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两年一度的星辉颁奖典礼落下帷幕，这是中国电视人最高盛会之一，也是商业电视剧最权威的评选舞台。


    初秋，傍晚的暮色像泼翻的砚台，将天际线洇成深浅不一的黛蓝与紫墨。


    公交站牌下，几个校服少女缩着肩膀，埋首于手机，手机冷光映亮她们青春洋溢的脸。


    “我就说了吧，羯总一定能蝉联两届的！”扎着麻花辫的女孩扬起声音，激动得仿佛获得殊荣的是她自己。


    女生将屏幕怼到同伴眼前。


    视频里银白鱼尾裙逶迤过台阶，裙摆碎钻与镁光灯碰撞出银河，而这华服的主人回眸时眼尾珠光随光影流转，恍若美神临世。


    “出道四年手握八部爆剧，内娱最会选剧和抗剧的第一人。”另一位短发女生刷着实时热搜榜，指尖悬在#舒羯星辉二封#词条上。


    “确实厉害，两连星辉女神。”她忍不住感叹，“当初舒羯以一部小成本古偶爆火，还以为是昙花一现，结果出道四年时间拍什么火什么，部部续爆成功，从来没失手过，这也不得不服气了。”


    女生话语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羡慕，要是自家正主的职业生涯有这么顺遂就好了。


    舒羯拿奖之时，没有人认为她是徒有虚名，也没有人觉得资历不够、德不配位。


    这一切足以说明，现下她正稳坐内娱流量与口碑的巅峰位置。


    然而，就在粉丝们疯狂控评的同时，一条不合时宜的帖子开始悄然发酵。


    起初，只是寥寥几句模棱两可的话，配上一张模糊的截图，乍一看像是某种蹭热度的黑粉操作。


    可不知什么时候，这帖子被一位极具话语权的知名娱乐狗仔转发，还带上了一个狗头的表情，评论便开始朝着不可逆的方向发展了。


    “罢演？！”


    麻花辫女孩手指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


    #舒羯罢演#、#舒羯恋情#、#舒羯片酬#、#舒羯池昭#——热搜爆了。


    “这不是真的吧……”


    “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糊咖毁了自己的口碑？”


    【爆！投资方疑似插足剧本制作，舒羯违约罢演影视剧《玫瑰恋人》】


    有关于这位女星的新晋话题早已盖过昨晚奖项带来的辉煌，牢牢霸占热搜榜前几名。


    甚至于，一个只演过几部小成本网剧的男演员也被卷入舆论漩涡，成为众矢之的。


    据悉，自宣布高人气言情小说《玫瑰恋人》影视化的消息后，选角情况就备受瞩目。


    有关于女主角的选择，群众呼声最高的就是现如今当之无愧的顶流小花，最受资本追捧的舒羯。


    她不仅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明星，更是演技与实力均无槽点的偶像剧一姐，况且她还有一张内娱无代餐的神颜。


    负责该剧的制片人早早将这支人人垂涎的橄榄枝亲手递到舒羯面前，就在一切准备妥当之时却出了岔子。


    就在前几日，主角进组后，资方不仅强塞了男演员进去，并且让已完成的剧本再次被修改。


    新人直接被加戏成与舒羯有较多对手戏的男配角，大量删减了原定男三池昭的戏份。


    据营销号报道，舒羯与池昭私底下交情匪浅，两人休假时常在家中密会。她这一行为无疑是为自己的小男友鸣不平。


    营销号向来擅长见风使舵，这次更是将谣言编织得天衣无缝。而网络看客们对此乐见其成，都盼望着这颗顶流的陨落。


    对家们联合自养的营销号们把所谓实锤接连放出，墙倒众人推的局势已经要将舒羯的罪状钉死。


    随着各种圈内人士的匿名爆料，加上海立与工作室一反常态的沉默，这场舆论风波的真假似乎已不再重要。


    沉默就已经是一个讯号。


    网络上的指责与攻击铺天盖地，海立内部乱作一团。


    偏偏此时，作为风暴中心的女主角却失了踪迹。


    *


    绿植在晨雾中沾染了湿润的水汽，雨滴有节奏地击打在路边的乔木上。


    这场冷雨像是八卦的天空等不及跑来同大地分享秘密那样匆匆而至。


    由于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巴黎通往普宁的航班遭遇了延误。


    大厅内嘈杂声此起彼伏，行李轮滚过地板，混乱的脚步声和人声交织成一片。


    但在VIP候机室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空气中透着淡淡的木质香氛，窗外的雨雾被厚重的玻璃隔绝开，整个空间安静而有序。


