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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养大的反派疯魔了》 第121章
“别,好了……嗯。”
姬时语被江曜亲得很重,鼻息间喘不上气,白玉脸颊尽数染了粉。
她几番推搡,终是从江曜手里挣脱。
小姑娘水眸泛春情,眼尾如丝轻眨几许,江曜便还想再多亲亲她。
然而姬时语抬起手心,挡住他的唇。
江曜顿住,狐狸眼静静睨她。
一亲上唇,便是没完没了。
在暗室那时候,她便被他折腾的够呛,亲唇还算是好说的,最过分的是,江曜喜欢她身上的各处。
他意有所指,姬时语恼得想打他。
被他哄骗主动圈上他的腰时,她忘却了两人之间还不曾成亲,如今被江曜提起,她便不愿面对这件事。
再多的,还不是被他勾着来的?
太不要脸了。
姬时语含羞满面,“真不能再亲,我的嘴好似都肿了,疼……”
她脸皮太薄,即便两人已互通心意,白日光天之下,她还是做不出太出阁之事。
江曜便是知晓她性子,才会在暗室之中,没了外人与光亮,可劲的缠着她说些难为情的话。
也只有那时候,姬时语会不顾及其他,随他的心意,小嘴吐出诸多害羞之言。
这会儿目光灼灼,江曜哑着声道:“那何时阿锁能主动让我亲? ”
“你还说!”
姬时语是真气恼了,作势掐他一把。
小姑娘气鼓鼓地,眉眼竖起哼了出来,“江曜,我是纵着你,但你莫要做太过火了。”
“阿锁。”
如今江曜便握住她细软的柔荑,放到冰冷的脸上,眯起眼笑了笑,蹭着她的手。
他低声喃喃:“阿锁,我好想你。”
“伤还痛不痛?”
江曜顿了顿,刚想说不痛了,可一瞥见她满含关切的眼,顿时咳嗽起来,边压抑着蹙眉。
他道:“好痛。”
“江曜,你真是的……”
姬时语猫瞳之中布满心疼,她怨怪他,可更心疼他,“你每回都把自己伤得厉害,我真讨厌你这样。何时你才能不受伤呢,我不想你受伤了。”
“那你得时时刻刻在我边上守着我。”
江曜垂眸,隐去眼底的阴暗,他一颗恶劣的心,明白的摆出给了姬时语看。
他在说。
这辈子,他都要她的。
姬时语哪里听不出来,小脸一刹那便布满了红晕。
每回说正经话,都会被江曜搅合的不正经,她才是苦闷呢。
正待姬时语要恼江曜几句,隔着布帘,室外响起一道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咳咳咳。”
林大夫在外室等的焦急,来回踱步,后实在耐不住了,便隔着间,朝里头发了问。
“五小姐,老夫可否能进去了?”
“呀!”
惊觉外室还有人在,姬时语脸红,惊得飞快甩开了江曜的手。
那岂不是两人方才那些亲密举动,是让林大夫瞧见了个清清楚楚?
“林爷爷,你进来吧。”
姬时语羞得捂住脸,起身应了一句,便抬脚要走。
江曜及时捉住她的手,他满目期许,舍不得她走,眼神十足眷恋。
于心不忍之下,姬时语还是坐回了床头边的小杌子。
林大夫入室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江曜仰躺在床榻之上,手心攥着姬时语的手,将一根绿色珠串,系在了她洁白的手腕。
他五根手指皆穿入她的指,合拢很紧,再又小心翼翼地将她全然包住。
林大夫是彻底噎住。
这两人怎就这么腻歪的?
早前也是这般吗?
是从何时起,两人竟有了情意绵绵之感,让他这个五荀老者,见到都只觉得如是不日之后成亲的小夫妻?
五六年前两人在忠义侯府时常寻见他诊治,那时候林大夫只当江曜是寻常小儿,得了机缘,能跟在五小姐身边做一个小侍卫。
时过境迁,江曜竟一步步走上了二品官身。
还找回亲生父亲,当朝楚王。
他已成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并光明正大的陪伴在了姬时语的身边。
林大夫真是唏嘘。
可打心底的,为两人感到开怀。
郎才女貌,最是堪佩。
他这个外人看得清楚,江曜一心唯有忠义侯府的五小姐,这样将五小姐放在心坎上疼的男人。
世间不多得这等人。
因此林大夫上前来,掀开江曜身上的被褥,得见他胸膛破开的血痕,颦眉顿了手指。
“还好位子偏了几分,没伤及心和肺腑,我且开几幅药,每日煎熬三回,先养三个月。”
林大夫没忘记江曜的本性,儿时便是拼命的,长大性子更得了,他又叮嘱几句。
“江大人身上若有公务,还是尽快推掉,这些时日,卧床在榻,怎么都得静养。”
姬时语狠狠揉了一把江曜的手,“听到了吗?你得遵医嘱。”
江曜反问道:“三殿下那面如何了?”
“我爹已去入宫面圣,到时应要带我一同去,我还要向陛下请罪,不过……这些事你不要操心了。”
姬时语默默说着,江曜挪动身子便想起身,奈何胸前伤口一崩裂,鲜血便溢出麻布。
“别动!”
姬时语一个板脸,凶巴巴地让他躺了回去,“都说了伤未愈合,折腾个什么呢?”
“刀伤可不易养,江大人近日要忌大喜大悲,多平复情绪,在屋中休养生息。连累伤口复发的话,再好的药也不得治。”
林大夫亦是劝说,他明白江曜性子乖张,使了个眼神递给姬时语,让小姑娘多多上心。
“五小姐,这可不是闹着玩,这等伤养不好,往后易伤身体根本。”
“林爷爷,我都记住了。”
林大夫笑说:“那老夫将方子给萍亭。”
“好。”
林大夫退离了内室,姬时语应着颔首,边掖了江曜的被子,给少年盖好。
“阿锁。”
江曜牵住姬时语的手,他眉宇充斥着森寒,“这事是因我而起,我非得要去见楚王和皇帝。”
“好了,江曜,你得听我的话,先在这处养病,万事等你病好再说。”
“阿锁。”
江曜清冷的脸颊彰显着抗拒的神色,姬时语亦是摆了脸,她言辞凿凿,郑重认真。
“不准。江曜,我不想将你关起来,但你若非要,我也不得不如此了。”
“你还要关起来我?”
“那是自然,你不听话,我便让人抬你入暗室,关在里头。没我的命令,我不准他们放你出来。”
江曜垂下狐狸眼,静静冷冷。
姬时语不给他反驳,她下了命,嘴硬非常,“你得听我的,莫想有的没的,你身子虚弱,我会嫌弃,往后我才不要你的。”
“你不要我?”
闻言,江曜霎时抬起黑沉沉的眼瞳,他身前的小姑娘故意说着反话,是骗他又哄他。
于是姬时语的下一句便是娇俏的笑。
“对呀,所以你得养好,你太弱了,我就不愿意嫁给你啊。但你好好养病,身子康健后,能抱得动我了,举起我时,我再嫁给你!”
江曜若有所思,他沉声说:“阿锁,我单手便可抱起你。”
姬时语笑盈盈的眼一滞,她还未应声,那头江曜阴暗的眸涌起了愉悦的兴奋,他嗓音低沉悠长。
“阿锁忘了吗?那时我一只手抱着你,你还怕掉下去,腿圈上了我的腰,还将铁链缠在我的手臂上……”
“够了!”
姬时语面皮瞬间红透,她眼睛不知道放哪儿好了,飞快朝后看,瞧了瞧林大夫可是远去,屋外应没人伺候着。
这么一瞧,空无一人,唯有他们两人。
这么羞人的话,得亏没被外人听进耳里。
江曜每回万事不顾及,想说便说,姬时语比不得他,总是十足羞赧。
“为何不让我说?阿锁在暗室可喜欢我那么摸你、亲你,你还觉着很舒服,说着要我再来一回。”
姬时语稍稍松懈,然而江曜愉悦的生了笑,是在揶揄她那时主动又热情。
江曜兀自说着:“怎么出了暗室,你就翻脸不认人?还是说阿锁就喜欢去暗室随我做各样的事,在外头只是因害羞不肯承认?”
“你好讨厌啊!不许你说了。”
她扑过去,便捂住了江曜的嘴。
两人大眼瞪小眼,江曜的狐狸眼染着喜色,姬时语看也不愿看他,扭头便扭捏、气哼哼的鼓脸。
“那时是那时,如今是如今,我已不是那时候的我了。”
姬时语再度警告床上不老实的少年。
每回最让人操心不已的便是他好折腾,不光折腾自己,还折腾她。
她威胁道:“江曜,你要知道,我们二人还未定亲,更不论何时成亲,只要我不想,我爹娘便不会答应的。”
果不其然,一句话下来。
江曜的脸色已是阴沉,他那双眼陇上阴云,很是不悦。
姬时语自诩拿捏到了少年,她是恼他喜欢胡来,但眼下她很是喜欢他啊。
因此他这点小脾气,她也觉着可爱的很。
是她满心喜欢的哥哥。
她便喜欢逗他,故意耍小性子惹他着急,看他在乎她,满眼都是她。
姬时语就浑身满足。
她捂住他的唇没放,倾身压了过去,没碰着江曜的伤口,便凑过去啄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
都说鼻梁高挺,在那档子事上总不绕人,喜欢没完没了的纠缠。
姬时语虽没与江曜走最后一步亲密,但暗室之中她被咬得酸麻,浑身四处的肌肤皆是吻_痕。
而腿_更生了破皮。
她猜到江曜便是这等人。
比她写的话本子中的小将军还要过分。
姬时语咕哝,哼了几声,还是亲昵地凑过去亲吻他。
她再亲他的眉眼。
小姑娘的唇瓣柔软的很,轻吻如羽毛落脸,含着满心欢喜和怜爱。
她真的很喜欢他。
“我说了,你得养回从前那样,健康英勇,我想要去哪里,你都得抱着我去,知道吗?”
姬时语做完这些,是满意他的乖顺,笑嘻嘻说道:“你得听我的呀,我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你!”
江曜没吭声,像是应了。
第122章
愿意嫁给他。……
姬时语便留在了江曜的别庄。
四月晴日多,早前的阴雨一扫而空,拂去人们心头的烦懑,日光正好。
林一与楚明无人不识得姬时语,姬时语在这里,如同半个主子。
姬时语发了话,一众人便得听从。
别庄被严防死守,不允外人探视,姬时语要江曜安心养病。
而楚王府派遣人来,姬时语听是楚王妃的人,便让林一将人打发走了。
楚王的身边人,便放进主院一见江曜。
江曜瞥坐在榻上的姬时语,道:“阿锁,还要几日我才能回京?”
“休想。”
姬时语闲来无事便捧着江曜房中的话本端瞧,兵书居多,她看得竟未觉得无味。
轻睨床中的江曜一眼,复而视线又落回书上。
正待看到一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姬时语说道:“你应知道,我爹入宫面见陛下,是为上交侯府的兵权,如今爹娘命我离京暂避,我还走不成呢,你想走?”
江曜缄默。
小姑娘窝在一张贵妃榻中,她褪去绣花鞋,双腿蜷缩于裙中,交叠侧卧而倒,乌黑的长发垂顺落于前肩。
姿态很是怡然自得。
像已将江曜的主院当作了自家。
姬时语说的实话。
前几日忠义侯姬雄武径直入宫,寻见弘文帝。
因小女儿姬时语几次遭皇冑党的算计,如今更是被牵连其中。
姬雄武不得忍耐,他直言坦诚,请求弘文帝收回忠义侯府在岭西所执掌的十万兵权。
此事不光引得弘文帝震怒,连整个朝堂亦被惊动。
忠义侯府镇守岭西已是远有二十余年,这十万兵权从老忠义侯姬老太爷一手传下,后交给他的嫡长子姬雄武。
京中无人置喙过忠义侯的不是。
若非忠义侯府祖孙三代镇守边关,岭西早已沦为大陇地界,哪里还能有如今的安居乐业?
那年大陇举兵再犯,由大陇的君主长子领军,后恶战五年,才被姬雄武与江曜、姬合英齐心击退。
大陇就此平息,再不敢犯朝。
此等壮举,朝中无一人,敢在弘文帝跟前说道忠义侯不堪执掌十万大军。
而弘文帝心中又如何不清楚呢?
他有心起复五军都督府,便是大力栽培朝中新秀,期盼大将军之位后继有人。
即便江曜乃是白家后人,是白斩霍的侄子,弘文帝也并未牵连。
朝中能有一位肱股之臣已是不易,若忠臣频频遭猜忌,待大敌当前之时,便是无人可用,无可抵抗。
因此,弘文帝很是不快,斥责忠义侯姬雄武:“爱卿是对朕不满,觉着朕亏待了你们忠义侯府?”
“绝非如此。”
姬雄武郑重跪地磕了头,言辞真心真切,“陛下,臣实在拿不住手中的十万兵权,两位殿下左右不过为了侯府的兵权,便几次强迫臣的小女儿。为了女儿,臣也不敢再掌这兵权。”
曹云适时地上前,轻声在弘文帝耳边说了事由的来龙去脉。
“两位殿下如拈酸把醋似得,是在五小姐这事上较劲……还将楚王府的长公子江大人牵扯进去。三殿下出城寻江大人质问,恼火之下中伤了江大人,恰好被赶来的五小姐瞧见,便……”
曹云惶恐地低头,“五小姐便刺了三殿下一剑。”
“老三和江曜……荒唐,太荒唐了!”
弘文帝一时听得怔愣,“怎这事还和江曜有干系了?”
“是小女罪过,惹了两位殿下的眼,还请陛下恕罪。”
姬雄武立刻重重恳求:“陛下,臣愿为小女担当罪名,请陛下责罚。”
“这……”
曹云瞅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姬雄武,他刚要作解释,殿外小太监掐着嗓子喊:“启禀陛下,楚王爷求见呐!”
弘文帝挥手,“放他进来。”
一顶金黄的肩舆被抬入殿中。
楚王见忠义侯姬雄武亦在,心中顿时明白,便与弘文帝先行大礼。
弘文帝冷哼:“你也知道两位皇子和江曜的那些事儿了?”
楚王先是一愣,“什么……”
“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曹云恭敬禀道:“楚王爷,江大人和两位殿下皆心系五小姐,为此大打出手,忠义侯便是为此负荆请罪,要让出兵权以示赔罪。”
“不错,陛下,臣来此,是为代曜儿向您请罪。”
楚王唉声叹气,好似老脸挂不住,为有江曜这么个儿子操碎了心。
“曜儿与五小姐青梅竹马六余年,是爱慕五小姐至今。因臣身子不好,曜儿也才归府没多久,还未来得及寻媒人登侯府的门,和忠义侯相商,没成想……便闹成了这副模样。”
“臣也未想到,三殿下竟当场捅了云让一刀。”
楚王的面色一下便沉痛起来,他真是担忧江曜这个儿子。
姬雄武叹气,跟了道:“但事出有因,陛下,还是怪罪小女吧,是她重伤三殿下尊容,该罚的该是侯府。”
楚王迅速补道:“不,陛下,臣身为曜儿的亲父,子不教父之过,他能惹三殿下不快,便是他的错,陛下还是责罚臣吧。”
忠义侯府和楚王府你一言我一句,说的上首坐在龙椅的弘文帝面色愈发黑沉。
两人为孩子担罪名,恳请弘文帝降罪。
听在弘文帝耳中是那般刺耳。
好像在说他教不好两个儿子,若论事出有因,也该论大皇子江承运和江承北动以不该动的心思。
江曜和姬时语本就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兄妹,两人感情深厚,江承北在姬时语眼前捅伤江曜,姬时语便一怒之下还了江承北。
子不教父之过,一切的缘由竟成了弘文帝自己。
一瞬间,弘文帝重重朝后靠去,嗓音好似苍老了十岁。
“罢了,你们都起来吧,老三有错在先,朕怪不到侯府和楚王府的头上。”
楚王欣喜一笑,便乘胜追击,“陛下,既然说到这件事上了,曜儿心仪五小姐已久,陛下不愿两位殿下再因党争相斗,不如……臣斗胆请您,为臣的大儿子江曜赐婚。”
这一回,弘文帝和姬雄武齐齐看向楚王。
姬雄武的脸是真如煤炭。
请罪就请罪,楚王先斩后奏,向弘文帝讨江曜和姬时语的赐婚圣旨。
还没问他们忠义侯府的乐意不乐意呢?
