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 12

作品:《上市公司悲欢纪

    景家老太太躺在舒适的病床,午睡醒了,看见两束鲜花。


    护士说,两个孙女都来看过,留了花。


    老太太想了想,一个是景瑶这个亲孙女,另一个是远亲家的景琇。


    匆匆十六年,当年别墅区瞎溜达的十岁小姑娘景瑶,今年已经二十六了。


    她本科读国内名校,硕博读海外名校,天资出众,去年刚回国任教,从未离开过所谓的精英圈。


    景瑶正事不耽误,也会玩,弹琴绘画马术,样样精通,相貌姣好,身材窈窕,追求她的男孩子,像微生物一样多。


    景瑶自认为是一个有危机感的人。


    她这个圈子,有人继承家业,有人做艺术家或明星,有人嫁富二代。


    像她一样学有所成的,也不少。


    她从未去看底层生活,不是因为傲慢,是因为没有机会。


    礼数上,她待人接物,不管情绪上自在不自在,她都掩饰得很好。


    谁都说她命好,拿到了同花顺。


    这天,景瑶不在学校忙,去她爸爸的投资公司玩。


    她爸是老江湖,管着数百亿的资本。


    投资这事,已经是很机械化的操作。


    景爸爸正在办公室看资料,景瑶敲门进来。


    景爸爸抬头看见她,问:“去医院看奶奶了吗?”


    景瑶奶奶常常住在私立医院,使唤医生和护士,图个舒坦。


    景瑶说:“周末见了,老爸,你妈脾气真大。”


    景爸爸笑了,说:“那也是你奶奶。”


    景瑶穿的漂漂亮亮,一身行头,不下十万块,坐下,伏在桌上,扫一眼那些上市公司资料。


    她常常想起破落的高家。


    当年,高家大哥在监狱自杀,高家二哥不知所踪,今年,高家叔叔应该出狱了。


    在过往的时光里,哪些公司,破产退市,哪些公司又冉冉升起,成为市场宠儿。


    景瑶都留意着。


    景爸爸忙完了,陪女儿景瑶去大商场购物。


    奢侈品店的导购,曾经误会景先生带了大太,又带情人。


    谁想有一天,大太和情人一齐来买首饰,才知道是亲母女。


    一家三口,富贵和睦,让人羡慕。


    景瑶挑了一个大牌的首饰,几十万,景爸爸付了钱,她觉得稀松平常。


    早前,景爸爸发现女儿不爱买衣服鞋帽一类的,只爱首饰名表。


    景爸爸问过缘故。


    景瑶说:“要是哪天家道中落,首饰还能卖了套现。”


    景爸真是琢磨不透了,难不成是破落户投胎到他家了?


    景瑶挽着爸爸的手臂,离开奢侈品店。


    她不经意抬头,看见中庭走廊,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她看了好一会,又不敢确定,太模糊了。


    商场里,高星桥买了不少衣物,西装衬衣都有。


    下午,他接父亲出狱。


    当年,刚满二十岁、在国外念大学的他,自以为是天之骄子。


    家世学业,称心如意。


    直到变故来袭,匆匆回国,高家已经没有立锥之地。


    母亲多年前病逝,高星桥没有可商量的长辈。


    他试过拜访几位叔伯,都避而不见。


    没多久,大哥在监狱自杀,父亲身陷囹圄。


    高星桥办完哥哥的后事,出国。


    他如何独行了之后的人生路,无人知晓。


    高星桥开一辆普通车子,停在监狱大门口。


    他看见父亲出来了,旧夹克,头发花白。


    高星桥打开车门,父亲坐后座,高星桥开车,先去墓园。


    大哥与早年过世的母亲,两座墓碑挨着。


    清静的墓园,高父在妻子和大儿子墓碑前放下鲜花。


    高星桥站在墓碑前,年轻时,他曾经万分失落,现在,心如止水。


    高星桥租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


    高父洗了澡,换了新衣服,坐在客厅看电视新闻。


    高星桥给父亲买了最新款的智能手机,高父试了试,触屏的。


    他进去前,手机还是按键的。


    高父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学的很快,气势也没有低迷。


    高星桥陪着父亲坐了一会,回房睡觉。


    他年少时,总是在看书,父亲也总是忙生意,两父子的交流,不多。


    大哥高星辰更像父亲,爱琢磨生意,骄傲得像一只翱翔的雪鹰。


    年轻气盛的他,去承担判刑坐牢的命运,不可想象。


    高星辰选择了一条绝路。


    人间,同样留意高家的,只有景瑶。


    学校里,景瑶教本科新生《产业经济学》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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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的光线,落在教学楼墙上,从窗户玻璃那折射回来,残阳夕照,她听见下课铃响了。


    本科,只用教概念原理,一些过去的案例,安排课堂演讲,讨论一些时事。


    再多也不必了,探索学科前沿,那是研究生阶段的任务。


    有好学的男学生,向她请教,她耐心解答,他问着问着,闻见老师身上淡淡的香水气息,耳根子红了。


    景瑶察觉到异样,收了话尾。


    男学生不好意思。


    景瑶晚上在学校办公室坐着,看资料,准备论文课题。


    她和国外的导师依然保持着邮件联系,分享一些前沿学术话题的感想。


    成年后,景瑶渐渐不再担心坠落。


    她知道一切坠落,都会修复。


    不管以哪一种方式修复,每一次坠落,都意味着新生。


    周末有一个研讨会,景瑶坐在观众席,听国内教授的讲座。


    她本来低着头,做一些笔记,忽然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


    她抬起头,电子屏幕上的演讲人介绍,写着高星桥教授。


    讲台上,那个男人身着休闲西装,五官和记忆中的,七分像。


    记忆中的他,穿着网球运动服,在别墅区的大叶紫薇花下,一个人练习发球。


    景瑶则骑着脚踏车兜风,隔着高高的绿网栏,扬声问他:“国外上大学好玩吗?有什么好吃的零食吗?”


    高家二哥知道她是一个多动症,看她踩着脚踏车一圈圈绕弯,绕了几十圈,问:“你一天吃几碗米饭?”


    景瑶说:“六碗,一顿两碗。”


    高星桥问她:“那下午茶和夜宵呢?”


    景瑶是个坦白的小女孩,说:“下午茶吃五个泡芙,夜宵吃奥尔良烤翅,或者烤虾。”


    高星桥笑得很大声。


    景瑶生气了,踩着脚踏车,一阵风进网球场,停车,拎起网球丟他,没丢中。


    高星桥说:“景瑶小公主,你得再吃两碗饭,才能丟中我。”


    他收起球拍走了,景瑶气呼呼地也回家去了。


    她那时候还是个小女孩,很向往大人的自由。


    那份幻想,伴随着她的成年,与得逞的好奇心,渐渐消失。


    景瑶凝视台上的高星桥,相貌与名字都没有错。


    他回来了,在很近的地方,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