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调查组:莫真

作品:《丹麦三点钟

    「调查组:莫真」


    温让没有利用舆论造势,这是他对南城大学——这座百年老校最后的信任。


    他在提交举报邮件后,想过很多种学校的回应方式,没有舆论监督的情况下,他们大概会息事宁人,找到温让私下解决,毕竟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对学校的名誉也会造成影响。


    可让温让没想到的是,学校在两天后就发布了通知,并宣布成立专案组调查此事。


    当天下午,官网出现了卡顿,各大社交网站也都在议论。


    出于对举报人的保护,学校没有透露任何关于温让的信息,物理学院的师生们也在好奇,到底是谁这么勇敢,敢直接举报院里风评向来不错的老教授葛椿。


    持观望怀疑态度的人占大多数,可见葛椿的表面功夫做得有多好。


    调查组的负责人联系温让时,他和高幸正在卿茗茶馆吃午饭。


    周六,茶馆顾客多,宋娟忙不过来,温让和高幸就主动去了后厨。


    宋娟没有和他寒暄的时间,两人只是浅浅打了个照面,等到中午,顾客走了一些,她才有空坐下来和温让吃一顿午饭。


    宋娟这些年在茶馆也挣了些钱,但衣着还是那么朴素,深蓝色的夹袄,黑色绒裤,两鬓生出银丝,时间的痕迹爬上眼尾,看向温让的眼神依然慈爱。


    “你小子可算是找着对象了。”宋娟打量着高幸,目光没有一丝冒犯,“小高也是江城人?”


    “是的,娟姨。”高幸端端正正地坐着,有些拘束。


    “不用客气啊小高,想吃什么就说,虽然我不是老板,但在茶馆都几十年了,拿点吃的给你们还是没问题的。”


    “谢谢娟姨。”


    “对了娟姨,我这次来,其实——”


    这时,温让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温让去旁边接电话,宋娟趁机问了高幸一句,“小让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他……”高幸低垂着眉眼,没有和宋娟对视,“蛮好的。”


    “学业、事业都很成功吧?”


    “嗯,娟姨你放心吧。”


    “那就好。”宋娟用发夹别好两侧垂下来的碎发,“那温老爷子在天上,也放心了,泽润也该放心了。”


    嘴里清淡的茶水更苦涩,高幸默不作声地咽下去。


    “小高啊,我想多一句嘴,你俩现在这年纪,有结婚的打算吗?”宋娟的眼袋很重,不知是岁数上去的缘故,还是没休息好。


    “我们还没聊这些。”高幸实话实说。


    “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我这年龄也大了,我还挺想看着小让成家立业的。”宋娟说道,“虽然我不是他的亲人,这些年也没帮过他什么……”


    “娟姨别这么说,温让很珍惜你们每一个人。”


    “我知道的。”宋娟笑了笑,“我家里还放着好多他寄来的保健品,没来得及吃呢。这孩子重感情,可惜老天爷总是对他很残忍,要让他在本该享受童真的年纪,一次次经历离别,我人生都活了大半了,但还是不太明白,人非得经历这些吗?”


    「苦难真的是命运的馈赠吗?」


    高幸想到了大二那年的现当代文学课,老师在讲完老舍的生平后,抛出的一个问题。


    回答问题的人很多,但她一个回答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老师在下课铃响的时候,说的那句“希望你们永远不要被苦难找上门”。


    “娟姨,老一辈的人觉得这些都是命。”


    “那你们可千万不要认。”


    “不会的。”高幸侧过头,看向站在窗边接电话的男人,“一定不会的。”


    温让通完电话走过来,“阿幸,我下午得去趟学校。”


    “我们一起。”


    “娟姨,本来说好今天要留在这儿帮忙的……”


    “咱俩还说这些?你忙你的,忙完再来找我就是了。”


    “这段时间,如果有温家的人来找你,你就说没见过我,无论他们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好,放心吧。”


    ·


    这是温让第一次来到学校的“教师职业道德和纪律委员会”办公室。


    在这之前,他都没听说过这组织。


    和他对接的人叫莫真,看着40岁出头,身材像是常年坐办公室坐出来的,衬衣塞进裤腰,肚子微微鼓起,高度近视的眼镜把他瞳孔缩小,说话也一股官方味。


    整个谈话的过程,都被旁边的警察监视着,看到警察在,温让倒是安心了不少。


    温让从头到尾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葛椿如何说服他加入课题组,葛咏智在他的帮助下数次盗取实验数据,向国外泄漏实验结果,以及论文代写。


    除了第一次被盗数据的事没能收集到证据,其他的证据链都相当齐全。


    “你收集这些,花了多长时间?”莫真问道。


    “四年。”温让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四年?你现在的年纪按理说应该博士毕业了,所以这些事直接导致你博士被延毕。”


    “嗯。”


    “就为了收集证据?这样的代价是否太大,还是说你不相信学校会秉公处理?”


    温让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话,而是提出一个问题,“葛椿的女儿能力很差,屡次申请藤校被拒,最后事葛椿给某藤校捐了一栋楼才解决她的学业问题,他的钱哪儿来的?”


