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hapter 1
作品:《上市公司悲欢纪》 “粟米油、玉米油、橄榄油、花生油、火麻油、山茶油、棕榈油、芥花籽油、葵花籽油、大豆油、芝麻油、亚麻籽油、葡萄籽油、核桃油、牡丹籽油……”
一片依山望湖的别墅区,十岁的景瑶坐在露台那儿,背商品名。
那是爷爷给她安排的作业。
她忽然探头,看湖对面一栋别墅门口,停了几辆车子,身着制服的一行人下来,进进出出,最后查封了那栋别墅。
景瑶看了好一会儿,咚咚下楼,问:“奶奶,高叔叔家,怎么了?”
景瑶是个鬼精灵,记性好,整片别墅区,哪户住着哪家人,她都一清二楚。
景家奶奶坐在客厅看新闻,说:“没多大事,都是常见的事。”
景瑶问:“高叔叔家门上贴着白纸,也常见?”
景家奶奶淡淡说:“商场如战场,这就是常见的事。”
景瑶听电视财经新闻,说的就是高叔叔家的事,又问:“奶奶,什么叫限制高消费?”
景家奶奶淡淡笑,说:“你那一屋儿的娃娃,几万块一个,就是高消费。”
景瑶说:“那不是很平常的娃娃?”
景家的老阿姨说:“十块二十块的,才是常见的,几万块一个的,睫毛眼睛头发丝儿都真真的,那可不平常。”
景瑶问:“高叔叔,高家哥哥们,以后都不能买好娃娃了?”
老阿姨说:“不能买,还要坐牢。”
景瑶噢了一声。
家里电话响了,老太太接了,原来是五代旁支的亲戚家的儿媳妇,说是家里有个女儿读书还算努力,可能考上市一中,想来借学费和寄宿费。
老太太答应了,说,费用会让人送过去。
景瑶咚咚又上了楼,在露台栏杆那张望。
她没看见高叔叔和两个高家哥哥。
她有点害怕,商品名没法往下背,只是坐着发呆。
她又偷偷去书房,开爸爸的电脑,打开网页,她在手写板那儿,慢慢写了高家的公司名。
新闻跳出来了,“资不抵债”……
昨天还是商界追捧的大人物,今天就成了过街老鼠。
景瑶心里一咯噔,她家不会也这样吧?
她打电话给爸爸。
电话接通了,景瑶喊:“爸爸,爸爸。”
景琇爸爸正在开投研会议,停下来,对独生女儿景瑶说:“找爸爸有什么事?”
景瑶说:“爸爸,你什么时候下班?”
景瑶爸爸笑了,安抚了女儿几句,匆匆结束了通话。他以工作为中心,继续开会。
景瑶心里扑通扑通,偷偷下楼,溜出别墅,沿着草地小路一阵跑,跑到了高家门口。
从花园那儿张望,什么也看不见。
她又一溜烟跑到别墅区保安亭。
亭里两个保安看场子,保安最怕景瑶这个多动症。
她一来,就要玩升降杠按钮,来来回回玩,还要查岗工作日志,好奇心过剩。
保安忠叔搬了凳子,请景瑶坐。
景瑶特别文静地坐下来,问:“我去上学的时候,高家叔叔和两个哥哥……被警察抓了吗?”
忠叔一愣。
这别墅区非富即贵,没有一个人来问邻居高家的事,除了景瑶。
忠叔说:“有这事,前几天你上学,你高叔叔和高大哥被抓了,高家二哥在国外读大学,没在公司上班,不用坐牢。”
景瑶哦了一声,又问:“那高家没钱了,二哥还能读书吗?”
忠叔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书应该还是能读的,只是想翻身就难了。”
景瑶明白了,说:“我要喝水。”
忠叔拿一次性纸杯,从饮水机那,给她倒了矿泉水。
景瑶一口喝完了,说:“要是有一天,我爸爸也被抓走了,你还请我喝水吗?”
忠叔愣了。
景瑶放下纸杯,跳下凳子,出了保安亭,一阵风跑回家去了。
景家富贵荣华,那门借学费的远房穷亲戚,独生女儿,叫景琇。
离中考还有一个月,景琇放了学。
她远远看见自家的电器家具,被扔在楼下,妈妈正和一个男人争执,对方叫来了警察。
站在边上的景琇,听见房子已经卖了,新房主换了锁,腾空了她的家。
至于被谁卖的,无非是景琇爸爸。
一家之主,创业心炽热,偏偏做什么亏什么,又爱摆阔,负债累累,如今丢下母女,脚下抹油,卖房卷款走人。
景琇妈妈拨打丈夫的电话,停机。
天要下雨,景琇放下书包,慢慢搬小家电,先搬到自行车棚底下。
景琇妈妈六神无主,景琇说:“妈,今晚我们找招待所,明天去租房,再找搬家公司,这些东西先托小区保安照看。”
民警弄明白了事情经过,没有多余的热心,只说:“有纠纷,按合同走,不行上法院。”
景琇妈妈只是普通的超市理货员,不懂法。
房子确实不是她的了。
人过中年,房贷刚还的差不多,景琇妈妈以为有好日子过了……
景琇找小区保安商量,保安大叔同意照看景家那堆家电家具杂物。
晚上,招待所里,景家母女要了最便宜的房间,没窗户。
景琇洗了澡,吹了头,看她妈妈坐在床上,掉眼泪,嘴唇像滚过蜡一样直抖。
景琇静静地坐下,把书包里的题拿出来,数学先做,然后是英语……
景琇妈妈慢慢回过神,看着做卷子的女儿,眼睛直愣愣的,问:“能考上市一中吗?”
景琇问:“考不上呢?”
