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除了让姜夔彻夜难眠，郑桥也是同样的难以入睡。


    从警局回来后，郑桥一直心神不定。


    就连晚上睡觉那会，高子坤说要留下作陪，他都一时之间无法拒绝。


    折腾到了半夜，巨大的雷声把身心疲惫的他再次惊醒。


    “嚯……嚯……”


    他猛地坐了起来，喘息声起伏不断。


    一只温热的大手从他的身后摸了过来，轻抚他的背。似阴湿潮热的质感，瞬间幻视梦中女子化成厉鬼袭来，吓得他跟弹簧式地连忙翻滚跌坐在地。


    瞪大了双眼止不住地往上看去。


    入夜后的电闪雷鸣，光透过郑桥家装的落地窗，撕扯开窗帘的遮挡闯了进来，照在了床上，勾勒出了一个硬朗的身影。


    那人正赤裸上身坐在床上，在忽明忽暗的那抹光照下，似鬼般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郑桥。


    他的半张脸淹没在黑暗之中，眼眸中充满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让郑桥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高子坤从未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你怎么了？是被雷电吓到了吗？”


    那人靠近了过来，伸出双手扶起了郑桥。黏腻的皮肤接触，让他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是的，即使是熟悉的人，他也一把挣开了那人的搀扶。


    “没事……我做噩梦了……你别碰我，让我……冷静一下。”


    “好。”


    高子坤理解般弯着眉，会心一笑安抚着郑桥，他的心情现在不错，并不想激恼到郑桥。


    毕竟，郑桥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有异于正常人，可不知道他会干出点什么出来。


    可高子坤的笑在郑桥眼里，却令他毛骨悚然。


    自三个月前的那场车祸失忆后，郑桥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一样，遇到的任何事情都超出了他的常理之外，没有安全感，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成为了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而后噩梦不断，连觉都没办法睡好，特别是吃了那些药以后，更是让他在疯和不疯的状态下摇摆，不仅夜不能寐，甚至让他经常产生环境。


    不……不！一切都在失控，他觉得很不对劲，他的精神状态差到极致。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了。


    焦虑与惊恐在不断地蚕食他的生命力，他快要疯了！


    甚至于瞧见这漫天风雨，都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让冰冷的雨水冲刷他身上的一切负能量，想要在雨中大声吼出来！


    鬼使神差那般。


    他竟然真随心而动，裸着脚踩在干燥的地板上往阳台方向走去。


    “你要干什么？阿桥！”


    身后高子坤的声音不安地传来，可唤不醒早已听不入脑的郑桥……


    他一步，两步……推开那阳台门。


    为了风景更好，阳台的位置并未加装任何的防护设施，更加方便了郑桥微微撑着双臂就能坐上阳台上，离地面更是一步之遥，微微一纵便可与死神亲吻的地步。


    这是7楼！


    “阿桥！别开玩笑，快回来。”


    本还淡定的高子坤这会终于是慌了神，慌的不是郑桥的死亡，而是这会郑桥真的死了，他就是犯罪嫌疑人，他所做的事情都会被一一浮于水面，让他百口莫辩。


    况且，谁会相信郑桥自杀啊？


    高子坤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生怕惊扰了那人，此时郑桥正无畏地背对着他。


    这是一个致命的距离，一步可将其推入深渊，一步也能将人救下来。


    你真的想救他吗？


    一个带着憎恨的声音从高子坤的心底里响起。


    ……


    身后的高子坤所想，郑桥一概不知。


    他抬头任由雨水浇灌他的全身，依旧洗涮不了他心中的沉重与压抑。


    脑海中光怪陆离的情景，死去的女人似乎出现在眼前，满脸是血伸出尖锐的红色指甲像似要掐断他的脖子，他的身体又疼又累又难受，想要呕吐的感觉哽咽在喉咙，不上不下令人难受异常。


    这些都不是真的，是幻觉。


    是不是醒来！一切都能恢复正常……


    可他一直就没有睡过！他好困啊，他好累啊。


    这世界看似虚假又充满光怪陆离，看着身下深渊巨口般的楼高，他踢踏着拖鞋，一只“不小心贪玩”地从空中坠落，无声无息消失在夜空中。


    似乎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虚幻，没有坠落的声音，只有阵阵雷声贯耳。


    “好玩……好好玩……”


    哭笑不得的郑桥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他将另外一只拖鞋飞踢出去，似下一个便到他自由随风飘落。


    这次他随着拖鞋往下看去，想知道如果自己坠落，会不会直接坠在冰冷的地上直接死亡，而不是缺胳膊少腿还苟延残存地活着。


    要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死亡，岂不是比现在更加痛苦？


    却没想到，注意力瞬间被其他东西吸引……


    “这……是什么？”


    郑桥突然喃喃道。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拽住，他低头看去，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远远看去，那人似乎正抬头看着7楼，电光闪缩那一刻，他和那人对上了眼。


    “轰。”


