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辛的师傅张真人给他留了好几件法宝，其中有一只粉色琉璃香炉，名唤问心鼎，只要点上一炷香，插入鼎内，片刻后，闻到此香之人就会心念涣散、进入自己心念化成的幻境。


    只有在幻境里面通过考验的人，才能成为九重天道观的入门弟子，有资格修习高级法术。


    李乐辛将凡杰、玄文、玄重、香香及飞雪都叫到城外已经荒芜的塔楼外，然后说道：“前几日凡杰提出想要正式拜入我门下，我考虑再三后，决定给你们每个人一个机会。玄文、玄重不算，你们已经是我同门。所以，凡杰、香香还有飞雪，你们要是有想要正式拜我为师的意向，那待会就进这个门，里面是幻境。这个幻境会激发你们的心魔，考验你们的心性。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能正式拜我为师。”


    听到有机会正式拜师乐圣学习法术，香香和飞雪不要太开心，毫不迟疑就选择要进这个门，而一旁的玄文则很不服气。


    玄文鼓起勇气质问道：“师叔，为何我与兄长就不能入此幻境？我俩从小便跟着师傅，但是师傅一直只教武术，回避教我们法术。我不想只做用拳头揍人、用剑伤人的武夫。师叔，我也想进这个幻境，能不能求您通融一下？”


    “那你呢，”李乐辛把目光投向了玄重，“你也想要入此幻境吗？”


    玄重比较谨言慎行，他恭恭敬敬地答道：“既然师傅不让我学习术法，自有其道理，玄重尊重师傅的决定。”


    “那行，那就你们四个人要进是吧。一起进去吧，不用分先后。”李乐辛说道。


    于是，四人便打开塔楼的大门，进入已经被问心鼎设计好的幻境。


    一进入幻境之门，凡杰就回到了老家枭神山庄。在幻境里，自己的父亲安然无恙，还是那个对下属威严、对儿子和蔼的教主，父亲教他练功，还教他读书写字。看到儿子在修习法术，施展劝凡杰不要修行了，就留在建宁府多好，父慈子孝其乐融融，还有花不完的金银财宝。


    看到自己的父亲活灵活现出现在自己面前，凡杰委屈地哭了，诉苦道：“爹，我做了一个噩梦，你不知道这个梦有多可怕。我梦见自己生大病躺了好久，一醒来就被仇家追杀。我还梦见你沉睡不起，自己法力和武功都很低微还要亲自打妖怪，我还梦见神教教主已经不是你了，我以后再也不能把神教当做是自己的家了。”凡杰越说越伤心，哭得眼泪鼻涕都糊成一团。


    施展给了儿子一个拥抱，轻轻拍打儿子后背，安慰道：“别哭了，你都说是做梦了。你看爹不是好好的，爹还是教主，你还是少主，我的乖儿子。”


    凡杰问道：“那我还要不要去苏州府修行啊？”


    施展：“不用去，不用去，就待在老家多好，不用在外面看人脸色，吃不惯住不惯的。”


    凡杰终于把神经放松了下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要牵挂和操心的事情太多，他也才十八岁啊。


    突然内心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不对，我爹已经沉睡好久了。我那天亲眼看见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怎么唤他都没有反应。我要去修行，我要成为一代宗师，这样我才能找到机缘让他醒过来。


    “爹，我要继续修行，然后让你真真正正醒来，而不是仅仅出现在我的梦里。”凡杰保证道。


    眼前画面逐渐模糊，凡杰进入了下一个场景。在这个场景里，他每天都在练武场练习射击，每天不少于五百发，刮风下雨从不间断。


    神教二当家东方白见他练得很辛苦，便将一个青玉小瓶拿给他，说道：“凡杰，瓶子里是白叔炼制的神药，吃一颗就能精力充沛、耳聪目明。吃颗药就能解决的事情，干嘛非要每天一发一发地练，又辛苦又笨拙。”


    凡杰接过小瓶子，捻一颗送入口中，片刻浑身血液都在加速流淌，他拿起一支箭随手引弓一射，哇，正中靶心，这药果然神奇。


    “白叔，这药很贵吗？”凡杰问道。


    “取的都是名贵药材，用凤凰血炼制而成，算下来一颗大概要五十两银子吧。”东方白解释道。


    “那很费钱啊。”凡杰有点心疼银子。


    “不费不费，咱神教有的是钱。你是少主，咱供得起。”东方白宽慰他。


    “那要是有一天，没有这个药了，我岂不是就不厉害了。”凡杰冷静分析道。


    “不会有那一日的，只要白叔在，这个药就能源源不断供给少主你。”东方白给他打包票。


    凡杰将瓶子送还到东方白手里，很诚恳地说道：“白叔，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想自己练。自己练出了本事，就算摔断了骨头，骨头长好了本事还是会回来。靠吃药维持状态，那这药谁都可以吃，我和他们又有啥不一样？”


