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第 86 章

作品:《白山茶

    柯朗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苏容了。


    自那次比赛结束以后,他再也没有再见过他。


    他对苏容的观感很简单,如果一定要用两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讨厌。


    如果要加上一个修饰的话,那就是——非常讨厌。


    要说为什么,柯朗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他第一次见到苏容的时候,是在Inspiration的开幕式上。


    那时候的苏容是肉眼可见的紧张,不过也确实,在一群金发碧眼的人里面,像他这样黑发黑眸的亚洲人很难不会感到紧张吧。


    他远远地站在一旁观察着他。


    丝毫没有想要上去搭话的念头。


    开玩笑,谁会和一个备受歧视的亚洲人在一起?


    更何况,是像他这样的身份。


    他的出身并不光彩,是加西亚家族旁支的一脉,甚至都算不上正统的血脉,他是被肮脏的情妇诞生的、卑贱的私生子。


    在这个极度看中血脉的家族,这样的出身就相当于边缘人。他血缘上的父亲压根就不会娶一个情妇,如果不是那时候本家突然发现他的话,他可能连加西亚的姓氏都不配拥有。


    那个女人,啊,或许可以称作是他的母亲,发现他不被父亲所接纳后,自觉自己借着孩子进入加西亚家族的梦想破灭,本来就不太正常的精神更是变得比以前更加神经质,没人能受得了她,除了被她当做工具的、自出生后只被她像是施舍般,给予过零星爱意的柯朗·加西亚。


    柯朗并不恨他的母亲,哪怕他的母亲从来没有唤过一声他的名字、哪怕他的母亲从来没有照顾过她、哪怕他知道他只是她母亲用来上位的工具,他都没有恨过她。


    他生来就是个情感淡漠的人,恨与爱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了。


    那天的天气不好,是阴天,乌云黑沉沉地压在人头顶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柯朗放下画笔,看向窗外,生平第一次感到心慌。


    是的,加西亚家族倚靠着绘画发扬光大,然而可惜的是,这几十年家族都没有出过什么惊世奇才,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画,一直吃老本也不是个事,家族已经有隐隐式微的迹象了。


    当时的家主很是着急,下令让家族内所有孩子都必须要学绘画,能培养一个就是一个,本家的孩子不多,那就算上旁支的孩子,再不济,就算上私生子,就这样拼拼凑凑也有不少人,瞎猫总能碰上死耗子,那么多孩子,总能有几个擅长绘画的吧?


    柯朗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地拿起画笔。


    在那之前,他完全不知道绘画的概念,也不知道什么叫绘画,在他贫瘠的童年生活里,并没有人会告诉他。


    但他在上第一节绘画课的时候,看着老师温声教他们如何握笔,如何调制颜料,如何蘸取颜料,又如何用占了颜料的笔在画纸上移动的时候,他才恍然,他以前原来是画过画的。


    当然了,那时候的他不可能握着这么好的笔,也不可能用着这么好的纸。


    他的母亲在不犯病的时候,对他一直是报以无视态度的,除了不允许他靠近她以外,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去管。


    他们娘两不配住进主宅,只能在花园的小木屋里将就。柯朗无聊的时候,就会去四周捡一些小树枝,脏兮兮的小手就握着树枝,在泥土地上乱七八糟地乱涂着。


    有的时候,他会画白云;有的时候,他会画花朵,基本上他只会画一些静物。但也有例外,当他母亲心情好的时候,愿意跟他说几句话的时候,他就会选取一根他最舍不得用的、形状最为完美的圆树枝,用它来作画的时话,白云和花朵就会被换成歪歪扭扭的母亲的笑脸。


    所以当他第一次看到老师挥舞画笔的动作时,他才会觉得那么熟悉,才会想起原来他是会画画的。


    他在绘画上很有天赋,老师时常会在课上表扬他,这让从未受过褒奖的他受宠若惊,甚至会不自觉惶然。


    因为他的天赋好,老师也喜欢他,所以自然而然地给他调到了精英班,与他一起学画画的孩子,大多都出自本家,是真真正正的加西亚家族血脉的传承者。


    本家的孩子瞧不起他一个旁支的私生子,只需要略施手段就能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他们小瞧了一个自幼便像野草一般生长的孩子的忍耐力,也小瞧了这个自幼便习惯不动声色的孩子的爆发力。