景琇妈妈忽然说:“那妈妈现在没有多余的钱供你。考不上,你来超市打工。咱娘俩省吃俭用,存钱买新房子。”
景琇静静听着,说好。
一个月后,景琇中考放榜,考上了,可以去市一中读书了。
她的同学霍真,考上县二中。
霍真的父母是建筑工人,说,钱要留给弟弟读书,让霍真去郊区的民办托儿所,当后勤老师,不要再往下读了。
霍真同意了。
那个中考结束后的暑假,霍真拉着景琇去办身份证,十六岁了,两个人拍完照,办完证,一起去打羽毛球,像所有少女一样,在蔚蓝的夏天里,笑意很单纯。
霍真挥着球拍,说:“景琇,你的命比我好,天生是读书的料。”
景琇什么都没有说。
她像电影里的轮盘赌,被扔进数字格、滚啊滚的弹珠。
羽毛球飞得很高,飞过匆匆光阴,飞到了三年后,高考结束那一天。
景琇已经和霍真来往得少了。
霍真十八岁嫁人,生儿子了,老公是开出租的,但没领结婚证。因为没到法定年龄。
霍真的丈夫,总是意味深长看着景琇,仿佛穿着市一中校服的女学生,是什么稀罕物。
景琇就不去霍真的出租房了。
景琇玩得好的高中同学,叫邱月,家里很富裕。
当初,父母替邱月交赞助费,进的市一中。
邱月也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但她不羡慕学习好的景琇。
学校体育馆,邱月邀请景琇一块儿打网球。
她挥着网球拍,说:“景琇,我有金钱,你有聪明,咱俩最适合组对做朋友。”
景琇问:“你真打算整容?”
邱月坦率又明确地说:“我不仅要整容,我还要出国留学!顺便当网红,不是唱跳的网红,是穿搭卖衣服的网红!我这身好看吗?”
邱月穿着一件浅蓝色船锚图案毛衣,配一条浅蓝牛仔裤,蹬着白色小皮鞋,戴着镶红色母贝的玫瑰手链,干净清爽。
景琇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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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邱月说:“我穿正版,开网店卖盗版,价格少一个零,或两个零,包赚!”
景琇笑了,问:“你爸妈出本钱吗?”
邱月说:“当然!我是他们唯一的宝贝女儿。”
景琇说:“那很好。”
高中三年,景琇寄宿,总在学校食堂吃素菜,学费交完,算上买教辅的钱,伙食费跟不上,整个人面黄肌瘦。
邱月看出来,但不揭穿,常常请她吃牛排、荷包蛋、蔬菜水果。
邱月常说:“景琇,你是唯一一个不惦记我的钱,也是唯一一个不嘲讽我只有钱的人。我们都不卑不亢!”
景琇笑了。
这么挨了三年,景琇考上了大学。
寒暑假期,景琇当培训班的辅导老师,攒够伙食费和学费,没有申请学校助学金。
拿了助学金,哪天她想吃一顿好的,或者买双好一点的鞋子,要被人指指点点。
她虽家境贫寒,但也想自在一点。
大学时光,景琇真正受大城市洗礼,勤工俭学读了六年,读到硕士毕业。
她一年比一年疲倦,因为她已经知道这个社会,熬完学业,还得熬房车孩。
也许,过了五十岁,她才能刑满出狱。
景琇终于熬到毕业,找工作,也曾兵荒马乱,四处看人脸色。
最后当了行业研究员,省吃俭用,忙忙碌碌又工作了四年。
十年最青春的光阴,都在纸堆里度过,也没谈过男朋友。
至于她怎么熬实习,怎么熬长途通勤,怎么熬夜写报告,像所有年轻人一样,不用赘述。
谁都一样,没有放纵过青春。
景琇过完二十九岁生日,决定买房。
她打算在离工作地点两个小时的卫星城,用积蓄付首付,买一套六十平的二居室。
她再也不想看见家具电器被扔到楼下,像她十六岁那年一样。
卫星城新房多,看房不麻烦,定下来也快。
景琇买房算晚的,许多大学同学,比如沈兰,一毕业就结婚买房,双方父母给首付,小夫妻一起还月供,赶在房产起飞之前,享受到了增值的红利。
另一个大学同学,黄嘉嘉,家庭条件一般,也没有婚姻合伙人,但她借消费贷,凑出首付,用工资奖金还房贷。
买的房子,离工作地点一小时,已经是好地段。
黄嘉嘉正职兼职一起做,常常说自己一天都不能倒下。
结果真倒下了,心梗,差点猝死,送到医院抢救回来。
黄嘉嘉心灰意冷,卖房,清债,辞职,回老家了。
景琇觉得所有人的人生无法参考。
她的新房简单装修后,入住,景琇妈妈搬进新家,激动的胃疼,老毛病,没敢花钱治。
景琇挂了号,陪妈妈去做无痛胃镜。
检查室,医生用了麻醉药,妈妈呼呼大睡。
医生操作胃镜,显示屏幕上,有肠胃细节。
慢性胃炎,没大事,不是癌。
医生开了药,景琇一直坐在病床边。
检查室的病床上,景琇妈妈迷迷糊糊醒了,望着她问:“是癌吗?”
景琇说:“不是癌,医生开的药单子在这儿,都是治慢性胃炎的。”
景琇妈妈放心了,说:“我总算没白苦,熬出头。”
景琇妈妈没有再婚,长年累月打工,头发灰白。
回到新家,景琇拆快递,都是书。
景琇妈妈说她:“读书读疯了。”
景琇笑了。
她回自己的小房间,躺在床上看书。
快三十了,景琇才真正有点自由。
空间上的自由、知识上的自由、生活费上的自由。
她长长舒一口气。
她出息了,解放了。
因此,她失踪多年的爸爸,很快就会闻风找上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