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庄周梦蝶

作品:《食为天

    太子真的孵出了小鸡。


    这个消息如同白糖化在水里一样,飞快地传遍了京城。


    “二爷,这些天来金满堂吃饭的人都说,那位真的孵出了小鸡…”金满堂的掌柜端上自家二爷爱吃的菜式,小声道,“这是真是假啊?”


    “真的。”卫屏被迫戒酒,生活习惯也正常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不同了,“太子请我帮他在御花园遛…遛鸡,看着和普通的鸡没什么分别。”


    好容易休沐,卫屏赶忙来到金满堂,听第一手八卦。


    “可,这人怎么能孵出鸡来呢?”掌柜一脸惊奇。


    “不是太子孵的…哎,太子是用木箱子孵的。”卫屏气道,他不知道这流言是怎么传的,太子只是孵出来几只…好吧,几十只鸡,坊间的流言好像这些蛋是太子生的一样。


    哦,罪过罪过。千万不能被皇帝妹夫知道,不然他肯定会把自己噶了。


    “木箱子怎么孵小鸡?”掌柜追问。


    “爷也不知道!”卫屏恼火地转移话题,他指向远处在街角的木架子上唐突贴上的一大张纸,一群文人打扮的儒士在其下交头接耳,“那是什么?”


    “哦,是什么文人写的文章吧。”掌柜道,“二爷有所不知,咱们这金满堂地段极好,这边能看热闹街景,另一面能看河景。”


    “加上来来往往不少朝堂上的大人,所以好多文人墨客都在这街上留下墨宝,期待能得贵人青眼呢。”


    卫屏直觉得不妙,把筷子一丢,自二楼快步跑了下去,他挤开人群,读起那文章来。


    “天道生万物,各正其性命而不妄…”


    “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


    “故应存天理,灭人欲。”


    卫屏匆匆几眼看完,抬手就要扯那文章的一角。


    “哎呦喂,爷,爷,别扯!”掌柜的紧赶慢赶,拉着卫屏往人群外走。


    “这酸儒写的狗屎文章!”卫屏大骂道,“凭他也配,太子…”


    “这些文章来来往往的大人们都会看,您平白无故地扯了,岂不正说明这人说得对吗?”掌柜道。


    “这竖子叫甚么名字?”卫屏道。


    掌柜很了解卫屏:“二爷是不是要套这人麻袋?”


    “爷行事光明磊落,自然是和他一个对一个,单挑!”卫屏撸起袖子。


    卫屏放下袖子,捏着下巴细细回想,“只是瞧那字,一手簪花小楷,腕力也不似很强,怎么好像个姑娘?”


    “小姑娘怎会有这么强的攻击性?”卫屏道,“这人的笔名叫什么?”


    “未央居士。”


    ——


    “殿下!”真珠跑来道。


    “怎么一天到晚毛毛躁躁的,走路能不能稳当些,仔细摔了。”盛闻放下新制的铅笔,调整了石墨和黏土的比例后,他手下这只铅笔颜色已经很接近前世的2B铅笔。


    “殿下在画…殿下。”真珠一时忘了要告状,惊道,“好像。”


    素描这种画法在大雍确实新奇,更重要的是,现在橡胶还远在大雍的南部边境,盛闻造不出橡皮来。


    如果写错了只能把错字涂成漆黑的一团,或者用小刀慢慢刮掉。


    盛闻还听过一个故事,说国外有一画家每天都买干面包当做橡皮擦来用,结果面包店的女店员误以为他家境实在贫寒,偷偷在面包里加了奶油。


    拿出面包橡皮擦的画家挤了一画纸的奶油,十数天的心血付之东流。


    想吃面包了。盛闻还没实验过用馒头渣能不能代替面包的作用,暂且把这副自画像收了起来。


    他还没找到制作彩铅的石墨替代品,这年头把一副黑白照片挂在外面有点太不吉利了。


    他只是恍然发现,自己好像和前世越长越像了。


    他都快忘了前世自己长成什么样子了。


    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到了庄周呢?


    “说吧,怎么了?”盛闻道。


    “殿下,有个刁民竟敢骂您!”真珠气鼓鼓地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您快叫陛下把他抓来治罪!”


