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作品:《第八束非洲菊

    life isn’t a knight on horseback, it’s a fight for a knife in the mud ——生活不是骑士策马而来,而是在泥泞中为一把刀拼命厮杀。这是另一句肖景辰喜欢的《继承之战》里的台词,叶玄霖竟然也觉得深有同感。


    回想当年,自从高中毕业后,她有几年没和曹思静联系,尽管她们两个的大学离得不远,公共汽车也就几站地。她同肖景辰在一起的那两年,他们又大多在她自己的学校范围内活动,所以同曹思静连偶遇也没有过一次。那时候她同肖景辰的恋爱谈得如火如荼,热烈也高调,根本无暇他顾。


    肖景辰是个神奇的超人,每天在各处打工,功课没落下,还有空被她随叫随到。虽然她心疼他赚钱不易,但他似乎十分在意,在物质上从来不肯亏待她。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好吃好喝都是他买单,她只好找了许多藉口,买了情侣装,情侣手表,情侣戒指,情侣项链等等五花八门的东西回赠他。冬天一放寒假,她想出去旅游,又怕他要抢着付钱,不敢告诉他,偷偷买好了机票定好了住处把他骗到机场,最后一分钟才告诉他要去厦门。


    他们的民宿定在曾厝垵后面的山坡上,极目远望可以看到一点点海的边缘,吃东西要下山走十几分钟。民宿有点简陋,床板有点硬,WIFI时有时无,但价钱是真便宜,人也少。她特别得意找了这么个性价比极高的地方,拉着肖景辰拍了一段视频发在朋友圈上。视频上他们两个就头碰头地挤在一起,她对着镜头说:“纪念一下我们第一次旅行,这是我们住的民宿,那边是海。大海,我来了!”


    这条朋友圈对她所有的好友开放,相当于是对全世界高调官宣,知道的不知道的这下也全知道了。她的朋友圈很热闹了一阵,大院儿的小伙伴们纷纷发来祝贺,连谢宇航都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住的什么鬼地方?去基层体验生活呐?”


    诚然,以前她同小伙伴出游,肯定是商务舱和五星级海景大酒店,不曾来过这种烟火人间。但现如今来了,她真觉得其他都不重要,只要是和对的人在一起。


    她的高调官宣当然没躲开父母的眼睛,她也没试图躲避。春节父母回家过年,展开一场血雨腥风。父母肯定是打听了肖景辰家里的情况,训斥她单纯恋爱脑,不懂得人心险恶,不防备别人对她另有所图。她跟父母硬刚,对他们大声吼:“反正从小到大我的事你们从来也不关心,你们不同意没关系,大不了以后我的事都和你们没关系!”


    大年三十的傍晚,大雪纷飞。她负气从家里跑出来,买了张火车票去肖景辰家找他。他家在高铁都不停靠的小地方,适逢春运,火车票十分紧俏,她买了张站票,和一车农民工一起在绿皮火车的过道里摇摇晃晃地坐了一整夜。好不容易下了车,她发现他的家乡比首都又冷了一个数量级。数九寒天,冰天雪地里,她随着陌生的人流涌出车站,幸好一出站,就远远看见他鹤立鸡群般站在人群中向出站口遥望。


    白茫茫的大雪在头顶落下,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天气是真的冷,说呵气成冰是一点都不夸张,眼泪涌出来立刻就可以在脸上结成冰渣子。她穿过人群跑过去,一头扎进他的怀抱,委屈地诉说:“现在我没地方可以去了,你要收留我。”


    他替她抹掉眼泪,用自己的羽绒服裹住她,在她耳边安慰她:“没关系,你还有我。”


    她在他找的小旅馆里住了三天。据说他家不在县城,坐车还要在林海雪原里开两个小时。她以为他会带她回家过年,结果他似乎顾虑重重,她问了几次,他才说:“我家里地方小,条件差。天这么冷,你肯定不习惯,还是先别去了。我妈知道你,等夏天我再带你回去。”


    她起先不理解,后来想想也释然了。也许他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他们两个来自不同的世界,他怕吓到她,不想让她去吃那个苦,也是为她考虑。至少他都没回家过年,大过年的全程都陪着她,他家里人一定也是知道他们的事的。


    只是她也不可能永远呆在那个小县城里,总还是要回归现实世界。既然是闹革命跑出来的,家,她肯定是不愿意回去的,想来想去给谢宇航打了个电话,问他:“我和家里吵架了,你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住几天?就几天,住到开学学校宿舍开门为止。”


    谢宇航答应帮她想办法,过了十几分钟就打电话回来告诉她:“给你找了个朋友的地方,可以住到开学。”


    第二天肖景辰送她回帝都,谢宇航开车来接她,脸色却不是很好看,阴恻恻地斜眼睥睨肖景辰,趁着肖景辰往车上搬行李的机会悄悄问她:“就他?为这么个男的离家出走?你想好了?”