……
七日后,江曜伤势好转,已是可以半坐起身。
姬时语取来一只软垫置于他的后腰,江曜靠坐着,她从萍亭手中接过药碗,端来喂他吃药。
一日三顿,苦涩发沉,江曜默不吭声,每回面无表情地喝完。
今日才吃罢药,林一匆匆入内禀报。
“五小姐,侯府的马车前来接您回京,侯爷有令,您得随他入宫面圣。”
“我知道了。”
姬时语起身点头,在别庄待了太久,早听闻爹入宫上交兵权,为此她心中极其不踏实。
犯错的是她,她该回京入宫求得弘文帝的宽恕。
只是爹娘俱是不让她归京,还差人来,只说她安心待在别庄等着消息。
如今消息已到,姬时语便也坦然地坐上了侯府的马车。
归京不过一刻钟,姬时语再度下车时,已是来到皇宫的朱红门殿之前。
这回没有旁人,领她入宫的仅有她的父亲姬雄武。
父女俩一前一后,走至去往太和殿的甬道上。
皇宫冷清,除却入目的红墙黄瓦,甚至不见一分艳色。
良久,姬雄武叹了口气,开口问道:“阿锁,你同爹说实话,你可是真心喜欢着云让,盼着嫁给他?”
姬时语先是愣然,反应过来便不自觉羞红脸。
可是姬雄武能在这时候问她,必然有他的用意。
姬时语便也不愿再装疯卖傻,她头一回在父亲面前亲口承认了心意。
“是,爹爹,我喜欢江曜,想嫁给他为妻。”
“即使楚王府诸多纷扰,你也不怕?”
“我不怕。”
姬时语生得娇俏明媚的容貌,一双猫瞳似水潋滟,偏这副娇柔样貌之下,那颗心却是如此坚韧和不动。
一如他们忠
义侯府的本就坚定不拔的传袭。
好半晌姬雄武也未开口,直到两人快临近太和殿,姬时语才听到亲爹的恼火谩骂。
“我看你就是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你姐姐那门亲事再怎么着老子都能帮她抢亲,你说说你看上谁不好,非看上那个兔崽子,上头不愿意你让老子怎么帮你抢他回来?”
姬雄武尤为苦恼,粗犷的脸因而愁容,“早知道不让云让认亲了,当年就该把他定下来,直接让那小子入赘侯府得了。”
“爹爹……”
“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还为他伤了三殿下?害我女儿如此苦,老子没打断他的腿都是好的。”
姬雄武气不打一出来,老父亲这会儿看江曜是十分有十二分的不顺眼。
“爹!”
姬时语好笑的凑过去扶住姬雄武,娇憨的撒娇:“你就莫说他的不是了,哥哥已过的很不易,我们该多心疼他啊!”
“还没嫁过去就偏心他,阿锁,你可真伤爹的心。”
“爹,才不是……”
姬时语欲掰扯清楚,可眼见太和殿已在眼前。
曹云便候在殿门口,朝父女俩两人轻笑。
“是时候了,走吧。”
姬雄武便站在她手边,姬时语微微昂首,他宽厚的手掌拍拍她的肩膀,很是厚实与温暖。
“阿锁,不用怕,爹在这呢。”
姬时语的眼便润了,她应道:“好。”
父女俩便跟随曹云入了殿门。
“臣女姬时语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时语跟随姬雄武入殿后,便恭敬地跪在殿内中央的金砖地面之上。
“姬五小姐,便是你近来引得皇亲贵胄的争端啊。”
弘文帝龙威肃穆,他俯视着殿内身形纤细的忠义侯府五小姐姬时语。
“回殿下,臣女不敢,是恰好入了殿下们的眼。”
膝盖微凉,可姬时语不敢抬头,她姿态恭敬,行了大礼。
她一袭素雅的青菱翠玉莲花裙,如水碧波浅淡,头戴珊瑚八宝瑞祥簪,尽管素雅,依旧挡不住眉眼的娇俏明媚。
弘文帝思忖,莫怪楚王府的江曜早年便对此女情窦深种。
心中冷哼过后,弘文帝便侧目望向三皇子江承北,问他:“老三,你可有话要说?”
江承北面色发白,他双目盯着姬时语是参了愤怒的恨。
姬时语伤他那一剑正中他后腰,剑锋不深,可后腰脆弱,养到现在也未好上几分,他连行走都变得极其困难。
江承北怒斥:“父皇,五小姐是有意中伤儿臣!”
弘文帝冰凉的目光便落在了姬时语的头上,她惊察到,顿时浑身一颤垂下首。
“陛下,刺三殿下的那一剑,是臣女的不是。可这亦是三殿下动手在先,楚王府的江大人乃是臣女的兄长,他伤江大人,臣女看不下去。”
姬时语说到后,也知道辩驳是徒劳,抖着嘴唇白了脸,“臣女自知伤了皇子尊贵之身,请陛下责罚。”
“父皇,你看姬时语都认了罪。”
江承北一听姬时语已是认错,当即便兴奋道:“这事怎能饶恕忠义侯府?就该重重的罚!”
“你想怎么罚?要朕撤了忠义侯的官职不成?”
弘文帝对江承北可真是失望透顶。
喊几个人入太和殿,陛下有意要亲眼见江承北如何看待忠义侯府。
现在,他看清了。
老三是非不分,仗着皇室高贵,对待下臣白眼。
在他跟前,都能如此贬低肱股之臣,若他去了还得了?
同室操戈,江山倒覆。
八个字如同利剑,劈开弘文帝的双眼。
“五小姐还是一介女流,都知道做了错事该当自省,而你呢?老三,你早不是稚子,连认错的胆子竟都没。”
弘文帝越想越气,就差指着江承北的鼻子骂道:“混账东西,你连五小姐都不如!”
“父皇!”
江承北被骂得脸红脖子粗。
“住口!你和你大皇兄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让朕失望。”
弘文帝是被两个不孝儿子气得脑门冒烟,恐要折多年的寿,“我今日喊忠义侯府入宫,并不是让你嘲弄人家的!五小姐既然与你赔罪,这事就这么免了,朕不会再处治他们。”
“父皇!”
江承北一听这话,哪里甘心,“她可是伤了儿臣!”
“那你差一分就杀了楚王府的长公子呢?混账,你还有脸提?你连皇亲都敢动刀杀了,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动刀的人?”
“父皇,那也是江曜先伤儿臣的正妃在先!三皇子妃,可是被江曜划伤面容,往后如何面世?”
“是谁说这事是江曜所为?来,你告诉朕,是谁告诉你的!”
弘文帝不怒自威,他一双目睁大,是以平静姿态吼出的这句话,威慑极大。
殿内霎时寂静。
江承北好半晌也没能开口。
弘文帝不耐冷哼,“老三,怎么不说了?朕问你话,谁说的!”
姬时语静静候在旁,她明媚的小脸划过一抹轻轻的嘲弄。
她当然知道,江承北说不出话。
只因江曜抓了柳眉这事,出在城郊荒无人烟的路上,除却三皇子府的几个侍从,再无一外人见到。
再来柳眉被找到时,身边无一人,更无一物。
江曜全然可以说,是被三皇子江承北蓄意污蔑。
因此,江承北没话说。
也就是他这般理直气壮,令弘文帝彻底愤怒。
帝王朝着江承北谩骂不止。
“朕给过你们机会,结果你们两个混账,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忠义侯府,你们眼里是看不见忠义侯留守岭西多年,几次冒死奋战?老三,你真的让朕寒心,扪心自问,这个三皇子之位,你做的安心吗?”
江承北慌了神,他想要开口,抬首之间,直直对上龙椅之中弘文帝那双透骨失望的眼。
帝王的冠冕晃动几许,却遮不住弘文帝眼中的灰暗。
那是一种已然将他放逐的意味。
不,不,不!
江承北心口在呐喊,他不能容许,绝不能就这么让步,让给江承运!
“父皇!”
江承北站了起身,腰间缠绕的麻布突然崩开,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他咬牙额前冷汗淋淋,“父皇,还请您听儿臣一言。”
弘文帝望着他,不语。
良久,姬雄武插了嘴,“陛下,还是先请太医吧,三殿下伤势要紧。”
弘文帝准了,他给了曹云一个睇眼。
曹云立及往殿外退离。
姬时语便持在原处,等候着。
“陛下,楚王府求见。”
就在这时,折返而归的曹云领着太医,与楚王府的一行人大步入了殿。
弘文帝的眉深深凝起。
姬时语的余光轻瞥,满脸错愕。
走在最前的竟是楚王府多年不曾出面的老楚王。
老楚王年已六旬,他比弘文帝大了近二十岁,先帝还在世时,老楚王曾为先帝的第一个孩子。
已过世的太后膝下无子,便将老楚王抱养名下,视作亲子照料。
后来十余年过去,太后生下了弘文帝。
老楚王长兄如父,亲手带大弘文帝,两兄弟便有如亲兄弟一般,在夺位之事上未起纷争。
“臣等参见陛下。”
老楚王一个鞠躬,弘文帝竟亲自下了玉阶,搀扶老楚王起身,并亲切说道:“皇兄怎也入宫来了?”
姬时语为两人的亲近感到疑窦与好奇。
眸子朝后再一瞥去,竟见江曜亦是被搀扶进了殿,他刚坐下,那双沉沉的狐狸眼便朝着她睨来。
小姑娘顿时脸蛋鼓起,是十分恼火。
瞪着他忿忿,朱红唇瓣无声开合。
姬时语说:“为何又擅自入宫?”
江曜没作答,他清冷的面容只是微微别开,径直错开姬时语的质问。
可没把姬时语气坏了。
老楚王叹息,同弘文帝道:“陛下,这不是宫中闹事,曜儿与三殿下起了事端,臣心中难安啊,想与陛下赔罪。”
“唉,皇兄莫要说这番话,要论对错,也是老三有错。朕方才已训斥了他,这事作罢,是不会再处治江曜的。”
“陛下当真?”
“朕何时扯谎过?”
“陛下自然是言出必行,驷马难追。”
老楚王头发眉毛已是半白,多年不曾出过楚王府,今日为江曜而来,足以见得他有多看中江曜这个孙子。
弘文帝愿意轻轻放下,老楚王便立即感恩戴德,“多谢陛下圣恩。”
“好了,皇兄入宫便是为江曜求情吗?唉,你们楚王府也是的,朕怎么不见你们为子墨那般上心?”
弘文帝一句无心之话,是令老楚王与楚王齐齐变了脸色。
姬时语敏锐地察觉,跟在江曜身后入殿的楚王妃胡氏,与楚王世子江子墨,是从未有过的寡言。
“陛下。”
老楚王突然摆正神情,尤为严肃,“臣今日来,正是还有一事,是关乎我们楚王府的世子之位。”
“哦?江子墨不是楚王世子?”
弘文帝疑惑不解,“还是说,皇兄偏宠江曜,便要朕撤下江子墨的世子之位,给江曜?”
“陛下,是也不是。”
老楚王点点
头,又摇摇头,“臣确实为重讨册封而来,楚王府的世子之外,绝不可交给一介外人。”
弘文帝更是不解,“这话朕就听不懂了。”
老楚王喊来楚王,“你来说吧,你们夫妻二人闹出的丑事,真将我老脸丢完了。”
“陛下,若江子墨是臣的亲生儿子,世子之位交由给他并无不妥。”
楚王悻悻接过话来,他脸色显得十足尴尬。
“只是,江子墨并非臣的儿子,若将来楚王之位留给他承袭,便是混淆皇室血脉的大罪。”
“你说什么!”
弘文帝的脸色沉如黑墨,他虎目大睁,面露暴怒,“江子墨不是楚王府的儿子?楚王,先说江曜是你与白氏之子,后又闹出江子墨并非你和胡氏所生,你们楚王府是耍朕当把戏?”
老楚王眼见事态不妙,忙劝说道:“陛下息怒,您再听楚王几言。”
“好,朕让你说。”
弘文帝怒不可遏,但仍旧面容镇定。
“臣惶恐,陛下,当年江子墨降生,臣只以为江子墨是臣的亲生儿子,便放任胡氏掌管楚王府,没再多想。”
楚王艰难地咽了口水,他面上浮现几许难言之色。
是纠结、踌躇、彷徨之下,后才继续说:“直到,臣察觉,臣早已不能育有子嗣。”
姬时语听得此话,下意识便去睨江曜。
那一头的江曜却恰好回过头来。
这回他没有避开姬时语的眼,而是眼尾挑起,眼中情绪流转。
好似阴沉的色泽之中荡开了温柔的情意,缠缠绵绵的。
看得姬时语心口直跳。
都这个时候了,他怎得还在大殿来这一出?
姬时语没好气想哼他,可眼眸还是忍不住多看江曜几眼。
偏一旁的楚王还在说。
“臣已不能行人……事。”
姬时语如同被雷劈了个里外焦。
再一抬头,江曜直勾勾地凝望于她,冷面平静无波,他薄唇轻启,说了几个字。
姬时语飞快垂首,耳尖红得发烫。
江曜说:“阿锁,你放心,我可行的。”
第123章
“楚王,你……你当真……”
弘文帝满目震惊,他的神情难以言喻,一双瞪大的眼觑了老楚王,又去看跪地垂首的楚王妃。
默了默,皇帝的脸色难看起来。
老楚王叹息一口气,便道:“陛下,三殿下刚巧寻了太医问诊,不如您让张太医为楚王看罢便知。”
弘文帝给了张太医一个眼神。
正候着的张太医可谓是战战兢兢。
本为皇子们诊脉便是稍有不慎,命悬一线,如今竟又卷入皇家辛秘之中。
张太医只觉着自己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弘文帝不耐烦,震慑大喊:“愣着作甚?还不去给楚王看脉?”
张太医忙回过神,抖着身子应了是。
大殿之中,无人胆敢吱声,是如死一般的静谧。
姬时语不敢多瞄,她同样后怕。
今日一出正巧摆在她跟前,若楚王当真身子不行,这则辛秘怎好让皇室之外的人知晓?
思忖着,姬时语便心生焦灼,有些求救似得往父亲忠义侯姬雄武身上瞥眼。
姬雄武察觉到,回了小女儿一个安抚的眼神。
姬时语便又弯回腰,坐回原位。
那头张太医为楚王细细把脉之后,弘文帝直问:“如何?”
“回陛下……”
张太医拂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胆战心惊回道:“楚王,楚王……身子常年体弱空虚,这等身子恐早就不得孕育子嗣……”
越说到后头,张太医声色愈低,他根本不敢直视弘文帝的脸庞。
“哼!”
弘文帝一甩龙袍,是怒不可遏。
张太医说的清楚,楚王内里空虚,怕难以让女子怀孕生子,那楚王妃的这一胎是与何人所生的?
江子墨又是谁的儿子?
楚王府明知子嗣有恙,竟还瞒天过海,企图以外人血脉混淆皇亲贵胄,其心可诛!
侧首而望老楚王,弘文帝冷厉斥责:“皇兄,这事你早有知情?”
老楚王上前一步,是羞愧难当,他行礼恭敬回道:“陛下,实在是楚王府愧对于您的厚爱,这些年,我们都以为子墨是楚王府的子嗣。”
“皇兄当真不知?”
“不敢隐瞒陛下。”
弘文帝如利剑似得眼直直盯着老楚王的脸,然而老楚王只是摇头。
而楚王呢,他自知今日之事必定触犯龙尊,直到上首皇帝的目光平静几许,他才敢插嘴。
“陛下,是臣之过,使得皇室血脉混淆。”
弘文帝怒得冷哼,“你们楚王府确实有能耐,一出未平,一出又起,莫说世人了,连朕都被你们耍的团团转!”
老楚王赶忙赔罪,“陛下,楚王府可不敢戏耍陛下。”
弘文帝看过来,老楚王到底是弘文帝敬重的皇兄,有他之言担保,弘文帝的神色稍安。
在这时候,姬雄武便也趁机禀道:“陛下,楚王既有要事需得陛下处理,臣便携小女告退了。”
一时之间,殿中几道目光齐齐望过来。
江曜再度瞥眼姬时语,姬时语未抬头,但也触及他的视线。
他灼热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她。
楚王府之事毕竟乃皇室辛秘,弘文帝再怎么怪罪楚王,也不好当着忠义侯府的面发作。
因此姬雄武一提,弘文帝便摆手让两人走了。
姬时语忙起身,随姬雄武离开大殿。
直到步出太和殿,姬时语仍心有余悸。
她昂首轻睨父亲刚毅的侧脸,诸多话在嘴边未能吐出。
姬雄武领着姬时语走上甬道,两人往宫门而去。
走了两步,姬雄武问她:“怎么了?”
“爹,楚王真的……”
姬时语欲言又止。
“是真是假,尚不可知,但前几日楚王入宫,曾为江曜讨过赐婚圣旨。”
姬雄武面色亦是不好,他说起这事时还颇有微词,“楚王未和我们打过商量,便向陛下求娶你,他们盼着你能嫁给江曜。”
“这……”
姬时语双眼瞪圆。
那时候便求了赐婚吗?
