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SIX

作品:《好想

    这一趟来得匆忙,江凝没带化妆的东西,便是向托养中心的入殓师借了一套。


    之后秦进离开停尸房,停尸房里只剩下江凝和曲霍炎。


    四下安静,窗外夜压在天际,已经黑透,停尸房里亮着一盏黄色调的灯,照亮停尸床上一张冰冷僵硬的老人容颜。


    江凝站在床边,握着一只眉笔,耐心帮老人描绘着眉形,她弯着腰,黑发垂落着,琥珀色眼底满是认真。


    曲霍炎陪在一旁,静默不言,负责给江凝递化妆的工具。


    有两道影子打在白墙上,一高一矮。


    江凝化妆的速度很慢,因为她化得很细致,这是最后一次能帮外婆做点事情了。


    她想把外婆的妆容化精致一点。


    花了一个小时,终于化好,江凝从化妆包里找出一把梳子,想给外婆打理一下头发。


    外婆躺着不方便梳头,曲霍炎便说:“把外婆扶起来?


    江凝点点头。


    曲霍炎便把床上的老人扶坐起来,手臂撑着老人的后背,让她保持坐着的姿势。


    江凝看了看曲霍炎,发觉他一点都不害怕,也不忌讳,因为外婆是她的亲外婆,是她最亲的亲人,她自然不可能怕的,但是曲霍炎对于外婆而言是外人,此前都没跟外婆说过话……


    抿了下唇,注意力回到外婆身上,江凝拾起梳子开始给外婆梳头。


    从她脑顶往下梳,动作轻柔,梳子的梳齿刮过老人冰凉的头皮。


    托养中心的护工会定期帮患者打理头发,外婆的头发其实还算柔顺,这个年纪了,头发也还很多,厚厚一把,江凝看过外婆的一些旧照片,外婆年轻的时候几乎扎的都是两根辫子,便给外婆编起头发。


    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她给江珺珠梳好两根麻花辫,自然垂落肩头。


    老人头发染了灰,有好几根白头发,夹在麻花辫里。


    “可以把外婆放下去了。


    曲霍炎应了声“嗯,扶着老人肩膀将她放平躺回去。


    收拾好江珺珠的仪容,夜里十点了,托养中心一个工作人员拿来一份同意书给江凝签字。


    尸体需要隔天早上八点送去殡仪馆进行火化,让江凝签字确认。


    江凝听说过“回光返照这个词,也听说过人死后灵魂要24小时才离体,她坚持想让江珺珠的尸体停放三天再送去殡仪馆火化,多花点钱都行。


    托养中心的工作人员同意了。


    过了三天,江珺珠的尸体才从存尸的冰柜里拿出,运往殡仪馆。


    火化的时候,也是曲霍炎陪同着江凝。


    两人站在操作间外等待。


    火化的时间需要四十五分钟,


    在江凝看来极其的漫长,并且也是一种煎熬。


    如果能准许她进操作间,应该是没办法接受外婆的尸体被推进火炉里火化的。


    最爱她的人,会慢慢变成一堆灰烬。


    “丝绵啊,快起来,别睡了,尝尝外婆给你煮的紫薯粥,味道香的咧。


    “丝棉,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对于我们普通人,读书是唯一的出路了。


    “我的丝绵真乖,还好外婆还有你。


    ……


    火化结束了,江珺珠的骨灰被放置到冷却台冷却,冷却结束,被装入骨灰盒。


    江凝从操作间里的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骨灰盒的时候,双手不受控制地打颤,手心也冰凉。


    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死后就成了一堆灰。


    轻得只有一点重量。


    江凝用一块柔软的包将骨灰盒包好,抱在手里走出殡仪馆。


    中国人都有一种传统观念,入土归乡,江凝觉得外婆死后肯定是想回到熟悉的地方,而不是留在燕城,燕城钢筋水泥,繁华首都,对于外婆而言十分陌生,她便想将外婆的骨灰盒带回宣城入葬。


    曲霍炎道:“我陪你回去。


    江凝看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走吧。早的时候,曲霍炎就扯好了两张去往宣城的机票。


    他揽住江凝肩膀,一起走回车旁,给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


    这天是周一,江凝课很多,但是都没有将外婆送回宣城重要,中午十二点,在曲霍炎的陪同下,江凝向学校老师请了假,踏上了回宣城的飞机。


    自从上大学后,她一直没回过宣城,没想到这次回来,是为了安葬外婆的骨灰。


    江凝的家是在宣城一个小镇上,这个小镇名叫溪宁镇。


    安葬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需要选好安葬的地方,通知亲友来吊唁,之后是立碑下葬。