    她知道肖景辰敏感,生怕他觉得自己的朋友看不起他,狠狠给谢宇航使眼色,叫他别说了。谢宇航白了她一眼,总算是闭了嘴,拉开车门去前面开车,一路上再也没开口同她说话。


    谢宇航带他们去的地方是个一居室,离他们的高中母校特别近,房子不大,但一应家具俱全,显然是有人住的。主人大约是个爱书的人,满架子的各色书籍,还有整整齐齐一排CD。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人听CD了,这些CD恐怕也有些年头了。她大致看了看,一半是什么维瓦尔第和巴赫,另一半是摇滚重金属,她甚至在那半排死亡金属的CD里发现了一张她喜欢的乐队“Black Dahlia”的唱片。


    肖景辰忙着去收拾行李,谢宇航放下钥匙就要走,她把谢宇航送到门口。门口的墙角边静静放着一对毛茸茸的拖鞋,乳白色,上面是加菲猫的图案,一看就是女生的式样。她再一回想,刚才在洗手间里看到毛巾和牙刷的式样,虽然都是新的,但显然也是女款。她忍不住好奇地问:“谢宇航,这是你哪个朋友的房子?我认识吗?”


    没想到谢宇航脸上神色一顿。她打趣他:“哟,不会是女朋友家吧?连拖鞋毛巾都是女生的式样。”可再一想,刚才客厅里书架上的CD一大半是维瓦尔第和巴赫的小提琴曲,而谢宇航可是在高中时没日没夜狠狠练过一阵小提琴的,就又笑说:“等等,这该不是你和女朋友爱的小巢吧?”


    谢宇航回过神来,皱起脸一副吃到苍蝇的样子,点她的脑袋:“你别不识好人心行吗?看看这拖鞋毛巾什么可都是新的,是……我朋友昨晚连夜去买的,只不过人家没想到你这是双宿双飞,还带了个人回来而已。”


    不知谢宇航是哪里来的子虚乌有的朋友,他不说,她也就没多问,她自有自己要面对的苦恼。


    开学伊始,她又搬回了宿舍里。父母过完年倒是走了,替她交了学费,也停了她的信用卡。她那时候觉得无所谓——不就是少买东西,不能去外面玩乐,每天在食堂里吃饭吗?别的同学可以,她也可以,况且她还有肖景辰,比别人都要富足。


    为了挣零花钱,她甚至在外面找了个兼职。大院儿一个小伙伴认识一对短期出国夫妇,找人照料他们的金毛,她就去了,后来竟然发现这是门好生意,另有附近其他工作忙的人找人遛狗,她就一并都接了,每天下课在公园里遛一群狗。谢宇航嘲笑她,说她如今过得还不如狗,她倒觉得很快乐,有种放飞自我的独立自由。也幸好父母一如既往地在她生活中缺席,让她不用日夜同他们对抗。


    暑假来临,肖景辰在一家公司找了个实习,她在咸鱼上卖掉了一个包和一条项链,给他买了一身正装。那只是个办公室打杂儿的活儿,也没必要穿得多高尚,只是她见不得他得不到最好的。


    转眼又到了寒假,这是肖景辰毕业的一年。肖景辰的专业冷门,最好的去处大概是国企,然后被派去中亚或者非洲喂蚊子。只是即便这样,门槛也是一个平头百姓很难触及的高度。他的秋招十分不顺利,简历雪片一样撒出去却都如石沉大海,最后只好指望春招。


    她的父母要回来过年,她又搬去谢宇航朋友那处空着的房子里过冬。


    她同父母一直僵持不下,双方都没有让步的意思。父母停了她的零花钱,要她好好反省一下,富裕的生活得之不易,穷人哪里那么好当。她的执拗劲上来,坚决不让父母得逞。夹在中间的赵阿姨愁眉不展,看见她回家来收拾东西,哭丧着脸说:“玄霖,你父母也是为你好,你就服个软,男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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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的事慢慢说服他们不行吗?唉,大过年的,家里冷冷清清……”


