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把键盘


    同一时间，揽月阁小区。


    边沿刚下播，打了两个小时游戏，头昏脑涨，眼冒金星。


    他摘掉耳机，伸手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


    缓解片刻，他又端起手边的胖大海喝了两口润润喉。


    今晚播的时长比往日多了半个钟头，这会儿已十点过半。


    边澄还没回来，家里静悄悄的，周围只有家电运转发出的一点细微声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边沿正打算给小妮子打个电话问问，右手刚捞起手机，他的双耳就敏锐捕捉到一串滴滴滴的响动，有人正在输密码。


    几秒钟后，门锁解开，吱呀一声，伴随着少女清脆灵动的嗓音，“行了江知凡，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到家了。”


    随后她便朝着书房方向大声喊：“哥，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边沿应一句：“自己解决。”


    边澄：“……”


    边澄立刻问：“我要点肯德基，你吃吗？”


    “少吃点垃圾食品。”


    边澄：“……”


    “爱吃不吃！”边澄扔下话回了自己房间。


    边沿瘫在椅子上静坐片刻。


    夜已深，白日的燥热慢慢偃旗息鼓，夜风拍打纱窗，携来丝丝凉意。


    边沿全身的疲乏迅速消失殆尽，整个人松泛了起来。


    电脑没关，屏幕漆亮。


    他设置了静音，后台也不响，只是不间断出现一连串的小红点，全是粉丝发来的私信。


    他平时很少去翻，一般都任由这些私信石沉大海。


    就在刚刚，他无意识一瞥，一个熟悉的ID不经意的闯入眼中，视线倏然凝住。


    后妈老师在他直播间蹦跶了好几年，每晚都在，又和其他粉丝互动频繁，狂刷公屏，他记性再差也能记住她了。


    印象中她最近这个月好像低调了很多，不刷那句“嗨，看看键盘”的固定开场白了，也不盯着他的键盘了，和旁人一样默默看他打游戏。她常驻直播间，却不发声，只当看客。若非每晚上线，别人和她打招呼，他几乎都要以为她脱粉了。


    边沿说不上来自己什么感觉。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几年前收养的一只流浪猫。小猫一岁之前特别粘人，时不时就往他身上钻，冲他喵喵叫。它爱咬充电线，到处乱抓，嚯嚯家具，每晚在家里跑酷，整得他根本睡不好。


    一岁以后小猫一改本性，突然变得安静了。它不再粘人，不主动蹭他，也不让他抱。自己吃饭，自己玩玩具，白天乖乖在家里待着，晚上一只猫缩在猫窝睡觉。


    他的小猫一夜之间长大了，稳重了。


    后来某一天，它离开了家，一去不回。他这个主人被弃养了。


    打那以后，边沿再也没养过宠物。


    一个是猫，一个是粉丝，他居然体会到了同样的心境。


    他不禁失笑，暗骂自己太过神经质。


    出于好奇，他点开了后妈老师的私信。


    此刻，边沿还未意识到一条铁律——


    好奇心害死猫，男人对女人的爱源于好奇。


    无情后妈：【川河老师，冒昧问一下，您收徒吗？】


    边沿：“……”


    他坐在电脑前，握住鼠标的右手微微一顿，褐色的瞳眸里写满惊讶。


    长睫轻颤，他紧盯着屏幕，逐字逐句又读了一遍。


    他深觉不可思议，后妈老师想学打游戏？


    边沿年少成名，打了十多年游戏，多的是人想拜师的。有人是单纯想提升技术。也有人是为了挣钱。当然也有一些公司重金挖他去当教练的。


    其他任何人给他发这条私信他都不会感到惊讶。他只是没想到后妈老师要拜师。


    这个姑娘在他直播间兢兢业业蹲了两年，一门心思盯着他的键盘，对打游戏完全不感冒。


    换句话说，她不是粉他，而是粉他的键盘。


    可现在她居然要拜师学艺了？


    手比脑子反应快，大脑还没琢磨出所以然来，双手已经自发摸上键盘噼里啪啦敲下了文字。


    川河：【为什么想拜师？】


    这条私信刚回复过去，屏幕上方立刻跳出“已读”字眼。


    不出两秒，对方的消息紧随而至。


    无情后妈：【为了追crush。】


    边沿：“……”


