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锈脑的嘶吼，屋中家具突然全部爆裂，锈脑的虚影从家具垃圾中站起，白大褂上沾满血迹：“为什么要逼我回忆这些！”


    裴余思考片刻，举起日记本：“你母亲教过你珍视人命，可后来你设计了道德熵值系统，那才是真正的杀人工具。”


    “你本可以阻止这一切。”灰烬低声。


    “我试过...”锈脑的影像在苦笑，白大褂被空气中的粉尘染成靛蓝："所以才会被做成人格副本的囚徒...”


    锈脑的投影开始一片片消散，从她身上剥落的残片又在她身后汇聚成女人虚影，灰烬低声：“那个女人......是初代人格副本的原始模板！”


    “妈妈......”锈脑的投影转身，跪倒在地：“我按照您的教导阻止了第一次测试，可他们换了更残忍的方式......”


    整个副本开始震动，裴余突然冲向女人虚影，手穿透她的胸口，抓出一枚刻着生日祝福的铜钥匙，天花板瞬间裂开一道发光的缝隙。


    “走！”她将钥匙抛给灰烬：“这是副本的权限密钥！”


    钥匙插入虚空中的锁孔时，他们坠入最后的记忆片段：


    [2062年9月17日21:00]


    锈脑浑身湿透地站在主管办公室，手里攥着浸水的伦理审查表，主管将胸牌扔在桌上：“恭喜，你用三个实习生的命换来了正式员工资格。”


    全息屏播放着溺水实验录像，三个年轻人在虚拟海洋里挣扎，而锈脑在最后一秒按下了排水按钮——太迟了。


    “现在签了这份保密协议，”主管的机械义肢敲击着模拟蓝图：“或者和他们一样成为测试数据。”


    记忆开始循环坍塌，灰烬突然冲向控制台，能量刃刺入主管投影的后颈：“人渣！”


    “没用的，这是既定事实。”裴余拉开他，将铜钥匙取下来按在锈脑颤抖的右手：“改变不了过去，但能改写存档。”


    锈脑的投影把铜钥匙插进自己的太阳穴，整个副本凝固成黑白照片，边缘缓缓燃烧：“告诉现在的我......母亲的花种在7号保险柜......”


    *


    强光吞没一切。


    裴余坐起来，环顾四周，她居然还在刚才跳进去的地方。


    灰烬已经不知所踪，地上的那一坨残留的人形灰尘形状和联邦币告诉裴余他已经走了。


    地上放着块微型信号干扰器，旁边留了灰烬歪歪扭扭的字迹：“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


    裴余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紧握的小刀，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早醒一会杀了这个狗东西。


    她捏捏拳头，下次一定。


    *


    不知道副本里过了多久，总之现在天还没黑。


    俱乐部里气氛压抑，裴余偷偷摸摸溜出来的时候还看到安防机器人在门口紧张的巡逻。


    悬浮列车停在她面前，她刷卡上车，虹膜扫描仪在她瞳孔短暂停留：“滴，已刷卡，余额10联邦币，请及时充值。”


    裴余把自己塞进车厢角落的座椅里就开始闭目养神，大脑却在不受控制的思考：沈轩没骗她，只是刚刚那一眼对视，李明朗甚至都没有使用她的人格能力，裴余却从心底里升起一种被完全剖开看穿的感觉。


    她是个危险的女人。


    列车的整点播报响起，告诉裴余现在已经午间十一点钟了，她强迫自己清空大脑，满打满算她已经十七个小时没有合眼了，仿生人也是需要休息，也是会猝死的！


    不知道谁掏出了能量棒‘咔滋咔滋’地嚼，人造草莓香精混着列车上奇怪的机油味灌进鼻腔，裴余皱着眉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列车上的电子屏正在播放教会的广告，一长串赎罪券的推广词后屏幕上骤然出现了一张扭曲的大脸。


    “重大通告！”机械女声欢快得像个超市促销员：“福音教会通缉‘数据异常体’，女，身高约170上下，较瘦............另！联邦政府公开黑市联盟‘衔尾蛇’部分成员名单......提供线索者，悬赏联邦币五万及三年电子赎罪券。”


    五万！


    裴余瞬间睁开眼睛。


    “通缉还能搞联名的吗？”前排穿蓝外套的年轻人戳了戳同伴：“你看这悬赏，赎罪券能兑《锈色黎明》的限定皮肤吗？”


    “还是直接给联邦币实在，但是五万也太少了，连两个‘全息诱饵’都买不到。”同伴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不过这NPC建模倒是很有个性，这崎岖的脸......这算版本彩蛋吗？”


    “五万诶！”裴余旁边学生模样的女孩惊呼：“长成这个样子路上应该很好认吧，有这五万我明年学费就不用愁了。”


    “怎么可能真长这样啊，”被她晃着胳膊的短发女孩几乎拌匀了自己的脑浆，她扶住前排座椅让自己停下来：“倒是银色头发算个鲜明特征，可是那怎么看起来像是假发啊？”