可为何之后没能?
姬雄武又说:“不过陛下不愿,他没为你和江曜赐婚。”
“那今日这是?”
“怕是楚王府有意以退为进,先让楚王妃与江子墨让位,扶持江曜为世子,再承袭王位。楚王应觉得自己身子那般,已不得再坐楚王之位,有意禅位。”
姬雄武脸色黑沉,他凝视身边的小女儿如花娇颜。
姬时语发髻间的一只飞鸟衔枝簪坠着两排珍珠流苏,晃荡在玉色的耳边,日头之下,明媚璀璨。
正如她十六岁,姣好艳丽的一枝花。
他的小女儿,捧在手上的明珠,怕是留不住了。
“楚王还是想为你们求赐婚圣旨的,今日搬出老楚王,怕也打的这个主意。我也不知陛下会不会应许,只是阿锁,你如何想的?”
姬雄武叹了口气,问姬时语道:“爹再问你一遍,若
是你反悔,一切都还来得及。阿锁,你真愿意嫁去楚王府吗?”
迎上姬雄武问话的,是姬时语明亮浅笑的眸子。
她颔首轻笑:“爹,我愿意的。”
“唉。”
姬雄武心生怅然,纵使有万般不舍,但他也愿意顺着小女儿的心意。
双手背后,姬雄武再未多言,大步往宫门走去。
姬时语快步跟上。
“爹!”
姬雄武的后背一顿,沉了许久,他方才开口道:“阿锁,江曜早先便有意求娶,我和你娘起初是不答应的。”
姬时语的笑凝在面上。
“楚王府不是寻常人家,一旦你嫁入皇室,爹娘恐难插手护你平安,且楚王妃又痛恨江曜,我们不愿你跟着去受苦。”
说起这事,姬雄武又是一阵哼声,“那小子怕是知道我们多顾忌,便想娶你之前先将楚王妃摆平,也好你嫁去无忧无虑。”
闻言,姬时语恍然大悟。
今日楚王府入宫,未必不是江曜的意思。
他真心实意想娶她,便愿意为她踏平前方之路。
姬时语的心,在一刹那间,狂跳不止。
那种被人放在心上疼爱的感觉,是瞬间回来了。
无法言喻的,她多么窃喜。
喜欢着为她着想的江曜。
因此,她也愿意奔赴向他。
不论前方还有何样的艰难险阻,她都愿意陪江曜,一步步踏过。
“爹。”
姬时语走过去,笑嘻嘻挽住了姬雄武的手臂,“照您这么说,江曜是很好的人啊,你们不愿意的那些,他都会一一平了,到时你们还有何不满呢?你就放心吧,他断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你啊。”
姬雄武拿撒娇的小女儿没辙。
每每姬时语柔软的小脸带笑,说着好听的话。
他就不免回想起,儿时的姬时语,雪白团子一个的小丫头,小跑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甜甜地喊“爹爹”。
小女儿总喜欢拍着手,笑成一团。
“爹爹好厉害呀!”
姬雄武是太感慨了。
“罢了,楚王府若真有能耐求来赐婚圣旨,那你们的亲事我也就同意了。”
“真哒?”
姬时语欣喜若狂。
姬雄武回看:“你就这么信他?”
姬时语笑道:“爹爹,你也是看着江曜长大的,他本事如何,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你!”
姬雄武被小女儿一噎,是说不出话。
姬时语笑着提起衣裙,先一步上了忠义侯府的马车。
末了,她回首与姬雄武道:“爹,我先回府了。”
因还有公事在身,姬雄武没亲自送姬时语回侯府,他点头应了好。
……
姬时语一回侯府,便折返回海棠苑,去寻舒氏。
她将宫中亲耳听得的琐事说给舒氏听,如陛下赦免了她刺伤三皇子的罪名,又如楚王身子空虚,江子墨并非皇室血脉。
舒氏不禁唏嘘,“若真如此,云让便是实打实的该当这个楚王世子。”
“那楚王妃和江子墨呢?”
“要看陛下如何定夺。”
舒氏面色未凝,她握住姬时语的手,轻拍两下,好似很安定,她温温柔柔的嗓音响起。
“阿锁,娘知道你和云让情投意合,只是嫁入楚王府这条路,并不好走。如今皇室党争不断,储君之位一日不立,纷争一日不止。而楚王府同为皇亲贵胄,寻回云让这个亲生儿子之后,楚王与老楚王便不再旁观,誓必要蹚浑水。”
“娘,我省得。”
舒氏叹息:“但愿云让不会让我失望。”
“娘,我若是嫁去楚王府,可会对侯府不利?爹之前为了我,连兵权都要交还于陛下。”
姬时语却满眼含了愧疚,她是喜欢江曜,可也不愿牵连她挚爱的亲人,“爹今日也同我说,陛下像是不情愿我们侯府与楚王府结下姻亲。”
“是啊,云让还得先当上楚王世子才可。”
“是吗?”
“云让早先寻我,我告知过他,楚王府盘根复杂,有楚王妃在,我便一日不会将你嫁过去。他若想娶你,必先造一个安然无恙的楚王府。”
舒氏如水的眼眸静望姬时语,她是一如既往的疼爱。
她抚摸姬时语的脑袋,笑了笑,“他是真将我的话放在了心上。”
“娘。”
“若他能为楚王世子,执掌楚王府,再迎娶你过门,我便无不愿。”
姬时语与舒氏说了掏心窝的话,“早前我没思索清楚,是以从未和你说过我喜欢他,如今我想明白了,不论怎样,我愿意的。”
这一世,打她在辽城将江曜认出,前世今生两辈子的心结也就此了却。
他是那么让她喜欢,即使她受不住江曜偶时的暴虐,但相比与失去他,她情愿接纳他的全部。
江曜,是她喜欢的。
这是她捡到的,她一个人的宝物。
她不想让给别人,也不愿意旁人觊觎他。
……
隔日一早。
姬时语睡醒爬起时,便听萍亭与萍柳自外屋而入,嘴里念叨着些许楚王府的家事。
“说什么呢?”
姬时语揉着眼,是还未醒神。
萍亭笑道:“江大人的册封圣旨下来了,陛下改立他为楚王世子。”
萍柳却在哼:“这下咱们小姐是想跑,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萍亭觑了萍柳一眼。
那回姬时语被江曜带去别庄,两人私下度了整五日,两个丫鬟虽不敢多言,但萍柳怨怼极深。
是真怪上江曜的不讲道理。
萍亭叹气:“若江大人和小姐终成眷属,你该为小姐开怀。”
萍柳不吭声。
“册封真下来了?”
姬时语转而没了困顿,爬起身来,她踱上鞋子,招呼丫鬟摆置早膳,去至桌旁边用膳边问话。
萍亭端来一碗八珍香米粥,递到姬时语跟前,又将汤勺给她。
“小姐,确有此事,楚王世子江子墨被除了名,陛下宣称王府仅有江大人一名子嗣。”
姬时语小口啜粥,吞咽下肚,胃里顿时升起一团暖和。
用罢早膳过后,姬时语便留在屋中歇息。
昨日入宫,听得楚王府辛秘。
今日圣旨便召下,大赦江曜的楚王世子之位。
老楚王和楚王爷竟真能说动弘文帝,容纳王府的一通乱象。
想着想着,姬时语不免担忧起江曜来。
也不知道他那一击重伤,迫切回京入宫料理事端,可会引得伤势更重。
姬时语支着下巴没理由的想。
若是江曜还在忠义侯府便好了,那时候不管他是否无恙,只要她想他,便只管去思芳院寻他。
每每她去到院里,竖着高马尾一袭黑衣的少年,她的哥哥便会迎着她过来。
多么的无忧无虑,随心所欲。
现如今江曜回到楚王府,姬时语想见他一面都难。
喜欢他时,还犹带有几分畏惧,因此姬时语下意识朝后退步。
但经过这一遭,姬时语不会再逃避。
满心腔的思念夹杂爱意如狂草疯长,一时之间她难以自持。
无比的想他。
姬时语坐于窗棂之前,那扇朱花雕木窗微开,窗外是个艳阳天,春光明媚,没得阴沉雨天。
她幽幽叹口气。
原来两情相悦时,并非全然都为欣喜之情,见不到面,又会生出想念。
离得近羞怯的多,离得远思念更甚。
话本子常说的难分难解,便是这般啊。
姬时语捧着脸,一会儿喜,一会儿忧愁。
院外萍柳自窗边而过,见得自家姑娘眺望院中的那颗绿树之荫,叹了几口气,她不由也跟着叹气。
萍亭看得好笑,便问了萍柳,“怎得你也叹起气来了?”
“萍亭,你不觉着咱们小姐……”
萍柳轻步走来,隔了姬时语几步之远,又压低了声量,“是真很喜欢江大人?”
“瞧你这话说的。”
萍亭笑声更大,好似萍柳在说一桩再显而易见之事,“这不明摆着,小姐与江大人青梅竹马长大,五六年的感情多深呐!虽说江大人脾性摸不透,可他从未对小姐刻薄过,若说善待,也是真心实意的待小姐如初。”
“是我想佐了。”萍柳喃喃。
“夫人说过,她不应许两人成亲无非是楚王妃太过蛮横,但今日你也瞧见了,江大人已是楚王世子,那么这婚事便是铁上钉钉。”
萍亭笑容满面,“不日之后,你我又要筹备侯府的婚事咯。”
“是啊,这回该是小姐的大婚。”
萍柳说得也心生喜悦。
两个丫鬟在院中扫清落叶,韶华院外,有一小丫鬟匆匆跑入,将一张信纸递给萍亭。
小丫鬟一说,萍亭才知是林二送来的。
林二送信,怕是得了江曜的命。
江曜应有事寻姬时语,萍亭便入了内室,转交给姬时语。
“小姐。”
姬时语接下信,萍亭退离内室。
她拂开纸页,里头赫然是江曜的字迹。
只肖一眼,姬时语便闹了个大红脸。
无他,江曜说的话比他做的事还要露骨。
他说 :“阿锁,想你了。”
“药好苦,我吃不下。先前你应过我,我若染病,你会一直陪着我。”
“若是阿锁能来楚王府,我早便药到病除。”
姬时语再看不下去,不管是脸蛋,连眉眼也生起一片羞涩。
这人真是的,那年说的话,是因他还是年少之时,两人同为十岁孩童,陪伴相依相偎又不会如何。
江曜已是十九岁,还这么孩子气。
说什么非要她去楚王府,守着他吃药的话。
他知羞吗?
姬时语折起信纸,塞回妆奁的最底端。
萍亭与萍柳守在院中,绿荫之下尚可纳凉,两人还在笑谈,一抬眼,便见姬时语从屋中步出。
“小姐?”
萍亭忙问:“这是要去哪儿?”
姬时语吩咐下去:“萍亭去备马车,萍柳去海棠苑知会我娘一声,就说我要去楚王府一趟。”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而后便应话出院。
舒氏听闻姬时语要去楚王府,心知她有意探望江曜,她应准之后,还不忘让萍柳带上一箱探望礼,以示礼数周到。
姬时语便搭乘马车去往楚王府。
一刻钟后,楚王府的周管家见忠义侯府的马车来到,惊了又惊。
可很快车中下来一道俏丽身影,周管家立马换上喜笑颜开的笑脸。
“五小姐安好。”
周管家亲自迎过去,“府里请。”
姬时语还在狐疑楚王府的过分热情,周管家已先一步带着她入了王府。
上回姬时语随舒氏来楚王府参宴,当时梨花如云,宴会热闹非凡。
而今姬时语再一次踏足王府,周遭布着冷冷清清。
“老奴送五小姐去寻阳院吧。”周管家道。
姬时语问:“寻阳院是?”
“是世子殿下的院子。”
姬时语恍然忆起,江曜已是楚王世子。
她又问:“可我还未先拜访楚王殿下,这般贸然前去怕是不好……”
“无碍的。王爷身子有恙,平日不见外客,加上近来府上事出纷纭,没女主子当家,唉,是有些不够周到。”
周管家话里话外都是楚王妃胡氏因混淆皇室血脉,似被处置,
姬时语没多话。
周管家笑着应:“且王爷交代过,但凡五小姐过府,不必阻拦,老楚王殿下亦是下了此令,您只管在王府随心些。”
几句话说罢,两人已走至一处幽静院落。
周管家也不再上前,只是摆手:“五小姐,到了。”
“多谢你。”
姬时语朝周管家颔首,独自踏步入了寻阳院。
恰好林一从屋中而出,见是姬时语,他摆出笑脸迎接,“殿下正等着您呢。”
姬时语问林一:“他可是吃药了?”
“这。”
林一的笑霎时顿住,又一副苦哈哈的神情,“五小姐,您还是先进屋吧。”
不必多说,林一的意思便是江曜压根没吃药。
姬时语柳眉一蹙,生起些许怒意。
她抬脚入内,直直往内室而去,登时便要质问江曜。
谁知屋中昏暗,少年正半靠于床榻,一袭墨发披散,侧脸如斯清冷。
垂眸时,他那双狐狸眼隐去了锋芒,显得安逸许多。
姬时语一瞥他黯淡无色的薄唇,再多的恼怒也顷刻消弭。
江曜正捧着一本话本,细长的指尖不时划过一页。
下一刻,他抬了眼过来。
原本冷清的狐狸眼瞬间盛满了喜悦,他嗓音沙哑,唤她:“阿锁。”
姬时语被他的声音惹得一张小脸绷紧。
江曜却是直勾勾注视着她,那双眼朝上微挑,喜色甚多。
他眼中毫不遮掩地、赤_裸_裸地情绵拢起,尽数落于她身。
姬时语被他的目光,凝望的不好意思极了。
那时还在暗室,看不清他脸庞的神情,只知道他凑在她耳边、脸颊的唇很灼热,连亲吻也变得绵长痴缠。
偏生今日是光天化日,屋中又仅有两人。
一旦心意相通,江曜是连半分也不愿再忍耐。
江曜朝姬时语递来了手心,他又喊她:“阿锁,过来。”
姬时语读懂了他的眼。
他想吻她。
每一回他想亲她时,那股迫不及待十分显眼,好似很焦灼,一刻也不愿等。
但姬时语可不愿意。
不想万事都随他的心。
再说了,她过一趟楚王府,可不是特意跑来给他抓着又亲又咬的。
姬时语忍住羞愤的神色,面对江曜的索求,她视若无睹,朝屋外便大喊一句。
“林一,去拿药碗来,伺候你们殿下吃药。”
林一在外头应了句是。
“阿锁?”
屋中江曜的脸色一下子便生了几分阴郁,他作势便要爬起下床,姬时语立即颦蹙呵斥。
“你敢动?老实呆着,不然我立刻回侯府。”
有小姑娘的一句威吓,江曜是乖顺地没挪动身子,再度倒躺回床头。
“五小姐。”
林一端来药碗,他瞥眼神色不耐的江曜,太会识眼色,知晓唯有姬时语能吃得住江曜。
屋中低沉阴暗,林一自知他可不该久留。
“这里便交给小姐的。”
旋即将碗交给姬时语,林一忙不择路先开溜。
床那头,帷幔幽影绰绰,江曜隐在其中,丝毫未动,也不作声。
姬时语叹了口气,还是认命似得靠近床榻。
她挪来一把雕花圆木椅,坐在床头,好半晌,她才开口:“江曜,你身子是给谁养的?吃个药还非要我过府来才肯吃?”
“我若是好生养病,连一日也见不到你。”
江曜没立即接药碗,反而伸手捉住她空着的那只手,五根手指尽数插入她的手指,揉捏攥紧。
“阿锁好狠的心,将我独自撇在王府。”
江曜低垂着双眸,眼尾流露出涩意,不知情还真以为姬时语做了错事,辜负了江曜一片情意。
然而早看破少年心思的姬时语,还猜不出他所想?
又在骗她心疼他。
姬时语没好气地拍打他的手背,呵斥道:“先将药吃了,莫要说有的没的。”
江曜的眼瞥来,他轻啧一声,后还是顺从的将药一口喝干净。
“这不是很好吗?吃药好好养病,少让人操点心。”
“在别庄你说让我等你回来,可若非我回京,十日半个月,你都不会去寻我。”
姬时语接回空碗时,江曜还是一副怨念阴郁的神情未散。
他得不满足,她又总不说哄他的话,少年便自顾自地恼意。
看他俊容阴暗,还是为了自己,情意难解心生委屈,姬时语噗哧一笑。
小姑娘娇俏的玉脸笑容明媚。
江曜也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她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啊。
她怎么就这么欢喜他呢?
