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竹生不敢休息，只能打坐调息了一夜，睁开眼的时候，她就敏锐的发觉周围的气息已经不太对劲儿了。


    她不知道叶松萝用了什么手段，但是她清楚的认识到，她已经在北地边境外了。


    也就是魔族所在之地。


    她紧绷起来，不管是前世今生，这都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进入魔界，周围浓厚的魔气让她感到有些不安——正道修士一旦魔气入体，那便是万劫不复。


    沉江月也被魔气扰的有些不安，他已经随时准备离开韩竹生的神府来到她身边。


    韩竹生默默运气灵力护体，保护自己不受魔气侵蚀。


    二人不知道往北走了多久，终于在沙尘中见到一个人影，韩竹生已经对这人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即使二人严格来说从未见过面。


    是安康。


    “尊上要的人我带来了，烦请安姑娘带路吧。”叶松萝颇有些得意洋洋，“从今往后，尊上便不用再受制于你了。”


    韩竹生直到叶松萝这话是什么意思，此前能靠乐声控制低等邪魔只有安康一人，若是韩竹生能为这位“尊上”所用，安康的地位势必会有所动摇。


    合着是抓她来平衡权力的。


    韩竹生终于得见这位师姐的真容，她面目清丽，不露锋芒，周身的气场像一块平滑的石头，无论如何不会割伤人，但你若去碰她，也肯定会被碰个头破血流。


    安康似乎也对她颇为好奇，不过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的看了几眼就走在前边带路了。


    韩竹生的眼睛被叶松萝用黑色布条蒙住了，但是其实就算她不蒙住她的眼睛，韩竹生也完全记不住这条路。


    这叶姑娘老是喜欢在不需要警惕的地方警惕。


    被剥夺了视觉，韩竹生一边走一边试图从周围的声音中提取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是除了无意义的风声，低级邪魔忌惮的低吼，就再无其他。


    直到叶松萝小心翼翼把黑布从她头上摘下来，韩竹生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是来到了什么地方。


    此处已经不在地面，而是在一处布满泥沼的洞穴里，洞穴上方地面全都爬着奇形怪状的藤条，而那些藤条无一例外全都链接在那端坐高台之人的身上——


    韩竹生甚至不敢确认那是否还真的是一个人。


    是魔修？是大魔？都未可知。


    沉江月在韩竹生的神府里已经炸了毛，此地的魔气实在是太过浓郁，那恶心的气息就算是邪物本物也难以接受。


    韩竹生感到脊骨发凉。


    “尊上，您要的人我为您带来了。”


    魔尊终于睁开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嘴角似乎有些上扬，缓慢开口：“做的不错。”


    魔尊的声音并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更像是许多人在一起和声说话，无法辨别男女，也无法辨别老少。


    韩竹生脑袋里非常不适时的蹦出一个有些毁气氛的比喻：它的声音怎么人山人海的。


    这个念头一出，一处藤蔓不知从哪儿抽过来，韩竹生的后背狠狠地挨了一下，若不是叶松萝捞了她一把她应该就飞出去了。


    “不许在心里对尊上不敬！尊上全知全能，你想什么它都知道！”


    ……心眼儿真小。


    魔尊终于肯正眼瞧她，那张初具人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这人类竟然对它没有丝毫畏惧之心？


    “你们退下吧。”


    叶松萝规规矩矩弯腰行了个礼，安康不卑不亢倒是转身就走。


    魔尊终于从它那个台子上起身，韩竹生这才看清，他不是半个身子被埋在藤蔓中，而是半个身子都是由藤蔓构成的。


    那些藤蔓就是它的腿。


    那约等于刚刚她被它踢了一脚？


    沉江月不明白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韩竹生还在纠结自己是被踢了一脚还是打了一巴掌，同样很疑惑的还有那位魔尊。


    它能听见人的心声，但是这个人的心声好像不太一样。


    各种意义上都不太一样……她似乎不是一个人。


    她的心里怎么有两个人在说话？


    韩竹生看出来这魔尊似乎并没有多高的智商，干脆也没避讳沉江月的存在。


    就算避讳了也没用，这魔尊能听人心声，早晚会察觉沉江月的存在。


    “你是什么东西？”


    “你太过直白，它怎会告诉你……”


    沉江月话音未落，魔尊便十分真诚的回答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你要我来有何事？”


    “低等邪魔只有生存本能，没有信仰，而你能控制邪魔。”


    “那位妖族的大祭司不是也能？”


    “她说她也不能让低等邪魔产生信仰。”


    “为什么要让低等邪魔产生信仰？”


