍不得买好的养颜膏,所以整个人瞧起来简直就是貌若无盐。之所以如今能够变得稍微好看些,也多亏了裴砚一直喂她吃好吃的,给她买最好的养颜膏。


    所以很多时候她也想不通裴砚究竟一开始是因为自己哪一点才喜欢上的?


    裴砚和冯监正客套了几句,正要随他一同去城郊,却见薛嘉玉有些心不在焉,裴砚拍了拍她的脊背,提醒她该走了。


    薛嘉玉这才缓过神来,她小步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本想问一问裴砚那个问题的,可却听见他们二人正在聊官场上的事情。


    虽说她如今在大理寺有了职位,也算踏进了官场,可是离真正的朝廷却有十万八千里远,所以他们两个人谈的事情,薛嘉玉可谓是一个字儿都听不懂。


    况且她也不想去了解这些。


    她只想好好干好仵作这份活,每个月按时领着俸禄,偶尔和崔景天她们一块儿出去玩。


    冯监正带着两人来到了城郊的一片草原上,此处一望无际,全是绿油油的草地,高大的树木倒不算特别多,因此视野开阔,也不显得黑压压的。


    薛嘉玉倒是比较钟意这块地方。


    只见冯监正从一个布袋里头掏出一个八卦盘和一个罗盘,先是用罗盘测了测方位,接着就用八卦盘来测,在薛嘉玉眼里,他这番动作就跟跳大神的一样。


    原以为他测完这俩就完了,没曾想冯监正又掏出一个龟甲,把龟甲放在地上,随后用火折子燃烧龟甲,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在人们眼中,这种声音是神的意志的传达。


    可在薛嘉玉看来,这简直就是虐待乌龟。


    她悄悄扯了扯裴砚的衣袖,裴砚猜到她想要说什么,识趣儿地弯下腰来,抢先一步道:“你放心吧,冯监正可是浑天监里面最有资历的一位了,况且他伴了两位皇帝,能没有点儿本事吗?”


    要不是薛嘉玉看不懂《易经》,她肯定就自己来了。


    冯监正收起这些占卜用品,随后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用手在面前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圈,“此地阴阳持平,为大吉,宜安葬。”


    她瞧着这儿风景不错,而且这都已经是淘汰了无数块地后选出来的,薛嘉玉也懒得再去看看别的了,便就这么定下了。


    裴砚见她终于定下了墓地,便先行离开,送冯监正回到浑天监。


    薛嘉玉见此刻天色尚早,就想着早点把家人安葬了,这样也好让他们能够真正安溪,于是她匆匆忙忙跑回裴府,叫走了几个小厮,一同爬到上次陈祺带她去的那座无名山上。


    她和小厮一块用铁锹将土挖出来,随后薛嘉玉小心翼翼地将那些七零八落的骨头捡起来,放进了箱子里面。


    由于死亡人数太多,骨头都有上千块,且男女老少混在一起,薛嘉玉实在没有这个能力将这些零散的骨头都给拼起来,只能委屈在天上的家人了。


    小厮在前面驾着马车,薛嘉玉坐在里头,两只手放在箱子上,弯下腰,将脸颊贴在盖子上。


    娘、爹、乳母还有洒扫的小厮们,你们终于可以在九泉之下安息了,你们放心吧,阿玉过得很好,现在也交到了很好的朋友,也遇到了一个很不错的郎君,他的家人对我也很好。再过两个月,我就要跟他成婚了,想来还有些激动呢,因为他这个人非常好,好到让我觉得他这个人像是虚构的一般,虽然刚见面的时候对我一点也不好。


    想到这里,薛嘉玉的眼角划过一滴眼泪,啪嗒一声掉在了红木箱子上面,形成了一圈小小的水渍。


    她居然蹭了起来,用手背拂去眼泪,强行让自己不要哭出来,让家人安息,让自己过上了好日子,这分明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为何要哭呢?


    可是薛嘉玉一想到自己的大喜日子,爹娘都看不见,她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惋惜。


    马车的轮子滚滚前行,从无名山驶向方才那片草原,她把冯监正指出的那块地用铁锹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洞,随后和小厮一块儿把箱子埋了进去,并把刻好字的石碑插进泥土里面,虽然过程有点潦草,但至少这石碑上面的字是她一笔一划刻出来的。


    只不过她没学过书法,字有些丑,刻了几个字之后,发现歪歪扭扭的,一点儿也不雅观,就把裴砚逮过来,让他把剩下的字刻好。


    不得不说,不愧是上过私塾的人,果然随随便便露一手,就让人忍不住驻足欣赏。


    她坐在墓碑前,和家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把这些年一直都想对他们说的话全都吐了出来,薛嘉玉顿觉心里畅快不少。


    她坐上马车回到裴府,恰巧遇上了在庭院里边逗狗的裴砚,薛嘉玉大步上前,蹲在小黑面前,摸了摸它的脑袋,小黑亲昵地用鼻子嗅了嗅她的手臂。


    裴砚问:“今晚想吃什么?”


    薛嘉玉有些疑惑他问的这个问题,“不在府里吃吗?”


    “今日你终于把家人安顿好了,算是了了心中一个心结,自然应当带你出去吃些好吃的。”


    “好啊,那我们去平泉楼吧?”