“是,是,我有错,不该欺瞒你。”
姬时语倾身凑上床头,她双手捧着江曜的脸,将人掰正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他望着她,一动不动。
她便俯身轻轻贴上他的唇。
一吻上,江曜的双臂便顷刻间缠了过来,他牢牢环抱住她的腰,强硬地将人往他的胸膛压。
香甜的玉兰香气勾得江曜胸膛起伏不定。
薄唇轻启,他耐不住地厮磨她柔软的唇瓣。
是她先起的头,可每回冲破束缚的都是他。
第124章
姬时语被吻得情动,细密的眼睫不住颤栗、抖动。
她几度想要睁开眼,可还是阖眼沉浸在这个情深意动的吻里。
她的柔荑无力地垂下,落在江曜的肩侧。
小姑娘细软的手指好似生了神志,悄摸摸爬上了江曜的脖颈。
她的指腹摩挲着他硬实的肌肤,柔柔软软的。
“嗯……够了。”
姬时语想挪开唇瓣,她的腰肢才一动,又被江曜摁住。
江曜睁开眼,清冷的狐狸眼映照出她如出水芙蓉的羞涩娇颜。
粉面桃花,含羞带怯。
他又倾身抬起,啄上她的唇角。
这回姬时语当真是侧开头颅,不再由着江曜胡来索吻 。
“呵。”
江曜眸子生起浓郁的笑意,他抬手捉住姬时语柔软的手心,举至唇边亲了一口,目光灼灼地看她。
“阿锁说着不要,可你的手却很舍不得我啊,方才偷偷摸了我好久。”
姬时语霎时扭头,只见她另一只手腕正抵在他的肩胛处。
手心留恋着的,可不就是少年精致的锁/骨。
江曜此刻衣襟盘扣已开,袒露些许洁白的胸膛。
那条线顺着向下之处,在暗室的时候,姬时语曾亲眼所见,他精实的胸/肌鼓鼓与块状的腹/肌轮廓清晰。
一如他的人,看似冰冷如石的梆/硬,但真下手戳两下却十足柔软。
姬时语尝过一回,便极为喜爱。
这手是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江曜笑着望她,捉了她指尖抚在自己的侧脸不时亲吻,他轻笑:“阿锁总是口是心非的很,还说不是垂涎我,嗯?”
姬时语莹白的脸颊彻底红透,两团酡红凝起,一颦一笑好似在勾人。
“我,我才不是……分明是你抓着我放过去的!”
小姑娘害羞时候最是嘴硬,也最是惹江曜欢喜。
他就爱看她娇羞又不愿承认的模样。
左不过是因着喜欢他,才生了万般模样,哪样都好。
阿锁本就是他的珍宝,她多喜欢他,他便多欢喜。
“是这样啊。”
江曜便顺着怀中的小姑娘的意,她脸皮薄,红扑扑的,他笑道:“那阿锁可要再朝下摸摸?”
他在盛情邀请她,姬时语羞得恼火。
“还摸什么摸呢,江曜,你可是个伤患,你胸前的伤还要不要好了?净给我添乱呢,等你好起来看我不打你的。”
一把将手腕扯回,姬时语忙从床榻爬下去。
她歪头遮盖自己羞红的小脸,嘴里不住尽数是娇嗔。
江曜的心腔顷刻间被充斥满。
果然有她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归属。
即便身处于冷清无人的楚王府,江曜亦是心甘情愿。
可若姬时语不在了,江曜只会觉得不论在何地,都是万般的孤寂。
“阿锁不要打我啊,我也是怕疼的。”
江曜眼望姬时语的动作,拉低声线朝她求饶。
“你还会怕疼?”
“自然,我很怕疼的。”
果然他一示弱,姬时语的哼声便响起。
她傲然指过来,俨然一副女主子似得作态,教训起江曜来。
“那你更要听我的话了。”
“阿锁要我听你的话。”
江曜颔首,一双狐狸眼凝起认真,他神情不似作假,“那你说说我该怎样做?”
“往后做事之前要先同我相商,不可任性为之。”
姬时语一晃指尖,江曜点头应了。
“莫要再搞的一身伤,我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你需得记住我的话。”
江曜怔愣眼眸。
“还有啊,你不要总递莫名的话去侯府。”
姬时语哼了几下,蓦地抱臂又想起什么似得,脸皮眨眼间便泛红。
“到时王府和侯府想岔,你自个儿说说,你我还未定亲呢,你占了我多少便宜了?”
闻言,江曜沉声低落道:“我还当阿锁是喜欢的,我亲你时,你明明亦是很享用……”
“闭嘴!”
姬时语恼羞成怒,“总而言之,我说什么便是什么,直到你病痊愈,你都得听我的,不准你抱我、亲我。”
这话一出,江曜可不情愿了,径直是着急。
“阿锁!”
姬时语是意已决,“江曜,一切等你我定亲再论,不然……”
她话还未说完,江曜已应道:“好。”
姬时语转而狐疑盯过来,她一双猫瞳闪巴,瞧看着江曜神情未变的脸,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前头江曜还百般不答应,两人独处时,最是想方设法讨亲密的,每回都是江曜。
可这次她说了等定亲方可时,江曜竟应了。
姬时语心思百转,改口便问:“楚王和老楚王……你们王府当真有能耐让陛下赐下这道赐婚圣旨?”
江曜缄默,清冷的容貌在帷幔之后一闪而过,又靠回床头。
“不对,陛下是赐封你为楚王世子,又夺去楚王妃和江子墨的名分,那还能吗?”
姬时语兀自问道:“你们王府诸多事端,陛下没怪罪?”
江曜反生笑意,问她:“饿了吗?”
“啊?”
姬时语被问得一愣,但很快她摸了摸肚子。
来时她用过早膳,已不知不觉在楚王府待到已近午时,是有些饿了。
“先用膳再说。”
江曜缓慢从床榻挪步,姬时语瞥见他将要下床,忙走去搀扶住他,“你慢些,不若还是莫动弹,我让人在床上给你布菜。”
“无碍。”
江曜就着姬时语的搀扶,亦步亦趋地挪到一张方形扶手木椅之中。
他方落座,便朝外喊了林一。
林一跨步入屋,“殿下。”
“让人布午膳吧,五小姐留在王府用饭。”
“是。”
林一应后,又恭敬地退离。
姬时语纳闷睨江曜,问他:“我怎地瞧着林一不像暗卫,快成你的侍卫总管了。”
“他是从暗转明,我身边的暗卫总领现为楚明。”
“冷不冷?”
姬时语起身去床边取来江曜的外衫,为他披上,“先穿上吧。”
江曜顺着她的手裹上外衫,姬时语却未急着落座,反而在室内四处转悠打量。
这间寻阳院偌大宽敞,只内室一间,便及姬时语的韶华院内室与外室两间。
但这般之大的屋子,却十分寂寥。
屋中几处用具一目便是新添,连木椅也仅有四把。
姬时语忍不住嘟哝,“哥哥,王府还未来得及为你布置院子?”
江曜瞥眼过来。
小姑娘这儿摸摸,那儿溜达几下。
从前她便是极爱为江曜的思芳院添砖加瓦,后到了秋猎营帐之地,还是她为他布置新住处。
如今来到王府,姬时语还是操持这颗心。
江曜笑道:“我不喜那些,若阿锁能来,我更想你来布置。 ”
那面姬时语背着他的娇躯一颤,很快便哼声袭来。
“还想我来操心这些琐事啊?美得你!”
虽说如此,姬时语的手已端起桌案之上的一盏错金铜博山香炉。
这香炉本放置于桌案的一角,她觉着不好,轻拿轻放,归于案头方桌之顶。
“错金铜的香炉。”
姬时语嘴里念叨着:“这是好东西啊,王府之中怕是不少御赐的珍宝呢。”
“你喜欢?”
江曜不明所以,问话道:“那我让人送去侯府吧。”
“我哪好拿这个回去?”
姬时语满腹无奈之意,“这可是御赐的玩意,陛下知晓,又得怪罪我。免了,我才不要呢。”
在这时林一已折了寻阳院,王府的丫鬟们鱼贯而入,几道菜肴摆上了桌,两双碗筷也为两人布好。
桌上一道蒜泥白肉,一道烧鹧鸪,一道五宝鲜蔬,还有一道红枣乌鸡汤。
姬时语的眼直亮堂起来。
林一道:“殿下,五小姐。”
江曜看他道:“都下去吧,这里无需人伺候。”
“是。”
林一最是明了江曜的心思,笑着便领着丫鬟们纷纷退离屋子。
“阿锁。”
江曜喊姬时语坐过来,先执起筷子为她布菜。
他夹起两块鹧鸪肉,用小碟递到她的跟前。
他说:“你不是总念叨想吃三元酒楼的烧鹧鸪,吃一口尝尝。”
姬时语猫瞳微愣,“你连三元酒楼的厨子也寻来了?”
“嗯。”
姬时语一时无言,她忍不住望着江曜平静的面庞。
少年俊逸清冷,行事又乖张难以琢磨。
那双凌厉的狐狸眼抬起时,触及她的目光,突然之间就变得柔软起来。
姬时语的嗓子好像一刹那哽住。
其实说要吃三元酒楼的烧鹧鸪,这话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是究竟何时戏说过。
兴许那时候她只是一时兴起,在江曜手边吵闹多嘴,说着自己要吃要品尝。
可是哥哥总将她细枝末节的话,当作重要之事。
他不曾言语过对她有多爱,但这六年间,两人相处多时,他从事无巨细的点点滴滴,有无数回的,倾诉过他满心的珍爱。
只是姬时语一直未曾领悟。
现如今她已然懂得他倾注的爱意,满满深藏在每一日、每一时。
他怎么能就这么好呢?
“怎么了?”
江曜望见姬时语迟迟不动筷,只是注视着自己,眼眸偶时流转,溢出星星点点的水光。
他又将小碟推过去了些,说着:“阿锁,再不吃,过会儿可要凉了。”
然而,小姑娘温暖柔软的身躯,在这个时候,轻轻软软靠上他的手臂。
“可是现在我想抱你一会儿。”
姬时语圈住他的手,一双手抱住他的手腕,脑袋也窝进了他的肩窝里。
她不敢大动作,怕弄疼江曜的伤口。
于是她蹭了蹭,娇嗔地喊他的名字,带着撒娇的意味。
“江曜,我好喜欢你呀。”
第125章
“阿锁,先用饭吧。”
姬时语惊诧,江曜竟是在她袒露心声之时,抽离了自己的手臂。
“为何?”
姬时语心生不满。
她好容易说一句好听的话,他却拂她的意,岂不是要驳了她的心意吗?
“江云让,先前你还埋怨我不多说,这会儿我说,你又不让,我不服。”
姬时语反手搂紧江曜的胳膊,又把自己的身体紧紧贴了过去,仰首不经意之间的抬眸,她笑得明媚。
身前的少年偏过头,清冷侧脸稍显紧绷,凌厉的狐狸眼尾流露着一抹不自在。
连带被她抱紧的手臂亦是崩成一条线,他的腕骨发了力,紧紧的。
姬时语恍然大悟。
她的哥哥是被她说的害羞了!
哼哼,原来江曜也会因她露_骨的爱意而耳红啊。
“哥哥,不要嘛。”
姬时语笑声悦耳,便说着:“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我心悦之人是你呀!”
江曜不作声,连脖颈也拉直了,想疏离姬时语近身吐出的玉兰花香。
两人挨得太近,她娇躯的绵软是直透过薄薄的衣料,搭在了他的手臂。
“阿锁,别闹了。”
江曜嗓音沙哑,喉结不自觉滚动。
“我就要闹嘛,哥哥可不能生我的气啊。”
偏姬时语不以为然,贴在他身上,磨蹭着,止不住地撒娇讨笑。
从前都是江曜逗弄她,面红耳赤非凡。
她总觉得少年脸皮厚,逗她这个脸皮薄的,她经不住他的挑弄。
今日两人反之,江曜颇为不自在,她却心花怒放。
抓到能逗弄江曜的机会,姬时语焉能放过。
“便当我补给你的好了,早前没说过,这回一口气说给你听啊。”
姬时语双手攀住江曜的手掌,她支起上半身,顺着江曜的手臂爬上去。
朱红的娇唇柔软地落在了他冰凉的侧脸颊。
“江曜,我喜欢你。”
姬时语亲了他的脸颊,又亲他的鼻子。
“是真心的,绝无作假。”
姬时语轻轻啄他绷紧的唇角。
“这辈子,我只会嫁给你呀,江曜。”
话音刚落,眼前迟迟未动的江曜蓦地扭转头颅,一双微暗沉的狐狸眼捉住了她莹白的脸。
姬时语才离开他的唇,抬起身时,飞快地被江曜扣住了柳腰。
她一条腿被架着跪在了江曜的腿上,他的双手合拢,便是握住她细软的腰。
姬时语被带着往他怀中倒去,她又吓坏了。
连忙双手都抵在江曜的肩侧,姬时语着急喊道:“不行,你身上还有伤未愈。”
“你现在知道我重伤了?”
这个姿势之下,姬时语个头比江曜还要高,不得已只能俯视他。
他虽是仰视于她的姿态,可双手禁锢着她,鼻息间干净的气息席卷,显得更为强势。
“都说了,让你不要这时候勾我,我会忍不住。”
江曜将唇凑过来,他眼中如汹涌的潮水不断翻涌,姬时语一眼看懂了那种的意味,便捂住了他的嘴。
他目光太过缠绵,爱意泛滥,可比姬时语言语来的赤_裸_裸。
那种感觉,满含着爱与欲念。
大有一种想要就地,掀开她身上那件翠绿色云纹花衫的错觉。
一把撕碎。
“我不说了。”
姬时语可不能由着江曜胡作非为,她小脸红润,眼眸瞥开了,咬住朱唇:“江曜,你可不能胡来,养伤要紧。”
“呵,刚怎么不说呢?”
江曜垂眸,拢起阴暗的色泽,“阿锁,我倒是不介意尝试一回病中如何雄/起的,我虽上身和腰不便用力,但手还是完好的,断不会让你失望。”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听了!”
姬时语脸皮薄,叫江曜说的有的没的,眨眼之间便是燥热红了一张小脸。
“阿锁。”
“江曜,你病中要清淡,要清心寡欲,不可重_欲。”
“我还不够忍耐的?”
江曜的手心抚摸着姬时语的腰窝,有腰带遮挡,他摸不到她柔滑的肌肤。
但这般轻柔的抚摸还是让姬时语感到痒意,咯咯咯笑着便圈住了他的脖子。
“不要摸我,真的好痒啊。”
姬时语推搡江曜两下,没用力道,江曜便改做将手心搭在她的腰上。
江曜故意逗她,“还闹不闹了?”
“不闹了。”
姬时语乖乖从江曜身上爬下来,又坐回木椅里。
这回两人皆未做打闹,江曜将鹧鸪递来她面前。
“快吃吧,凉了味道可不好,趁热尝尝。”
“那乌鸡汤可是为你备的?鹧鸪重油,你少吃些,喝点汤吧。”
姬时语笑眯眯瞧着江曜为自己布菜,她也学着他的动作。
取来一只瓷碗,舀了半碗的乌鸡汤,她递给江曜。
那面江曜还真就顿住手腕,静候小姑娘将瓷碗端到他的跟前。
谁料姬时语才捧上碗,动了动鼻尖,是又被乌鸡汤的香气勾走。
“好香啊!我想尝尝这个。”
姬时语舀了两口,小口喝下,暖汤润入肚中,香气更甚,她又品了几口,一小碗乌鸡汤便喝去一半。
江曜看笑了,狐狸眼眯起,他问道:“不是说给我舀的,还自己喝上了?”
这个小馋鬼。
姬时语不好意思心虚挪眼,“闻着好香,经不住就多喝了……”
江曜笑容宠溺,“那还给我喝吗?”
“自然!”
姬时语瞅瞅手心的瓷碗,乌鸡汤已被她喝去了大半,碗壁还残余浅淡的口脂,无不彰显她在偷吃。
哪好意思将这碗给江曜啊?
姬时语偷摸放下碗,要再取一只新的,然而江曜长臂一伸,将这只瓷碗执起,就着她未吃完的汤喝了两口。
“不是,你!”
姬时语来不及拦,江曜已是喝下了乌鸡汤,他缓慢侧眸而来,反问她:“怎么?”
“这是我才用过的。”姬时语干巴巴道。
“那又如何?”
“我想着给你再取一只新的。”
“不必,你不是
刚用这只碗给我盛汤吗?”
“话是这么说,但……”
姬时语有些扭捏,只因是她先用过江曜原本的汤碗。
可江曜却似无所谓,径直就着她喝过的碗。
寻常人家之中,若说夫妻之间不介怪的,因也无几个人。
江曜并不介意。
他真的十足纵容她啊。
姬时语瞬间释怀。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烧鹧鸪肉入口。
油香四溢,回味还带有甘甜,咀嚼着不断回香,姬时语两眼放光,不禁赞叹。
“好吃!”
