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欢踉跄着，面上的表情一时分不清悲喜，她看着崔九堂，眼眶通红，整个人摇摇欲坠。


    崔九堂敛眉，那双眸子似乎有些黯淡，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想要开口，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文欢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先回答了崔九堂的问题。


    她对他始终还有些愧意，说话的时候也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指。


    她将自己重生回来的事情告诉了他，并没有继续遮掩。既然崔九堂也是重生回来的，那么一切事情也不必瞒着他，只实话实说了便是。


    于是她从头到尾，细细将发生过的事情尽数告诉给了崔九堂，还将自己上一世是如何鬼迷心窍入了后宫，又成了闻名天下的妖妃一事也一并说了出来。


    崔九堂听得有些茫然，他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是老天爷给他的启示。可没想到文欢竟然将这梦中的事情真实经历了一遍，且还发生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文欢在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后，似乎有些精疲力竭，她双眼半阖，长长的羽睫不住地颤抖。回想起上一世的种种，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可那种甩脱不掉的阴寒依旧如附骨的毒蛇一般，缠绕着她。


    “所以你是因着愧疚才对我这样好。那你答应与我成婚，是不是也是因着愧疚？”


    与文欢那种铺天盖地的愧疚不同，崔九堂并不在意梦中种种。


    在他看来，那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即便文欢说，在那场梦里她给过他很多伤害，可在崔九堂看来，依旧不如现实中她的一滴泪来的重要。


    崔九堂唯一在意的，便是文欢决定要嫁给他的那颗心，究竟是不是真。


    “开始的时候确实只有愧疚，我只想着要如何补偿你。”


    “那现在呢？”崔九堂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文欢有些踟蹰，她那双微红的眼眸中似乎有些茫然，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若说对他没有真心吧，那也是假的。她思索了好几日，整个上京城里，除了他，便再也没有其他人是她心甘情愿想要嫁的。


    但若是说对他有真心，她也觉得并不是这样。她只不过是觉得崔九堂这个人人品贵重，又有担当，他的长相以及身段，甚至包括声音都是她喜欢的。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做夫君的好人选。


    可这样看来，她对他的感情，经过严格的权衡利弊的，并不纯粹。


    见文欢久久未回答这个问题，崔九堂心中也逐渐明白了。


    已然是初秋了，冷风寂寥，他容色平静，半闭着眼，好似一尊被打碎的玉瓶。


    二人虽站得很近，可无端让人觉得他们之间好似隔了一条看不见边际的河流。文欢的眼眶红了一圈，眸中虽氤氲水雾，可又好似被沉沉雾霭阻隔在其中，令人看不清内里的真切。


    “对不起。”


    声音很轻，可崔九堂却觉得这三个字无比的残忍。


    他苍白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即便文欢不爱他，他也想要将她牢牢捆在身边。


    “那你还愿意与我在一起吗？”他还是没有出息地问出了口。


    可文欢只要一闭眼，便能想到上一世自己背叛了他之后，他那张悲凉而又倔强的面庞，与此时这个站在她面前，眼中还有着一丝希冀的人影重合，让她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侯府的三姑娘，还是宫中的祸国妖妃。


    文欢只想逃走，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就在她即将推开门逃出去的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一股很大的力气拉扯了回来，她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可待到她反应过来时，便已经被崔九堂牢牢的箍在怀中，动弹不得。


    他抓住她的皓腕，将她死死按在墙上。可能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胸口不住起伏，压得文欢动弹不得。


    他双目猩红，看着她逃跑的背影，鬼使神差地便伸手将她拉拽了回来，待到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然在他的怀中了。


    文欢似乎有些吃痛，她挣扎着，低低呼喊了一声疼，可不知为何，这声音听在崔九堂耳中，竟是百转千回，让他更加舍不得放开怀中的人。


    他低头，看着那如雪的脖颈，和那张殷红的唇，竟如同被下了蛊一般，想要将这人狠狠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文欢还在他怀中挣扎着，可她越是挣扎，崔九堂就越难以控制住胸中的欲望。


    终于，他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大掌紧紧箍住她的两只手，鼻尖相触，滚烫的呼吸交织缠绵在一起。