    巨雷响彻天际，也在郑桥心中炸出巨响。


    这人到底是谁？


    从郑桥的视角看去，那人穿着一件黑色外套，裸露的皮肤被绷带缠绕着，从胸膛围到头顶，严丝合缝只露出眼睛和嘴巴。随着雨水的洗刷，白色的绷带逐渐变了颜色，红色如同朱砂点点猩红往外部扩散，吞噬白色的区域。


    仅仅不到数息，已经刺红了郑桥的双眼。


    可没等他看清……


    天地旋转，一双手紧紧地箍紧他的胸腔，将他一把挽了下来。


    “高子坤！下面！下面……有人，有个……绷带人一直看着我！看我！”


    第一时间，郑桥颤抖着嘴唇诉说着这一切，这是死神来寻他了吗？


    “在……在下面，有人！”


    巨大的恐惧让郑桥大口喘气，本就虚弱的他连夜没有安眠，又被大雨淋湿备受折腾后，也不知道自己早已起了高热。在这剧烈的喘息声中，他终于如紧绷的弦一下子断掉了，嗫嚅了几句以后就昏迷了过去。


    高子坤见状，没有担忧，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郑桥这人还不能死，与其要死，后面可以慢慢再死在病床上，至少不是现在。


    不过，绷带人？


    高子坤一改往日关切的态度，知道郑桥昏睡过后，嫌弃地将人撇开，狐疑地站起身来，用眼神扫了眼郑桥仍留在脸上惊恐的表情。


    半响，他将信将疑地并往楼下看去……


    “果然，这药是不是给他下多了？都出现幻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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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楼下哪有什么绷带人，雨夜下连个动物影子都没有，更别说是人影了。这肯定是给郑桥的药发作了，按他这个量，不疯也得傻……现在的状态他很满意。


    高子坤舔了舔下唇，见这郑桥跟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心里更是无比畅快。


    雨夜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落，勾起的唇角，起了那丁点的慈悲之心将郑桥往房内拖去……


    当然只是仅仅的拖回去，锁好了阳台门后，高子坤熟悉地摸到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后。


    将郑桥往床上一放，自己也躺了进去。


    “晚安！乖，可别在折腾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他病态般又恢复了之前的亲昵，在郑桥额头盖了个印，美美地睡去了。


    却没发现，“昏迷”的郑桥此时蓦地睁开了双眼。


    *


    这一夜，谁都没好过。


    警局那边看了一晚的监控，确实发现7月14日当日，郑桥曾经开着车出去过，可当时发生了重大车祸。几台车都冲一起了，郑桥的车辆破损严重，在碰撞自救的卡车司机以及其他乘客将他强行脱出驾驶位时，部分车辆发生了连环性爆炸，再加上时隔这么久，郑桥的车早就送到报废厂了。


    不过痕检科那边还在努力，看看还能不能从监控方向，以及报废厂未销毁的部件上查到一些信息。


    毕竟那个时间是属于晚上2点，谁会在7月14日当天半夜2天从家里开车出门，走的位置这么偏僻，一看就不对劲。


    这才是警察为什么会把目标紧盯郑桥的原因。


    而姜夔也是一夜难眠，主要是那个腿突突地疼。


    越到晚上，那疼痛感像似被放大了十几倍一样，抽抽着疼，一翻身就醒，可真是越想越气。听这雨声也是，明明是白噪声愣是听出了DJ的感觉，越听越烦躁，忍不住半夜爬起来呆坐着，忽睡忽醒间就熬了一个晚上。


    好不容易白天了，他的肚子又饿得不行。


    “琴姐……”


    下意识喊的佣人，没人回才让姜夔反应过来，赶忙拍打自己的额头：


    “让你还记错，哪来的琴姐？”


    每日姜夔堪比“离魂症”的情况，和楼下的704精神状态有得一比。


    还好不是在外，不让被别人看到，估计得骂他精神病。


    “算了算了，还是自己去找点吃的。”


    正是这个想法，他看到了704的住客昨天竟然“站着回来，躺着出去了”。


    电梯下楼的时候，姜夔遇到了一名男子推着另外一个人进电梯。


    姜夔见到了推着轮椅的男人，分明是昨天警局里面看到的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而轮椅上的人身影极为眼熟，即使那人穿戴整齐，带着帽子口罩看不清模样。


    可他仅仅一眼便发现了，这是704的住客郑桥。


    因为昨天他就觉得很奇怪，这郑桥分明是富家子弟，这手怎么比常人更加粗糙，手腕位置的皮肤颜色和手的皮肤颜色截然不同。如果说这肤色不均出现在名表位置还能解释，可整只手的位置就……除非这人天天带着手套，且在户外工作。


    而且这郑桥的状态非常不对劲，靠近时都能感觉到高热以及浓重的呼吸声，整个人耷拉着似乎处于昏迷的状态。


    “这人好像很不舒服，你这是带他去哪？”


    郑桥这大少，要是真生起病来，也不至于就一个人送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