    东方白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神色。画面又模糊了，片刻后凡杰进入了第三个场景。


    在这场景里，他早已是远近闻名的江湖高手，以神刀和神箭享誉天下。他创立了自己的门派，有美妻有佳儿，大儿子年方十六快要娶妻了。看到铜镜里面自己两鬓出现的白发，施凡杰感慨人生恍如白驹过隙，又如梦一场，自己就这么过了大半辈子。


    清明节去给他爹施展上坟，淋了点雨，回家后凡杰一直高烧不退，在梦境里看到了师傅李乐辛在向他招手。原来乐圣师傅现在已经是天庭掌管礼乐的神仙，此时天庭正缺一名神箭手，天帝相中了施凡杰，乐圣师傅是奉天帝之命来带他走的。


    “前辈，我不能跟你走。我还有妻子和儿女，我的儿子到了娶妻的年纪，我要看到他娶妻成家才能放心。我的妻子离不开我，要是我跟你走了，她会日日以泪洗面。”凡杰说道。


    “既然做了神仙，那就要放弃凡人的所有情缘。我现在入了天庭，香兰嫁给了狐族白皓月，我们俩已经形同陌路了。”李乐辛微笑地说道，语气平静得仿佛讲的是别人的故事。


    “我的女儿还小，他们不能没有父亲的庇护。还有我的帮派，不能一日无主。”凡杰还是有所牵挂。


    “你十七八岁的时候不是说想要修仙吗，现在真有了成仙的机会，又为何如此犹豫？你看看你现在，如此老相，凡人的生命也就短短几十年，青春更是留不住，只有做了神仙才能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凡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苦笑道：“凡杰确实已经是中年人，还没有师傅你看起来年轻。”


    “跟我走吧，成仙以后就不会再老，你还可以变回自己年轻时的模样。”李乐辛继续诱惑他。


    凡杰迷惘了，向前走了几步，将手伸给师傅，哐当一声，从他胸口掉出了一个物件：是他的小银弓。


    凡杰拾起银弓，沉思片刻，和李乐辛说道：“凡杰每日练习射箭不少于五百发，练了十年，终于成了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同样每日练习两个时辰刀法，才把神刀耍得风生水起。我把自己的青春都献给了练功，才有底气和名声组建自己的帮派，并让帮派逐渐壮大。虽然我现在人到中年，身体状态也不复从前，但是我以前的每一日都没有荒废。凡杰不怕老，凡杰要完成自己作为人的使命，之后再谈要不要成仙。”


    咚的一声，凡杰被扔出了幻境，毫发无损地站在了塔楼门外。


    香香一踏入幻境之门就回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霍氏镖局还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门派，而她是霍家的大小姐。幻境里面有个声音对香香说：“小霍香，我就是你的愿望啊。就这样不要长大，就做个小女孩吧，无忧无虑的霍家小姐。长大了就要去伺候人，还不能随随便便发脾气。”


    “我可以一直做霍家小姐吗？”香香问道。


    “当然可以，你本来就是啊，可以做一辈子有人伺候的大小姐。”


    “那我父母可以不用去别人家做下人吗？”香香再问。


    “当然可以啊，因为他们是霍家的少爷和夫人啊。”


    “那太好了，终于不用寄人篱下了。”香香开心说道。


    不对，香香脑海里浮现出了父母苍老的样子，还有他们在别人家里帮佣时忙碌的身影。


    不对，霍家已经破败许久。


    不对，我现在自己能挣钱，还跟着最好的师傅学习弹奏琵琶，这种乐趣不是小时候的自己能体会的。


    “我才不要做没用的小孩，我要靠自己努力决定自己未来的路。”香香大声喊道。


    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香香进入了下一个场景。在这个场景里面，香香痴迷练习琵琶演奏，每日都去师傅柳洛梅的琴馆练艺。


    看到香香如此痴迷伶人之技，柳洛梅劝道：“香香，弹琴奏乐之徒皆为伶人，伶人的地位并不高，你不要指望练出绝技后，能得到很高的地位，或者是很多的钱，女孩子一辈子，嫁人总归是第一位的。”


    香香回道：“师傅，我并未想要从弹琴上奢求什么东西，我只是单纯喜欢弹奏琵琶罢了。其实，我小时候也是个大小姐，后来家道中落，现在在替某个武林门派做事情，每月也有固定的工钱。我现在的这把紫檀琵琶是少主贴钱给我买的，小女靠自己每月工钱，只能买梨花木的琵琶。”