    如果不是有曲霍炎陪着,这些事情都得由江凝一个人来处理。


    最后外婆安葬的地方,江凝选在母亲江冰宜的墓旁,想让母女俩葬在一起,有个陪伴。


    下葬这天,风和日丽,天空格外的蓝。


    前来吊唁的亲友并不多,只有江凝的表姨一家,以及蒋铭,还有外婆生前关系还可以的两位婆婆。


    江凝定睛看着棕黑色的骨灰盒被扶柩的人放入墓中,之后盖上一层一层的土。


    墓碑上有一张江珺珠的照片,照片里的老人面容清瘦,眼角有皱纹,但是双眼是清澈有神的,挨在右边的一个墓碑上,也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江凝的母亲江冰宜,样貌明显要年轻许多,五官浓艳,两道黑色秀眉,琥珀色瞳仁,鼻梁挺,很大气的长相,气质冰冷清绝。


    江凝眉


    眼大半遗传了她的,气质也像。


    此刻,她小脸上的神情,比照片里的女人更冰凉些,已经开春了,未融掉她眼底的冰霜。


    墓冢已经建好,安葬仪式也结束,天快黑了,冷风拂过江凝面庞。


    “我先走了小江凝,要回去给斯斯做晚饭。”蒋铭踩了踩地上一颗石子儿,走到江凝面前说。


    斯斯是蒋铭的女儿,今年才6岁,江凝点了下头,“嗯。”


    “今天麻烦你了。”


    “说这话见外了,应该的。”蒋铭道。


    曲霍炎看着他。


    “走了。”蒋铭说,“你也快回去了,变天了,看着要下雨。”


    “还有,”蒋铭自认为是个粗人,说不来什么安慰的话,憋了半天,说出一句:“江婆婆这会肯定跟江老师团聚了,一起在天上看着你。”


    他话音落下,耳边传来树梢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太阳垂落山脚,剩下大片的黄昏。


    江凝蜷了下指尖,“嗯…”


    蒋铭走之前看了曲霍炎一眼,抬脚离开了。


    李秋用手肘推了下江莲一下,江莲无动于衷,又被李秋推了一下,江莲才走去江凝面前。


    “小凝啊,人死不能复生,你别难过了,我这心里,其实也不好受。”江莲叹了口气。


    江凝安静了一会,对江莲道:“表姨,你跟文钰哥他们也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江莲似乎还要话要说,又迟迟说不出口。


    李秋是急性子,跟着走了过来,“要我说啊小凝,你外婆去世了是好事,你终于没了负担……”


    他这话刚出口,被江莲踩了一脚,“说什么你!”


    “我说的是实话啊。”李秋疼得拧眉。


    江凝面无表情。


    “唉,行行行,我话多了话多了!”李秋抽了自己一巴掌。


    江莲瞪他一眼。


    抽完了巴掌,李秋扯起唇角笑了笑,对江凝道:“小凝啊,小曲陪着你大老远回来宣城,来都来了,正好过几天你文钰哥要办婚礼,不然你跟小曲在宣城多待几天,参加完了你文钰哥的婚礼再走怎么样?”


    他看向曲霍炎,“小曲啊,你来这一趟,可是我们的贵宾,我跟小凝他文钰哥都想请你好好喝顿酒。”


    “不了。”听见江凝出声,她声音听着冷淡。


    “外婆刚去世,我没有心情参加婚礼,表姨,秋叔,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安静在这里待待。”


    江莲和李秋都顿了顿。


    看她脸色那么冷,江莲忙说:“对,对不起小凝,是我和你秋叔不好。”


    是啊,这人刚去世,刚下葬,在墓地这提起她文钰哥婚礼的事情,着实很不妥。


    还不是来的路上,李秋一直在


    她耳边叨叨。


    他是想让李文钰跟曲霍炎攀上关系,说不定曲霍炎能给李文钰在燕城谋个工作,到时候结婚了,李文钰可以带着娶进家的媳妇儿一起到大城市燕城发展。


    “小凝,你确定不你再考虑考……”李秋话音脱出,被江莲用力拍了下,拽住胳膊,“好了你,别说了!”


