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凉凉。


    周澄站在零件行前，心也很凉。


    被坑了，还被坑了个大的。


    这小玩意到底多少钱？她都多报四倍了，怎么还少报了？阿九这么大方？


    刚还是应该让老板先报价的，还是吃了没经验的亏。周澄懊悔。


    老板喜滋滋地拿他的破布小心翼翼摩挲着芯片，跟她说，“银货两讫啊，懂焚场规矩吧。我这都是良心了，没跟你压价，你不识货，拿别的地儿一百也卖不上。”


    周澄：“……”


    她是很懂焚场的规矩。


    只要拳头够大，武力值够高。一般交易不满意都可以拿了钱再把东西抢回来。


    但……


    她隐约看到了老板身后的破布帘子微不可闻地动了一下。


    她眼神儿挺不错的，要不然也不能站在界碑旁边就看到垃圾场。帘后面估计有人。


    能在焚场这个地方开店做生意的人，有三种人。


    一种是地下诊所的医生，谁都不敢得罪，焚场这个地界ao比例高达九成，谁还没有个易感期，没有抑制剂惹事可是要送命的；一种是像“便利店”那样，背靠“捡垃圾”、“夜场”、“猩红”、“不夜都”几个大公司，有钱有人手，还有科技；还有一种，就是零件行老板这样的“散户”，要么自己武力值特别高，要么帮手武力值特别高。


    她猜老板是后者。


    圆溜得快成粑粑柑支俩棍的老板，怎么看也不像能打架的样子。


    这年头，干个大保健没有相识的大哥庇护一二，都会被吃白食，更何况一看就能赚钱的零件行。没两把刷子早下地陪阎王了。


    现在蹲在帘子后面那人，说不定就等着她暴起，再把她打出去。


    周澄生气，倒是不怎么生气的，毕竟她确实不识货，到了别的零件行别人诈她一下，她可能还会心虚降价。


    她只是觉得这老板嘚瑟得很讨厌，而已。


    好吧，真的很想抢回来，要是她武力值高点就好了！上辈子没学个散打泰拳什么的真是错误。


    周澄瞪了会儿开心的眉飞色舞的老板，眼不见心不烦地扭头离开，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咣当”一声，她回头，零件行铁皮帘降下来砸在地上掀起一阵灰尘，零件行关门了。


    周澄：“……”


    她这一下，就让他达到今天的kpi了？


    周澄心痛。


    周澄默默离开离开零件行门口。


    看看手里拿着的一百块钱，她心痛中还有点迷茫。


    现在钱到手了，下一步，按理说她该回家了，不过现在有家不能回。


    所以现在该往哪去？


    左边？右边？两边都是陌生环境。


    她稍稍思考后选了一个往与家相反的方向，打算路上找一个没人的破落地睡觉。


    她运气不错，在靠近猩红的一个坑里，发现了一个没人的垃圾堆，恰好够她躲到里面，躲避夜晚焚场的寒风。


    兵荒马乱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没有隔壁夜间工作者的娇/喘，她依旧没有睡好。可能是因为夜太凉，她又没有她的破被子，也可能是饿的，烧胃，前胸贴后背，还没等天亮就醒了。


    躺在垃圾堆里，看着太阳还没升起的漆黑天空，周澄心里有些emo。


    她自觉是一个低调老实的人。穿越之后，她没跟人有过口角、没人跟打过架，除了她邻居、工头、已经死了的三狗，这半个月她甚至没怎么跟人说过话。


    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人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她死活都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每天兢兢业业、老老实实干活，早出晚归，一天13小时劳作，下了班就回家累得像条死狗一样、倒头就睡的人，会在什么时候有时间干出需要被人找上家门的大事，以至于现在有家不能回。


    不过还好，这件事起码给了她一点提醒，焚场不比有秩序的现代社会，做人要时刻谨慎。


    那个男鬼的长相，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不夜都的人，不夜都发现以后大概也会把他“收编”。不知道身份，不清楚来历，他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为什么在大半夜来找她，周澄想不明白。