“喜欢吗?”江曜笑着望她。
姬时语重重点头,“很喜欢!”
“那很好。”
江曜轻描淡写地冒出一句,“待日后你嫁入楚王府,还想吃的话,便让厨房的人做便是。”
姬时语的筷子“啪嗒”掉在了小碟上。
她没听错吧?
嫁、嫁入王府。
“你已有对策了?”
姬时语双目震惊,她沉声而道:“我父亲那日才告诉我,说陛下不情愿忠义侯府与楚王府结秦晋之好,许还是太过忌惮两府权势过大。”
江曜抬起手来,轻轻抚在她的额心。
姬时语下意识地便是闭合起眼。
再睁开时,江曜望着她轻笑,狐狸眼没了冷意,柔情纵生。
“你不是好奇,楚王可是真的不能行人事?”
“这,这不好再这儿谈及吧。”
姬时语赶紧朝着外室瞥眼,确信屋外并未有人隔墙有耳,稍稍松口气。
“安心,我的寻阳院,只会是自己人。”
江曜笑她谨慎,他说道:“阿锁好奇,那我不妨告诉你。江子墨并非楚王的亲生儿子,实则是胡氏与旁人所生。”
“那为何楚王从未揭发过,还隐瞒了这样之久?”
“还不是楚王已残废,王府又后继无人,他便瞒着,不与人道出真相。”
“直到你被认回王府。”
姬时语终于懂得,楚王对江曜为何偏心似得疼爱。
其一白流乃是他爱过的女人,其二便是是真心为白流诞下自己亲子而欣喜若狂。
楚王以为此生自己定无亲生孩子,才会隐忍认下江子墨这个父不详的孩子。
姬时语禁不住喃喃,“陛下怕是很动怒吧?”
“不气是不可能的,这可是混淆皇室血脉的重罪。”
江曜沉默片刻,说着有了嘲弄之意,“不过楚王与老楚王咬死不认,陛下也拿王府没辙。加之三皇子先重伤,差点要了我的性命,如今我是楚王府唯一的子嗣,我的命便尤为的贵重。”
“你那日入宫便是为演一出苦肉计,让陛下生出愧疚?”
“阿锁聪慧。”
姬时语如玉的小脸鼓了鼓,“我是听说你受册封才想到的。”
“我越是快要死不活,难以医治,三皇子越是狡辩不承认他之过,楚王府能在陛下那儿锁谋求的便越多。”
因此,那一日进宫,江曜与楚王皆是被抬入太和殿的,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宛如死尸。
这一出是闹得弘文帝不得不妥协。
为楚王府的凄凄惨惨戚戚。
“还真是攻心之计。”
姬时语赞道:“高,还真是高啊!”
“因而我才说,阿锁不必忧心赐婚圣旨。”
江曜不置可否地笑笑,“我想娶你,绝非一夕一朝的冲动,赌上身家性命,此生我也要迎你过门。”
正如姬时语袒露心声,表明她的心意。
江曜亦挑明他的爱。
那日受三皇子一剑,是已倾注他的尽数。
姬时语曾惧怕他,但江曜佐证,他心甘情愿为她献上自己的命。
而如今,他迎娶她为妻的念想。
更是坚决。
他无可撼动的起誓。
谋划至今,图的只是一个她而已。
……
姬时语自楚王府归忠义侯府时,已是日暮夕阳。
江曜说的那句“不必忧心赐婚圣旨”,这句话如同魔音缭绕,在她耳边晃晃挥之不去。
致使她入睡时候,还在思忖他的意思。
姬时语昏昏睡过去后,又怨怪起江曜来。
平白打什么谜语呢,想要求娶于她,还要遮遮掩掩的,真让人挂心。
心头跟猫爪子挠过一样,痒痒的。
翌日的清早,院外萍亭和萍柳急匆匆地跑入,两人是直奔内室而来。
“小姐,快些起来。”
“何事啊?”
“宫里头来人了,您清醒些,得去门房处呢。”
姬时语迷迷糊糊的,被两个丫鬟架着梳洗更换了一身着装,套上织锦梨花裙,再编好发髻,簪入珍珠排簪。
铜镜之中的女子顿时生出明华的端庄来。
姬时语领着丫鬟步履轻摇,小步加快,没到片刻便已来至忠义侯府的前院。
姬老夫人,大房舒氏、三房何氏以及二房的傅氏俱是已立在此处等候。
不远处舒氏正与一太监公公闲谈着,姬时语抬眼看去,心头直跳。
这位太监公公不是别人,正是宫中近身伺候弘文帝的大总管曹云。
姬时语忙上前,同曹云福礼,“娘,曹公公。”
“五小姐快请起。”
曹云却反手虚虚搀起姬时语,笑说:“杂家可当不起这个礼数。”
“阿锁。”
舒氏拉过姬时语的手,将人带起。
而曹云见忠义侯府的众人皆已到场,反手将手中捧着的明黄圣旨呼得摊开。
侯府众人见圣旨一下,齐齐跪下等候旨意。
曹云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忠义侯之次女姬氏时语,柔顺端庄,名扬遐迩,具温婉之姿色,含贞静之德。今特赐婚于楚王江曜为正妃,望尔等婚后相敬如宾。令命礼部择良辰吉日,行大婚之礼,钦此!”
姬时语怔愣。
她被赐婚给了江曜?
还并非世子妃,竟是亲王的正妃?
曹云见姬时语还在跪着,是连起身都忘了,他多嘴便道:“楚王妃,陛下厚爱,请您接旨。”
“是,臣女多谢陛下赐婚,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时语起了身,从曹云手中接下圣旨。
舒氏紧随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的香囊,其中赏银不止,塞给曹云。
“多谢公公跑一趟。”舒氏笑道。
曹云双眼眯成了缝儿,手指只是那么一摸,便知晓舒氏给的赏银不少,沉甸甸的。
还得是忠义侯府,喜事一出,出手便是阔绰啊。
“恭贺侯府,恭贺老夫人,恭贺侯夫人,教出一个好姑娘,得成一品亲王妃,往后侯府亦是门第生辉啊。”
曹云奉承美言。
姬老夫人笑应他,不忘问了一句,“公公可否提点,为何陛下赐封为楚王妃,可是楚王府……”
“今早上另有一道圣旨去了楚王府,楚王行动不便,公事皆由世子殿下代劳,老楚王入宫便被世子请封,陛下应允,特命世子殿下提先承袭了楚王之位。”
曹云立马领会,笑着解释道:“因此,五小姐便该是日后的楚王妃。”
姬老夫人笑点头:“谢过公公解惑。”
姬时语捧着圣旨,听得曹云一番解释,亦是了悟。
这圣旨真如同一道烫手山芋,刺得她心腔滚烫。
为的是她和江曜心愿同了,终能成眷属。
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嫁给江曜为妻了。
姬时语的唇边溢出一道明媚的笑意。
第126章
“恭贺大嫂,恭贺阿锁。”
何氏走来道喜,她笑容亲切,眼眸慈爱地打量姬时语:“日后咱们侯府是要出一位王妃啊。”
“恭贺大嫂,语姐儿得了赐婚圣旨,府上又将迎来一门喜事。”
傅氏难得说了中听的话,同大房之人道喜。
舒氏笑着朝两人颔首,再同二房、三房寒暄几句之后,她便牵着姬时语的手往海棠苑折返。
路上走至一处花门,见四下静幽,再无旁人,姬时语终是忍不住喊住舒氏。
“娘。”
小姑娘眼神灵通,方才在侯府前院便瞧见舒氏不多自然的神色,连二房、三房与之多番道喜,也仍未面露欣悦。
姬时语走来,挽住舒氏的手,亲昵问她:“娘可还是忧心?”
舒氏端详着自家小女儿莹莹如玉的鹅蛋脸。
院内明亮,微光拂在姬时语的脸颊,粉颊玉肌,十足是十六岁如花娇俏的姑娘模样。
“阿锁,娘是舍不得你。”
舒氏抚摸着姬时语的发顶,疼爱非凡,复而叹口气,“这赐婚圣旨一下,最迟今年年末,你需得嫁入楚王府。”
“可我嫁去楚王府,也还是能回门啊。”
姬时语挽着舒氏撒娇,“总是比姐姐要好多了,姐姐去了岭西,回京一次才是难得。”
“话虽如此,你们姐妹俩嫁去别家,我心里总归是不舍。”
舒氏面上喜忧半参,“你与你姐姐不一样,薛家人好相处,她去薛家我很放心,而你要嫁去的是皇室。”
姬时语当然明白舒氏的顾虑。
江曜本是舒氏与姬雄武看着长大的少年,两人很是欣赏他的品性。
若说不应两人的亲事,还是为楚王府这一层顾虑。
可如今,江曜已亲自摆平阻碍,向忠义侯府起誓。
他迎娶姬时语的决意。
“楚王妃之事已了,云让又承袭了楚王之位,你嫁去便是亲王正妃,只会受得尊贵。”
舒氏说道:“但入皇家,许多事便不是我和你父亲能左右的。”
这便是舒氏的忧心忡忡。
姬时语自小身子弱,舒氏将她看作眼珠子似得呵护,在侯府的十六年,百般娇宠。
为让小女儿心性纯良,远离世事,舒氏同样牺牲诸多。
她没有跟随姬雄武前去岭西,夫妻两地分离近十年,只因姬时语去不得荒凉的岭西。
再来,舒氏还真切的恳求亲生父亲舒老爷子,为小女儿谋求庇护。
舒老爷子早已罢官几许年载,不理朝政。
但舒家还未退离京城时,曾在京中享用一席之地。
因着舒老太爷乃是大儒,是曾经赫赫有名的太师大人,名下学生众多。
更曾有幸,教导过弘文帝几年。
舒氏道:“阿锁兴许不知,如今的首辅魏大人,曾也受过你外祖父的教诲,是你外祖父赏识于他,魏家才会走的如此顺遂。”
姬时语很震惊。
魏召竟然是外祖父的学生之一。
“胡老太爷被剥去兵部尚书之位,陛下交由岭西归京的曾大人接任,你猜怎么的?”
舒氏笑说:“一位魏大人,还有一位曾大人,这两位皆受过你外祖父的嘱托,助云让顺利执掌楚王府。”
姬时语惊讶问:“娘如何知晓的这么清楚?”
“这些是我恳求你外祖父办的事。舒家离京,但你外祖父名望仍在,他老人家出面,朝堂几位大人会给几分薄面。”
姬时语从舒氏口中才得知,朝堂之上,不光首辅魏召,新任兵部尚书曾大人,连六部九卿俱遍布外祖父的学子。
门生广罗之多,不敢细想。
“我请你外祖父助云让一臂之力,也是为让你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楚王府乱象若能平息,你嫁去便省点心。”
舒氏的疼爱之情向来很深,姬时语领会到亲眷无上的关切,心头瞬间发涩,便依偎进了舒氏的怀抱。
她轻轻唤:“娘……”
“是了,你得封楚王妃这事,我还需转告舒家。”
整个舒家,当年的舒老爷子与老夫人,便仅有舒氏这么一个女儿。
因此她的孩子姬合英与姬时语,是两位老人家无比疼宠的孙辈。
舒氏笑言:“届时再看你外祖父与外祖母可会入京一趟。”
……
三月初八,钦天监。
今日钦天监监正焦极接到了上头的旨意。
陛下下旨,命钦天监接任合算,楚小王爷江曜与忠义侯府五小姐姬时语的生辰八字。
焦大人还在愁眉苦脸之中,手下属官便来报,说是楚小王爷亲自带着五小姐的八字过来了。
焦极立马起身去迎接江曜。
前两日圣上赐婚,楚王府与忠义侯府结下秦晋之好,实在令众人大为诧然。
而今江曜接管楚王府,十九岁承袭其父王爷爵位,受誉为京中最年轻的亲王之身。
又当任正二品的武军都督府,都督大人。
焦极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招惹江曜。
“江大人,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您特地跑一趟。”
因而迎面上江曜时,焦大人满面哂笑:“听闻江大人受伤,该留待王府好生休养呐。”
“无碍。”
江曜一袭墨色劲装,身段颀长,这般之下是看不出他似受过重伤。
他面容冷淡,一双狐狸眼顿着阴寒,轻朝侧睨一眼,林一意会地上了前来。
在林一手中,捧着一张红纸。
其上便写着姬时语的生辰八字。
“焦大人身为钦天监监正已有十余年,素来通命理,只是算一算八字是否合适,该难不倒你吧?”
短短一句话,听得监正焦大人冷汗涔涔。
楚小王爷话语之中胁迫意味极深。
稍有不慎,八字算的不妙,那可是惹到太岁爷头上去了。
焦极胆颤心惊。
“小王爷放宽心,还是先让臣观目过你们二人的八字。”
“林一,给他。”
林一应后,将两张红纸一起递过去。
焦极接过,便拿出纸笔写写画画。
江曜瞥去一眼,瞧看不明白,索性不看了。
焦极算过姬时语的八字,又翻动下面一张江曜的。
笔还未落下,口里不自觉便发出了嘶地一声。
“如何?”
江曜脸色暗沉,直盯着钦天监的监正。
“这……没什么、没什么。”
焦大人头皮发麻,只觉得手心动弹不得。
手里江曜的八字赫然彰显此人乃天煞孤星,嗜血煞神一个。
可这话他哪敢当着江曜的面说啊?
那股恐慌之意引得焦大人屏住呼吸,“小王爷稍安勿躁,臣再瞧瞧。”
“殿下,您身子未愈,合八字还要些时候,不如坐着等候。”
林一在旁轻声开口:“五小姐亦是叮嘱过,您得养好身子。”
“阿锁如今是王妃。”
江曜不耐烦地止住林一的唠叨。
林一噎住,明白过来复而改口:“是,是小王妃娘娘。”
“嗯。”
江曜听得这一声小王妃,心怀喜悦之情,浑身舒坦极了。
不错,姬时语已是他的未婚妻,不日之后,便会成为他的王妃。
他心情极佳,江曜便勾唇落了座,静候钦天监盘算他与姬时语的八字。
那厢可是难为住监正焦大人。
算一个八字并非难事,弘文帝历来赐下的婚事不少,钦天监也一一将两人八字合过,促成过几桩美事。
然,江曜的八字实在太煞,且只看八字,他本该是已死之人。
这辈子亦活不过十八岁。
江曜亲眼见焦极满脸惊恐,良久不语,他失了耐心,一把抽出长刀狠狠拍在了桌案之上。
“砰——”
江曜冷嗤:“焦大人,有何不能说的?是我与阿锁八字不合,还是怎么样,你给我个交代。”
焦大人真可谓是满头大汗。
扭过头时,只见江曜手里的长刀已是抽出刀鞘,那颗绿宝石泛着幽幽的暗光。
下一刻,就能砍掉他的脑袋。
江曜阴郁沉下眼睑,说道:“我与五小姐相识六年,是青梅竹马情深意重,这门亲事更得圣上金口亲赐,你该知晓自己应要做何事。”
“这个……”
焦极百口莫辩。
“快说!”
江曜禁不住咳嗽了两下,嘴唇霎时变得雪白,是大为动怒,牵动胸膛的伤口。
“王爷莫要动气。”林一着急扶住江曜。
“不,我要焦大人说。”
江曜执拗的抬眼,再度直勾勾望着钦天监的监正。
“小、小王爷。”
焦大人惶恐不安,他擦了把额头的汗渍,“您和忠义侯府五小姐的八字还算堪佩,只是……”
“住口!”
江曜径直拔出长刀,冷脸将刀架在焦大人的脖上。
他阴沉沉威慑道:“我可不要‘还算堪佩’,焦大人,你只管告诉我,是不是天作之合,良缘天定吧。”
冷气席卷焦大人全身,他的官帽一歪,堪堪便要垂落。
焦大人赶忙扶正,哆哆嗦嗦应道:“是,小王爷与五小姐乃金玉良缘,八字上看是天生一对,再无第二人能得此堪佩。”
“很好。”
江曜满意了,他清冷的脸扬起浅淡的笑意。
长刀便从焦大人脖上挪开,他将刀刃收入腰间。
焦大人惊恐未定,他摸摸脖子,确信自己小命还在,终是还了魂。
便也更为相信,江曜只愿意听他爱听之话,旁的“只是、然而”那些不好之言,尽数当耳边风,一概不认。
焦大人不再多言,只是问江曜:“臣还为两人算出几个吉日,小王爷可要一选?”
“说来听听。”
江曜狐狸眼一眯,他颔首。
焦大人取来纸,一个日子的对着念:“第一个良辰吉日,明年的……”
“明年?这婚事我今年必要办了,忍不到明年。”
江曜蹙眉
不悦。
“那十二月十五?”
