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桌面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医书及手札，还有一盘已经冷掉的饭菜。


    司徒月发丝凌乱，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可是她的状态却越来越兴奋起来。


    自从出了八万大山，已经许久不曾感受过这种令人窒息的急迫，让她回想起之前在山里的时候师傅给自己的特训。


    那时也是如现在这般，师傅将几种毒药混合在一起下给那些药人，而他们这些关内弟子则必须要在药人毒发身亡前配置出可以医治的解药。


    只不过那时有师傅在一旁，即便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制不出解药，师傅也可续上他们的命。且关内各种珍稀奇药随处可见，也省去了四处寻药的麻烦。


    可是如今并没有师傅在一旁兜底，且药材稀缺，研究出方子后还要在一定的时间内把药材配齐，……。


    所以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她继续翻阅着手边的医书，忽然间翻动书页的手停顿了下来。


    若是几种毒药混合在一处，或者说崔九堂得的根本就不是一种病呢？


    她脑海里的思路一瞬间被打开了，是啊，难怪觉得他这症状如此不对劲，如果只是中了一种毒，或者只单单得了疫病，并不会出现如今这么多种症状。


    根据她最近几日的调查发现。


    这种疫病其实并不单单是一种疫病，简单来说，应该是钱大山不知在哪里中了一种毒虫蛊，只是这虫子太小，仅凭肉眼很难看得见，所以不知情的钱大山成了第一传染媒介，这也是为什么他的症状比任何人都要重，死的也最快的原因。


    后面与他接触的那些村庄里的人也慢慢被这种虫蛊感染上，但是他们已经是第二代了，所以无论是发病的时间还是症状都比钱大山要轻很多，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都变了，她閤眼，檀口微开，轻轻喘着气，脑海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第二日一早，城中鸡鸣声此起彼伏，崔府正屋的房门猛然被推开了。


    “药方！我写出来了！”


    屋内，两张软塌上分别躺着文欢与燕离，文瑜在床榻旁边的地上打了个地铺守着，在司徒月兴奋呼喊下，榻上的两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司徒月身上还是那日回崔府时的一声烟青色的小衫，只是上面沾满了墨迹。


    她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藏着两团燃烧的火苗，她兴奋地难以自抑，在房内来回踱步。


    她不断地搓着手，口中默念着那张药方上所需的药材。


    只是这兴奋并没有维持太久，在读了几遍药方后，很快，那种铺天盖地的兴奋就被一阵不安笼罩。


    缺一味药材。


    因为她的面色变化的太快，屋内的三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是文欢先反应过来，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朝着司徒月走过去。


    她接过那张药方，随意将发丝拨至耳后，细细读起来。


    “大还丹三粒，豆蔻半钱，雪莲半钱，甘草一钱……，金鳞草？”


    “前面这些药材若是费心找一找，一日时间总归是能够找到的，只是这金鳞草是什么？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该怎么去找？”


    文欢自重生回来后，便养成了读书的习惯，而且她读的书多而杂，并不局限于某个特定的方向，故而即便是医书她也有过涉略。


    这个方子开的极为精妙，药性也不会过于霸道，只不过这金鳞草，文欢确实没有听说过。


    “这是一种生长在深山中的草药，一般只生长在极寒的地方，它的叶片有些像鱼鳞，是锯齿状的，且边缘是金色的，故而得名金鳞草。我只在我们八万大山上见过这种植物，但是也不排除辽州附近的山脉之中有这种植物的可能性。”


    “可是若是想上山寻药，便不是一日的功夫就能够做到的，这附近的山脉少说也有两三座，即便是动用燕家军全部的兵力上山搜查，少说也得两三日的功夫，可是子慎如今的情况，能够撑得住两三日吗？”


    文瑜这一番话引得众人心绪跌宕，本是一盘死局，如今在众人的努力下，好不容易寻得一线生机，可是还未等众人将心放入腹内，这个消息正如同一道惊雷，击碎了所有人的希望。


    “他用了我们南疆的秘药断骨续命丸，能够再多撑三日已经是格外不容易了，且这断骨续命丸仅有一次药效，即便我能制出药丸，也于事无补。现如今只能抱着这一线希望上山搜寻，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你难道不想试一试吗？”


    司徒月转头看向文欢，她知道即便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渺茫机会，自己这位好友怕也是会赌上一把试一试，可是她的余光却瞟到了角落里一片满是污泥的脏衣服。


    “这是什么？”


    文瑜赶忙爬起来，拎起那堆脏衣服并那个裹住污泥的巾帕，作势要将它们扔出去。


    “慢着！”