    边沿5G冲浪，天天活跃在网上，他当然清楚crush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女孩为了追男生，都这么舍得下血本了吗？


    她竟然想找他拜师，且不说他同不同意，就算他同意了，她交得起学费吗？


    不提当年since大神的身价，就是现在川河的市场价，也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程度。


    还是说后妈老师是富婆，她不差钱？


    事到如今，边沿也不知道是她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他居然会点开她这条私信，还耐着性子询问她原因。


    他一直觉得这姑娘脑回路清奇，借用时下流行的说法就是“抽象”，做出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疯狂。


    跟她比，他这个长辈口中不学无术，离经叛道的人都变得正常了。


    边沿不语，只是一味沉默。


    他面无表情地给对方发了一张表情包。


    马喽举着一只巨无霸高压锅，上面的文字触目惊心——


    【高压锅炖一下，你就老实了。】


    ***


    大神会拒绝自己，江溪竹早就料到了。照常理来讲，她这条私信注定石沉大海。


    倘若有幸被大神点开，那也避免不了“已读不回”的结局。


    她万万没想到大神不仅回复了自己，还用了一张这么搞笑的表情包。


    【高压锅炖一下，你就老实了。】


    江溪竹现在确实老实了。


    人就该认清现实，别痴心妄想。也不知是谁给她的勇气，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想找川河大神拜师。


    看来还得靠自己努力刷等级。


    不过大神真的好可爱呀！他上哪儿找的这么搞笑的表情包啊！


    她默默将这张表情包保存在微信里，留着以后轰炸奇葩客户。


    保存完，她翻了翻微信的聊天记录。她和边沿已经一个月没联系了。这期间两人也没见面。她忙着玩游戏，根本抽不出时间去和他制造偶遇。


    本想苦练技术，一鸣惊人的。现在是不可能了。


    第一项，了解他的兴趣爱好，pass。


    直接进入下一项。


    展现真实的自己。


    想要展现真实的自己，必然得先见到男神，主动接触，制造偶遇。


    2、3、6三项同时进行。


    这个时候她的内应边澄就该发挥作用了。


    江溪竹在微信上呼叫妹宝。


    妹宝给她发来语音：“姐姐放心，你等我信儿，保证完成任务。”


    她当然相信边澄的战绩，她安心等待即可。


    ***


    进入七月，青陵迎来了真正的酷暑。每天都是直逼四十度的高温，热得人几乎无力喘息。


    高温天上班甚是辛苦，时常满头大汗。江溪竹舍弃了小黄车，早晚挤地铁。最起码在地铁上能吹吹空调。


    不过地铁里的温度着实低，人一踏进去瞬间坠入冰窖，冷流扑面而来，袭击全身。开始还觉得舒爽，时间久了就手脚冰凉。


    等一下地铁，迎接她的又是外头的烈日。一冷一热，那滋味儿不知道多酸爽。


    周五晚上加了一个小时班，江溪竹七点才下班。


    4号线上全是打工牛马，个个神情麻木，一脸疲态。


    班味儿太重，淡淡的死感。


    江溪竹缩在角落里，脑袋枕着扶手，昏昏欲睡。


    地铁过了两站，手机铃声忽然炸响，瞌睡虫光速跑散，一秒清醒。


    她不急不忙地从包里翻出手机，低头瞟一眼屏幕，眼底不禁掠过一丝讶色。


    “喂，小叔？”


    “阿竹，你下班了吗？”电话那头江远川的声音浑厚有力，充满了辨识度。


    江溪竹打了个哈欠，嗓音含糊，“刚下班，还在地铁上。”


    江远川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有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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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麻烦你。”


    “小叔，什么事儿呀？”


