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什么糟了？”祝希张口接下祝芳宁心神恍惚盲塞的苹果，还没咬入口中，剩下的一大块就吊到白床单上，晕出一块水渍，“你——”


    祝芳宁被吓到似站直身，双手背到手后，“对不起，姐。”


    “你表情怎么跟见了鬼似的，医院里半夜是寒凉了点，你别乱跑。”祝希握住她手腕，柔声哄她。


    祝芳宁死死捏住手机藏实，生怕再失误，像半个小时前那样，被忘关的声音吓到手机摔到地上，捡手机的时候只露出了一节手臂，也不知道他们看见了没有……


    见她摇头不答，祝希估算着时间，“算了算了，你是不是困了？回家吧，不用来陪我了。”


    “不行，爸和妈让我守着你，回去了他又该骂我了，要不我给姐夫打个电话——”


    祝芳宁的话才说一半，祝希就失控地吼了她一声，“不准打。”


    “你们还在闹矛盾吗？”祝芳宁收手，大概是心中惦记着事，她有意识地看姐姐的眼色。


    祝希偏过头，疲于多言，只淡淡说：“你以后不准再叫他姐夫，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祝芳宁小心吞咽着，胆战心惊地问：“那你和裴郁，会成为那种关系吗？”


    “哪种关系？”


    小孩紧追不舍地问了陈疏音一晚上她和裴郁的关系，陈疏音头疼得厉害，“什么都不是。”


    “怎么会什么都不是呢？”小孩学着大人模样环起手臂，有头有脑地说：“摇摇车里说爸爸的妈妈是奶奶，爸爸的爸爸是爷爷，这是亲人关系。我和同班的小顾是同学，和邻居蛙蛙是好朋友。就算爸爸以前是爸爸的老婆，现在也会有个称号，叫前夫。那个哥哥看你的眼神，很像爸爸曾经看妈妈的眼神，那他是你的前夫吗？”


    陈疏音倍感压力地面向眼前这个早慧的孩子，她似乎什么都懂，但又有所局限，她摸摸她的头发，耐着性子回她，“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不只有夫妻关系呀，要经过陌生人、朋友到男女朋友的过渡，才能变成夫妻呢。”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小孩被她说得更感兴趣了，她指向远处，弯身对着窗口给她取药单的裴郁，“朋友吗？妈妈说朋友会互帮互助。”


    陈疏音手背的针头被拔出，棉签摁到她针口上，止血的同时，她随指向望去，裴郁侧身看向她，四目远眺，也止住了她一瞬的心跳，她竟慌不择路，“那就是朋友，认识很多年，偶尔可以做朋友的朋友。”


    两方分别，女孩依依不舍地拉住陈疏音的手指，“我叫艾瞳，可以和你交朋友吗？我还想看见你们变成夫妻呢。”


    女人小声斥她，“瞳瞳，不许没礼貌。”


    陈疏音含着笑意，勾住她手指，“童言无忌，没关系，那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是朋友。”


    她目送着女孩上车，夜半凛风瑟瑟，她和裴郁并肩站在视线昏暗的地下车库里，颇有不知何去何从的惘然。


    “你要回外婆那，我可以送你。”裴郁把他那套绅士作风用她身上，拒下她还的外套，“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分，老人家睡眠浅，把她吵醒，肯定不是你所愿。”


    “近期上边在暗访潭竹市大大小小的酒店，封了十几个。”他似猜准她后路，好心告知，“没整改完，你不怕半夜被警察突袭，不嫌床品用具脏的话，可以去睡。”


    陈疏音没再推脱，但言辞依旧坚定，“我回租房。”


    “行。”裴郁调出手机地图，拉开副驾请她上去，把手机顺势塞她手里，“帮我导航。”


    他代言的最新款，电子方块沉甸甸地压实在手心，背面还余留他掌中热意。


    陈疏音输入地点开始导航，话吞含入腹，好似还在病中，处在一场随时可能会复发的热躁里。


    潭竹市电视台位于市中金黄地段，周边虽没大肆开发，但也寸金寸土，要升起赛博未来里的高楼是迟早的事。


    陈智宵和方资苗撒手不管她时，她年近成年，方呦呦对她吃穿用度撒钱如流水，一个没有工作收入的老太太，不该把她养得太金贵。


    陈疏音怕自己也迷失在这份隔辈爱里，把方呦呦给的零花都存在一个卡里。总的来说，她手中流动的资金不算富余。


    租的房子离电视台两三公里的距离，通行方便，却是没有安保的老居民区，灰白墙皮蜷缩掉渣的筒子楼，百年香樟横穿其中，不失为一个特色。


    陈疏音没告诉过任何人这里的地址，为了掩埋事实时不时回方呦呦那住几天，以打消她的疑心。


    目前为止，若不是裴郁步步追问，让她实在无计可施，她是不会到要告知租房地址的地步。


    居民区挨着大马路，两面石墙中开了一道十五米宽的路，裴郁的车还没开入，一股格格不入的气息就在两人间昭然。


    大雨转小雨，怎么说也还在下，风吹得肆虐，樟树叶唰唰声如鼓奏鸣，击在墙面，偶尔来道闷雷，电光在上空鸣白，映出墙上的鬼画符，和不小心误入了废弃残楼没什么区别。


    “你确定你住这？”裴郁打着方向盘卡在门边，要进不进。


    陈疏音不看恐怖片，没那么深的想象力，清楚大少爷的条件，自是看不上这种破烂地儿，摸到门锁就要下车，关门锁的声音在车内“咔哒”传开，她怎么掰也掰不动。


    她忿忿扭头，“我有探险精神，就喜欢挑有挑战性的地方住，行吗？”