    司徒月高喊一声，整个人快得如同一道闪电，一把将他手中的那块帕子抢了过来。


    “可能是子慎在山中摔倒后，不慎将山中的草泥裹在帕子里……”


    他有些心虚，替崔九堂换完衣裳后，那件破烂不堪的衣裳以及这块裹满了污泥的帕子，都应该被丢出去，可是他有些懒惰，于是便将这东西丢在了一旁。


    可是司徒月却在那一堆破衣裳里看见一丝金色，她颤抖着手打开那块帕子，心中不断感叹着。


    “不会吧，不会吧，若当真如此，那只能说是命不该绝，老天不愿收他了。”


    一棵熟悉的植物出现在帕子里，这颗金鳞草不大，裹在一堆湿润的泥土里，一眼看去竟险些忽略了。


    司徒月懵了，她没有想到这种即便是在八万大山中也并不常见的草药竟然就这么随意的被包裹在帕子里，且这种植物极为较弱，离开了水土后很快就会腐烂，可是它如今在一堆泥土中生机盎然，简直像是一道神迹。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文瑜吞咽了一口口水，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


    “这……这不会就是，你说的那金鳞草吧？”


    司徒月哭笑不得，只是那双托着金鳞草的手微微的颤抖。


    文欢和司徒月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明明已经被宣判了死刑的局势，如何就急转直上，好似做梦一般。


    司徒月来不及与众人再寒暄，捧着那颗有如神明一般的草药朝着她临时的制药房快步走去。


    文欢紧跟其后，走到门口后又赶忙回头，叮嘱兄长一定要照看好崔九堂，这才踩着鞋子小跑着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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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司徒月后面。


    文瑜有些哭笑不得，这床上的跟死了的人都没什么区别，有什么好照顾的。


    只不过，子慎的运气当真是极好，在山上随便摔一跤，都能带回来一颗救命的草药，这人一定要是他的妹婿，即便当真不行，他也要与他成拜把子的生死兄弟。


    到了下午，终于将这碗来之不易的药熬了出来。


    药汁的颜色虽还是如普通汤药一般漆黑，可是那股清新之气却令人神智一震。


    文欢端着药，小心地如同捧着一个新生的婴儿，缓步走到了崔九堂的床榻前。


    她想亲自给他喂药，可是当拿起勺子的时候才意识到，喂药也并非这么容易。


    司徒月说，当日给他喂断骨续命丸的时候都废了好一番功夫，更别说今日这汤药了。


    那么多药材只够熬出这么浅浅一碗药来，几勺子下去，若是没有喂进去，那当真是……


    既然如此，就只能用最原始的喂药方法了。


    众人将目光投在文欢的身上。


    文欢自然也知道他们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银色的月光好似拉了丝，从窗外铺洒进来，投射出暗淡的光影，与屋内斑驳的烛火相映，她的心怦怦狂跳，耳根红透了，双手紧紧抓着一旁的床绫，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文瑜见妹妹为难的样子，连忙向前一步要接过那药碗，却被燕离一把揪住了耳朵，拖了出去。


    文瑜吱呀乱叫的声音逐渐远去，司徒月浅浅吐了一口气，将那碗药放在床头的小几上，随即转身出去了。


    在她关上门的一瞬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对文欢道。


    “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氤氲的热气在二人之间流动，带有草药的那种清香。


    文欢的脸更红了，她耳边传来的只有自己心脏不停跳动的声音。


    算了，又不是第一次，来吧。


    约莫一盏茶不到的功夫，门就打开了，文欢淡淡对几人道。


    “进来吧。”


    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冷清，可是嘴角淡褐色的药迹以及殷红的唇却出卖了她。


    文瑜拳头硬了起来，可是看了看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崔九堂，他又放缓了自己的拳头。


    燕离看到后狠狠剜了他一眼，文瑜那双本来还有些凶恶的眼神此时也如耗子见了猫，登时泄了气。


    这一夜，众人睡的极其不踏实，尤其是文欢。


    因为司徒月说，若是一切正常，六个时辰内也该醒了。


    她几乎一夜未睡，刚刚閤眼就梦见自己醒来后找不到他了，复而又惊醒，后来干脆将软垫搬到床塌边，伏在床塌边小憩着。


    一缕曙光透过窗棂投射了进来，刚好照射在床塌上，崔九堂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死了，文欢再次被太后诓骗入了宫，当他看见她被人设计陷害，即将被推入水中，他高声呼喊着想要提醒她，却怎么也发不出来声音。


    他浑身一震，这才满头大汗地醒来。


    一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映入眼帘，令人安心的馨香环绕在他的鼻息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