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初遇初茵时是这样。


    十年前为他献上初茵时也是这样。


    直到现在。


    这十一年来，独孤承煊深知，弟弟承烨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着。


    倘若当初有一丝别的办法，承烨就绝不可能将初茵拱手相让。


    这一切都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对不起承烨！


    而到了现在，他甚至找不出一条可以保下弟弟性命的方法！


    他这个兄长果然当得十分失败！


    每一次他都比弟弟晚上一步。


    明明当时他也想要为初茵挡下那一击的，可偏偏是承烨距离初茵最近！


    他们周围的所有人都不及承烨更快！


    那段命中注定般的距离优势，彷佛是上天要承烨还初茵一命，以此作为他曾经伤害过初茵的弥补。


    而他们也都清楚地看到了，在承烨身死的一刹，他嘴角扬起的幸福笑意。


    能够为心爱之人舍生忘死，献出生命，也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在那一刹，承烨得到了他自己长久以来一直想要得到的那份解脱。


    可是他是解脱了，却把他这个兄长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毫无疑问，在承烨出于本能的相护为初茵挡下那致命一击时，他根本就没有功夫去想自己走了以后，他唯一的兄长要怎么办！


    他更没有想自己身为桃源城审讯司司长，独孤副族长，肩上担负的责任！


    他甚至没有空去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


    那一刻，那一瞬，那一刹，他只想要他的茵茵平安无事，其他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而这边的独孤承煊无疑越翻越崩溃。


    没有！


    还是没有！


    他怎么都找不到让弟弟起死回生的办法！


    一向风华绝代、华丽耀眼的耀阳仙尊独孤承煊，甚至完全顾不上自己不久前因为那一场绝世大战而衣衫褴褛、形容狼狈的仪容仪表。


    他没有像轩辕兄弟那样简单更换了干净整洁的衣物，他只是守着弟弟的尸身，一刻不停地翻找着一旁小山一般堆积的厚重古书典籍。


    可是哪怕他如此的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却依旧找不到任何一条可以拯救弟弟的有效方法。


    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本就非人力所能及。


    无论他多么努力，也根本就无法挽回弟弟承烨的性命。


    这一刻，独孤承煊几乎万念俱灰，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弟弟，已经死了，且再无生还的可能。


    这让独孤承煊整个人失魂落魄，恍若游魂，若非唯一的理智还在死死地撑着，不止为了弟弟承烨，也为了到现在都还没有顺利苏醒的初茵，恐怕他真的会一时想不开，作出失智之举。


    轩辕信之瞬间看出了煊的异常，千钧一发之际，他一把按住了独孤承煊，只一句就召回了他险些游离的魂魄，“煊，不要轻言放弃！就算这些方法都没用，可是你忘了吗？独孤祈佑来自于二十年后的另一个时空，没准他会知道方法！”


    “等到初茵醒了，我们可以一起问一问那个后辈，有没有什么可以拯救承烨的方法。”


    “至少可以暂时保他魂魄不散，那么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来为承烨找出一条生路。”


    “所以煊你一定不要放弃！”


    在轩辕信之及时的劝慰下，独孤承煊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在一片绝望中再次看到了希望的微光。


    这让他骤然警醒了过来，“信之，你说得没错！我不能放弃，承烨他还等着我去救他！”


    说完，独孤承煊重新埋头翻找各个典籍中罗列的相关方法。


    轩辕信之终于松了一口气。


    承烨的伤逝对整个桃源仙城来讲，无疑是重大的损失。


    倘若煊再因此有个好歹，那么这一战就算胜了，也算是惨胜。


    好在他突然想到了独孤祈佑这个关键人物，也让煊重新冷静了下来。


    这也是轩辕谦之一直对兄长心怀钦佩的原因。


    无论彼此之间是怎样的敌对关系。


    无论双方有着怎样无法相让的利益之争。


    无论与对方实力、家世、身份、地位之间的差距是怎样的离谱。


    大哥他始终都会以众生平等的态度真诚地对待他们。


    这一点远非他所能及。


    就连同为仙尊的独孤承煊也做不到。


    倘若说整个仙门之中谁是正义的化身，谁能得到全天下普通民众和修士的一致信赖，那么只有一人，就是他的兄长，明光仙尊轩辕信之。


    兄长他有着山一般高大伟岸的广阔胸怀，悲悯众生的宽厚仁慈，高瞻远瞩的理想与坚持。


    同兄长相比，任何人都会与之相形见绌。


    在他见过的这么多人里面，唯有初茵能够与兄长一较高下！


    只能说初茵她不愧是他们轩辕一族的后人，她的身上拥有着世人难以企及的闪光点。


    这让她轻易吸引了世间最优秀男儿的目光。


    无论是他，亦或是兄长，还有那对独孤兄弟，几乎在与她相处交往的短暂时间里，便会毫无抵抗的彻底沦陷。


    这才造就了如此为难的局面。


    没有人甘心放手，哪怕死亡也无法阻挡他们对她的追逐与向往。


    她是人世间一切美好本真的化身，是他所希冀多年的幻梦憧憬，他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全然放手！