    两警察正低头做记录,一听这话,同时抬起头。


    “物理学院的资金流动有没有出过问题?”温让平静地抛出连环问,“实验支出向来很大,财务年度审核出现过差错没?葛椿课题组每年发的钱都不少,我都存在学校发的卡里,一分没动,如果你们需要调查我作为学生收到的每笔账,我可以把卡交出来。”


    莫真后背冷汗直冒,他只是应了上级要求过来调查这件事,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学术造假、师风师德问题,把教师开除,安抚一下学生就能解决,谁能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大的根蒂。


    “温同学,这些话你要考虑清楚再说。”


    “四年,我想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你方才那话,可没把自己摘出去。”莫真在提醒他。


    “我说得很清楚,所有钱一笔没动,我可以全部上交,这算受贿?”


    “温同学,如果葛椿的女儿在国外,那这就涉及到……”莫真甚至不敢说出那几个字。


    国家安全。


    这样的罪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安上去的。


    “葛椿是个聪明人,他不至于。”


    “所以我只是提交证据,接下来要怎么查是学校的事。”


    温让话虽这么说,眼里却淡漠到了一种凌厉的程度。


    “既然葛椿选中了我,给我上了很多课,那我也应当回报他一些东西。”


    莫真的掌心出了汗,蹭到了裤腿上。


    “我们也问了你们院里的老师,他们都夸你,同时也为你休学的事感到惋惜,还有位教授说,可以让你去他的名下,只要你能顺利毕业,以你的成果,留校都没问题的。”莫真把上级交代的话都说了出来。


    温让看了眼不为所动的警察,“这是你们给我开的条件,是吗?”


    “不是不是,温同学你别乱想。”莫真生怕被扣上“贿赂受害人”的帽子,“葛椿那边我们肯定会公平处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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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同学。”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警察开口了,“你不必担心,刚才你提出的质疑,我们都会上报,如果葛椿真的有大问题,国家也不会容忍的。”


    “该说的我也说了。”温让始终坐得笔直,“我只希望,中国学术的大树,不要被这些藏在深处的蛀虫蛀空了。”


    “有你这样的青年人在,不会的。”警察欣慰地看着他。


    结束谈话,温让漫步到跟高幸约定的地方——文清湖。


    冬日的湖水和天空都是灰色的,湖畔柳树也都还干枯着,因为天气太冷,湖边的椅子空荡荡,南城大学的“恋爱圣地”在这样的寒冬也没了情侣身影。


    温让看见一个穿着太极服的老人,高幸站在老人的斜后方,一招一式,学得像模像样的。


    他笑着走过去,高幸也瞧见了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拽过温让的胳膊,“一块儿学。”


    “遵命。”


    五点钟,正好是下课时间,大学生陆陆续续从教学楼出来,骑车的,步行的,滑滑板的,都朝着食堂的方向而去。


    路过文清湖旁的小道,时不时有学生看过来。


    “程老又开始锻炼了。”


    “这次还带了俩徒弟呢。”


    “是一对儿吧?”


    “指不定是程老的儿子儿媳呢。”


    “我咋听说程老没有后代?”


    “好像是,听说他以前在江城大学任职,还有个好朋友,但是……”


    “但是什么?”


    “他好朋友自杀了,还是跳湖自杀的。”


    “啊?”


    “你都不知道吗?不然你以为程老怎么总爱在湖边打太极,十年如一日的,这么冷的天也没停过。”


    “我还以为他是单纯热爱,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江城大学的破事儿也不少。”


    “咱们学校这文清湖又清白到哪儿去呢,也不知道泡了多少失望的灵魂。”


    结束一套八段锦,高幸的身子也热乎起来。


    面前的老人身子骨硬朗,说话也中气十足,“你们俩偷师学艺,不给我交学费吗?”


    “请程老师吃饭,怎么样?”


    温让看了看他俩,“你们认识?”


    “我以前去对面大学带过太极课,这丫头回回站角落,但动作却是学得最标准的。”程劲说,“倒是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你还记得我。”


    “程老不也记得我?”


    “那是因为我记性好。”程劲背着手,看向温让,“这你对象?”


    “他是我男朋友,叫温让。”


    程劲的笑容凝住,“温让?”


    “程老师您好,刚才还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八段锦。”


    “你……认不认识李泽润。”程劲试探性问道。


    温让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了,“他是我一个叔叔。”


    程劲一把揽过两人的肩膀,“缘分!这就是缘分!”


    “您?”


    “泽润离开那年,我恰好出国访学。”程劲说,“他的墓前每年都有一张明信片。”


    他看向温让的目光越来越柔和,“是你放的吧。”


    “您是泽润叔的故交。”


    “我已经好多年没听到李泽润的名字了。”程劲的鼻头有些泛红,“还好,还有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记得他的人在。”


    高幸挽上两人的胳膊,“既然这么有缘分,今晚就痛痛快快地吃一顿,叙叙旧。”


    “没问题。”


    温让摸了摸高幸的后脑勺,“好。”


    李泽润,程劲。


    原来他们的世界,一直隐隐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