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出去，我要去找我师父和师姐。”


    竹林小院门口，孔长风被重伤初愈的李怀之拦在门口，他低着头，神色似乎很平静，但是却透露出一丝倔强。


    李怀之深深叹了口气：“你现在都不知道你师父师姐在什么地方，你出去有什么用？”


    “我要出去找找，总会找到的。”


    “可你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你前些日子仅仅是刚结丹，出去了能打过谁？若是要救你师父，还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你们都从长计议几日了？我师姐和师父都是乐修，若是在外面受了欺负怎么办？前辈，您让开，今日我定要出去！”


    李怀之双手环胸斜倚在门框上——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允许的，岐黄家一向视礼仪规矩为最重要的事情，但近几日陪着师父在竹林小院儿养伤，规矩也松散下来了。


    他看着倔强的少年，只是微微摇摇头，但又惊觉这确实是少年该有的模样。


    少年没有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儿，还算什么少年呢？


    但他已经不再是少年，这股冲劲儿虽然没有消失，但总归是在时间的磨砺中逐渐被藏了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在这五大宗生存所必须的步步小心。


    孔长风站在门口不肯动。


    “要这么说，那你还是放一百个心，你师姐我不了解，但你师父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看来她是失踪了，实际上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搞事情呢。”


    “？”


    “你师姐跟你师父的时间久，估计多少能继承点什么，应该也轮不到你操心，你现在呢，就老老实实带着，勤勤恳恳修炼，早点把金丹初期的修为稳定下来，你留在我这儿，你师父也能放心。”


    孔长风终于是被说动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李怀之说的句句属实，他现在只有金丹初期，虽然在同龄人中修为并不算低，但是师父面对的敌人们可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对他手下留情。


    于是他在李怀之的注视中转身走回了院子里。


    韩竹生离开后，为了防止五大宗的人派人来搜院儿，也因为岐黄家门派未修缮完成，还因为韩竹生这小院儿灵气充足适合养伤，岐黄家的家主谢共秋一直带着李怀之守在这里。


    顺便给韩竹生看看孩子。


    李怀之见孔长风老老实实进屋了，他也转身回到院子里去，走到半路又折返回来，挥手在门口下了个禁制。


    至于正在被担心的杜瑾瑜和韩竹生——


    杜瑾瑜在西域妖族那边混的风生水起。


    因为不能轻举妄动去找师父，所以杜瑾瑜在这个村子暂时住下来了。


    这个村子的妖族十分质朴热情，生活也无非是种一些蔬菜稻谷自产自销。


    说到种地，杜瑾瑜是很熟的，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在村子里混吃混喝，于是也拉着翠翠积极的加入到劳动里。


    她在随师父入道之前，在家里是什么话儿都包揽的。


    这村子的农具并不先进，杜瑾瑜招呼了几个熟稔的木匠师傅，打了中原样式的农具，这些守旧的妖族一开始还不肯用，后来一用到地里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翠翠倒是自从回到了妖族就有些闷闷不乐，虽然她是妖族，但她并不是妖族地界出生的，她真正的老家在青州竹林。


    她又坐在屋檐下发呆了。


    杜瑾瑜撂下肩膀上扛的锄头，把身上沾满灰尘的衣服换下来，也翠翠排排坐。


    “又发呆呀？不高兴嘛？”


    翠翠挪了挪屁股，似是要离杜瑾瑜远些。


    杜瑾瑜不依不饶的挪过去，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彤彤的野果举到翠翠面前。


    “是……想念娘亲了？”


    “才不是呢。”


    “那到底怎么了嘛，我俩在这儿，熟识的人又不多，有什么是不能和我说的呀。”


    翠翠瞪大了眼睛——拜托，怎么会有人自来熟到这个程度？


    明明她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月吧？


    但是要说熟悉程度，这几日两个小姑娘在村民整理出来的房子里同吃同住，要算最熟。


    加上二人都出身青州，不得不更加亲切一些。


    但是翠翠仍然记得韩竹生说要拿自己泡酒的事情。


    爹爹说的果然没错，人族都是坏东西，妖族也没几个好东西。


    但是这样一看人族和妖族的好东西好像还都挺多的？


    翠翠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她记得爹爹把自己送走之前要她去找她娘亲，而是她从没见过她娘亲。