    他低低在她的耳边叹息，“阿欢，你究竟还要抛弃我几次？”


    文欢一怔，眼眶又红了起来，他果然什么都知道，那自己还有什么立场站在他的身边。


    见她落了泪，崔九堂抬起她那张莹润的脸蛋，将唇落于她光洁的额头，湿润的双眼，秀美高挺的鼻尖，最后，终于控制不住诱惑，吻上那一抹嫣红。


    与上一次酒后的一吻不同，这一次，两个人都是无比清醒的。


    这一吻，由浅入深，他吻的霸道，似乎想将她拆入腹中，她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一双纤长的手紧紧抓着崔九堂衣摆的边缘，整个人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吻结束，二人分开后，文欢的一张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见她不跑了，崔九堂还是不甚放心，依旧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生怕一个不注意又让她从自己面前逃跑。


    “明日我便要回辽州了，等我把那边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回来之后我们再做决定，好吗？”崔九堂声音有些沙哑。


    “即便你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可正如你所说，皆是上一世时发生的事情。对你而言恍如隔世，对我而言更是虚无缥缈。我并不相信这些，只相信眼前见到的。你对我的那些好，和付出的那些真心才是我真正拥有的。所以，忘记梦中的种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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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你对我的真心是出于其他的目的，可我希望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从头相处，即便最后你对我依旧没有感情，我也希望能够给你个归宿，让你能够平安快乐的度过这一世。”


    文欢知道，那一切并不是梦，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可是崔九堂这样说，确实让她觉得心中好受了不少，连带着那份卷土重来的愧疚也被冲淡了些许。


    可她的心依旧乱的不行，她不知道自己将来将会以怎样的状态面对崔九堂，也不知道自己答应嫁给他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但好在明日他便要去辽州了，自己有很多时间去想清楚。


    文欢乖乖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他这个提议，崔九堂终于轻轻舒了一口气，暂时放下心来。


    *


    上路的安排既然已经上达天听，便不可再耽搁了，次日一早，崔九堂便与众人辞行，独自踏上了前往辽州的道路。


    这一次因着他心中有事，整个车队脚程极快，使用了上次一半的时间便到达了辽州。


    前些日子崔母接到了儿子的来信，说是京城的反叛已经被平息，自己不日将返回辽州。崔母算着儿子回来的日子，提前几日便派了人前往城门口处迎接儿子。


    辽州的百姓们生活好了许多，冬日里取暖的煤炭再也不像之前那般千金难求了。


    只因为圣上下旨，说是他们这些贫苦百姓在官府那边登记造册之后，每月都可前去官府领取当月的煤炭和吃食，若使当真有那些情况特殊的，即便是每旬领取，也是可以的。


    以前那座被封闭了许久的矿山也解禁了，城中能够行动的男人们能下井的都下井了，女人们则是在矿山附近摆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子，兜售吃食或者是一些驱逐虫蚁的药包。


    现如今天气并不是之前那般寒冷，下矿挖掘的时候难免会遇到一些虫蛇蚁兽，虽不致命，是被咬到之后还是会起上几日的红疹子，搔痒难耐。好在崔大人的未婚妻临走之前留下了一个药方，上面写了如何配置药包，挂在身上可免受这些虫蚁的骚扰。


    百姓们听说崔大人回辽州了，一个个自发前往街头迎接崔大人的回归。


    百姓们心中也清楚，若是没有崔大人，他们现如今还在破屋中忍受饥饿，或者是等待着死亡。可现如今，他们辽州人人都有事情可做，有钱可挣，买得起煤炭米粮，甚至偶尔还能替家中的孩儿们买上一两块饴糖。


    这一切都归功于在圣上面前替他们争取利益的崔大人。


    崔九堂刚进城，便发现百姓们纷纷站立在两边，似乎在迎接他进城。


    百姓们纷纷向前凑了过来，言辞间皆是对他的敬意，以及深深的感谢，还有人将花环等朝他的方向丢了过去，这阵仗甚至比挣扎回归的将军还要盛大几分。


    看着城中百姓们面上真诚的笑意，他阴沉了多日的心情，此刻终于有了片刻的明朗。


    人群从城门处一直蔓延至崔府的府门前，热闹的氛围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