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的陈设很老旧，尤其是施见桃和辜游住的房间，是客栈里最便宜的一间房，里面狭小又潮湿。


    被辜游踢翻的那扇屏风，已经由客栈小二去换上了新的。


    虽然是新的，但也不怎么新。


    房中也只有这一扇屏风，将床榻和浴桶隔开。


    施见桃不由得庆幸，还好辜游看不见……


    不然女子换衣梳洗可怎么办。


    施见桃让客栈小二从后院烧了热水，拎着几桶水倒在了浴桶里，浴桶中不断冒出热气，氤氲了整个房间。


    “辜、辜游……”施见桃试了试浴桶里的温度，从屏风后探出了个头去看了看辜游。


    辜游发热捂了很多汗出来，现在还是被施见桃裹着棉被，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眼睛也用绸布裹着药草敷着。


    辜游听到施见桃的声音，声音沙哑地回了声。


    施见桃面露尴尬，“我想沐浴。”


    沐浴？


    辜游不解，但还是拒绝道：“我不帮你。”


    “……”施见桃愣住，“不、不是……”


    辜游恍然，反应过来，“哦，你怕我偷看。”


    辜游一边说着，一边半撑起身子，指了指自己眼睛上的绸布，“我看不见。”


    施见桃涨红了一张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背过身去，“……那你好好躺着吧。”


    施见桃缩进浴桶里时，水声在耳边哗啦啦的，似乎还有辜游漫不经心的轻哼：“活人有什么好看的。”


    在辜游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活人和死人。


    施见桃匆匆忙忙地沐浴了一番，用绸布裹着湿发，换上了辜游给她买的新衣裳。


    又借着沐浴后的热水，将脏衣洗了一遍，尤其是辜游掉进泥潭里的那一身，上面裹满了污泥。


    辜游看不见，但他能听见水声和施见桃的动静。


    他还能闻到，氤氲的水雾中夹带着一抹不属于血腥气的清香。


    还挺好闻。


    辜游现在依然不知道，施见桃对他抱有什么目的。


    辜游觉得自己看起来并非良善之人，而这施见桃一介民女，也不像是与江湖势力有什么纠葛的人。


    唯一奇怪之处，大概只有施见桃带他治病的那家医馆。那医馆的大夫话里话外，都对江湖规矩很是熟悉。


    辜游坐起身，半倚靠在床边，他摘了已经发热了的绸布，眨了眨眼睛。


    敷过药草之后，眼睛确实清凉不少，只是还是看不见，他的眼前什么都没有。


    辜游只能凭靠着气味和声音，来描摹现在身处的这个环境。


    辜游蓦地开口：“你想要什么？”


    施见桃正拧着衣服的手一顿，“辜游，你在问我吗？”


    辜游漫不经心地反问，“这房间还有其他人么？”


    施见桃愣住了，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告诉辜游。


    万一被拒绝怎么办……


    “我先去晾衣……”施见桃在辜游的再次追问前，端着木盆落荒而逃。


    丝丝凉风从留着一道缝隙的房门闯进来，辜游躺在床边，又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气息。


    辜游嘴角弯起，浓烈的眉眼处盈满了笑意。


    原来小情人是这么玩的。


    施见桃在客栈后院踟蹰不定，客栈小二又烧了热水，给每个客人的房间都送了去。


    客栈小二回来时，施见桃还站在原地：“夫人？这梅雨季，潮湿得很，多取几张帕子去吧。”


    施见桃回了神，朝着客栈小二点点头：“多谢。”


    她根本不敢回去啊。


    房间里的辜游，就像是一条正在等待着猎物送上门的巨蟒。


    可总得要告诉辜游的。


    施见桃深吸一口气，走回房里，辜游已经将湿透的衣衫换下，他正用着降温的手帕在擦拭着他的新刀。


    新刀应该是辜游跟踪施见桃的时候买的，刀柄、刀鞘都崭新的，没有一丝尘埃，也不知道辜游在擦什么。


    施见桃挺直了后背，走到辜游面前，她认真地说：“我的目的……我想请求你替我办一件事。”


    辜游握着帕子的手停住，他闻言，反而来了兴趣。


    本来就是嘛，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求回报的救人。


    辜游扬了扬眉：“我听听。”


    施见桃将房门关紧，她沐浴后的清香气味还没散去。


    “我想请你，帮我杀一个人。”


    施见桃的声线颤颤，但仍强装着镇定。


    辜游却不太满意，“就这啊？”


    施见桃抬眸，忐忑地看着辜游：“可、可以吗？”


    辜游将新刀和手帕一并丢在桌案上：“就这么简单？”


    “简单……吗？”


    这也不简单吧。


    “杀谁？”


    辜游很是直白地问，好似下一秒施见桃说了一个人名，那人立马就能人头落地。


    施见桃语气诚恳：“晏云简。”