    男人坐在沙发中央，双腿交叠，手臂自然地搭在扶手上。他阖着眼，表情平静，外面的喧嚣不过是画框之外的景色，与他无关。


    深色西装剪裁利落，袖口的手工刺绣低调而精致，腕间一抹暗光掠过，白金材质双面表盘上的指针缓慢滑动，闲适的从容。


    陈春来刚从布列斯特电影节归来，他的毕业作品在那里完成了首次展映。


    在那个被誉为自由与创造的圣地，他崭露头角。


    片子荣获了最佳新人导演奖，评委会的评语简短却不失分量：“作品充满灵魂，镜头下的世界锋利又柔软，像是涌动的生命本身。”


    展映结束后，不少制片人纷纷向他递名片、发来拍片邀约，而他只是礼貌地接过，并不真正引起他的兴趣。


    影展闭幕酒会上，导师问他：“Leon，这样的天分放在法国，会让你成为这片土地上下一个戈达尔。你真的甘心回去吗？那里，可没有给天才留下多少余地。”


    陈春来当时并未回答，只是笑了笑，举杯向导师致意。他清楚，自己的未来早在毕业前就已经被人安排妥当。


    从几个月前，他母亲开始以沟通为名给他布置回国的事务。一开始是为舅舅撰写寒冬影视商业宣传片的策划案。


    那时候他以为，只要完成母亲的要求就可以留在法国继续开拓他的电影事业。


    可就在不久前，陈寒冬助理Talitha因公务到法国出差。


    “陈总已经替你安排好了行程。”


    Talitha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


    他看着她递来的推荐信，指尖摩挲着封蜡，沉默了几秒。


    “……知道了。”


    回国的机票她都已经替他订好，他没有选择。


    每次都是这样。陈寒冬作为集团掌权者，不会直接强迫他做不想做的，而是采取软性手段，让陈春来不得不屈服，又或者是给他所谓可以继续做电影的希望。


    她母亲从未问过他是否愿意回国，只是一步步将他推向这条不可逆的道路。


    手机屏幕亮起，邬肆月的消息接连弹出，他盯着屏幕，指尖滑过一条条信息，眉心刺痛，心中冷寂。


    他的人生，早已被家族的需求和期待填满，法国这几年短暂的自由，只是母亲给予的宽限期，而如今，这段假期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就在陈春来思绪游离之际，一阵突兀的女声破空而来，打破了候机室的沉寂——


    【顶流女演员舒羯为情罢演《玫瑰恋人》，公然违约，与资方彻底撕破脸！具知情人士透露舒羯与新人演员池昭正处于热恋阶段，经常在剧组公开秀恩爱，据悉双方已见过家长，感情稳定。】


    他眉宇轻蹙，喧嚣声音扰他清净，缓缓起身，习惯性扣上西装扣子，拉平衣摆褶皱，迈步走向声音来源。


    是一位亚洲面孔的女性，她正专注于手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已经影响到了周围。


    男人微微俯身，修养得体地敲了敲桌面，低声礼貌地用英文提醒道：“女士，抱歉打扰了，能麻烦你稍微调低一下音量吗？”


    许琼珊正快速回复着信息，没有立即作回应，只是余光瞥见那双停在眼前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鞋面光洁如镜，声音从容自如。