    “走了走了,回家!”江莲说。


    曲霍炎脸色跟江凝一样冷淡,都没回应他什么,李秋便不好再邀请了。


    江莲一家离开了。


    前来吊唁的亲友陆续都走了,墓地这剩下江凝和曲霍炎两个人。


    天黑了下来,如蒋铭说的,晚上下起了雨。


    不怎么大,绵绵细雨,落在人脸上触感不明晰,气温降低了,冷风刮过墓园的草地,空气湿黏,四下一片寂静。


    “走了吧。”江凝对曲霍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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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终有离别,或早或晚的事情。


    外婆,希望你在天上什么都好。


    不再有病痛和忧愁。


    曲霍炎看了看她,“嗯,走吧。”


    他将江凝的手握过来牵上,发现跟块冰一样,他拿到手上搓了搓。


    听见江凝出声:“我没有外婆了。”


    “怎么办,曲霍炎。”


    “我没有外婆了。”她重复。


    也没有妈妈了。


    她上辈子一定是个恶人吧。


    所以这辈子,亲人都离开她了。


    “你还有我。”曲霍炎心疼坏了,将江凝抱到怀里,“傻瓜。”


    这几天江凝都很冷静,一点都没哭,心思都放在外婆的葬礼上,想把外婆好好送走。


    可是这会,眼泪再次流了下来,跟雨水混在一起。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曲霍炎说,声音低低沉沉,拍拍江凝的背,“梦见你外婆了。”


    “她说,”


    “把我派给你,让我照顾好你。”


    江凝突然放声哭了出来,泪水浸湿曲霍炎的胸膛。


    “呜呜,我好想外婆啊。”


    曲霍炎抱紧她,“我知道。”


    他闭了闭眼,不再说什么,任她在他怀里大哭。


    情绪压抑了好几天。


    江凝到底也才十八岁,哭得抽噎起来。


    雨变大了。


    **


    “凝凝,你真的发烧了,头摸起来好烫啊。”


    阶梯教室里,乔桉桉松开摸江凝额头的手说,今天这堂课她跟江凝选的同一个老师,所以是一块上的。


    整节课江凝状态都不太好,心不在焉的,后半节课的时候江凝也在犯困,乔桉桉就觉得她应该是生病了。


    江凝外婆去世的事情,她们寝室的人都知晓了,江凝为了送外婆的骨灰去宣城入葬,请了三天的假,回来后看着跟平时没什


    么不同,不过每天好像恢复了上个学期的那种状态,一头扎在学习上,有时候要学到晚上一两点才回宿舍。


    “没事。”江凝说,“我书包里有药。”


    她低头翻了翻书包,找出一板感冒药。


    “那就好,快吃点药吧。”乔桉桉说。


    “嗯。”


    江凝拧开水杯,吞了两颗胶囊。


    不过她没去注意,这板胶囊主要是治风热感冒的,而且主要治的症状是咳嗽流涕,不治发烧。


    吃了药,江凝状况也没好多少。


    等到下了下午最后一堂课的时候,她脑袋都快烧成浆糊了,摸上去也成了小火炉。


    出教室门口的时候,有点没站稳,被一个男生扶住,“同学,你没事吧?”


    这堂课是江凝自己选的一门选修课,没有室友跟着一起上,她对那个男生回:“没事。”


    “谢谢。”


    好像得去医务室看看才好,不过这个点不知道学校医务室下班了没有。


    江凝这样想着,一道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扶着他的那个男生对上一双冷凛凛的视线,吓得身板一直,僵硬松开了江凝。


    他发现曲霍炎那个眼神能把他吃了,他只不过是好心帮个忙而已,可没有别的意图。


    曲霍炎越过了他,搂住江凝。


    男生尴尬地抿直了下唇,抬脚匆忙离开了。


    “曲霍炎。”江凝脸颊都烧红了,喊来到她身旁的人。


    中午的时候才跟她一起吃过饭,一个下午而已,人就变这么憔悴。


    曲霍炎蹙眉,凑近用头碰了碰她额心,十分地烫。


    “怎么烧成这样。”曲霍炎额角跳了下,在江凝面前蹲下,“上来,带你去医务室。”


    江凝抿了下唇,“不用,我是发烧,又不是腿受伤了。”


    江凝不肯让他背。


    “上来。”曲霍炎重复,透着严肃。


    江凝这会确确实实有点晕,没犹豫了,乖乖趴过去,被他背到背上。


    曲霍炎将她往背上颠了颠,抬脚出教学楼。


    下课的人流涌动,投来一双双视线,他都没去理会。


    江凝头太晕了,也没去管了,干脆将头埋到他宽阔的肩膀上,双手抱着他脖子,两条腿晃荡在他结实的手臂下。


    一个女生走出教室,看见曲霍炎背着江凝的身影远了,男人个子高挺,背在他身上的女孩显得瘦小,一头柔顺黑发。


    两人体格差很明显。


    他们竟然还在一起,没有分手……


    那个女生心里感叹,忍不住摸出手机拍了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