“是十二月?你要我等大半年再成婚?太迟了。”
焦大人不说话,他改口道:“下一个,十一月初十、十月初一。”
“都太晚,就没更早的日子?”
“小王爷,皇室婚期本就极长,礼部那面要备之事更多,没个五六个月,怕是办不妥的。”
“那是该你们操心的事,我不信朝堂养的皆是无能之辈。”
“那还有一个日子。”
焦大人叹口气,道:“最后一个,九月初九。”
江曜凶狠地瞪过来,焦大人再度受得一道如同要将他吞噬的杀人气息。
“真无了?”江曜问。
“是。”
九月初九。
是钦天监监正焦大人能算出的,最近亦是绝佳的吉日。
江曜八字太冲,好在姬时语恰好压的住他。
两人若结为夫妻,反而能逢凶化吉,江曜转危为安。
这便是焦大人并未出声阻碍两人的缘由。
因此当两人八字合完,大婚之日定夺下来的消息传回忠义侯府时,舒氏微微讶异。
待一听姬时语和江曜是金玉良缘,天下只此一对,若无姬时语,江曜将为天煞孤星。
“这当真是焦大人算的八字?”
舒氏无可奈何地笑了出声,“钦天监胆敢正大光明说楚王府的不是。”
姬时语亦是发笑,“娘,不必多说,定是哥哥的意思。”
江曜此举,意在告知天下,除开姬时语,他江曜跟哪一位姑娘也不得成眷属。
唯有姬时语能为他的妻。
舒氏笑着摇头:“云让这孩子真是的。”
但没有哪个为母的,不愿意待见未来女婿疼爱她的女儿,舒氏心生宽慰。
两人的大婚之日便定在了九月初九。
“九月便要大婚,这么赶,能办妥吗?”
谁家不是近一年的时候备婚,姬时语与江曜还是皇室亲王大礼,为何这般赶时候?
舒氏一听,更显无奈,“钦天监只给了不到六个月备婚。”
……
大婚之日既已定下,又是钦天监算得的良辰吉日,忠义侯府自然别无异议。
舒氏仅和姬时语说了一句,“明日你随我出府一趟。”
翌日一大早,萍亭与萍柳便为姬时语梳洗,理好衣着,舒氏寻来时,她刚巧用罢早膳。
姬时语轻轻擦过嘴唇,舒氏便领着她去府门前乘车。
母女俩乘上马车,舒氏抬起戴翡翠的皓腕,朝外扬声:“去中和街。”
马夫应道:“是,夫人。”
“娘。”
姬时语还不知今日出府是为何事。
“你的婚期定在九月,离今不过六个月,我本想着若婚期在年末亦或明年,有些物什还来得及慢慢筹备。”
马车已是前行,舒氏同姬时语说道:“时日太短,怕是来不及,只得上街多采办些所需之物。”
姬时语很是疑惑,“上回娘带我去库房,我瞧着府上物什不少。”
“唉,阿锁。”
舒氏轻声叹口气,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小女儿几乎不曾接触这等事,是还太过懵懂。
“这些时日你哪儿也莫要去,随我学掌家吧。”
舒氏一句定夺,姬时语心头大骇,忙惊讶地回问:“娘,怎就要我学掌家了?”
“不学可不行,你要嫁去的是王府,到时头上无主母当家,能做主的便是你,中馈之事,还是要牢牢掌在手心。”
舒氏之话实属诚然,她娘也是为她考虑繁多,姬时语辩驳不得,便应了好。
去往中和街的路上,舒氏又与姬时语说着许多。
如今日为何要上街采办。
侯府为她备下的嫁妆足够她以正妻之位,嫁去京中的任何一门世家之中。
然而姬时语偏偏被赐为亲王正妃,还是皇室有且仅有一位的楚王。
“三皇子妃,也就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柳氏。当初她出嫁,安国公府备下六十抬嫁妆,规格不输太子妃大礼。柳氏嫁的还只是三皇子,并非王爷,安国公府那是真拿她作太子妃看呢!”
舒氏径直冷笑了一声,她温柔的嗓音布着冷意的刀子,“而你,我的阿锁,我们侯府的姑娘,我与你父亲相商过,嫁妆必须抬起来。此前备好的六十抬不够用了,还需再添,娘可不想你在嫁妆之上输给她。”
“娘,你何事都为我着想,我像不必操心一般……”
“我只余下你这个女儿还未嫁,不操心你操心谁?”
姬时语轻笑着靠在舒氏的手臂,舒氏便笑望垂下慈爱的眼,用手心柔柔地拍着她的手背。
“如梳妆台、拔步床的家具,不好采办,一眼便会瞧出不是老木头,再来库房尚有。”
“那我们要买哪样好?”
“金银器具,罗绸缎料,香皂胭脂也可多备些。”
舒氏笑说:“我已与你外祖母去了信,看舒家可还有私藏的古书典籍,让他们送些过来。”
“娘,你又同外祖母讨要外祖父的好宝贝啊?”
姬时语一听这话可没忍住笑声。
对于外祖父舒老太爷而言,他珍藏下来的古书典籍本本皆为无价之宝。
他老人家自个儿都舍不得拿出来摸。
上回姬合英成亲,舒氏便好一番讨巧,舍近求远求到了舒老夫人。
舒老夫人是个疼孙辈的,二话不说便宰割舒老太爷的好些珍爱古书,送来给姬合英添妆。
这事没少闹得舒老太爷怄气。
舒老夫人回信还说,没古书作伴,舒老太爷几日吃不下饭,连带舒老夫人也气上了。
姬时语便问:“外祖父能应吗?”
“有你外祖母在,不怕。”
舒氏笑道:“你外祖父就是老顽童,越老越小孩子心,哄几日便好。”
母女俩说了几句体恤话,马车刚好在中和街的前巷口停靠。
姬时语便与舒氏走下马车。
需采办的首饰不止金银物什,舒氏还择了琥珀、玛瑙与翡翠。
像吊坠、璎珞与金银项圈,她各挑几样。
零零总总盘算下来,姬时语简直瞪目结舌。
舒氏取样式,并非一样一样的拿,而是一把又一把的抱抓。
一趟挑下来,便是一筐罗的装箱。
跟随两人上街的林妈妈掏着银票,光是走这首饰铺子,便花去上百两的银子。
舒氏不便携带,便叮嘱店里的掌柜,“劳烦送去忠义侯府。”
“是,侯夫人。”
掌柜笑应。
而罗绸缎料,舒氏买的更多。
绸缎花样多,现又是频频时新的春夏之季,各色琳琅丝绸满目。
舒氏各样选一二十匹,又置办笏缎子床帘、薄纱帷幔,与彩缎衾褥、鸳鸯枕等。
姬时语的眼前是被各物堆满。
“娘。”她欲言又止。
舒氏点头,很是满意,道:“嗯,买下不好好货,今日先买这些吧。”
“这些还不够吗?”
“这才哪儿到哪儿,连十抬还不到。”
舒氏是兴致盎然,姬时语却已感疲惫之意。
小姑娘蔫巴巴地垂头,猫瞳些许可怜的盯着舒氏,她说:“娘,先回府吧,下回再采办呢。”
“行吧,改日再来。”
舒氏早是看出了姬时语转着弯儿的在撒娇,她笑眼眯起。
姬时语虽未在旁指指点点挑选择物,可只是眼望着舒氏备货,身心俱是如同劳累一通。
尽管要当新娘子的人是她。
可她还是生出一个念头:备婚真是有够繁琐的!
……
听闻弘文帝赐下楚王府与忠义侯府的婚事,三房两位已出嫁的姐姐们相约在三日后回门。
姬如萍与姬如蕊入府便前来韶华院寻人。
方踏入屋中,便见姬时语一袭鹅黄襦裙,怏怏地趴窝在内室的侧榻,神色怏然。
“这是怎的了?”姬如萍笑着走近。
“三姐,四姐!”
姬时语已有些时日未见两位姐姐,今日一见,喜笑颜开,顿时从侧榻爬起来。
姬如萍嫁去谭家,是谭家的少奶奶,而姬如蕊嫁的是常家庶长子。
姬时语瞧着,两位姐姐皆做盘发,如兰秀丽,面色红润,婚后的日子应过的不错。
“你们怎么过来了?”
得姬时语一问,姬如萍没好气笑说:“这还不是听说我们的好五妹,得到陛下赐婚,将要嫁入楚王府。”
“回门路上,我可占便宜的。”
姬如蕊立马拽住姬如萍的手腕打趣道:“三姐愿赌服输,给了我十两银子。”
“真是的,你就该还我五两,我说过的啊,五妹定会嫁给江大人。”
姬如萍颇为怨念,姬如蕊笑声不止,就是不还这五两银子。
“看两位姐姐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
姬时语笑起来。
“你这话说的,我们本意是担心你才回侯府,你还担忧我们做甚?”
姬如萍亲切说着:“五妹该是忙活备嫁吧,嫁去亲王府需准备的可不少。”
“是啊,娘非要命我学管账打理田产铺子,我整日都得抱着算盘琢磨,好累啊!”
姬时语哀怨垂眸,一双秋水眼瞳便顿生委屈。
姬如蕊沉声道:“掌家主母不好当,学问多,五妹多同大婶娘学啊。”
“身在高位,应担其职。”
姬如萍劝慰她道:“我相信五妹你定能胜任楚王妃之位。”
姬时语幽幽叹口气,笑着回了两人。
不一会儿,三姐妹还在屋中笑说着他话,萍亭已自外小跑闯入,心急禀报道。
“小姐,楚王府下聘来了,您快些去门房。”
“楚王府来人了?”
“我们正巧赶上下聘之日。”
姬如萍和姬如蕊面面相觑,两人忙笑着去牵姬时语的手,“五妹,快些走吧。”
事不宜迟,三姐妹匆匆赶去忠义侯府的前院。
舒氏与何氏已先一步抵达,姬如萍与姬如蕊便先去同何氏问好。
姬时语来到舒氏身边,她一个挑眼,眸光越过门房的管事。
直落于一道颀长的身影。
江曜今日亦是前来忠义侯府,他立于府门前,指挥着王府下人从马车卸货下来。
高大威猛的石狮子便矗立在他手边,却堪堪被江曜那身矜贵强行压了下去。
江曜一袭玄色阔袖蟒袍,腰系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他束发高冠,长身玉立,清冷侧眼渡了一层浅淡的亮泽,难掩华光贵气。
“这人……”
姬时语可没忘却江曜还是重伤在身,又有些怨怪他胡来。
她不禁低声喃喃,“伤未痊愈,又瞎跑呢。”
舒氏在旁听了个八_九不离十,笑自家女儿,“上心云让?过会儿你去见他一面便是。”
姬时语昂首回问:“这好吗?”
“你们又非寻常未婚夫妻,是那等从未有过几面的。早先便知根知底,有何不能见?”
江曜重伤亦要**前来下聘,他是想给姬时语做足面子,不让她被外人说三道四。
更也是重视姬时语。
舒氏懂得江曜多喜欢她的女儿,愿意促成两人感情深些。
她慈爱地抚摸姬时语的眼,“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姬时语的心受到莫大的鼓动。
她绽开俏丽的笑颜,应道:“好。”
府门外,楚王府的箱笼全然卸下,老楚王笑着大步跨入忠义侯府的大门,在他身后一行下人鱼贯而入。
舒氏亲迎上去,恭敬行礼,“见过老楚王殿下。”
姬时语紧跟随着母亲,朝老楚王行礼。
三房各位同样。
“侯府的众位,快快请起。”
老楚王哈哈大笑,虚扶舒氏又道:“今日乃是楚王府的下聘之日,五小姐素得云让的心,这门亲事我们王府再满意不过,真迫不及待想要迎新任的楚王妃回府。”
“多谢殿下抬爱小女。”舒氏笑回。
“不过云让的大事,本该由他母亲亦或父亲出面,但王府家事侯夫人清楚,实在没得法子才由我接手。”
老楚王犹感些许歉意,补道:“其一我身为云让的祖父,二也表了陛下的意思,今日连带宫中御赐之物一同送至侯府。”
舒氏讶然:“陛下竟如此看重侯府。”
“皇室亦许久不曾热闹。”
老楚王笑容满面,他摸了把花白的胡子,双目朝着姬时语射来。
姬时语便察觉一道温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乖顺的回以一个微笑。
“来,云让。”
老楚王朝后一挥手,是将江曜喊到跟前,“将你与五小姐合对的八字,交由给她一份,这可是你们小夫妻命中的缘分呐!”
姬时语轻轻抬起头。
江曜一步一步地走近,直至站定在了她近处。
她眼如弯月,浅笑颜兮,静静望着他。
江曜抬起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张红纸。
“阿锁。”
江曜的嗓音还透着一抹伤后未愈的沙哑,他狐狸眼微垂,复而抬起。
牵起唇角的欢喜,面容拢起薄红的愉悦。
“这个给你。”
江曜将红纸递给了姬时语。
姬时语刚要抬手接下,她的指尖碰触到了江曜的指腹,红纸松落,掉在她的手心。
江曜亦是握住她的手。
身旁仍有长辈在,祖母姬老夫人、母亲舒氏、三房的婶娘何氏,江曜的祖父老楚王,还有两位姐姐,俱是端望两人。
被如此堂而皇之的拉扯,拽住手指,姬时语脸皮薄,耳根霎时热气滚烫,脸红害羞。
她欲抽回手。
江曜又拉紧几分。
“阿锁,你不先瞧一眼吗?”
江曜牵住她的指尖,狐狸眼偷笑,他小心翼翼的期盼。
姬时语脸红耳更红,很想垂头躲闪,奈何这事不过,便是过不去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翻开红纸。
其上八个字。
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头顶响起江曜清冷的嗓音,他话中染着笑:“连八字算出来,我们这一世都是天注定的夫妻。”
这天底下,也就是江曜行得出离经叛道之事。
她怎么就招惹了这样一个人。
还就喜欢上他呢?
“应了老天的话,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亦或是下一辈子,命中我只会喜欢上你。”
江曜的狐狸眼挑起,十分愉悦:“阿锁,除非我死,除非你死。”
闻言,姬时语眉眼染上春意,明媚如许。
江曜大放厥词,说着怖人的恐怖话语,又是生啊又是死的,像有些不吉利。
但姬时语早明晰他的脾性,江曜性子乖张,这便是他能说出口的,最郑重的心意。
连死也要同处。
只有同死,没有分离。
第127章
“阿锁。”舒氏唤了一声。
姬时语忙从羞怯之中摆出情绪。
她抽回手,喏喏跑去舒氏那头,乖乖巧巧地候在自家娘亲身侧。
舒氏笑着与老楚王道:“劳烦楚王府寻钦天监大人,两个孩子能得此良缘,是两府之幸。”
“是啊,事不宜迟,还是早些让聘礼入府吧。”
老楚王笑
声爽朗,喊了江曜过来,“红封亲自送了,还不让他们将箱子抬进侯府?”
江曜的狐狸眼微光一拂,他专注的目光跃过姬时语薄红的小脸,抿着笑意便回身往府外走去。
“王爷。”
楚王府的周管事恭敬走上前,他以眼神向老楚王问询,待得老楚王点头应许后,便朝舒氏双手捧上一封册本。
“侯夫人,这是王府的聘礼,请您过目。”
舒氏接过聘礼单子,她摊开仔细翻阅,越看下去,越是满目震惊。
“这……”
良久之后,舒氏蠕动唇瓣,凝望着老楚王微微发怵,“王爷,不是三十台,而是六十抬,这可是不合规矩?”
“六十抬?”
何氏走近,瞥眼舒氏手中的册本,再抬眼朝府外一箱箱搬至府内的箱笼,顿感吃惊不已。
寻常人家下聘,三十多抬已是品物繁多。
头几年宫中两位皇子娶妃,送去的聘礼便是四十抬。
这楚王府竟要越过皇子妃?
何氏左思右想,复而恍然,她笑起来,攀住舒氏的手便道:“大嫂,语姐儿将来要做的是亲王妃,是要比之皇子殿下们要盛些。”
“不错,不错,侯夫人莫要忧心,此事我亦有请示陛下,这不,陛下还御赐了五抬为楚王府添聘礼。”
那厢老楚王摸着花白胡子,他笑眯着眼,静望江曜使唤着下人们将聘礼尽数抬入。
珠宝、绫罗绸缎锦绣纱、珍贵香料不必多说,足有二十抬。
舒氏只是一望册本,如苏合香、迦南香皆作斤而量,月华锦这等千金难求的上等绸缎,更是多有二十匹。
古玩器具大件可占地方,方一抬入前院,连前院之地亦被挤占满。
“天呐,竟还有东珠?”
何氏端详着手边一处箱笼,其中的深海东珠似要亮得晃花她的眼。 :
姬时语疑窦喊她:“三婶娘?”