    她回完消息，抬起头，目光攀着枪管般笔直的西裤上移，落在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


    男人看起来沉稳，眉宇间自带压迫感，却不显强硬。


    许琼珊识人广，也觉得这个男人是天生便站在高处的人，开口只需说简短一句话，就能让人明白他的态度，并且需要为他的态度让行。


    “抱歉，我刚才没注意。”她回复说。


    因担心与愤怒充斥着她的关系，许琼珊才意识到这是公共场所。她有些羞愧，不好意思地向眼前这位矜贵的亚裔男人致歉，迅速戴上耳机。


    许琼珊闭了眼睛按了按眉心，来巴黎谈个合作，千叮咛万嘱咐身边的各种人，进组后请务必要好好照看着她。


    千万要提醒她不要说错话、做错事，临走前还特地给舒羯团队开会敲打，怎么还是有意外呢。


    许琼珊拨了个电话过去：“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童景裕坐在办公室里，身前站着个年轻人，弱弱发出了声响：“她就跟我说要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我想着反正明天也没事，就把车钥匙给了她，谁知道联系不上了。”


    昨日星辉颁奖典礼，正好是周米作为助理正式上岗的第一天，谁曾想就出了这样的事。


    童景裕安抚许琼珊：“许姐，小羯可能就是累坏了，指不定在哪里休息呢，你先别担心，她那么大一个人丢不了的。”


    许琼珊是海立董事，舒羯为海立做出多大贡献，她身为海立最值钱的摇钱树自是要好好捧着。


    她也没发多大火，无奈地叹气，也不知是第几遍对着童景裕说这样的话了：


    “先去把她给我找回来。”


    *


    浅水湾别墅区，灯火通明。整整一个通宵，自星辉过去，舒羯已快24小时未合眼。


    在庆功宴上喝了点酒后，她一个人大着胆子找了代驾回了在浅水湾的新家，结果一看，某人已安然躺在她家的沙发上了。


    好不容易把池昭的精力耗尽，谁知熬了一早上，阿姨放在玄关处的娱乐小报又吸引了他的注意。


    网络上正被热火朝天讨论的二人，此刻正闲情逸致地互相开着玩笑。


    “我真是快笑死，这一看就是朋友啊，你看我出门跟你约会穿得都是什么？是睡衣啊！”


    作为第一次上头版头条，池昭还有点沾沾自喜。


    只是能不能把那几个晃眼的“小白脸”字眼给去掉，他是准备要靠实力吃饭的演员！


    池昭跟舒羯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见证过彼此最中二的青春期，也见识过彼此最为狼狈的窘样。


    与此同时，他也是海立新签的新人演员，当然是还没演过几部戏的那种。


    “池昭，你要不真的做我男朋友吧？”


    池昭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


    “小羯，咱们能不能别开这种玩笑……”


    “怎么了？不好笑吗？造谣我跟你一对的才好笑吧。”


    池昭视线移向身后，女生侧躺在意式单人沙发上，曼妙身姿被条薄薄的鹅绒被所掩，浓密秀发自然散落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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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羯是典型的青衣脸，是人群里一眼望过去最出挑、最扎眼的存在。


    明媚大气的五官，是周正却不给人负担的美貌。


    所谓兰花拟人，说得大概就是她这个长相。


    相视一看，池昭火速投降，话锋一转——


    “还有你这是什么破造型？”


    他指着报上的舒羯挽着他纯情又娇媚的神态，作了个呕吐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拍杂志呢。”


    舒羯撩了撩随意散下的黑色长发，看起来虽矫揉造作，但配上这张人神共愤的脸也觉理所当然。


    高挂着的电视屏幕上，樱桃卫视星辉盛典的重播正在播放，女孩手捧金色奖杯，掩面而泣：“正是因为你们，我这朵花才得以绽放。”


    此时的她回过头，睫毛轻颤一下，阴阳怪气道：“作为女明星的觉悟就是面对摄像机要百分百专注。”


    池昭却一把抓住她话语间的漏洞，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面对摄像机？所以你早知道那天会有人拍你？”


    “是啊，所以我休假的时候除了出国度假几乎就不出门，要不是看在你喝多了，还是路痴的份上，我才懒得出去接你，本身被各种人灌酒我就已经够烦的了。”


    “那你还要我不用打扮，让我随便点？”池昭心如死灰，“没想到我第一次出现在报纸上是这个鬼样子，我连头发都没吹干啊！”


