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签并不觉得被知道身份并是什么很棘手的事，尤其是他还是虚构史学家。


    “这忆质来得蹊跷，是云骑军搜查完才出现的，监控肯定动了手脚，你帮我走一趟地衡司。”


    “别转移话题！”云以居严肃地说：“他发现了什么，你说完。”


    上上签讪笑：“不是什么大事，他发现了也无所谓。”


    他只是个拥有晏冥部分人格的偃偶，这证明不了什么，最多说明晏冥确实才华横溢，人死了都要被拉出来干活。不过嘛，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不利用一下可惜。


    “我记得我给你说过，我曾制作了一份帝弓行迹图”，他拍拍云以居的肩，面不改色。


    云以居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不是，真有这玩意儿啊……等一下，他们搞到了？在刚才的梦境中？”


    “没完全搞到，只是知道了位置，就在幽囚狱中。”上上签面不改色地继续编瞎话。


    当然什么幽囚狱中的帝弓行迹图……他是虚构史学家嘛，他说有就有。


    “为什么这种东西不早点毁去，你神经啊？”云以居怒气冲冲，看样子很想抓住他的领子把他脑袋里的水摇出来。


    “你现在去幽囚狱把东西毁掉，墨迟我去抓。”


    “不”，上上签不知为何还在笑，笑得云以居想把一摞白纸糊在他脸上。


    “你常年在幽囚狱，知道幽囚狱的狱卒中有丰饶的人吧？”


    仙舟毕竟是被药师赐福的地方，再加上几次丰饶民战争，大家都互相往对方的阵营派卧底，所以十王司有丰饶的残党并不意外。


    好在因为部门的特殊性，那些卧底只能在幽囚狱表层活动，进不到更深的地方。


    云以居皱眉：“知道，但是都是些杂兵，没必要为了他们打草惊蛇。”


    “那就趁这次搞波大的吧”，上上签轻声说，“这段时间别让人进出，等我回来一起解决。”


    ——


    星没想到这个委托这么难搞。


    她只是礼貌地敲门进入墨家说明来意，而作为罗浮有名的书香门第墨家的人也很有礼貌地招待了她。


    墨家的大小姐墨聆是一个温婉的狐人，她笑盈盈请星在前堂落座，说是毕竟是八百年前的东西，他们虽然有留存旧物的习惯，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所以需要需要她等一会儿。


    星很想跟她一起去找，但念及太唐突了，所以还是乖乖在前堂等。


    这一等就是两个系统时，最后她实在等不及了，便直接跑出去找，结果碰上了满院子的裂界造物。


    星：？？？兄弟这好像不是你们的片场啊？


    ……她就知道事情从不会顺利。


    他们列车组简直就是“遇见你，便已经花光了我此生所有的运气”，简而言之，每个委托总是从一个很简单的跑腿变成一个上头条的大事。


    要不以后还是找个庙或者教堂拜拜吧，阿基维利在上，她就是想赚个钱，真的罪不至此。


    星长叹一声挥舞着棒球棒迎战，但很快便寡不敌众，落入下风。


    ……


    “所以，那群裂界造物并没有对你下杀手，只是把你打晕过去，直到我们接到报案赶到，发现除你之外宅院内外空无一人。”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真的很不可思议它们竟然没对我下杀手。”星抱着一杯安神的晴柔茶满脸真诚。


    青镞沉默了一下，但好在很快有人过来说，十王司那里给了回复，这回是他们的判官的锅。


    陷阱本来是药王秘传给十王司的人准备的，但没想到来调查的判官与星穹列车的开拓者合作，兵分两路，让星独自遭遇了危险。为表歉意，除了原来商量好的星穹，十王司会送上额外的补偿。


    星的手机也响了。


    今日大吉：实在抱歉，没想到陷阱的大头竟然在墨宅，是我预判错误。


    今日大吉：报酬以及补偿我已经托人送去星穹列车。


    今日大吉：补偿是除十王司之外我自己的那份，再次抱歉。


    星


    [奇怪，垃圾桶呢？]


    星：你是说你那里也遇到埋伏了？


    上上签微微一笑，为这位开拓者的敏锐，他有条不紊地打字。


    今日大吉：那艘发现墨迟的星槎内部充斥着大量的忆质，我被拉入了一段梦境。


    星：！！！


    星：忆质是什么？


    今日大吉：用能听懂但不严谨的说法，忆质是一种信息的聚集体，里面包含了人的情绪、所思所想的投影，深入其中人会进入一片梦境。或许，你可以了解一下匹诺康尼。


    星：看起来你那里也挺凶险……


    今日大吉：小case，我分分钟就搞定了。


    今日大吉：敌方在每个调查的方向都埋下了陷阱，我错估了其中的凶险，贸然把你拉入其中，真的很抱歉。


    星：不用在意啦！


    今日大吉：云骑应该接手了你那里，如果有什么发现麻烦给我说一下 谢谢兄弟jpg.