    头发上有昨天夜里降温留下的露水，周澄不太在意，她现在这个造型这幅德行，不在意也不会更差，现在首要要解决的是饿肚子的问题。


    周澄从她的衣服内袋里，拿出昨晚买的营养液，小心翼翼喝了一半。


    男鬼如果没有被不夜都抓走，现在可能都找到她门口了。剩下的营养液没地放，放这儿等她一班指不定进谁肚子里。


    周澄一咬牙，奢侈了一把，一下喝掉了整支营养液，打了个饱嗝。


    虽然难吃，但难得吃饱。


    她肚满意足地又躺下了，忽然想到中午猩红管饭，又有点懊悔。


    现在吃太饱亏了，好像自助餐前啃了块压缩饼干，非常不划算。


    应该昨天晚上就喝的，这两天饿习惯了，习惯性把吃的留到第二天干活前吃，以防撑不到午饭，忘了还有没地藏营养液这茬。


    真悲哀啊。每天这么辛苦地工作，居然还要为了一日三餐斤斤计较。


    东边天空的恒星逐渐升起，冰冷金光蔓延在同样冰冷的土地上。


    周澄躺在垃圾堆里，看着这颗恒星，发现它跟太阳长得一样，运行轨迹也没有什么不同，但她并不知道这颗星球是不是太阳，但她希望它不是。


    她爬出昨天晚上的栖身的垃圾堆，几条野狗拖着肮脏的皮毛正在周围乱转，白天依旧猩红恐怖的眼睛在她爬出来的时候，饥饿地盯着她。


    周澄躲开它们走，从一条巷穿到另一条，它们没有跟上来。狗不敢攻击活着的人，只会用贪婪的眼睛盯着过路人的肉身。


    路的尽头围着跟刚刚的狗同样眼神的孩子们。他们跟狗不一样，比起死人，他们还更喜欢有油水的活人。


    这个地方小孩也得干活，职业扒手和职业劫匪。


    身上揣着巨款，周澄觉得自己不能像往常那样猥琐得鬼鬼祟祟，应该大气一点昂首挺胸地走过去，不容易被孩子们盯上。


    来到这里之后，她以为自己的运气好像变得好了点，除了昨天晚上碰到男鬼，既没有遇到打劫，也没有被偷，但今天，不知为何，她路过那群孩子的时候心跳如鼓，有种很强烈的直觉，直觉自己一定得破点财。


    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四散，很明显，不是他们放弃了，是因为他们打算包抄。


    她加快速度离开，面前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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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窜出一个认不出来是ABO里哪个的小孩，拿着小刀（可能是吧，没仔细看），一脸紧张地让她把身上的钱交出来。


    周围从各个小巷子口钻出来四五个小孩，有高有矮，业务有熟练的，有不熟练的，不过同样看不出来是Alpha、beta还是Omega，周澄怀疑区分ABO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特殊技巧，她觉得他们都长一个样，破破烂烂的、一步一步靠近她，拿着武器，想抢她的钱。


    此刻，周澄心情很糟糕。


    任谁倒霉一晚上，早上还要被抢劫心情都不会很美丽。


    她上一次心情这么不美丽还是因为她那个邻居Omega。


    他碰上有恩客不给钱，俩人一路打到她家门口，正好看到她要出门，他就告诉那人她是他大哥，扯着她让她做主。


    她那时也逃跑了，跟今天一样。那个Omega在她走后好像被打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要回钱，她也没再见过他，只能听到他晚上的叫声。


    “喂，听到没，把你身上的钱交出来！”那个用刀指着她正对着她的孩子，紧张的声带紧绷，发出的声音也尖刻刺耳，一下唤回了走神的周澄。


    她觉得这声音像用刀子在她耳朵边拉玻璃，皱起眉头：“我没钱。”


    那个小孩尖叫起来：“撒谎！我们看到姓王的肥猪给你一百块钱了！”


    零件行老板姓王吗？她还真不知道。周澄有点走神边地想，边回道：“你看错了，我没钱。”


    “你跟她费什么话，她不愿给咱抢过来就是了。”身后有个变声期公鸭嗓的小孩说。


    周澄：“……”


    周澄开始思考他们要真动手怎么办。她没打过小孩，不知道该先打屁股还是先打手板。


    正在周澄思考时，包围她的孩子们拿着武器冲了过来。


    周澄惊了一下，身体本能反应，轻捷一跃，摁着旁边小孩的头，从他的上方跳了过去。


    “站住！”


    身后传来小孩语气淡定的命令，周澄一脸古怪，好像他说叫她站住她就会站住，为什么这个世道的人都这么理直气壮地支使别人？


    不对。她为什么要说又？


    周澄皱着眉头马不停蹄地逃走了，身后没有人追上来。


    周澄松了口气，果然还是昨天晚上碰到的男鬼是个特殊情况，她跑这么快，没几个人能跟上她的脚步。


    焚场这里的世道，好像没给可怜的人喘气的余地，真的倒霉，她穿到这么个鬼地方。


    周澄一路小跑，跑到猩红，虽然还没太到她上班的点，但她没地方去，只能来这儿，而且她还想探探阿九的口风，问问他知不知道那个芯片的情况。


    可直到长得像狗熊和长得像螳螂的队友都来报道，直到到了上班的时间，阿九都没有来。


    反而是工头来了。


    他身后带了两个人，告诉周澄和她的队友：“阿九死了，我新招俩人，以后你们几个一组负责这一层。”


    然后他把视线投向周澄，正在她因为阿九死了的消息心神剧烈震恸之时，工头眼神略带怜悯地对她说：“阿九这人好像有点背景，一会儿会有人过来调查他的死因……我听说有人看到阿九死前找过你？周澄，你可能得有点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