    “你长得这么普通，我这不是想着他们会把你误认为是我的什么助理吗，你都没拍过几部戏，谁知道连你名都能扒出来。”


    曾有网友戏称舒羯是需要上保险的脸，就算她嘴巴再怎么毒，看着那张脸都弄得池昭没法对她发脾气。


    看着舒羯边说话边拖着鞋愈走愈远，池昭这才拿起靠枕，用力往她走过的走廊丢去。


    “我真想给你一刀，要不是我前些天为了当演员把家里掀得天翻地覆，我还不至于到你这儿来寄人篱下。什么破小区，建在山上，你都不知道我为了来你这儿跋山涉水的，还开坏了我姐的一辆车子。”


    “关我什么事，明明是你自己车技不行。刚拿驾照你就别开车了，我都怕有一天会在刑事节目里看到你。”


    “等等。”她停下脚步，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你来我这不眠不休地打游戏，还强制把我手机关掉，就是为了躲你姐？”


    池昭不语，脑海中回荡着自己开着姐姐的迈凯轮撞树的画面，肩膀一塌，彻底摆烂：“嗯嗯，算是吧。”


    算是？池昭这小子为了不让他姐知道他干的好事，就未经允许关她手机，还把手机锁到车里。


    很好。


    舒羯一个飞身冲过去，完全失了电视在播的端庄形象，抓住抱枕狠狠盖在他头上：“池昭——你活不过今晚了！”


    *


    普宁市的深夜，街道上月光稀薄，被浸湿后褪去的银色，安静地洒在地面上。


    不远处，一抹微光倏然而至，银顶迈巴赫在夜幕中低调地掠过，如幽灵般穿梭进迷离的城市。


    车内，氛围灯流转，照亮每一寸真皮内饰，精致的缝线与Burmester音响里低沉的音乐相得益彰，将外界的喧嚣与风雨彻底隔绝。


    一本八卦杂志被随意翻开——


    【当红女星舒羯密会小鲜肉】


    这一行大字格外显眼。


    画面隐约泛光，少女一袭白色纱裙，轻薄如烟，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纯净美感。黑发如墨，柔顺地垂落肩头，恰似夜雨下淌出的线条。


    她挽着一旁男子的胳膊载笑载言。肆意扬起的嘴角，让漆黑的环境都显得美好。在月色映照下，杂志上的这张照片也被赋予了一份鲜活的朝气。


    忽地，杂志被身旁人一把抽走，混合着的还有一道冷峻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杂志有这么好看？”


    车流逐渐密集起来，把整条路围堵的水泄不通。


    后座上的陈春来低头一瞥就是女生一抹纯白色的身影，淡漠的凤眼突然从里寻出一丝情绪波动。


    呼吸像是随着车流凝滞了。


    车窗外的灯影绰绰。


    盯着封面许久，琥珀色凤眸暗涌汹涌。


    半晌，他才缓缓偏过头：“她是谁？”


    陈瑾笙被夺了杂志，脸上有几分抱怨，摘下墨镜，一双杏眼不自觉瞪向他。


    “哥，你是真的一点不关心国内的娱乐圈啊？舒羯啊，现在最火的女演员，也是我最新追的墙头之一！”


    她将杂志从他手中重新夺回，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样？国内女明星是不是很漂亮？有没有给你很大震撼？”


    陈春来缄默，目光迅速从封面划过。


    他敛了敛眸，懒得接她的话，可手却不自觉攥紧了大腿外侧的西裤布料。


    耳边的声音渐渐模糊，陈瑾笙说了什么，他没听清。


    “哥？怎么不说话？你不会是真的被震撼到了吧？”


    陈春来不容分说，刻意转过头，像是暴风眼中静止的舵手：“瑾笙，你别问我，我没有评价别人的爱好。”


    也是，自家哥哥虽是学电影的，但他从来都不关注明星，自己跟他安利偶像纯属是对牛弹琴、浪费时间。


    可陈瑾笙没注意到，刚被她抢回的杂志，在封面右下角，多出了一道并不明显的折痕。


    他终于在十年之后，又一次见到了她。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确实已经成为了万众瞩目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