    女孩子们靠在一起挡住了裴余的视线，她站起来，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着急展示她对教会的虔诚，看向电子屏的目光满是期盼。


    然后她看见了今天早上易容凝胶快要过期时的自己，扭曲的皮肤上嵌着一对黑眼珠，像研习菜谱后失败的厨房产物。


    旁边并排播放的衔尾蛇成员照片更加抽象，甚至都不像个人，青蛙头占据了屏幕的一半，裴余扭曲的脸占据了另一半，如果不是下方滚动的“举报热线”，她还以为自己在电影院看什么末日电影。


    裴余冷漠地坐回去，重新闭上了眼睛。


    “最新消息！”机械女音还在激情澎湃地演讲：“该异常单位携带蠕虫病毒，接触者将出现......”


    “早说啊！”后排传来婴儿啼哭，年轻妈妈手忙脚乱地捂住孩子的眼睛：“上周我家扫地机器人就中过毒，半夜自己拆了滚轮跳楼！”


    车厢里爆发出一阵哄笑，穿洞洞鞋的大学生举起奶茶杯：“教会是不是又缺钱了？上个月还说外卖无人机被恶魔附体呢。”吸管戳破塑料盖的声响清脆得像某种暗号。


    裴余缩在角落一动不动，和死了一会了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悬浮巴士猛地急刹，全车人撞向前面，裴余的额头被前排座椅回弹，脑袋又撞在椅背上，发出“咚”一声脆响，痛得她呲牙列嘴。


    “要死啊！我这铁脑壳才装好不到两个小时！！”前排女孩对着化妆镜哀嚎，她额头凹陷一小块，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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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女孩正在试图帮她凹回去。


    “我这装备很贵的！你赔得起吗！”大学生的奶茶一滴都没有浪费地泼在蓝外套身上，蓝外套蹦起来拎着裤腿开始抖裤子上的奶茶小料......


    “对不起对不起。”


    整个车厢乱成一团，在此起彼伏的吵闹声里，列车长遗憾地通知大家路遇交通事故，请大家下车乘坐其他列车回家。


    裴余随着人流挤向车门，她最后瞥见自己的通缉令缩成小窗，和减肥茶广告、虚拟偶像演唱会预告挤作一团，像块被扔进垃圾场的过期蛋糕。


    *


    中午十二点，裴余开始清点自己的战利品。


    抛开乱七八糟看不太懂的技能点和一堆微型炸弹之类的新手装备，裴余足足获得了一万联邦币，她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连带着看那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期光都顺眼了一点。


    光脑上期光的头像闪烁了两下，似乎没能理解裴余为什么这么兴奋：“黎明之城四等公民裴余，您的体检报告已确认通过，入职流程已审批完成，联邦政府AI系统‘期光’在此正式向您发出邀请：您已被正式录用为联邦政府新员工，编号EVE-07。”


    “您的入职培训将于二十四小时后在联邦政府黎明之城分部大楼第六层启动，届时，您将学习联邦政府的运作机制、任务分配以及必要的生存技能，请务必准时到达。”


    裴余看了一眼表：“明天中午十二点？”


    “是的。”


    “十二点的培训管饭吗？”裴余眼睛都亮了，她早就听说过联邦食堂吃得有多好，甚至每顿员工餐还有肉，不是合成肉，是肉！


    裴余长这么大，唯一见过的肉是去斯塔利大饭店做兼职的时候在客人的餐盘里。


    明明还是一成不变的电子音，但期光的声音似乎又多了一丝微妙的幽默：“当然，EVE-07,联邦政府的培训致力于为员工提供全面的支持，包括基本的生理需求保障。培训及往后的工作中，您均将获得营养均衡的餐食供应。”


    裴余满意了。


    她把珍妮阿姨给的营养液收好，又去厨房给自己烧了几壶水，已然做好了准备：到明天11点联邦政府食堂开饭前，她都不会再吃一口东西了！


    *


    下午七点，裴余平躺在床上，实在是太饿了，睡着就不饿了，可是她脑子里循环的是联邦食堂的：谈炒青菜、柑橘肉丝、醋溜土豆丝......


    根本睡不着！


    “吸溜。”裴余擦了擦流到枕头边的口水，没办法，孩子从小苦大的，这种精心在研究员培育、从土地里长出来的实物，连长什么样子都是看科普知道的。


    门外嘈杂声又响起，似乎是不远处谁又异变了。


    裴余翻了个身，这在黎明之城实在是太常见了，常见到她都不值得为此坐起来去窗口看看情况。


    这里生活的大家早就习惯了每一天见面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没有抗体的低等人类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消耗品。


    但今天似乎不太一样。


    “咚咚咚”地砸门声响起，还不时伴随着男人和女人的交谈声：“她都三个月没交水费了！今天必须把钱给我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