    “你小婶明天要跟领导去豫章出差半个月，我这边又有几个延毕的学生拖着，根本抽不开身。我俩都没时间照顾凡凡。能不能让他到你那里住几天？他一个人在家我实在不放心。你也知道的，这小子玩起手机来没个节制，没日没夜的玩，眼睛都给熬坏了。他平时最听你的话，有你看着他，我和你小婶也能安心点。”


    “小叔，多大点事儿啊，你让凡凡住我家来，我看着他。”江溪竹安静听完，当即答应下来。


    “那我等下就把凡凡的行李给你送过去，你晚点儿记得去接他下晚自习。我把你小婶的车留给你开，你接人方便点。”


    “没问题。”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小叔是大学教授，小婶是精言商场的高管，夫妻俩忙起来成天不着家。自从江溪竹在青陵买房后，她都收留了江知凡好多次了。


    江溪竹下了地铁后步行回家。


    刚走到小区北门，江远川就到了。


    他送来了江知凡的行李，以及一辆车。


    “阿竹，凡凡就交给你了啊！他要是不听话，你直接上手，别跟他废话。”


    “放心吧小叔，我有分寸的。”


    江远川抱着手机点了几下屏幕，随后说：“我往你微信里转了点钱，权当凡凡的生活费。”


    江溪竹一听就急眼了，“小叔，您干嘛呢！都是一家人，还分得这么清楚。再说了凡凡一个孩子能吃多少。”


    “你一个女孩子挣钱不容易，工资都存着，争取年底买辆车，省得天天踩自行车上下班。”


    她替自己找补：“我踩自行车减肥呢！”


    江远川朝侄女脸上瞅了瞅，“你看看你身上有几两肉，还减肥！再减就成竹竿了。”


    江溪竹：“……”


    他催促道：“快收起来。”


    江溪竹点开微信看了一眼，足足一万块。


    江知凡半个月的生活费哪里需要这么多，小叔摆明了是在补贴她。


    她心下感动，也不再推辞，直接收下。


    “谢谢小叔！”


    “你快回吧，我去学校了。”江远川朝她挥挥手，转头离开。


    江溪竹先把车开到地下车库停好，然后拖着江知凡的行李箱上楼。


    在电梯里又收到了一笔她小婶的微信转账，也说是给江知凡的生活费。


    她简直哭笑不得，这夫妻俩做事都一个模式。


    她只好把钱给退回去。


    江溪竹长这么大没吃过半点原生家庭的苦。父母恩爱，家庭和谐。他们悉心呵护她成长，在金钱方面从不含糊，尽全力满足她的需求。家中长辈又疼爱她，时不时就补贴她。


    她这辈子只要别恋爱脑，找个不成器的老公，她应该可以安安稳稳过一生。


    ——


    立春苑小区到青陵二中，直线距离三公里。


    江溪竹算着时间去学校接弟弟。


    这一个月忙着打游戏，她都没顾上问边澄认不认识江知凡。这两孩子要是认识，她和边家兄妹算是亲上加亲了。


    她正打算掏出手机给边澄发微信，校园里铃声骤然响起，学生们蜂拥而至，和原本等待的家长凑到一起，将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人全挤一块儿了，乌泱泱一大片人头。身后有学生冲撞过来，她差点没拿稳手机。


    嘛呀，太恐怖了！


    保命要紧，江溪竹赶紧退到墙角去。


    这些人天天挤，天天挤，也不知道挤什么，真就差这点时间么？


    脚步刚稳，她立马感受到左手边站着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气场很强大的男人。


    挺拔伟岸的身影兜头罩下来，充满了压迫感。


    江溪竹心跳停了一拍，似有预感，猛然一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冰冷深邃的眸子。


    边沿黑衣黑裤，整个人慵懒无度地靠着白墙，指间燃一抹火星子，青烟缭绕。


    四目交接，他的眼神晦暗不明，脸上的表情尤其耐人寻味。


    只见他薄唇微阖，发出简单的音节：“又来找边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