    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她不需要自己的父母,连肖景辰对她和家里的冷战也更上心些。他曾经小心翼翼地问过几次:“你和叔叔阿姨,还是不说话?”她每次都不耐烦地回答:“不说话不好吗?他们一张嘴除了教训我也没什么别的话,我才不需要他们。”


    最后他们甚至因为这件事吵了一架。大冬天的傍晚,她从家里收拾了东西,趁着父母还在飞机上匆匆从家里搬出来。肖景辰来接她,两个人在外面胡乱吃了一顿晚饭。


    那些高大上的日料店他们早已不去了,如今他们经常光顾路边小店,价格通常和肖景辰打工的烤串店旗鼓相当。那天两个人点了两碗炸酱面,店外风声呼呼,他们挤在小方桌前,就着店里送的热汤呼噜呼噜地干饭。昏黄灯光下,肖景辰停下来,犹豫了片刻说:“你这样跑出来是不是不太好,叔叔阿姨该怎么想啊?”


    她觉得那声“叔叔阿姨”叫得十分刺耳,抬头怼回去说:“谁是你叔叔阿姨?你叫得那么亲热,他们可不领情。”


    换了以往,只要她脸色一沉,肖景辰会立刻识相地闭嘴,换一个她喜欢的话题,哄她几句。今天的他却不大一样,眉头一蹙,接着说:“你总不能永远和他们闹下去吧?”


    她没想到他竟然不站在她这边,心里一顿,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立刻冲口而出: “是,不错,是我要和他们闹,都是我的错,行了吧?那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要我回去跟他们道歉,然后跟你分手?”


    她撂下筷子从店里跑出来,他在后面追上来,一时没有追上,语气有几分无奈:“大小姐,你不要那么冲动行不行?我怎么会愿意分手?我只是为我们的将来考虑,你不能这么和他们硬刚,难道真要和他们断绝关系?我当然是希望你父母能接受我,你也不愿意你父母对我印象不好吧?”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大小姐”。不错,他们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似乎都是他在迁就她。以前他好像甘之如饴,到了这一天,他似乎忽然失掉了耐心。冬天冷得凝固的空气里,她心头一凛,突然意识到,他的话里现在反复提到的只有“我”,“我”,“我”……那一霎那,她仿佛被人当头一棍,突然想到她从未想到过的事,恍然说:“我明白了,你一直希望我同家里和解,是因为这样也许他们能帮你找个好工作,对不对?”


    他的脸笼罩在昏黄路灯外的阴影里,声音幽冷地说:“你怎么能这样看我?”


    她的心忽然像沉到了海底,带几分委屈地赌气说:“那我该怎么看?可是对不起,现在我同家里闹僵了,没有利用价值了,配不上你了。”


    他停了片刻,似乎自嘲地笑了一声说:“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天昏暗阴冷,沉得仿佛要立刻下雪。她拖着行李箱自顾自掉头就走,肖景辰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一直跟到她进了小区,上楼,打开房门。原本他们当然是打算一起过年的,这一刻她冷冷回头说:“我看我们还是彼此好好冷静一下,你要不还是找个别的地方住?”


    她说这话赌气的成分多,料定他一定会使劲招数解释,低声下气把她哄好,不料这天他在黑暗中一顿,片刻点了点头说:“也好。”


    她狠狠将门关在身后,踢掉鞋子,冲进客厅。


    房间里很暖和,和外面是两个世界。墙角亮着一盏落地灯,窗下的加湿器还在呼呼地喷着雾气,就好像房子的主人从来未曾离开过。书架旁的茶几上新添了一只胶囊咖啡机,咖啡机旁叠着一大摞热巧克力胶囊。记得她上一次住这里的时候还说,天这么冷,要是有热巧克力喝就好了。这家的主人倒好像是同她心意相通。


    茶几上还新添了一只硕大的雪花玻璃球,底部是蓝色海洋,上面还飘着一只帆船。她打开开关,雪花就纷纷落在海面上。她被暖气熏湿了眼角,忽然想到不久前的夏天,他和肖景辰还一起去旅行,住在破破烂烂的民宿里。那时候她冲着窗口朝远处大声喊:“大海,我来了!”可现在夏天一去不复返,窗外一片冰冷,连海上都飘起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