    星：帕姆收到jpg.


    上上签放下玉兆，心情轻快了许多，开拓者那种勇往无畏打动了他，也让他对接下来的计划有了点信心。


    调查的两个方向，不管哪个方向都要把星槎调查一番，而对于相信墨迟是假扮的人而言，则多一步去墨宅寻找假扮证据的步骤。


    一重雾接着一重雾，反而让人看不懂对方的目的，但毋庸置疑的是对方想拖延时间。


    不过墨宅发现了裂界造物说明星核确实在那里停留过，此事涉及挽弓逐狼、罗浮治安之事，云骑怕是不得不介入。


    ——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拉景元入局。


    这图什么啊！


    凝涩感蔓上四肢，他忽然觉得在因果殿写个百八十年的判词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玉兆在不停地震动，上上签坐在流云渡的集装箱上，叹了口气还是重新打开玉兆，是云以居的消息。


    行至水穷


    [你知道的就是我知道的]


    行至水穷：白鸦和藿藿被我叫走帮忙了，你有什么事情找寒衣吧


    今日大吉：……人家叫雪衣和寒鸦！


    行至水穷：啧。


    今日大吉：她俩平日不在幽囚狱，你别弄得太显眼。


    行至水穷：我什么时候在你这儿留下“办事不利”的形象了？


    今日大吉：这倒没有，不过我猜最近景元将军会来幽囚狱，你注意下我们的企业形象。


    行至水穷：……好，我会注意。


    嘱咐完云以居，他又打开寒鸦的聊天界面。


    寒冷乌鸦


    [梦占中，勿扰]


    今日大吉：寒鸦，帮我整理一下墨迟的后人墨聆的资料，你要是在梦占就交给别人去做。


    今日大吉：要尽快。


    寒冷乌鸦：没有在梦占，等一下。


    寒冷乌鸦：79墨聆 docx.


    [今日大吉已接收文件]


    放下玉兆，上上签揉揉太阳穴，接下来……


    还没等他打开通气孔喘口气，玉兆又响了。


    上上签：这班上的他想死TAT。


    这回是星。


    星：幽囚狱里除了罪人还有什么啊？


    上上签有些疑惑，没搞懂她是什么意思。


    今日大吉：呃，还有狱卒。


    星：还有吗？


    今日大吉：……还有？


    星：墨宅离发现了一张残页，上面写着“幽囚狱里面的真的全是罪人吗？”


    今日大吉：嗯……我去问一下我上司。


    他只是随口说说，毕竟他的上司是十王，这点事不至于找到十王头上。而且他明白残页上那句话背后的含义——幽囚狱中有人是清白的。


    当年他就奇怪，是谁告诉墨迟，晏冥关在幽囚狱中，墨迟又是如何进入幽囚狱的？


    不过从很久以前，他便隐约察觉：在云骑选拔中被筛下去，飞行器的设计图被工造司打回，丹鼎司外出交流资格落选，多次被迫放弃的旅行计划、甚至他当初不知不觉来到鳞渊境，正好被卷入饮月之乱……


    这背后都隐隐约约有无数枷锁拉扯着他，阻止他离开罗浮。


    而他被判官带走，面见十王时，十王对他那宽容得不得了的态度，让他意识到，操控他选择的人很可能在十王司内。


    可他入职十王司这么多年，连那人的影子都没见着，都要怀疑是不是他搞错了。


    但如今看来，不是他搞错了，而是对方对他了解得不得了，选择从他身边的人下手，直接把本可以脱离联盟自己单干的墨迟拉下水。


    真是让他不想管都要管啊(▔皿▔)！


    那人知道把合法合规离开仙舟的路堵死没用，只有把上上签在意的人放入悬崖边摇摇欲坠的篮子里，他才会有所顾及，不敢离开。


    一生未出罗浮，懈怠至今，所以活该身不由己。


    他的手指出故障般弹动了一下。


    感知立即附着在一点光上绕过星槎海的风直奔云端，他高高俯瞰着这艘巨舟，视线却不自觉落在了停靠在港口的星穹列车。


    他忽然生出一股烦躁，平时带着笑意的嘴角不自觉下压，眉宇间生出无机质的孤僻与疲惫，他自知状态不对，赶忙转移视线继续寻找自己的目标——墨家大小姐墨聆。


    说实话，开拓者遇险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中，他也没想到墨迟家的后代会与星核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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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进入墨府之后唯一接触过的就是墨聆，她遇险后云骑军立刻封锁了离开罗浮的港口，墨聆肯定还在罗浮。


