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游的确不喜欢外面的鱼腥味，尤其是这渔村离海又近，海水的腥咸气息浓重。


    辜游不喜欢海州。


    施见桃的房间处处都有着一股淡苦的药气，恐怕就是施见桃说的，她用药草熏过。


    但辜游记得，别的女子、包括沈河的那个小情人，都是爱用熏香的，不过那浓郁的香气，辜游也不喜欢。


    辜游闻着闻着，倒觉得这淡苦的味道，还算能让他清心静气。


    可也没那么清心静气，辜游的唇角热热的，还有些润。


    辜游抬手揉了揉快僵硬了的唇角，指尖也颤了颤。


    奇怪。


    面前还传来一声又一声，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热气从胸腔向上，溢出喉间。


    施见桃的声音有点喘，又像是小兽般的呜咽：“辜游……”


    她叫着他的名字。


    辜游语气茫然地问，“你怎么了？”


    施见桃走近辜游身边，声音软绵绵的，像是没什么力气，她张了张唇，一瞬间竟然想将自己的所有事都告诉辜游。


    而辜游就这么坐着，他也不催，就静静等着，在等着施见桃主动开口。


    “辜游，”施见桃的语气带着些试探，“你能给我讲讲江湖上的故事么？”


    施见桃觉得，她自己要是将那些故事，讲给辜游听的话，那须得辜游先给她讲一些，关于辜游自己的事。


    这才算是交换。


    即使，施见桃不想探究，辜游讲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施见桃只是想听辜游讲，听他说话。


    辜游将手中的长刀放在手边的桌案上，莫名的心情很好，“江湖故事？你想听关于什么的？”


    施见桃毫不犹豫：“自然是关于你的。”


    这反倒让辜游犯了难，他的故事一点儿也不有趣，甚至没有施见桃的生活好玩。


    她成天要做这个、又做那个的，忙忙碌碌。


    辜游就只用做一件事。


    辜游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无妄楼里的人，好像只有沈河的生活丰满一些。


    辜游清了清嗓子，“我之前白日在楼里练武，晚上出去做任务，有时候会去找小情人玩，我给她在京城买了一处宅子，花了五百两白银，也就是个一进一出的……”


    “等、等！辜游，你说什么？”施见桃瞬间坐直了身子，双眼满是不可置信。


    辜游有小情人？


    那他还……


    不是！！


    怎么会是这样？！


    “嗯？”辜游顿了一下，“你不是让我给你讲故事么？”


    施见桃：“……但你之前也没说过你有、有……”


    小情人是什么东西啊？！！


    施见桃深吸了一口气，才没被辜游的话气晕过去，“辜游，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辜游听着施见桃的语气，歪头想了想，他解释道：“我没有好玩的故事，这是沈大哥的故事，你还要听吗？”


    施见桃：“……？？？”


    施见桃的一颗心被辜游的话弄得七上八下的，“所以，辜游你没有小、小情人是吗？”


    辜游摇头，“我也有啊。”


    “你不就是么？”


    施见桃骇然：“我？我们不是夫妻吗？”


    “有什么区别么？”辜游疑惑，“不都一样。”


    施见桃语气坚定，“不一样的！”


    辜游神情并不在意。


    施见桃慌乱地拉着辜游的手，试图同他解释：“夫妻是可以这样牵手的，情人不可以。”


    辜游不屑道：“你把我当废人就算了，还把我当傻子，好玩么？”


    施见桃反驳：“我哪儿有？”


    辜游轻轻哼了一声，微扬的尾音随着外面的海风吹散。


    辜游反握住施见桃的手：“夫妻要三书六礼、纳宾客、拜天地……我们这样的，属于暗中苟且，只能算是情人。”


    施见桃涨红了脸，她没想到，辜游是一个这么在乎礼仪的人，这一点儿也不符合他江湖少侠的潇洒气概。


    施见桃小声道：“你们江湖人，不都不在乎这些的繁杂之事的嘛……”


    “哦，我是不在乎，”辜游嘴角笑起来，“我说的是别人成亲。”


    施见桃说：“我们和别人不一样。”


    辜游随着施见桃的话点头：“当然不一样。”


    他可是江湖第一杀手，若是成亲的话，自然要邀请无妄楼所有人来观礼，一定要是全江湖最风光的成亲礼。


    施见桃继续说：“所以我们心意相通，就可以是夫妻了。”


    心意相通？


    他看未必。


    辜游气定神闲的，等着施见桃继续说一些哄骗自己的话。


    可没想到，施见桃从他的掌心中挣扎了出来，她的语气轻快不少：“谢谢你，辜游，你的故事讲得很好。”