    “嗯。”盛闻拿过那张纸,细细地读了一遍,“写得挺好的。”


    “殿下!”真珠道。


    在几个宫女中,盛闻从前最喜欢逗年纪最小的真珠,如今他也耐下性子,一点点地教这个姑娘,“真珠啊,若不允许批评,那赞美则毫无意义。”


    “小七今天来了么?”盛闻转口问道。


    “七公主昨日是未时来的,大约今日也是。”真珠道。


    “我知道了。”盛闻道,“你下去吧,我自己一个人看会儿这篇文章,小七来了,你叫她自己来书房找我。”


    盛闻将那文章丢在桌上,闭目起来养神。


    一切都如计划进行着。


    铅笔和纸的成本已经要打下来了,下一步就是活字印刷术。


    陈州一事,给盛闻最大的震撼其实来自于另一方面。


    佃农们一复一日地被地主剥削压迫,明明佃农的数量是地主的十倍百倍,他们却从来没想过要拿起镰刀斧头,从地主手中夺回属于自己的土地。


    也并不是没有人这样做过。


    无论是陈胜吴广起义,还是千年后的太平天国运动,这些农民起义最终都因为内部的矛盾分崩离析。


    盛闻知道,这个时代距离那个人人都能做自己的主人的年代还太远太远。


    至少,他要给这个时代留一点星星之火。


    留一把刺向这个王朝统治阶层的刀。


    不教而杀谓之虐。


    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他要在这个王朝每一个人脑中根深蒂固的认知里埋下一颗种子,让他们在一代人,两代人…之后,认识到世界还可能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没有纸笔等廉价的信息传播工具,知识怎么能惠民?


    盛闻以玩笑的态度,快而狠地在棋盘上放了第一枚棋子。


    他之后的棋子会放得更快更隐秘,像一条黑夜里的蛇,默不作声地将更多人同化到自己的身边。


    在小鸡们都能稳当地走路后,盛闻干的第一件事,是请二舅卫屏在御花园放鸡。


    这种事也只有现在身为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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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卫,本身也混不吝的卫屏能做得出来了。


    当然,卫屏做这件事,皇帝肯定也知道,并且默许了。


    他麻烦舅舅放了快十天的鸡,终于引来一条小尾巴。


    七公主,盛蓁蓁。


    公主地位比皇子低,除了少部分受宠的,很少一出生就能得到封号。


    小姑娘哭着抱着一只死掉的小鸡跪在东宫门口请罪。


    她在御花园和母妃白婕妤的爱犬玩耍时,那只番邦进贡来的西施犬忽然发现了能动的活物,本能地追逐起来,不小心一口把盛闻的鸡咬死了。


    白婕妤早年生了七公主后一直无宠,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了一个疑似皇子的龙胎,她十分小心。


    加上孕妇本就容易精力不济,白婕妤便将盛蓁蓁交给自己信得过的宫人照看。


    这宫人再有经验也拦不住狗捕猎的天性,盛蓁蓁一错眼珠的功夫,小鸡已经一命呜呼了。


    盛闻无奈,带着同父异母的妹妹把那只可怜的小鸡埋葬了,又用一盘鸡米花才把盛蓁蓁哄好了,只叫她转天再来。


    “太子殿下,白婕妤求见。”金华于书房门口通传道。


    “不见。”盛闻葛优瘫在椅子上,“就说孤因为腿断了心情不好,谁也不想见。”


    “白婕妤带着许多礼物,来向殿下请罪。”金华道,“奴婢看她好像非常紧张,您若不出面安抚,恐怕…”


    “叫太医,快叫太医!”盛闻垂死病中惊坐起,“快给孤检查一下白婕妤肚子里的龙胎有事没有。”


    宫斗,这绝对是宫斗。


    好手段啊,剧情里好像没怎么出现的白婕妤。盛闻心道,我可不记得七公主有同胞兄弟。


    若是有兄弟撑腰,七公主日后也不会和亲吐蕃了。


    综上所述,绝对是白婕妤肚子里的龙胎有问题,想嫁祸给孤,孤不可能上你的当。


    白婕妤带着盛蓁蓁站在东宫门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宫女按在椅子上坐下了,不多时又来了几个太医,又是把脉又是问诊。


    这一查好像还真查出了些事,金华和太医对视一眼,在东宫门口摆上了一圈屏风。


    太医问道:“婕妤最近是否进食了补药?”


    “是…是啊。”白婕妤下意识地摸上自己已经显怀的孕肚,“是补药有什么不妥吗?孩子呢?孩子有没有事?”


    “这倒没有,小皇子很健康。”太医道,“只是娘娘生下七公主后身体亏虚了许多,如今进服太多补药。”


    “恐怕生产时胎儿过大,娘娘没有力气生下来…从而一尸两命。”


    白婕妤面色苍白,下意识地捂住了盛蓁蓁的耳朵。


    “殿下,可以出来了。”金华小声道,“白婕妤的龙胎很健康,不会在东宫门口突然小产的。”


    金华耳语几句,将白婕妤的怀孕情况隐晦地告知了盛闻。


    盛闻大惊,他只是玩笑地给自己封了个大雍协和医院院长的名头,怎么还真遇着妇产科病人了?


    这事该我管吗?盛闻挠头,我这个禁足中的太子应该管皇帝小老婆的怀相好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