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金属锈蚀的气息，几个年轻的暗潮成员僵立在原地。


    陈汐只感到一阵眩晕。


    那些传闻里，被上城区的人们抱在怀里撒娇、被精心打扮的昂贵又漂亮的“电子宠物”，此刻就像破铜烂铁般堆积成山。


    她突然想起妹妹五岁那年，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天上巨大的全息广告屏，那里有一只格外漂亮，标价也惊人地“漂亮”的仿生猫，但只换来了父母的一声“不懂事”。


    那天夜里，她跑到第七区那个“流星雨广场”，用捡来的零件找别人换来了只粗糙的仿生小鸟，至今还记得妹妹接过时那个开心的笑容。


    “要...要不要报告总部？


    ”


    队里最年轻的男孩声音发颤，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的能量枪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惊醒了沉浸在震惊中的众人。


    陈汐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她狠狠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先按标准流程排查。”


    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然后快速做了几个训练中常用的手势。


    “阿禾去查东南角的监控盲区，小朱负责记录所有可见的型号特征，其他人两两一组，去找下附近的居民，收集一下情报，尤其是确认。”


    队员们如释重负般，都按照往常训练的那样，迅速行动起来。


    就在陈汐留在原地，俯身检查一只还睁着眼睛的仿生贵宾犬的情况时，一阵微弱的咔嗒声从仿生兽堆深处传来。


    那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又像是金属爪子在刮擦机械。


    她浑身一僵，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已经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


    借着边界处那个不断巡视着的探照灯投来的点点灯光，她清晰地看到一只白色的，似乎还带着点橘毛的小爪子从缝隙里探出来，正徒劳而又地抓挠着下方已经离去的仿生兽，那裸露的金属骨架。


    那爪子上的仿生绒毛已经杂乱不堪，甚至还有能量液正从爪子缝隙处渗出。


    那小爪子每动一下，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却依然固执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像是在进行最后的求救。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等陈汐回过神时，她已经跪在那冰冷又肮脏不堪的地面上，尝试着徒手扒开层层叠叠的机械躯体。


    那个匕首？已经被收回腰间。


    因为她不想再给这些曾经漂亮的仿生兽们身上留下难看的伤痕。


    闻着熟悉的金属味道，陈汐有些麻木地，开始小心翼翼地一只一只挪开，已然没有能量迹象的仿生兽。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五年前那个暴雨夜，怀里抱着高烧不退的妹妹，冲到暗潮附属的地下诊所。


    那时候妹妹的体温烫得吓人，小手却死死攥着她的衣角，就像现在这只橘猫固执伸出的爪子。


    当挪开第七具，似乎是仿生贵宾的残骸时，一缕微弱的黄光突然刺进瞳孔。


    陈汐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眼睛——那光芒黯淡得像风中的烛火，却在仿生兽堆深处倔强地亮着。


    是一只橘白的仿生猫。


    和陈汐对视时，那双黄色的眼睛明显亮了不少，它的发声器可能已经损坏，只能着急地张着嘴，做出喵喵的口型。


    当陈汐的手指碰到它时，这个小家伙拼尽全力地抬起头，冰凉湿润的鼻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


    它想要不顾一切地讨好眼前这个人，讨好她，然后带自己逃离。


    因为它想活下去。


    终于接近这个小家伙了。


    陈汐的动作突然变得异常轻柔。她小心翼翼地托住橘猫瘦小的躯体。


    “坚持住...”陈汐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扯下腰带上应急用的能量胶囊，努力塞进橘猫背部的插槽。


    当蓝色的能量液开始流动时，小家伙另一只有些蜷缩着的爪子突然动了动，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


    这一刻，陈汐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妹妹会对那只粗糙的，只会做出简单应答的仿生鸟爱不释手。


    后面的有些记不清了，她好像带着那只橘猫离开了那里，回到了暗潮。


    似乎还报备给了身边这个听说异常冷酷无情的“老大”，但意外的是老大默许了她收养仿生橘猫的决定。


    她带去了那个没什么人气的斗兽场附属诊所，里面的仿生人告诉她这只猫的情况并不好。


    那又怎样？


    至少它想活下去，那我就带着它活下去。


    “就是因为那细碎的声音，我才能发现你。”


    “你就叫吱吱了！”


    “你被前主人抛弃了，我们也被父母抛弃了。”陈汐自己有些自嘲地说道。


    “没事姐姐，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吱吱。它不孤单，我们也不孤单了！”妹妹陈涵清脆的声音还在耳边。