    有了辜游的这一番打岔，施见桃心中的郁结消散了许多，原来江湖大侠不仅这么可靠，还这么可爱。


    辜游听着施见桃的话，倒是疑惑了起来。


    看来她并没有听过多么精彩的故事嘛，就连沈大哥这样一般的经历，也会觉得有意思。


    这样的故事在他们无妄楼，可太过平常了。


    只是，辜游觉得自己没这么多事可讲，说不定讲了关于自己的故事，还会把施见桃吓个半死。


    虽然，施见桃的胆量看起来还可以，但大部分时间，她好像都像是一只濒临炸毛的猫，躲在他身侧。


    施见桃已经习惯了正大光明地打量辜游的脸，最初被辜游点明时，施见桃还有点羞耻。


    这么多天过去了，施见桃觉得自己和辜游，已经是很熟悉的人了。


    施见桃看着辜游的神情，试探地问：“辜游，你知道你中的这个毒是什么吗？”


    辜游说：“知道啊。”


    施见桃进一步问：“那你知道怎么解吗？”


    辜游继续说：“知道。”


    施见桃迫不及待：“那我们快去找解毒的办法吧！早日把你的眼睛治好……”


    “你是想，我早日去杀了晏云简吧。”辜游直白地戳穿施见桃的目的，“就算没治好眼睛，我也能闯进晏家杀了他，只要我找到了他的踪迹。”


    “所以，之前在赌庄时，是很好的机会。”


    施见桃其实也有些犹豫，一方面，施见桃想让辜游先将伤养好了，再去完成这个任务。


    另一方面，在施见桃隐约猜出了，施闻梅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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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晏家赌庄之后，施见桃又很想辜游早点杀了晏云简。


    晏云简早死一天，就少一个人受害。


    辜游握着他的刀，站起身来，“你有什么事想说？直说便是。”


    施见桃茫然地望向辜游，他好像早就知道了她的心事，却一直陪着她胡乱瞎聊着。


    辜游之前也没主动问，似乎是在一直等着施见桃自己说出来。


    直到施见桃在辜游身侧叹气，又犹豫，辜游才开口出声询问。


    “辜游……”


    施见桃也想将过去旧事向人吐露，可似乎没有人会支持她。


    三年前，施见桃与同村的孤女丁杏一起去城里卖鱼，施见桃还记得，那是一个夏日清晨，前一天收获颇丰，两人才打算早些去城里，能卖个好价钱。


    明明是与之前一样的时间、一样的街巷，那一日却在卖鱼时，撞见了晏云简当街拽着一位漂亮姑娘，恶狠狠的样子，像是下一秒晏云简就要将那个姑娘杀掉。


    勇敢正义的丁杏冲了上去，丁杏将一整筐鱼泼向了晏云简，那位漂亮姑娘趁乱逃了，丁杏却被晏云简手底下的人抓住。


    那时候，施见桃也才十三四岁。


    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让施见桃吓住，愣在了原地，直到丁杏被人抓住了长发，发出不断的痛呼和尖叫声，才唤醒了施见桃。


    施见桃去求了巡逻的将士，去知府求了当值的官兵……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她的请求，他们所有人听到是晏家的长公子，就将施见桃赶了出来。


    后来，等到施见桃再次回到那条街巷时，众人都已经散去，只留下湿漉漉的地板上的一滩血迹。


    他们都说，丁杏死了。


    是被晏云简杀死的。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进的城，却只有施见桃一人回了家。


    施见桃的声音里藏满了哭意，“丁杏阿姐是最好的人，她什么都不怕，有一次我差些淹死，也是丁杏姐救了我。”


    “所以，我恨晏云简，我想晏云简死。”


    施见桃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才将这一件、她藏了三年的往事，告诉了辜游。


    这件事，施见桃对邹吾说过、也对施闻梅说过。


    邹吾劝她放下，自己好好活。施闻梅说她蠢，应该和丁杏一起被晏云简打死。


    而辜游在施见桃面前伸出手，他的掌心里有很明显的、练过武的茧，他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却并不显一点文弱。


    “怎、怎么了？”施见桃不解地问。


    辜游随着她的声音，掌心慢慢靠近施见桃的脸，先是她些许凌乱的鬓发蹭上他的指腹，再是施见桃脸上温热的水珠，打湿了他的掌心。


    辜游就知道。


    辜游并不熟练地用手抹去施见桃脸上的泪，“委屈了？”


    “小情人去帮你报仇。”


    施见桃深吸一口气，扑进了辜游怀里。


    她毛茸茸的脑袋在辜游胸口蹭了蹭，让辜游不由得想起，无妄楼里的那只敢吃人肉的野猫。


    从前野猫也被辜游养得很漂亮，后来那只猫还敢在楼主面前，耀武扬威地晒太阳。


    辜游想，施见桃也可以被他养成那个漂亮的样子。


    就当是，她救了他的回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