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chapter 17

作品:《上市公司悲欢纪

    景家老太太找孙女景瑶。


    景瑶本来在山道散步,看紫花泡桐树,落了一地的花瓣,她脱了凉鞋,踩地上。


    她接了奶奶电话,穿鞋走上去,进她家这一片的园门。


    门口,佛陀寺一样的海浪纹石钵,养着虾子红色的睡莲。


    她想折,又怕被谁逮着,告状到奶奶那里去。


    景瑶坐观光电梯,下到居住区。


    她进屋换了鞋,去奶奶房间。


    景家奶奶正在看一个字帖,戴着老花眼镜,景瑶瞥一眼,明代书法家的字。


    奶奶看着景瑶这个独孙女,从小多动,磕磕碰碰,手肘子,脚膝盖,摸爬滚打,还爱串门。


    这里都是什么人物住的,谁家孩子,像她东奔西跑,没规矩。


    奶奶教了她很多次,女孩子要静。


    时代大风大浪,更要静观其变。


    景瑶没进金融圈,去大学教书。


    奶奶问:“你都做什么研究课题?”


    景瑶答:“没课题,混日子。”


    奶奶又问:“不谈对象?”


    景瑶答:“没有看上的。”


    奶奶说:“你就没个心愿?”


    景瑶说:“要是坐在柳树河边,看人用荧光鱼漂,钓鱼一整天,直到傍晚,我就觉得很好。”


    奶奶说:“喂的太饱了,要是生在穷人家……”


    景瑶接话:“要是生在穷人家,住不好,吃不好,穿不好,干着苦力,一分钱掰成两瓣花,那一定咬紧牙关,往上爬。”


    奶奶说:“远房那个姑娘,就很好。”


    景瑶说:“隔墙桃花吹散,各有归处。”


    奶奶听笑了。


    景瑶坐在奶奶旁边的藤椅,垂头倚着椅子扶手。


    奶奶以前也会布置她功课,让放暑假的她,一天看八百条上市公司公告。


    景瑶慢吞吞能看完,挑出二三十家,故意请教奶奶,讨奶奶喜欢。


    她看惯了富贵风景。


    景瑶编口诀胡扯:“哪家公司年景好,就买地,年景不好,就卖地。谁又清算子公司,谁又战略投资新公司。你方唱罢我登场,年年难过年年过。奶奶您千秋万岁,今年买了什么好公司?”


    奶奶笑了,说:“退休了。”


    景瑶奉承说:“退休?爸爸要修成您的道行,再过二三十年,也成不了。”


    奶奶戴老花镜看资料,景瑶扫一眼,认得其中两家做同一行的,说:“新药开发的实验室?”


    奶奶不置可否,摸摸她手臂,汗腻腻的。


    景瑶说:“我去冲澡了,不陪您了。”


    景瑶冲了澡,换了干净衣裳,晚上参加婚宴。


    她的朋友萧萧,家里开着利润很薄的工厂,在国内吃不消。


    这几年,搬去东南亚办厂,求生存。


    实业在二十年前,很兴隆,如今艰难了一点,萧萧家远没有景瑶家风光。


    萧萧原本独自在国内管销售,父母则在东南亚管厂子,一家人分居两地,很是辛苦。


    最近,萧萧要结婚了。


    一周前,她打电话邀请景瑶,对象人品忠厚,厂里的销售骨干,帮了她大忙。


    晚上六点,景瑶开车,到了办婚礼的酒店。


    五星级酒店,二楼大宴会厅 ,正在办庆功宴。


    一家上市公司,投资了一家新公司,在科创板上市。


    消息发布后,股份大涨了一轮,收获了好几个涨停板。


    吃了红利,很值得开庆功宴,邀请了投资的政策顾问、律师、会计师等各界人士。


    相较而言,三楼的小宴会厅,萧萧办婚礼的地方,家业朴素,婚礼也朴素。


    景瑶坐中庭的扶梯,上了三楼,红包递给门口新郎新娘,寒暄几句。


    落座没多久,景瑶撑着脑袋,打量周围人。


    她眼神好,见人知道来龙去脉。


    客人到的差不多,新人热热闹闹走红毯,司仪撮合了几个小节目。


    新人四处敬酒,几巡热闹说话,一个钟的婚礼结束。


    散席后,景瑶下了楼,正遇见高星桥从二楼庆功宴出来。


    景瑶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跟前,说:“高星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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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星桥看她,神出鬼没。


    景瑶说:“我在三楼参加婚宴,你呢?”


    高星桥坦率地说:“参加一个庆功宴。”


    景瑶瞥一眼二楼宴会厅,敞开的大门,宾客已经散去,屏幕上滚动着字幕,庆祝某某公司科创板上市。


    她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高星桥说:“授信背书。”


    她说:“教授的身份,蛮好用。”


    高星桥看景瑶还是个心直口快的小疯子。


    景瑶要跟他喝咖啡,他说行。


    楼下有个挨着景观瀑布的咖啡厅。


    景瑶说:“你想知道我的近况吗?”


    高星桥说:“那本书看完了吗?”


    景瑶说:“看了一点点。”


    高星桥说:“喜欢哪一段?”


    景瑶发现做惯教授的人,爱考试。


    她说:“喜欢书里的人,老宅子里吹肥皂泡泡,夕阳下喝酒。”


    高星桥说:“我画线的那一段?”


    景瑶笑了。


    景观瀑布很高,流水贴着苔藓蕨类落下来。


    景瑶看他今天穿衬衫西服,打着领带,完全不是少年人了。


    她忽然说:“高星桥,我很想你回来,跟我做邻居。”


    高星桥听见她这样直呼其名的挽留,问:“你说话痴痴傻傻的,有去上班吗?”


    景瑶说:“我也在大学上班,当讲师。”


    他一笑,大学是蓄鸟的林子。


    景瑶问:“高星桥,你记得我曾爷爷做什么的?”


    高星桥在走神。


    高星桥出狱的父亲,找了几个老龄旧部下,租了郊区一个场地,做一个东山再起的样子。


    场面早已变了,没人追捧失败者。


    刚刚的庆功宴,截然相反。


    宴会主人,手握两家上市公司股份,高朋满座。


    景瑶自问自答:“我曾爷爷赶上家业退潮,我爷爷重振家业。周末,和我回留园逛逛吗?”


    高星桥想起过往岁月,隔湖花墙,蝶恋莺飞,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