    ——


    回忆戛然而止。


    陈汐突然止住了还在述说的话语。


    因为她需要死死咬紧腮帮子，努力止住自己的眼泪。


    因为吱吱还是走了。


    叶筝看了眼陈汐那绷得笔直的身影，然后垂下头没有言语。云易澜的目光落在远处那几个还围着仿生猫的小孩们身上，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沉默。叶筝注意到云易澜的左手微微抬起又放下，似乎想要做些什么，最终只是将手套的搭扣紧了紧。


    只有阿诺，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完全不受沉重气氛的影响。


    它歪着脑袋看了看静止不动的三个人，突然轻轻摇着尾巴凑到陈汐跟前。


    湿漉漉的鼻尖轻轻蹭着她那紧握的手。


    “呜...”阿诺发出撒娇般的呜咽声，耳朵灵活地转动着。


    它完全不在意陈汐此刻紧绷的身体，反而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她的手。


    陈汐僵硬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她低头看着这个毛茸茸的“入侵者”，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阿诺趁机把前爪搭在她膝盖上，仰起头用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望着她。


    叶筝和云易澜默契地别过脸去。一个背过身似乎在看诊所门口的屏幕，一个继续盯着那只帅气的仿生狼。


    只有阿诺还在执着地想往陈汐身上蹭，直到女孩终于松开紧握的拳头，颤抖着摸了摸它。


    “...对不起，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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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陈汐最后再使劲挼了挼阿诺的毛茸茸脑袋，才说道。


    “没事。你先带妹妹回去吧。”云易澜语气平淡，似乎并不在意。


    “好的。谢谢叶医生。”陈汐郑重其事地和叶筝道了谢，然后果断转身离开了。


    目送着陈汐带着眼睛还有些红的陈涵离开后，叶筝这才面向云易澜：“监管人，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九起了。”


    看到面前这个男子的眼中带着些许疑惑，叶筝继续解释：“刚刚我也和知微姐确认过，这个月诊所已经接待了51只陪伴型仿生兽。”


    “其中43只都和吱吱出现一样的，核心问题。而加上吱吱，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九只离开的陪伴型仿生兽了。”


    云易澜皱了皱眉：“你是说，这种情况并不正常？”


    叶筝点点头：“与此同时，在暗潮收容了这么多军用型仿生兽的情况下，诊所接收的数量为26只。”


    精确的数字才能最快速地反映出问题。


    这时候的云易澜也察觉到了不对：“这段时间来你这里的陪伴型仿生兽，都是中下城区的居民和暗潮成员带来的吗？”


    “暗潮成员较少，绝大部分都是外面的居民。”叶筝稍加思索后，回答道。


    "我知道了。"云易澜的声音低沉而克制，然后就准备转身离开。


    叶筝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手臂，布料下的肌肉瞬间绷紧。


    “等等，监管人。”


    云易澜侧过身，眉头微蹙，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竟透着一丝茫然。


    “你似乎很喜欢猎星。”


    叶筝松开手，笑意在眼底流转。她故意把“猎星”两个字咬得很重——那只高傲帅气的仿生狼在叶筝和阿诺面前坚持要用这个中二感十足的名字时，叶筝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形。


    云易澜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他此刻的样子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我没有...”


    “猎星年龄还小，很喜欢玩球，”叶筝假装没看见他羞恼的表情，“特别是会发光的那种。下次你可以带过来。”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它最近总盯着训练场那边的荧光球看。”


    云易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抿紧的唇线软化了些许。


    他别过脸去，却掩饰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亮光，就像发现宝藏又不好意思承认的孩子一样。


    云监管人，真好哄。


    不远处传来猎星悠长的嚎叫，仿佛在附和叶筝的话。


    “所以你想干什么？”云易澜轻叹一声，嗓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妥协。他微微低头，额前的碎发在眉骨投下浅浅的阴影，却遮不住眼底那抹罕见的柔软。


    明明在其他暗潮成员面前，他永远是那个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老大”，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噤若寒蝉。


    可偏偏在她面前，那些精心构筑的外装就像阳光下的薄雾，轻易就被看透。


    “没什么特别的。”叶筝歪着头，故意拖长了语调。她伸手替阿诺梳理着耳后的绒毛，小家伙舒服得直哼哼。


    她就是想逗弄一下监管人，然后...


    “我想去看看那里。”


    “你会同意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