    “信仰，吃的。”


    信仰，吃的？


    韩竹生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什么，以信仰为食……


    香火神？


    周围的藤蔓密密麻麻，不知道从何处而来，但却都带着不详的气息链接到魔尊身上……它吃的，到底是信仰，还是恶意？


    魔尊似乎开始不能理解韩竹生脑子里想的东西了，但是它对这个不太一样的人族很感兴趣。


    “可我也没办法让低等邪魔产生信仰。”


    “没关系。”


    地上蜿蜒的藤蔓朝韩竹生游过来，有些亲昵的蹭着她的脚腕。


    “你留下就行了。”


    “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


    “因为你很有意思。”


    完全不等韩竹生反驳，几根藤蔓就从地上弹起，转眼间便贯穿了她的双肩，将人钉在墙上。


    “既然没办法，那就只留下陪我吧？”


    这话的尾调儿愉快的上扬，它的声音带着混响，夹杂着男女老少的声音，却带着一丝天真的残忍，韩竹生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感受到肩膀撕裂般的疼痛。


    自从入道以来，韩竹生已经很久没有结结实实受这么重的外伤，哪怕筋脉落下旧伤那次，也只是内伤。


    疼痛嗡的炸开，她尽力维持住理智看向魔尊：“可你这样我会死。”


    “为什么？”


    “人受伤就会死。”


    “那你不要受伤。”


    “……你用藤蔓碰我，我就会受伤。”


    “那我不碰了。”


    那两条藤蔓恋恋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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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抽走，韩竹生扑倒在地上，鲜血浸透翠色衣衫，她踉跄起身。


    周围的灵力稀薄，她连纳入灵力疗伤都很困难，只能简单止血。


    她没想到这个魔尊没常识到这个地步，它的认知简直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


    韩竹生进一步试探：“我留在这儿也会死。”


    “你别死。”


    “我得离开这儿才能不死。”


    韩竹生看见魔尊的眼睛缓缓闭上了一只。


    “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跑吧。”


    韩竹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没想到是字面意思上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魔尊话音刚落，韩竹生转身就走。


    如果叶松萝知道自己千方百计不惜暴露身份带回来的人被魔尊一句话放走了，会气死的吧。


    但是这样一来，想不通的事情就更多了。


    这魔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实权，更像是一只被架空了的容器，源源不断的灌入它口中的“信仰”。


    那背后操盘之人到底是谁呢？


    来不及想太多，当务之急是离开魔界，韩竹生闭上眼睛放出神识，想要探查周围的情况。


    ……密密麻麻漫山遍野全都是低等邪魔。


    若是一路杀出去，那阵仗太大，搞不好会惊扰到一些魔修。


    那些低等邪魔和大魔还可以被她的乐声吸引，但是人类堕成的魔修不行，但是魔族掌权的基本上都是魔修。


    那些妄图进攻中原的魔修也曾经是正道人士，反而是那些邪魔没什么头脑，只在北地边境外自相残杀，与中原倒是相安无事了。


    韩竹生已经有些站不住脚，肩膀上的伤口实在太深，疼都是其次，大量流出的血让她有些头脑发晕。


    “清醒些，吾借你一些气息，能短暂和这些邪魔混到一起。”


    “？你不是妖鬼吗？能借我魔气？”


    “大差不差，都是邪物的气息，足以糊弄这些低等的邪魔。”


    韩竹生其实并不相信那魔尊能那么轻易放她走。


    就算是几岁孩童，也都知道要把喜欢的玩具攥在手里，


    沉江月微微放出一点鬼气遮盖住了韩竹生身上的活人味儿，让她不至于一离开山洞就被邪魔啃食。


    韩竹生散开神识计算了一下路程，此地虽处魔界深处，却离妖族更近一些，现下中原应当是回不去了，浮舟道人虎视眈眈，与叶松萝一同出逃，她的名声估计也已经不值钱了。


    难道再改头换面吗？韩竹生死了，竹林散人也要死吗？


    她不能再死了。


    先去妖族避避风头。


    若是能摸清妖族，魔族，红袖招，浮舟道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才能回到中原。


    她是有底气回中原的。


    天衍宗的师兄师姐们会无条件相信她，那是她最强大的保障和靠山。


    岐黄家的人已经认定五大宗内有叛徒，也会站在自己这边。


    更何况还有祝余这个不确定因素在。


    至少现在祝余的态度是偏向她的，但是韩竹生总觉得祝余会在某时某刻在背后捅自己刀子。


    她不为帮她而来，而是为了修正天道规则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