    她到哪里去找呢？她毫不怀疑，就算娘亲站在她面前她也认不出来。


    这几天她终于到了妖族地界儿，明明周围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妖，可她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好吧，她承认，和杜瑾瑜带在一起的时候会踏实一些。


    于是她接过了还在面前晃来晃去的果子，吃了起来。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嘛。”


    翠翠啃着那个果子，故作高深：“你不懂——这叫，近乡情怯。”


    “近乡？你不是竹林里的呀？”


    “嗯……我生出灵智的时候就在竹林里，但是爹爹告诉我，我们老家不是在青州，我的老家和娘亲都在西域妖界。”


    “那你的爹爹为什么带着你去青州呀，青州和妖界真的离得好远诶。”


    一黄一绿两个小姑娘在屋檐下排排坐，手里拿着鲜红的果子啃啃啃，画面温馨的不可思议。


    “我也不知道……爹爹前几日死掉了，这之前他让我来西域找娘亲。”


    翠翠吃果子吃得很平静，一点儿悲伤的意味都没有。


    倒是杜瑾瑜有些慌乱起来，有些手足无措：“诶？是不是，是不是提到你的伤心事儿了。”


    “没有哇，我们那边都是这样的，爹爹要负责幼崽抚养长大，长大之后爹爹就要离开啦。”


    杜瑾瑜发出疑惑的气声，是这样的吗？她记得她看过的书本中蛇类动物是没有亲代照顾的来着即使有，也不该是爹爹呀？


    难道说妖族的生活习性不完全和未生出灵智的动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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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瑾瑜这样想着，但是却没再问下去，总感觉老是打听人家家里的事情不太好。


    “那你们呢？你们人族是生出来就会分配师父吗？”


    翠翠问的很真诚，不是嘲讽，是非常真诚的问句。


    “才不是啦！我们人族也是被父母生出来的呀，但是我们人族不像你们妖族那样寿命很长，要通过修炼才能让寿命变长，我们家只有我被师父收走做徒弟啦，所以我活到现在——我今年已经一百五十多岁了呢！”


    “那你的家人也都老掉了？”


    老掉了，杜瑾瑜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人的寿终正寝好像非常合适，但是她并不知自己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只知道，他们无论如何活不到一百五十岁。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掉了，反正他们已经死了，我爹娘可坏诶，我记得他们当初是要把我卖了换灵石，若不是师父路过把我带走，恐怕我这会儿也老掉了，说不好还是病死气死累死都说不定。”


    “那她人也很好嘛。”


    “对！我师父就是世界上顶好顶好的人！”


    翠翠说完这话突然愣住，怎么自己不自觉说出夸奖韩竹生的话了？


    杜瑾瑜见翠翠的反应，一把拉住她的手非常认真的解释：“师父没有真的要拿你泡酒哦，师父是很爱喝酒，但是她只是吓吓你，不可能真的拿你去泡酒的。”


    翠翠不自在的把手抽出来，故意摆出故作高深的姿态：“我早知道了，但是她吓唬我，她这一点坏。”


    “……师父就是这样子的，她常常干一些和她性格好像不太相符的事情，但是时间久了，我都习惯了。”


    杜瑾瑜终于说不出维护师父的话了，韩竹生就是在吓唬小蛇啊，这一点确实坏坏的。


    不过就算坏坏的，她也是她顶好顶好的师父。


    杜瑾瑜不再陪小蛇在屋檐下坐着，转身回屋去了。


    其实她也在想，她离开后她的父母到底怎么样了呢？弟弟成亲了吗？若是成亲了，那素未谋面的弟媳过的好吗？


    父母是怎样离世的？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真的会给他们养老吗？他们是不是被榨干了最后一点血才开始悔恨当初没有对她好一点？


    奇怪，怎么又想到这里来了。


    明明不应该再对那两个人抱任何希望的，他们对自己是没有一点爱的，她早该认清这一事实了的。


    可是还是会忍不住去想，没有孩子不渴望得到父母的爱，虽然师父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这份情感空缺，但是……


    果然还是有些在意他们的结局，等回中原了，有时间村子里看看吧，好也好坏也罢，总之要知道一个故事。


    从此之后，她就是实实在在的斩断尘缘了。


    师父说，修道者当心无挂念，才能顺利飞升，虽然她还小，但万不可养成执念，否则执念一生，太苦。


    忽然，一阵熟悉的气息靠近，杜瑾瑜紧张起来。


    好熟悉，是，是妖族的大祭司？


    大祭司亲自来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