    柳洛梅：“那也不错，少爷有纳你为妾的想法吗？”


    香香：“没有没有，师傅不要胡说。”


    柳洛梅：“都是大姑娘了，害羞啥？”


    香香：“师傅，我乃学武之人，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讲究，最重要的是讲义气，这点不分男女的。”


    柳洛梅：“反正我不懂你们这些武林人士怎么想，伶人的归宿，能嫁到同行已是不错，要么就是给大户人家老头做小老婆。年龄一大，演出机会就会少很多，收入也大不如前，早做打算总归没错的。”


    香香：“谢谢师傅提醒，香香并未想那么多。”


    心性考验结束，香香通过考验，也被幻境弹了出来。


    何飞雪进入幻境后，看到了父母还未生二胎时的自己。身为何家大小姐，飞雪从小就被家族亲戚夸奖文章写得好还会武功，可惜是个女儿家，不能继承何家那么大的家业。后来父母又生了弟弟，别人恭维何家终于有后了。飞雪对这个在大人口中要跳过她继承家业的弟弟态度很差，有时候会幻想，要是没有弟弟就好了。


    在幻境里，姐弟俩被绑匪劫持，后来绑匪将飞雪放了回去，让她通知家里大人，何家必须在十二个时辰内准备五千两银子放到指定地点，不然就杀了何家小少爷。飞雪蓬头垢面走在回府的路上，心里想着要不要和父母说这件事。要是她假装在外面迷路了不回家，一天之后她就没有弟弟了。


    不对，心里的声音在呐喊：弟弟已经长大了，现在替父母打理家业。当初飞雪离家出走，弟弟是知道的，还给了自己两百两银子。上次回去看望父母，弟弟知道自己跟着大师练武学法术，很是羡慕，但是他不能走，他得守着何家的家业，不能随心所欲、想去哪就去哪。


    场景转换，飞雪回到了当初她偷偷离家出走的时候。


    飞雪离家出走原因有二：一是家里被上门说媒的媒婆踏破了门槛，飞雪恨死了这些吃饱撑的媒婆；二是她在武学上确实遇到了槛。飞雪喜欢练剑，但是天赋麻麻，在学习剑术时，有个反斩刺剑的动作老是练不好，练了千百遍，还是笨拙如按了慢动作的大象。


    幻境有个声音对飞雪说道：“飞雪，我是你的不甘心。其实你可以放弃练剑，只学法术。练剑多累，每天还要出一身臭汗，学法术多轻松，而且还很优雅。”


    飞雪迟疑了一会，说道：“法术确实比武术学起来要容易一些，而且法术更强大。”


    “对啊，所以练啥武功，最高级的武功也比不上最初级的法术，更何况你有些动作老是做不好，练一万次都没有长进。”


    飞雪又问：“我要因为这个动作练不好，就放弃练剑？”


    “你连这个动作都练不好，还想在剑术上出人头地？”


    飞雪想了好久，大声喊道：“就算我反斩刺这个动作做不好又怎么样？剑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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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作那么多：劈、点、撩、挑、削、弓步、跳步、丁步，我哪个动作做得不好了？我干嘛要纠结这一个动作。其它动作练好了，一样可以成为高手，我接纳这个不完美的自己。我要去找新的师傅，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有一日，我会找到最好最懂我的师傅。”


    幻境里面的人声消失了，转到了下一个场景。在这个场景里面，飞雪终于以二十岁的高龄嫁人，对象是扬州城富商高家的少爷。高少爷长得还算周正，眉清目秀的，飞雪看他皮相不错才勉强答应嫁他，谁知道这个少爷长得人模人样，思想却忒封建。


    高少爷劝飞雪嫁了人以后就隐退江湖，不要抛头露面了。行走江湖洗不上澡，虱子头上咬。做少夫人多好，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还没有那么多烦恼。


    飞雪转头就给了丈夫一记暴栗：“谁说做少夫人就安逸了？要操持家务，要生儿育女，等你娘年纪大了，我还得管府上的账目，这些事情哪一样是轻松的，你说说看？”


    高少爷反驳道：“其它女人做得，你有什么做不得的。千百年来，九州大陆大户人家的夫人哪个不做这三件事？总比男人在外面四处找门路挣银子，给达官贵人陪笑要舒服。”


    飞雪说：“这个世道为什么要抹杀女人在家操持家务的功劳？我不认为做夫人很轻松，也不认为行走江湖修习术法很苦，这只是一种个人选择。你如果觉得挣钱辛苦，那咱俩可以换一换，你在家操持家务，我出去挣银子，你看怎么样？”