    裴砚笑着点头回应:“好。”


    本来他想着今日薛嘉玉忙上忙下、跑来跑去的,腿脚肯定有些累,便打算驾着马车过去,可是薛嘉玉非要说自己不累,执意要跟他一起走过去,说是散步更浪漫一些。


    他一向都拿薛嘉玉没有任何办法,只好听她的话,跟她一起走过去。


    这时华灯初上,平泉楼里涌入了不少顾客,大堂人声鼎沸,店小二忙得像是搬家的蚂蚁,幸好裴砚经常来这儿和友人相聚,或是与同僚谈事,所以已然成了这里的一大贵客,店主见贵客来了,连忙把手中捧着的账本丢到一边去,亲自上前迎接。


    店主笑脸盈盈,“裴君可还是去那间包厢?”


    “嗯,让店小二上些你们这儿的新菜,茶水要云雾茶,再来一盘煎饼。”


    店主连连点头,将这些要求全都记下,“好的裴君。”


    薛嘉玉见他对这里的路线十分熟练,就知道他肯定是这里的常客,可他自己都经常来这里,却不让她来这儿瞎逛逛,她心里顿时有些不平衡了。


    “文溪,原来你是这儿的常客啊,难怪你都不让我来这里玩,是怕我坏了你的好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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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砚单手推开房门,紧接着又将手搭在了薛嘉玉的后脑勺上面,往前轻轻推了一下,“怎么说话呢?我是来这儿谈正事的,你是来这儿喝花酒的。况且上一次你喝多了调戏我,还被裴珩抓了个现行,我能不管着你吗?”


    这话一出,薛嘉玉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上一次在马车里面的一举一动,确实是和一个女流氓并无二致,她将手放在太阳穴旁边,一本正经地发誓:“你放心,我定不会再做出那些事情来了,所以这一次你就让我喝点酒好不好嘛?”


    裴砚当即就否决了。


    可是她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喝过酒了,实在是有点馋了,薛嘉玉方才在楼下的时候留意到平泉楼新上了桃花酿,据说这儿的桃花酿口感香甜,酒味极淡,是不易喝醉的。


    她实在是很想要尝尝。


    薛嘉玉将椅子挪到了裴砚旁边,她两只手抓住裴砚的右手臂,使劲儿地晃了晃,差点儿没直接把他的胳膊卸下来。


    “文溪,你最好了,今日我还在家人坟前夸了你一大堆呢,你就让我喝几口桃花酿好不好?求求你了嘛,你这么风流倜傥的郎君想必也不想看到心爱的女娘得不到自己想要之物吧。”


    不知道是他磨不过薛嘉玉有些笨拙的撒娇,还是被“风流倜傥”这四个字儿击中了,总之裴砚心软答应了,叫店小二送了一壶桃花酿过来。


    他想,这桃花酿不醉人,她定然是喝不醉的,况且还有他在这儿看着她呢,怎么可能喝得醉?


    目的达成,薛嘉玉的脸上登时浮现出些许得逞的笑容,店小二把招牌菜和桃花酿端过来的时候,她的那双眼神都快要长在桃花酿身上了,巴不得直接就把它抢过来,然后狠狠地猛灌一口。


    裴砚都有些嫉妒了,她的那双眼神可没这样长在自己身上。


    薛嘉玉用手拈起一块煎饼,咬了一口,酥酥脆脆的,还有一些碎片掉在了裙摆上,她连忙腾出一只手去把碎片拂下去。


    随后,她将煎饼递到了裴砚嘴前,有了前车之鉴,裴砚这次立刻就凑过去,咬了一口煎饼,味道确实不错,回味香甜。


    薛嘉玉吃饭可一点儿也不优雅,胡吃海塞的,好似有人在跟她抢饭吃一般,可裴砚就不一样了,慢嚼细咽,坐姿挺拔,确实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裴砚吃了几口,便把筷子横放在瓷碗上,而身旁的薛嘉玉大抵是因为方才吃得太急,有些噎住了,于是拿起酒壶,将壶嘴对准自己的嘴巴,猛猛灌了好几口。


    他刚要阻止,薛嘉玉就已经把酒壶放下来了。


    她两只手随意地搭在桌面上,脸颊泛红,双眸渐渐无神,薛嘉玉板正地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儿,继而又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转过身,长腿一跨,直接坐在了裴砚的大腿上,两条手臂不用力地勾着他的脖子。


    裴砚意识到了不对,他伸出手,拿起酒壶晃了晃,发现整一壶酒都被她偷偷摸摸喝完了。


    不过按理说这桃花酿不醉人的,能只喝完一壶就醉,只能说明薛嘉玉酒量实在太差,简直差到惨绝人寰。


    他的语气中掺杂着无奈,“你又喝醉啦?”


    薛嘉玉点了点脑袋,嘴上却否认:“没有呀,我没有喝醉,我还认识你,你是我的夫君嘛。”


    完了,这是真的喝醉了。


    裴砚不禁叹了口气,他单手环住薛嘉玉的腰肢,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泛红的脸蛋,“那夫人这次又想耍什么流氓?”


    “耍流氓?”薛嘉玉听见这三个字的反应有些大,她腾出右手,紧握成拳,打了一下他的胸膛,“这怎么能叫耍流氓呢?我们是夫妻,这叫做情趣。”


    他如今严重怀疑薛嘉玉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不正经的话本,否则为何连“情趣”这种词都学会了。


    她缓缓靠近,二人的鼻尖已几乎快要碰在一起,薛嘉玉的视线很自觉地落在了裴砚那双极富肉感的双唇上,她一时间情难自控,竟直截了当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