旁的小姑娘是一概不知,但京中常年掌家的贵妇们一眼便知晓,东珠之名贵。
番国供奉的珍贵之物,东珠并非最稀罕的,但若是个头比之人拇指大小的深海东珠,便是宫里的娘娘们,也难得一颗。
楚王府送来的聘礼中,是整一小箱匣的东珠,颜色还形色各异。
何氏不免惊呼出声,里头竟还有从未见过的黑珍珠。
舒氏亦是惊叹,“稀世珍宝啊……”
姬时语后知后觉,她小脸侧了侧,狐疑朝江曜打量过去。
目光之下,江曜正命下人们将弘文帝御赐的几个箱笼抬进前院。
她不禁思忖:江曜不会将楚王府搬空了吧?
这一起念头,姬时语便是浑身打了个激灵,她缠住舒氏的手腕,问道:“娘,这样之多的聘礼当真不会惹人眼吗?”
“唉,不会的。”
舒氏作了同想,不过她拍拍姬时语的手,“王爷说了,这是得陛下应准的聘礼数。”
江曜让人轻手轻脚将御赐金丝木箱笼放置地上。
而后,他便送来一本金箔绘制的凤舞九天礼书。
“这里头记载了陛下御赐的珍宝,夫人也请收好。”
舒氏应了好。
姬时语瞪目结舌。
一双猫瞳便顺着那本金灿灿的礼书,落于舒氏的手心。
宫中的东西便是名贵啊,不说陛下御赐的玉如意也好,还是国库珍藏的贡物也罢。
只是这一本明黄礼书,姬时语心觉能值黄金千两。
何氏四下环顾,这一趟下聘,是将侯府的前院塞得满满当当,她好笑问舒氏:“大嫂,还不知府上的库房,可能容纳这么多的物什。”
“再寻个空落的院子放置吧。”
舒氏无奈叹口气,她向老楚王再度道谢,“王府厚爱小女,我们定会好生保管聘礼。”
“侯夫人,慢着。”
老楚王话锋一转,“还未完呢。”
舒氏不解。
姬时语朝侯府门前眺了一双明媚的眼。
春光明动,微风拂来,吹散开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视野之中,几声马匹嘶鸣如空袭入众人的耳。
比名贵珍宝更震撼人心。
楚王府竟还牵着四匹汗血宝马来下聘!
小姑娘彻底傻眼。
……
午时一过,姬如萍姐妹在姬时语的韶华院歇息,两人说起早上楚王府下聘,是直笑个不停。
“那时候五妹见到活马一入内,一双眼直溜溜的,都不会转了。”
“谁不吃惊啊,那可是汗血宝马诶!别家下聘是带大雁、鸳鸯或是鹿皮,楚王府一出手,便如此阔绰,我真是大开眼界。”
“聘礼品物众多,是王府看中五妹,但侯府的嫁妆便也得只多不少。”
姬如蕊刚说完,姬如萍却突然蹙眉发了愁,转而道:“我记着五妹绣活不好……”
姬时语捧着莹白的下巴,水亮的眼睨来。
她还未应答,萍亭便先行入了屋中,朝着三人禀报说道:“江大人来了。”
“楚小王爷要见五妹?”
姬如萍转瞬便瞧姬如蕊,姬如蕊心领神会,笑意晃晃,她牵住她双胞胎姐姐的手,“那三姐,我们先不打搅楚小王爷和五妹。”
“三姐,四姐。”
姬时语喊了两人,姬如萍姐妹却回以笑脸,几下调侃意味浓郁,两人是相携抬脚离开内室。
只留给姬时语一道轻悠悠的声音。
是两姐妹在院外同江曜见礼,喊了他“楚小王爷”。
下一刻,身穿墨色宽袖蟒袍的江曜便大跨步入姬时语的屋子。
他个头高大,每每闯入姬时语的韶华院。
都会在眨眼之间,显得她屋子逼仄起来。
小姑娘还未动,江曜沉寂的墨瞳稍一偏移,便锁住了内室珠帘之后的她。
“躲着作甚?”
江曜大步走来,抬起手撩开珠帘,他唤她:“阿锁,你让我好找。”
“江曜,我还在同姐姐们说话呢。”
他不管不顾地闯入,姬时语忆起两位姐姐走前戏谑的笑眼,又对江曜来气。
先前当着老楚王和舒氏几位长辈,江曜便固执地亲昵她。
清冷容貌顷刻便近在咫尺,江曜每日每夜只要能见到她,便想同她亲近。
他将脸凑过来,想贴上小姑娘柔软的脸蛋。
姬时语却挡住他的再度亲密:“之前怎么应我的,你得分时宜不是吗?怎么一点也不顾着长辈和我的姐姐们。”
“阿锁,不可冤枉我。”
江曜的狐狸眼摆正,他是十足认真的架势,一字一句道:“早上老王爷叮嘱过我,让我将东西亲手交给你。”
可姬时语不好意思的哪儿是这个?
小姑娘垂下头颅,微微裸_露在江曜眼皮之下的玉色脖颈染上粉意,她又哼哼道:“你让姐姐们都在笑话我了。”
“她们不是笑话你,是在恭贺你要嫁给我做王妃。”江曜言辞凿凿。
姬时语理论不过江曜。
毕竟谁让他一向脸皮厚,但凡与亲密之事沾上一星半点的,他总能寻得由头。
“我不管,我就要气你的。”
姬时语推搡江曜的胳膊一把。
江曜怔愣半晌,他沉默了,薄唇微抿,墨色眼瞳低垂。
他问:“真的吗?”
姬时语未反应过来,跟前的江曜忽然直起身,他手臂一抽,从姬时语手里脱离。
“我明白了。”
江曜孤零零地落下一句:“阿锁像是不乐意见我,今日我又惹你气恼,那我回府。”
他的宽袖飞扬,那条银线勾出的蟒蛇似在岫上飞舞。
江曜作势朝外走去。
姬时语一听,顿时着急。
眼见那道墨色身影要跨屋而去,她顾不上便扑过去,拽住江曜的劲腰。
“不要走!”
“你不是说不愿见我吗?”
江曜拨弄开姬时语的手,他嗓音如云间山雾,含了沉色。
“我何时说过?你总无端揣测我的意思。”
小姑娘死活不撒手,将江曜后抱的紧紧的。
她是嘴硬心软的主,虽说道了江曜两句不是,可也真想念他,想的不得了。
能见上一面 ,姬时语如何会不欢喜?
江曜顿住步子,他闷声道:“那就是,阿锁想留我的意思了?”
“我……”
“是不是?”
“嗯……”
姬时语小脸红红,艰难的吟声从唇齿发出。
江曜回身,双臂舒展,只是一下,便将她留有玉兰花香的身子抱入怀中。
他轻笑起来,笑声是从心腔口不断回转、荡漾。
“我们已是未婚夫妻,你还这样害羞呢。”
姬时语被他禁锢住细腰,他用了力,是绝不让她离开半分。
好在两人彼此熟悉,她早已习惯他的亲密。
她哼哼:“是哥哥一刻也不舍得。”
“因为我想你了,阿锁。”
姬时语羞得耳朵滚烫,她赶忙抱住江曜的腰,将面颊埋入他的胸膛,再不抬头。
江曜垂下头,蹭上她乌黑的发顶,低低沉沉的话音便在上首响彻。
“阿锁,想不想我呢?”
“我不想!”
姬时语死鸭子嘴硬,她在江曜胸前抬起头,一双猫瞳澄澈明亮,她哼道:“我好讨厌你呀,你太坏了。”
“又想让我走?”
江曜钳制姬时语的双手像要松开,她在他怀中眼神发慌,抬手圈住他的脖子,便紧紧贴过去。
“做何抱我这样紧,怕我走了?”江曜眼眸笑意深深。
“哥哥,不准你走。”
姬时语面色赤热,她忍着羞意,学起江曜平日逗弄她的话。
“不要嘛……”
“刚你不还嫌弃我?”
“我可没说嫌弃二字。”
“那便是口是心非。”
江曜笑道:“阿锁的讨厌我,原来是喜欢我的意思啊。”
“你莫要管!真的好讨厌。”
“那阿锁想我怎么做?”
姬时语踮脚,她眼波流转,娇俏动人,她对江曜下了命令。
“要你抱着我。”
江曜便顺从于她,双臂卷上,他托起姬时语的腰肢。
他的掌心微热,小姑娘并不重,他随意用力,便能将她抱起。
他是要姬时语与自己平视才好。
这般下来,姬时语很是满意,她笑着与江曜撒娇:“哥哥真好呢。”
江曜见她玉脸薄红,明媚勾人,朱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在他眼前晃动着,无声说着讨要亲吻的话。
他径直朝前探头,叼住姬时语的红唇。
“张嘴。”
不等姬时语察觉,她唇瓣已下意识启缝,便十分热烈地迎接江曜的闯入。
姬时语又是一惊。
“阿锁……”
唇上一痛,江曜的齿尖飞快贴近她,只是一记,她的舌尖被咬得吃痛。
亲吻愈发之深,姬时语的喘息加重,她断断续续地冒出难言的字眼。
“气……呼,呼不上。”
江曜松开唇,姬时语因此得了空,大口吸气。
可是她的唇瓣一张开,那块软肉便微微的颤抖,娇艳欲滴的水渍落在红唇,比未亲吻时还要勾人。
江曜眼眸暗沉,他再度亲了上来。
他咬住姬时语软甜的下唇瓣,换作轻轻的吻她。
第128章
缠绵的吻终是了毕。
江曜拥着姬时语柔软的身躯喘着气,温存地蹭她的额头。
姬时语脸颊生起粉意,却没拂开他的动作。
“江曜……”
姬时语想到江曜身有伤口,忙爬起身不敢再压他身上,作势便摸上他的胸膛,问他:“伤好的如何了?”
江曜狐狸眼一睇,牵起姬时语的柔荑,“不疼了。”
“当真?”
姬时语半信半疑,举起另一只手,便用指尖摁压了他一道。
不成想,江曜便发出一声低沉的撕声。
“好阿锁,莫要弄疼我。”
江曜又捉住姬时语的手,这下子,是连她一双素手全包在手心。
他用胸膛贴过来,轻轻柔柔地覆在她身上。
好似想以小姑娘馨香柔软的身躯,抚平方才的痛楚。
姬时语没好气地哼哼,“刚不知是谁说的好的大全,已不疼了的。”
江曜直道:“我没说过。”
“真不想搭理你的。”
江曜喜爱她粉面玉肌,伸出手指揉捏她的脸蛋。
小姑娘白软的脸很好戳,江曜每戳一下,那处凹陷下一刻便回软软弹起,再触及他的指尖。
江曜还要摸,姬时语却飞快偏离了他的手。
“你还要摸我。”
姬时语见他耍赖,鼓着脸便瞥到一边,“罢了,疼的是你不是我,随你。”
“阿锁是心疼我,我知道的。”
“那你还不听我的?”
“可我不来忠义侯府,便见不到你。”
江曜恢复一贯清冷认真的神色,他垂下眼睑,环住姬时语腰肢的手臂收紧一分,嗓音低吟。
“你让我在王府养病,可今日乃是下聘之日,我不来的话,外头只会非议你。”
姬时语猫瞳顿着水光,“江曜,我不介意这些,我只想你身子康健,日子是你我一起过的,不是吗?”
“可我介意。”
江曜抬起阴郁的狐狸眼,他的沉色毫不遮掩,“我介意的不得了,事关阿锁的任何事,我都不愿意听得风雨难消。旁的我管不着,但你嫁给之人是我,我江曜便决不容许你嫁给我这条路上,有任何的差池。”
姬时语听得他的满腔真心,内心亦是喜悦蓬发。
他喜欢她,用尽全心地待她好,细枝末节亦考虑周到。
她如何不知足?
姬时语回抱住江曜的腰身,头颅便靠入他的肩窝,俏生生地撒娇:“哥哥,你再等些时候,我便去王府陪你。”
“可是,还有六个月。”
“只是六个月而已,我娘也说了,你我婚期已是很仓促的。你听话,耐心些等,好不好?”
江曜闻言,眸子一沉,他撩起姬时语的发丝,指腹顺势抚摸她的耳,碾了碾。
“我已等了好多个六个月,太久太久了。”
江曜不知是在同姬时语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六个月,你再等等呐。”
但姬时语还是在他怀中抬头,她踮脚跟小鸡啄米似得啄了一口江曜冷硬的下巴,猫瞳笑弯了眼。
“阿锁,我想每日睡醒便能见到你,想亲你、抱你。”
江曜拥住她的身子,温热的掌心在姬时语后背滑动。
稍一停留,手掌朝下便是轻抚在她的腰侧,他揉揉她的腰窝。
他说:“想与你同床共枕。”
如此直白的,不遮掩的,赤_裸_裸的说出了这句话。
不是睡觉,而是那日暗室之中两人还未完成的。
情_动深时,姬时语主动握住了他的,亦是渴望他的事。
姬时语好不燥热,浑身滚烫,一张脸通红。
她恼火的从江曜怀里跳出来,哼了又哼。
“不要脸!不准你再说第二遍。”
……
闹归闹,姬时语还是纵容江曜在韶华院待了近两个时辰。
其间他几番厮磨,抱着姬时语说悄悄话,是真把小姑娘说的脸皮染红。
好在江曜没太过分,只在两人独处时,故意逗弄姬时语,多动着嘴皮子,并未上手。
眼见时辰已到,王府的聘礼已收入侯府宅院,江曜需得跟随老楚王回府了。
姬时语便推着江曜走。
离行前,江曜不忘将怀里的小匣子递给姬时语。
“这是何物?”
姬时语好奇打量,黝黑方匣表面空无一物,连一处花纹也无。
江曜道:“你打开瞧瞧。”
姬时语便翻开盒子。
盒中摆放着一枚黑玉,黑玉之下是几张纸薄,并不厚,但姬时语已敏锐地察觉此物来头不小。
巴掌大的黑玉被姬时语握在手心,这枚黑玉质地醇厚,无一杂色。
摸上手时光滑润腻,是上乘之品。
姬时语再翻动其下的纸薄。
“这……”
她瞪大双目,瞧江曜的眼不敢置信,“你怎将自己名下的田产都给我了?”
“阿锁嫁给我,自然便要给你的。”
江曜唇角轻扬,“这些是我的私产,
楚王不知情。”
算上江曜今日刚入韶华院,便让萍亭萍柳收好的一套金嵌宝石头面,那头面琳琅满目各色宝石雕琢,华贵无双。
与眼前的这一方盒。
皆为大手笔。
姬时语眼皮打颤,她想推盒子回去,“你手上可还有余银?不能掏空你了吧?”
“阿锁是担心我事后养不起你?”
江曜笑开了,不过他既然说出此话,便是还有旁的店面田宅,姬时语便无需为他忧心。
她听出言外之意,哼笑便道:“是啊,我可不想嫁给你,还要拿我的嫁妆补贴家用呢!”
“这就摆出小管家婆的姿态了。”
“那是,谁让你要娶我,往后便得由我管着。”
姬时语翘起琼鼻,灵动勾笑,好不得意。
“那些都还好说,这个东西,你一定要保管好。旁的丢了,也不能将此物弄丢。”
江曜抬起手,将黑玉放置于姬时语的手心,又上手将姬时语的五根手指卷起包住。
看他郑重其若,姬时语回问道:“这个,是做何用的?”
“是楚王府历代王妃的凭证。”
“那先王妃……”
“这是楚王交给我的,他要我带给你。”
提及胡氏,江曜眼底划过一抹厌弃,他补道:“楚王并未给过胡氏,如今给了你,老楚王和楚王心中已认可你入楚王府为王妃。”
原来这黑玉是这般的沉甸甸。
姬时语明晰黑玉珍贵,便捧在心口,握紧了。
……
忠义侯府与楚王府的婚事已定,合过八字,楚王府的聘礼送至侯府,余下便是候着这大婚之日。
姬如萍和姬如蕊过门寻姬时语,为的便是替她准备嫁妆搭一把手。
两位姐姐心知姬时语绣活手艺不好,两人问舒氏要来了嫁妆清单。
又从中挑出需准备的绣花样式,打算回头便替姬时语绣花。
江绸绫袜与各色绣花鞋,还有绣五福捧寿或是百蝶穿花等各种吉祥的花样,姬如萍与姬如蕊应承着两人来准备。
而这之中唯有大红色的红盖头,是姬时语主动包揽的。
虽说舒氏担忧小女儿不会绣盖头,但姬时语已是下定决意。
因此,姬时语便再不出府,安心备嫁。
她的绣花是拿不出手,但一个红盖头,费心再费时日,终归还是能做出极好的一张绣面来。
姬时语安心学着刺绣,一个月的时日,她只绣出牡丹鹅黄的花蕊来,连花瓣雏形还未绣出。
舒氏来看时,不忍拂了小姑娘的心意,笑着夸她:“阿锁做的极好。”
姬时语信以为真,喜滋滋地琢磨着绣花。
忠义侯府内其乐融融,侯府之外诸多津津乐道,皆由萍柳带话传入姬时语的耳。
那日楚王府前来下聘,姬如萍与姬如蕊临走前,告诉姬时语,大皇子曾为求娶她,跪求到弘文帝的跟前。
谁料三皇子横来插足一脚,令这潭浑水更浊。
两人相争,势必不让皇子任何一党得到忠义侯府的助力。
因而楚王府在这时候出现,竟解了弘文帝的燃眉之急。
忠义侯姬雄武为袒护爱女,甘愿交出兵权,也不答应将小女儿嫁给江承运、江承北其一。
而侯府与楚王府关系交好,全因江曜与姬时语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皇帝几番考量,终将姬时语赐给江曜。
可是这一日,萍柳匆忙归院,满目焦灼。
小丫鬟跑得是气喘吁吁,站也站不稳,攀着隔扇门出言禀报。
“小姐,江大人同大皇子在街上打起来了!”