    他找，云骑军也找，他就不信墨聆能藏住。


    ——


    相比于上上签那里的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景元这里的情绪就平缓得多。


    他看着桌上的残页陷入沉思，许久才开口：“幽囚狱隶属十王司，这件事还是趁早联系十王司的判官。”


    星这时弱弱举起手机：“这个……我已经给委托我的判官说了，他说要问问上司。”


    景元叹了口气：“那就只能等十王司的消息了。”


    见天色不早，星起身告别，离去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端坐书案前的闭目将军，他那如锆石般的眼睛正沉沉看着那意味不明的问句。


    很奇怪，她想，要再理一遍思路。


    电光火石之间，她睁大了眼睛，猛然想通：被困梦境的判官、突然冒出来的裂界造物、不明所以的死里逃生……这盘根错杂的一切似乎只是为了把这句话送到景元手上。


    是十王司有问题？墨迟在帮仙舟？


    星立马停住脚步，转身跑了回去，景元很疑惑看这门还没出就掉头回来的人。


    “将军，那个墨迟在暗示十王司中有丰饶的人，是上上签吗？”


    景元放下支着脑袋的手，笑了：“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无名客，真是敏锐啊，你说对了一半，对方拖住判官，绕过十王司留下这句话，引人发现星核曾停留过的墨宅，让云骑不得不介入……这位墨迟确实在暗示十王司中有丰饶的卧底，但不会是上上签。”


    重新又读了一遍那句话，星了然：“卧底在幽囚狱中？”


    景元微笑点头：“既然那位上上签判官已经知晓，这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事了。”


    ……


    送走了开拓者，景元带着残页慢慢踱步到神策府的内间，拿出藏在床头的剩下半页拼凑在一起。


    【幽囚狱里面的真的全是罪人吗？晏冥的事，我需要一个解释。】


    晏冥，这是一个太过久远的名字。


    他比不上云上五骁有名气，也不是什么传奇的人物，在景元的印象里多是他带着自己爬到房顶去看天空，或是在丹鼎司中忙碌的样子。


    他们是长生种，拥有很多时间——他们曾都这样认为，他看晏冥练武，学习卜算，画飞船的设计图……最后去了丹鼎司，他以为他们有很多时间，但最后却连见最后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晏家只剩晏冥一个，他被十王司带走后，遗物是景元帮忙收拾的。


    看到晏冥那些不着四六的卜算，他默了默，还是送到了太卜司请相熟的卜者帮忙看看这人到底是怎么算的离结果差十万八千里的。


    卜者说，这人天赋不错。


    景元：？


    景元：“你是不是在逗我？”


    卜者“嘿”的笑了一声说：“你还真是外行人看热闹。”


    他把这些卜算摊到桌上，一张张指着解释：“你看这些计算，没点天赋都卜不出来，甚至数据缺失到这种程度他都能推算，以此数往知来，你知道这样的卜者多少见吗？妈呀，这要是放战场上，就是一个无所不知的韬略士。”


    景元问：“那为什么结果差这么多？”


    “因为在这个人眼里，天上的星星多了一颗，嗯……”，卜者看着这些计算皱起了眉，“罗浮的位置一直变化，可他眼里的这颗星的位置一直未变，罗浮从未远离这颗星，按理说，这是一颗不存在的星星。”


    卜者是前年才入太卜司的新人，他好奇的拉着景元打听这是谁算的，景元三言两语含糊过去，收走了那厚厚的一摞卷轴。


    不存在的星星……


    没有人知道，就连景元也是第一次窥到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人眼中的世界。


    无数次的夜晚，他们爬上屋顶，看着星槎的光芒在天空划过，成为群星中的一颗，就在这光芒下，他们谈未来的道路。


    晏冥从未提起过那颗不存在的星星，就好像它与自己的未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真的没有关系吗？


    罗浮的将军无权过问十王司，更别提当年还只是骁卫的他。


    那时候他真的是找遍了所有与晏冥相识的人，甚至还追到了判官面前，但是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一个很年轻的天人为何会堕入魔阴。


    后来当上将军，经历了不少事，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能抹去一个人生死过往的只有十王司，而晏冥很可能与十王司做了什么交易。


    他以为晏冥是去十王司做判官，但墨迟的这封信却告诉他晏冥被关在了幽囚狱。


    他把两张残页重新藏回去，没忍住感叹：“真是多事之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