    高少爷被气得面红耳热，直呼胡闹。


    咚的一声，飞雪也被幻境弹了出来，然后就站在了塔楼门外。


    玄文进入幻境后，听到有一个声音说：“玄文，我就是你的好奇心。你干嘛把我关在心门内，放我出来吧。玄文，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从小师傅就不让你们弟兄俩下水游泳，也不许你们泡澡时间超过半炷香？”


    玄文答道：“确实问过师傅，但是师傅顾左右而言他，回避回答这个问题。”


    “明明太湖的水那么清澈、那么蓝，在里面游泳一定很快活吧。你在里面游泳的时候，海鸥还会在你们头顶上飞过呢，是不是很棒的体验。”


    “是的，我很想去太湖里面游泳，哪怕就那么一次。”玄文答道。


    “那我带你去吧，来跟我来。”


    玄文迈出了向前的脚步。须臾之间，心念将他传送到了太湖。扑通一声，他掉进了太湖的深水区。不会游泳的玄文在水里面尝试挣扎，大喊救命，神志逐渐涣散，整个人往下沉。幸好他的喊救声被湖心岛上道观内的人，也就是他的师傅青阳道长听到，片刻将他捞了上来，捡回了这条小命。


    凡杰、香香、飞雪均通过了幻境对心性的考验，站在了塔楼外面，只有玄文迟迟没有下文。


    众人又等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动静，李乐辛正打算破门而入，突然上空有御剑飞行之人在他面前落剑，定睛一看，是位细眼厚唇、中等身材的中年道士——正是他的师兄青阳道长徐至信。


    看到自己的师兄居然离开了道观，李乐辛略为惊讶，拜见师兄后，便问道：“什么大事居然能劳驾师兄您？如果我没有记错，师兄已经一百多年没出过仙岛了吧？”


    青阳道长责怪道：“都是你这个小不靠谱，让我徒弟入了幻境，结果掉进太湖差点淹死。”


    李乐辛不解：“玄文他不会游泳吗？师兄你带着他们住在太湖湖心的岛上，居然没教他们游泳？”


    青阳道长犟嘴道：“反正就是不会游泳。”


    李乐辛劝道：“那为了他们好，还是让两位贤侄尽早学会游泳吧。这里毕竟是水乡，出行必有水路，难保会有落水的时候。”


    青阳道长回道：“因为……我就实话和你说吧，因为他们俩………，”青阳道长将师弟拉到远处，直到那几个小辈都看不到他们人影，才将嘴凑到师弟耳边，小声将实情告知，而李乐辛听到师兄告诉他的秘密后，也是惊呆了。


    原来，玄重和玄文并不是血肉之体的凡人，他们俩的原身，是九重天的香客给这个道观供奉的一对泥人。由于妻子病逝，儿子离开，一个人守着道观过了一百年的青阳道长，偶尔也会有孤独的时候。于是，他便施展法术，将两个一模一样的泥人娃娃化成了人形，并给他们取名为玄文、玄重。


    因为原身是泥做的，所以这两兄弟不能长时间泡水里，其余与正常人无异。


    至于青阳道长为什么不教兄弟俩术法，他是怕兄弟俩学会法术后，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变回去了，那还了得。


    这个秘密，被青阳道长瞒了快二十年，这下子，终于瞒不下去了。


    “那玄文现在知道自己原身是泥人吗？”李乐辛问道。


    “不知道，我也不希望除了你以外有第三个人知道。”青阳道长威胁自己师弟。


    “师兄，你闯了大祸了，”李乐辛坦言，“这些孩子都大了，也到了恋爱娶妻的年龄。”


    “修仙之人谈何年龄，就算娶妻也是一百岁以后的事情。”青阳道长面不改色。


    李乐辛摆摆手，“我能拿你怎么样，这个篓子你自己补吧，反正你以后有的是修修补补。”


    “那师兄今晚可是在我这里休息，我给你准备酒水和上好的房间。”李乐辛又提议道。


    “不了，我要回去照顾我落水的徒弟，今日过来和你通个气而已。”徐至信说完就又御剑飞走了。


    李乐辛送别师兄后，便在小辈面前宣布凡杰、飞雪和香香通过了幻境考验，可以正式拜他为徒，玄文没有通过幻境考验，这会人已经被传送回了道观，以后还是继续练武吧。


    李乐辛次日交代紫烟将凡杰他们领到新的住处。这位乐圣师傅刚刚在城郊买了一个独立的院落，名为“丝竹园”，里面至少有十几间卧室。杏花坞和驿站人多眼杂，不适合长期定居，更不适合议事，还是让凡杰、玄重、玄文和香香他们先搬到他的私人府邸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