    那天,最终还是落下雨来。


    雨下的很大。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奄奄一息地躺在雨幕里,平静的假面被撕碎,他嘶吼着冲上前,泪水与雨水在他的脸上肆虐,太冷了。


    冷得他全身发起抖来,他看不见眼前的路,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像一块烂抹布,被人随意地扔在地上,静静等待着死亡。


    他的母亲死了。


    死之前也没带给他什么话,她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竭力睁开眼,看着他,然后流下泪来。


    她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她的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柯朗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抬起脸就要凑过去,可还是慢了一拍。


    慢了一拍。


    女人粗砺的指腹擦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轻轻的微风,她的手没能在他的脸上停留太久,最后直直坠落下去。


    再也抬不起来。


    柯朗愣愣地看着,浑身血液像是被冻住,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也不知道自己胸口为什么像被堵着一样难受。


    她死了。


    她对他并不好,但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


    他抖着手,将女人垂落在地上的手紧紧抓起,抬高,他将自己的脸贴上去,全然不顾女人手上沾着的泥土。


    他静静闭上眼。


    那天之后,他变了。


    他不再藏拙,不再掩饰自己的锋芒,将自己在绘画上的天赋运用得淋漓尽致。


    参加了几个老师推荐的比赛后,都拿到了相当不错的成绩,他的活跃逐渐被家主注意到。


    家主看过他的画后,更是断定他是加西亚家族复兴的希望,家主的青睐让他过上了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富足生活,让他学会了以前从来没有学过的社交手段。


    他变得比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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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笑多了,那么多笑容里,他最擅长假笑。


    大多数人总是会凭借第一印象而傲慢地给人贴上标签,他时常能想到他的母亲。他现在长大了,看得比以前更透了,那个女人实在是蠢,什么情绪都直白地写在脸上,让人一眼看到底。


    所以她死了,死在个个心怀鬼胎的加西亚家族里。


    苏容也是这样。


    只单单扫一眼他的脸,便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心里的想法。


    几乎是短短的一瞬间,柯朗就认定自己与他绝对处不来。


    事实证明,后来也确实如此。


    苏容是个性子很温吞的人,温吞到让人觉得烦闷的程度,柯朗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能画出那样波澜壮阔的画来。


    他的笔触潇洒,意蕴深远,一笔一画都是洒脱,是他画不出来的画。


    他的国画,震撼了全场,以至于在最后一轮比赛开始前,大家都已经认定了他会是这届Inspiration的金奖得主。


    为什么会这样呢。


    拥有这样性格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画出那样的画来呢。


    他像是个阴暗的偷窥者,在暗处观察苏容的一举一动,想要从中看出他到底有哪点特别。


    遗憾的是,哪怕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只发现了他特别傻和特别好说话,并没能得出其他的结论。


    像这样的人,他本以为应该会在第一轮就被淘汰,结果现在居然要和他一起竞争了?


    他觉得可笑,觉得荒谬,觉得匪夷所思。


    所以他做了一件事。


    苏容这傻子向来对他们不设防,哪怕他故意在他的颜料里动了手脚,他也不曾察觉。


    苏容发现时的反应是什么样的他已经不太记得了,但他还能清楚地记得苏容未完成的那半幅画,哪怕当时颜料被稀释得已经没法用了,依旧能从那简单的轮廓中看出其中的灵气。


    柯朗感到不可思议,又感到不解困惑。


    难道不该困惑吗?


    他一直以为只有像自己这样命运多舛的人才拥有深刻的觉悟,能够画出其他人画不出来的东西,能够在绘画上拥有其他人无法比肩的灵感。


    他的自负并非没有根据,这么多年来他画的每一幅画都得了金奖,比同龄人多了不知道有多少荣誉。


    凭什么像苏容这样一看就很蠢的人能拥有比他还有强的天分?


    最后苏容选择了主动弃权,他应该也知道是他干的,但他没有选择告发他。


    这也是明确的选择,与加西亚家族作对,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从此,他与苏容再没见过面。


    他出车祸这事还真是个意外,他虽然是个混蛋,但也不至于坏到想要害人家性命的地步。


    他只是随口叮嘱了一句动作要快,没想到运输的车居然真的这么不要命,还阴差阳错地撞到了苏容的车。


    真是命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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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容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对他说,“好久不见。”


    他笑了笑,同样平静地回答道,“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