    没有人可以在得到后还能甘愿忍受失去的痛苦！


    哪怕是仙门强者也不能！


    哪怕理智如轩辕谦之也同样做不到！


    恰在此时，就在独孤承煊已经几近绝望之际，初茵在独孤祈佑持之以恒的疗愈下，顺利苏醒过来。


    距离最近的轩辕谦之一把扑上前去，试图握住初茵的手，“小茵，你终于醒了！想吃点什么？我给你提前准备了你最喜欢喝的银耳百合红枣羹，你先喝点，垫垫肚子！”


    初茵躲过谦之的手，礼貌却疏离道：“麻烦明睿仙君了。”


    轩辕谦之僵住，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亲手端来了一只水晶碗，碗里装着的正是初茵平日里一贯喜欢的银耳百合红枣羹。


    坐在一旁的独孤祈佑虽然不解为何初茵会对一向亲近敬重的明睿仙君如此客气疏离，却也还是顺势接过了明睿仙君递来的水晶碗，一口一口地喂给了刚刚恢复的初茵，以便帮她补充体力。


    轩辕信之在心底不禁长叹一口气，这种情形果然与他先前料想的一模一样。


    初茵她一旦恢复记忆，就不可能再接近他们之中任意一人的靠近。


    因此他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只要她能够平安无恙，他就已经万分庆幸了。


    独孤承煊早已按捺多时，即便他同样欣喜于初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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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平安无恙，可是弟弟承烨仍然毫无转圜的惨境，让他根本无法安心镇定。


    可即便如此，在独孤祈佑喂初茵喝粥的时候，他还是生生钉在了原地，硬是靠着顽强的意志，老老实实地等了下来。


    片刻过后，独孤祈佑喂初茵喝完了一碗银耳百合粥，这才转向早就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耀阳仙尊独孤承煊，“耀阳仙尊，不知您想要问我什么？”


    独孤承煊见状却并未直接开口，而是“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初茵面前，喉头哽咽道：“阿茵，不管承烨曾经做错过什么，他都是为了我这个兄长，只要你不阻拦，只要承烨醒来，我就立马代承烨以死谢罪！”


    独孤祈佑并不知晓其中的内情，他只是扶起桃源城第二任仙尊独孤承煊，“耀阳仙尊，您别跪着！我和初茵当不起！不就是把青阳仙君救回来吗？你等着，我这就联系我们那边的几位仙君，他们有还魂丹，一定可以帮你救下青阳仙君！”


    “不久以后，我们还要一同解决无忧湖底封印的上古邪魔，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您放心，我现在就立马联系几位仙君！”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外如是！


    独孤祈佑果然有办法！


    独孤承煊大喜，立马握住这位后辈的手，满目期待地看向他，“那就拜托你了！”


    轩辕信之见状也不由按上煊的肩膀，“太好了，煊，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


    独孤承煊同样喜出望外，一把抱住了轩辕信之，“信之，谢谢你！谢谢你提醒我！谢谢你给了我生的希望！多谢你！”


    轩辕谦之只是站在一旁，满目心疼地看向双目无神的初茵。


    很显然，和初茵来自同一方世界的同伴，此时此刻并不知晓这边的青阳仙君独孤承烨在过去经年里对初茵所造成过的伤害。


    或许那边的青阳仙君与初茵关系甚笃，可是在这里，却是造成她十年磨难的罪魁祸首！


    而这一切，只因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她就只能强迫自己保持理智，对此统统视而不见。


    难道独孤承烨死了一次，过往对她造成的伤害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那么这十年来初茵受过的煎熬算什么！受过的折磨又算什么！


    算是她一心救世所必须要承受的代价吗？


    那么这个代价未免也太惨重了些。


    她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哪怕他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通过那些过往的情报记录回首看去，便已然触目惊心，心头发颤。


    那么真正置身其中，一步一个脚印，寸寸染血熬过来的初茵，又是怎样的体会呢？


    这一刻的轩辕谦之前所未有的心疼她。


    他宁愿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一个不用肩负救世重任的普通人，也不愿她因为‘大局为重’的缘故，只能沉默地坐在一旁，任由自己的故人去找出拯救那个罪魁祸首的方法。


    可这是她的决定，是她深思熟虑之下的决定。


    她不会原谅独孤承烨，永远不会。


    可是接下来的艰难之行，又必须要她尽可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所以她才会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就像曾经因为大局为重，而不得不在族老长辈的施压下，和害死过自己亲妹妹的仙门世家握手言和时的大哥轩辕信之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