    施见桃说完，几乎不敢看辜游的神情，她静静等待着辜游的回应。


    千万不要拒绝她。


    但施见桃显然没有什么克制力，她还没等到辜游的回答，就抢先一步继续说道：“我可以给你报酬。”


    辜游来了兴趣：“报酬？”


    施见桃攥着自己衣袖，红晕渐渐从耳根爬上脸颊，“你当我夫君，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辜游却愣了一下，“这也算报酬？算起来，我怎么感觉我才是吃亏的那一个？”


    施见桃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这样，是不是被辜游拒绝了？


    那些话本里，不都是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的么？


    难道是因为她不够漂亮？


    可辜游瞎了眼睛，也看不见美丑呀。


    或许是她的诚意不够。


    施见桃坐在辜游面前，身子微微向着辜游的方向倾斜了一些。


    她的心脏狂跳，一声比一声激烈，快要跳出了她的胸膛。


    霎时之间，房内安静了下来。


    辜游好奇地问施见桃：“你很紧张？”


    紧张？！


    她当然很紧张。


    施见桃咬了咬牙，这毕竟是她要求辜游做的事。


    施见桃抿了抿唇，紧张到微颤的唇瓣润润的，她看着辜游的嘴唇，眼睛一闭，亲了上去。


    与男人肌肤相贴的瞬间，施见桃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闪过了一道白光，思绪凌乱。


    一时之间，施见桃都没敢睁开眼睛。


    直到她唇瓣紧贴的肌肤移开，施见桃才睁开眼睛，看见辜游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掌。


    这对吗？


    这不对！


    她亲到了他的掌心。


    施见桃人傻在了原地。


    辜游收手，他眨了眨眼，好似还在感受掌心的湿润。


    辜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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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你偷袭我？”


    “不、不是啊……”


    虽然知道辜游现在看不见她的窘样，但施见桃的后背还是不由得颤了一下。


    辜游依旧不解：“那你怎么突然冲向我？”


    施见桃被辜游直白的语气惹得涨红了脸，她这样更像是强抢民男的女土匪了。


    施见桃忙往后退了好几步，“我不是要偷、偷袭……”


    说成是“偷亲”还差不多。


    辜游拧眉，沉默了半天。


    干燥的掌心还残留着她唇瓣上湿润的触感，有些烫手。


    辜游冷着一张脸，他五官本就生得凌厉，在没什么表情下，看起来凶巴巴的，一点儿也不近人情。


    施见桃小心翼翼打量着辜游的神情，见他没有想动手杀她的意思，才开口解释：“我看他们夫妻都是这样的……只是你的手、你的手挡住了。”


    如果辜游没有抬手挡住她的话，那她就不会失败了。


    辜游想了一下施见桃的话，恍然：“你想亲我？”


    施见桃：“……”


    哪有人这么问的啊！


    “为什么要亲我？”


    辜游没听见施见桃的回答，就一个劲儿地发问。


    “亲我是报酬？”


    施见桃：“……”


    施见桃被辜游的话弄得脸红耳热，可他双眼看不见，他的表情看起来也是那样纯真无辜。


    其实很难将辜游的这张漂亮的脸，和“单纯”一词联系起来，辜游看起来，比晏云简还要会玩弄人心。


    辜游的眼尾略微弯了弯，好似找到了乐事。


    辜游开口：“可以，我答应你了。”


    他爽快的态度让施见桃更加窘迫了，这样看起来，倒像是她逼迫他的。


    辜游不习惯活人的触碰，他很少与活人有过这样“过度亲密”的接触，就像之前施见桃扶着他的时候，辜游都是十分抗拒的。


    但这一次隐隐有些不同。


    究竟是什么不同，辜游也分不清。


    施见桃呆呆地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辜游站起身，拿过桌案上的新刀，就要往外走去。


    施见桃忙追上去：“辜游，你去哪儿啊？”


    辜游现在格外兴奋，他笑眼弯弯，“不是说杀晏云简吗？还等什么？”


    施见桃：“……”


    施见桃无法与他对视，倒是能正大光明地打量起他，明明受的伤还没好，却要逞强。


    而且辜游的年岁，看起来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施见桃忽然觉得辜游这个人，是个可爱的少侠。


    施见桃伸手握住辜游的手掌，正好是她刚才亲过的地方，好像还有些黏黏腻腻的。


    “辜游，你先将伤养好，”施见桃认真地提议，“晏云简很难杀的。”


    辜游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那夜杀不了晏云简完全是因为沈河给他下的毒，一时之间禁锢了内力。


    而现在，辜游虽然武功不如从前，但他要是拼死去杀一个人的话，也不是不行。


    施见桃抬眼看着辜游，小声说道：“我听说晏云简身边的护卫都有好几十人，更别说晏家宅院里的护卫……”


    辜游笑道：“你还挺了解的。”


    施见桃支支吾吾，像是紧张的，又在慌忙地找借口：“这都是大家知道的事……不算秘密。”


    辜游好奇道：“那你知道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