    “那不行。”裴郁从来不讲理，“我从外婆手里把你接走，你要是在我这出了什么意外，你想让怎么交代？”


    “你别拿她压我，我不去你家。”陈疏音拉不开车门，准备开车里的工具箱撬门。


    裴郁这人也是闲的，凌晨有闲心和她扯皮，“我看起来有那么如狼似虎，对你迫不及待？你犯得着那么害怕？”


    他这话有说她自以为是的微词，陈疏音陡然没了动作。


    “我又不是没在你家住过，当还你人情了，行么？”僵持最后，她片刻的变脸让裴郁觉察失言，低声哄人。


    “你不是当着人小孩面，说我们是朋友么？”


    “堂堂新闻记者，讲究实事求是，总不能对小孩说谎？”


    说给小孩的话，落到他手里，成了支撑理论的有力证据，陈疏音怂下气势，“我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单身女性，平白进入一个成年男子的家，为自己安全考虑周全一点而已。”


    听她这话，是同意了。裴郁打方向盘换目的地，“我又不是别人。”


    陈疏音无辜的圆眼瞥向他，“正因为是你啊。”


    裴郁傲气的眉峰轻抬，心无名怦然了下，刚想说点什么。


    陈疏音能冰冻三尺的冷语就淋头泼了下来，“谁知道你会不会借着积压已久的仇恨，利用这个好机会，对我一刀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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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如果旁边不是陈疏音，裴郁认为自己挺会没事找事，他气到最后无以言表，干脆顺她话说，“你的意思是，我？堂堂一线演员，居心叵测把你骗至家中，想把你杀害？”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对你来说，天赐良机嘛。”陈疏音就差鼓掌说蛮有道理、合乎逻辑。


    “第二天的新闻头条都想好了吧？是不是叫《新星记者在知名演员裴郁家遇害，凶手竟是——》”车外风雨交加，车内话剧开场，裴郁心凉没凉另说，和陈疏音的争论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他夸道：“你稿子写得还是一如既往有水平。”


    她大学时的稿子写的还真是这水准，被他拿住了尾巴，陈疏音摊手，“呵呵，谬赞。”


    雷声恰好轰鸣两声，似如给他们击掌助兴。


    “现在好适合发誓。”她建议道：“要不你发个誓。”


    “我要不要再给你准备个防狼喷雾？伸缩刀？”裴郁好商量的模样，“干脆给你请个防身术老师，守在你床边，怎么样？”


    嘁。


    陈疏音闭上了嘴。


    他开进江御名邸，陈疏音心中的想法就落了实，临到房门口，她才磨蹭问出口，“你三年前就住这了？”


    “什么意思？”裴郁不懂她为什么说了个具体的时间。


    陈疏音意识到说漏嘴，找补，“你住这多久了？”


    “第一次来。”


    陈疏音定住，“怎么会？”


    指纹尚未撕膜录入，裴郁拿钥匙开门，“这套房今年才收房，拍戏一直住酒店，高中大学我住哪，你不是很了解么？”


    陈疏音眨眨眼，又听他说：“照顾病中的救命恩人，我能委屈你吗？”


    “这里装修好后一直有让人来打理，都是新的消过毒的，你随意用。”


    有在这里居住了一个月的记忆，陈疏音对屋内电器的使用娴熟得不像话。


    奇怪的是，格局和三年后没什么差别。


    好似一个风格定下来，就亘古不变了。


    裴郁本想给她介绍一二，见她在屋内如鱼得水似般自在，略惊奇地说：“你怎么好像来过这里的样子？”


    “梦里吧。”陈疏音佩服他的敏锐，故作镇定地抿着杯子里的温水答。


    “这可是我打算用来做婚房的房子，我从没公开过，你梦见了？”裴郁觉得新鲜赶巧。


    陈疏音那口水还没完全咽下，闻言差点一口喷他身上，憋红脸强吞下去，猛咳几声，“那你带我来你婚房干什么？我又不嫁给你。”


    “说不定呢。”裴郁接话的速度让陈疏音有了他对这事抱有期待的错觉。


    监控里缠吻得热火朝天的画面在陈疏音眼帘忽现。


    裴郁这老油条比她多来一世都要机敏。趁着他什么都不知道，她还有机会拨乱反正。


    “不可能！不会！”她咬着重音，一字一顿，“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吃错药跑到你面前和你求婚，请你务必拒绝我。”


    她对那一天到来的形容是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具体。


    一如那短暂香梦里，主动在他胸腹作乱的陈疏音一般，更加证实了这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可能性。


    裴郁压着步子逼近她，绕有兴趣地扫在她湿润的唇面和飘忽不定的眼眸，品着她闪烁其词的口锋。


    “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