彼时姬时语正执着绣花针穿线,她指尖缠绕着藕粉色的丝线。
一个不察,丝线勾紧,便在她手指勒出一道红痕。
她嘶了一声。
萍亭瞪眼:“莫要大呼小叫,说清楚些。”
“是大皇子当街撞见了江大人,出言不逊,他扬言我们小姐本该是他的妃,却被江大人横插一脚,夺走他的妻。江大人一怒之下,就朝大皇子拔出刀来。”
“这话可真当不要脸!”
萍亭立即咒骂,“小姐真议亲也只与如今的楚小王爷,曾经的江大人一人有过亲事,何来成了大皇子的妻?”
“大皇子妃才过头七,奴婢亲眼见苏家诉苦无人问津,太惨了。”
萍柳频频点头,言语夹杂了厌恶:“这会儿他又来恶心我们小姐,莫过于皇室之人无情。”
“全是利益熏心之辈。”
姬时语刚欲起身,小姑娘水眸一转,直愣愣地追问了一句,“哥哥杀了大皇子吗?”
“啊?”
萍柳被问蒙了,她不懂自家小姐怎这样的直白,旋即应道:“没……江大人没杀人,二皇子亦在场,给挡了。”
“没杀人,那便罢了,不必理睬。”
闻言,姬时语落座回梨花圆木椅中,手指的丝线松开一刹。
她执起,又细心穿起线来。
萍柳吃不准姬时语的态度,小心翼翼问:“小姐,不怕江大人触怒大皇子吗?”
“这人能说出这世间如此滑大稽、不要脸的话,便不要怪旁人动怒,他惹的是楚小王爷,是我日后的夫君。”
姬时语为江承运而冷笑,小姑娘面上唯有冰霜似得浮光,连细小绒毛亦是这般。
“哥哥为我讨的脸面,杀了他也是该的。”
许是和江曜相处久了,久而久之,姬时语的心也变得冷硬。
江承运羞_辱于她,她便觉着江曜若能杀他,也是好的。
一晃五个月便是飞逝而过。
春去秋来,眨眼便是夏末初秋,时日临近九月。
树叶尖尖由绿冒黄,萍柳在院里清扫着落叶,边说着,“院里的鸟儿来的多了许多只,也不知怎么的,今年的秋日总比往年吵闹些。”
萍亭笑道:“怕是喜鹊报喜,来为的小姐道贺呢。”
“说起来,那汗血宝马怎么着,可养的还好?”
“好的不能再好,王府送来的活物,府上可不敢怠慢,你是没见小姐时不时跑去马厩,就是怕这宝贝出岔子,不好交代。”
楚王府下聘之日送来四匹汗血宝马,就养在忠义侯府,原本这些名贵马儿是由侍卫统领杨林照看。
奈何姬时语隔三差五跑去马厩喂,愣是给汗血宝马养膘了一大圈。
那时杨林还派人寻来韶华院,恳请五小姐少去几日。
萍柳便跟着笑开。
隔扇窗中,姬时语正坐在书案,认真地提笔写着一副又一副的请帖。
刚写完送去给杜南霜的,小姑娘明媚的猫瞳往手边的篮子觑眼。
那里头有一张叠好的朱红盖头。
绣花牡丹折起,只露出徐徐花蕊,花色漂亮。
姬时语抬头便又望了一眼天。
秋日是真的一晃便至了。
这也意味着,再过几日,便是她的大婚之日。
前两日,舒氏得了岭西的来信,姬合英在信中写道,她已动身启程返京。
路途之中会去一趟舒家,接上舒老太爷与舒老夫人一同归府。
听闻忠义侯府要与楚王府定下姻缘,舒家的两位再坐不住,这回不论如何也要归京。
姬时语算着日子,姐姐和外祖父、外祖母应该到了。
萍柳入屋,她提来一方竹制箱笼。
这箱笼看似不沉重,可萍柳半拖半拉的,还是弄得气喘吁吁。
“小姐,是谭家少奶奶送来的绣布。”
箱笼之中尽是姬如萍这些时日,尽心尽力为姬时语做的绣花补子。
她与姬如蕊合力,六个月做出近三箱笼的绣布,可真帮了姬时语大忙。
姬时语心口布满动容。
“这回可太劳累三姐和四姐了。”
萍柳收敛起箱笼,与房中这六年姬如萍、姬如蕊姐妹积攒下来的,放置于同处。
待过后一并送去并入嫁妆。
“小姐,您快去府门口。”
屋外萍亭喊出声:“大小姐与舒家人回京了。”
第129章
舒老夫人年已六十,却丝毫不显苍老,发髻半白半黑,白发如同银线织布于发间。
她身上披着一件福禄寿喜的上袄,衬得人更为端庄富态、和善慈祥。
姬合英将将搀扶舒老夫人下马车,姬时语已提着衣裙赶到。
望见舒家人,她喜笑颜开,小跑着喊。
“外祖母!”
舒老太爷在旁回了头,只听得一声“外祖母”,惹得他吹鼻子瞪眼,哼道:“阿锁眼里只见得外祖母。”
姬时语霎时笑开,小脸如花绽放,乖乖挽住舒老太爷的胳膊,“外祖父,你身子还很康健啊。”
“你还盼着老头子我不好?”
舒老太爷埋汰。
姬时语立马改道:“哪儿会?我只望外祖父寿比南山。”
“得了,我可活不到千年王八那个岁数。”
“那外祖父的意思是?”
“阿锁的学问不到家,真不知道你娘平日如何教导你的,这日后嫁去楚王府如何得了。”
舒老太爷已是须发半白,却毫无龙钟老态,精神如斯抖擞。
与姬时语拌嘴时,笑声尤为高亢。
“好了,老头子少说两句吧,你早已卸任,不是那等日日教人的太保舒大人。”
舒老夫人摇摇头,止住了舒老太爷的教诲。
“父亲,你就莫要同阿锁嘴硬,她说的又不错,哪里还需要再重学规矩?”
舒氏笑看舒家的一双爹娘,哄着舒老太爷便说:“我看是你太吹毛求疵,好容易入京一趟,少费些心吧,舒舒坦坦的过几日。”
“好啊,舒容华,我还没数道你的不是呢,你伙同老婆子搜罗走我多少古书,气煞我也!”
舒老爷子气得胡须一愣一愣,双目炯炯有神,为这事他可不是一般的执拗。
舒氏愣住,忙问舒老夫人:“母亲,你如何哄骗的?”
“咳……”
舒老夫人轻笑压低了声,“两杯杏花酿,他醉倒凡事皆招,连私房钱藏的地儿也让我给找出来了。”
舒氏忍俊不禁,莫怪舒老太爷生那样大的脾气。
“外祖父。”
姬合英接过话茬,笑问舒老太爷:“外祖母送来三箱古书,一箱做了我的嫁妆,还有两箱是给阿锁添妆,您不会为追回古书,特意拉上外祖母回京吧?”
舒老太爷一吹胡须,气笑看她:“我是那样小气的人?”
姬时语和姬合英对视一眼,姐妹俩从彼此目光中看见了同话。
因而异口同声笑喊:“是啊,外祖父。”
“得,得了。”
舒老太爷被说的脸皮燥热,下不来台。
他一摆手,没好气哼哼:“送出手的东西,我不屑要回,再说了,阿锁要嫁去楚王府,我们舒家该添妆就添妆。”
舒老夫人最是懂得自家老头子的心,笑声四起,“好了,老头子放宽心些,咱们回京不还有要事要做?”
“什么要事?”舒氏问。
舒老夫人笑得盎然,“你爹吵着闹着非要见楚小王爷,要不是如此,他还不愿一番折腾,跑回京来。”
“怎还要见云让?”
“这不是阿锁要嫁去楚王府,老头子一听是皇室的人,哪里坐得住。”
舒老夫人还想解释,舒老太爷已没了耐心。
他甩袖正欲回马车,转身朝舒氏还有一双女儿留了句话。
“我们今日不住侯府,舒家在京城还有宅院,待阿锁大婚之日,我们再来。”
舒老夫人瞥眼舒老太爷隐去的背影,拉着舒氏说:“你爹要面子,做不出住女儿家中的事,不必担忧我们,这几日就让合英多跑几趟吧。”
“外祖母,你且安心。”
姬合英点头应。
姬时语搀着舒老夫人的手,舒老夫人笑道:“合英是好孩子,你和阿锁都是舒家的骄傲。”
舒家的两位老人只在忠义侯府门前逗留片刻,与舒氏几人道了几句话,便折返回府。
舒氏知晓爹娘不愿留宿侯府,遂命丫鬟去传达给姬老夫人,也免得姬老夫人心生芥蒂。
舒家此行入京,不光是为姬时语添妆,舒老太爷亲自到场,还为替姬时语撑腰。
“阿锁,来,外祖一家还给你带了物什,再过几日便是你的大婚之日,要多添点妆。”
姬合英牵着姬时语的手。
姬时语眼望姐姐使唤下人们从马车之中抬出一箱又一箱的箱笼,目瞪口呆。
姬时语诧异:“还有这么多?”
“走,我领着你一一过目。”
姬合英往侯府门内走去,姬时语跟上她的脚步,关切问道:“姐夫还在岭西吗?”
“他这两日启程,会赶上九月初九的。”
这回姬合英奉舒老夫人之名,是要将舒家的添妆先行送到侯府的库房之中。
“看,便是这个。”
姬合英翻开箱笼,一双织金镂花的蜀锦绣花鞋赫然呈现。
玉珠制成彩蝶落在鞋面之顶,色泽艳丽,光华万丈。
“好美的鞋子。”
姬时语舍不得触碰,姬合英忙不迭问道:“你的婚鞋可有定下?”
“娘为我择了一双。”
姬合英飞快瞥向舒氏,“娘,不如换一双,可好?”
舒氏了悟她话。
“阿锁,外祖母想你大婚便穿这一双成亲,你意下如何?”
姬时语自然是应:“好,我愿意的。”
“阿锁,还有我们的呢,姐姐自然也要来给你添妆啊!”
姬合英也取出她与薛家的心意,两箱的绫罗珍宝,为她的妹妹姬时语添妆。
岭西离大陇近,不时便有外邦商队入城,因而稀罕玩意繁多。
其中还有一只西洋铜镜,和木制八音盒,这在当地都是千金难求的物什。
但姬合英心知姬时语定喜欢这些小东西,想方设法也要给她弄来。
“阿锁,央金还托我将她的心意带给你。”
姬合英呈来央金的箱笼,里头摆放着独属于大陇之地的各色金银首饰,与近二十匹色彩不一的布料。
姬合英再度递来一封金边书册,她叹息一口,却还是笑道:“她想说的话都在这里了。”
姬时语接过,摊开一看。
这封书信由大陇语而写,央金特意注明其中含意,她写下弥拉与赫舍的故事,并衷心祝愿她二人喜结连理。
在信的最后,她写道。
兰闺福茂,凤卜遐昌。
“她为何没入京来呢?”
央金待她真心,姬时语便早将央金视为朋友,“若是她在,那便更好了。”
“央金自认她乃大陇的俘虏,便不想给你和楚王爷惹来祸端。”
央金没来,姬时语感到很是遗憾。
……
所谓添妆,不止舒家赶着入京送礼。
眼见九月初九的大婚之日愈发接近,姬时语的几位手帕交便也携礼前来忠义侯府。
已是成婚的姬如萍与姬如蕊姐妹,除却帮姬时语做了诸多绣活,两人还拿出私房钱,为她购置了一套头面。
而尚书府的小姐曾宝仪,送来的是一扇镀金雕玉的花型扇。
“阿锁,这是我送你的。”
杜南霜则端来一双抱福瓷娃。
红脸白皮的娃娃活灵活现,仔细端详还有几分姬时语儿时的模样。
姬时语笑开花,“你上哪儿找来的瓷娃娃?”
“这就不同你说了,我有的是法子。”
当年杜南霜寻得稀奇古怪的话本子,如今便能掏出更稀罕的玩意。
不光如此,杜南霜还拿出一对玉雕。
这回是更像她的。
但凡长眼之人,都能瞧出这一对小姑娘小少年,刻得便是姬时语与江曜。
“这?”
杜南霜解释道:“这是于策安送来的,他祝贺你大婚,收下吧。”
出乎意料的回答,由不得姬时语多想,两对娃娃便入了她怀中。
“阿锁,还有我呢!”
已嫁入昌平伯府的沈安乐也带来她的贺礼。
是漳州所产的美酒,柏叶酒。
同样的,沈安乐代她兄长沈南怀,赠上一副寓意美好的《山水戏图》。
望向闺房之中一行人目中的贺喜之意,姬时语感怀心切。
她的眼眸如水,唇瓣微挑,生了许多笑意。
“你们的贺礼我收下了,多谢。”
“都道新娘子会是最漂亮的那个,我瞧着阿锁是越发好看。”
曾宝仪亲切笑了起来,自打看清江曜真面目之后,她喜欢上缠着姬时语。
这不,甫一上手摸了一把小姑娘娇嫩的脸蛋,颇有几分爱不释手。
“唉,只是好可惜啊,可惜阿锁要嫁给的是楚小王爷。”
曾宝仪竟微微叹气。
她一叹气引得闺房之中众人齐齐看来,偏曾宝仪尤不知自己说着不合时宜的话。
“我们阿锁这样的小美人,竟要嫁一个疯子,我的心光想着便是痛。”
姬如萍与姬如蕊对视一眼,而杜南霜与沈安乐面上的笑也在淡淡抹开。
几个人俱是想到了一处。
京中疯传江曜目中无人,可是当街拔刀,意欲斩杀大皇子江承运。
若非二皇子江承德执意阻拦,江承运已被双目血红的江曜砍掉脑袋。
“阿锁真是心甘情愿,而非受楚小王爷所逼迫?他那样的人,是做得出威逼利诱的事来,怕不是你不肯,他拿刀逼着你说愿意。”
曾宝仪怜爱地握住姬时语的素手,摸了又摸,又兀自感叹:“哇,阿锁的手好滑,揉着软软的,好好摸。”
沈安乐瞧曾宝仪一副没心眼的模样,笑得不行,“曾小姐怎这样怕楚小王爷?”
“这还用说,当年在岭西,我们可听多了他的传闻,我也是受他样貌蒙骗过许久。”
曾宝仪说得愤愤不平,还不忘揉着姬时语的手,劝慰她:“阿锁嫁去王府,还是要少和疯子对着干,你乖巧些,多顺着他,兴许那个疯子便能生几分良心,多疼爱你。”
“好,我记得了。”
姬时语哭笑不得,她勾笑应曾宝仪,“不过,你可以把手还给我了吗?”
“再给我摸一会儿嘛,待你出嫁,我便再摸不到。”
曾宝仪笑眯眯又抱紧几分,揉巴揉巴几下,是真喜欢她的手。
“疼爱?”
姬如萍笑道:“楚小王爷定会疼爱五妹的。”
杜南霜拧眉:“只希望阿锁一切都能好好的。”
“是啊,阿锁将要侍奉是一个疯子,还不知道阿锁嫁去可会受罪,我们都盼着阿锁能够美满,”
曾宝仪说的认真:“还望楚小王爷少发些疯,好生怜惜点我们阿锁,尤其是……这新婚夜。”
几个人面面相觑。
早知道江曜性子难以捉摸,是个不好相与的主。
姬时语生得娇俏,跟个白面团儿似得柔软。
也不知这样的小姑娘,新婚之夜怎样抵挡得住一个疯子。
……
九月初八,大婚前一日。
姬合英在当夜搬来韶华院,陪同姬时语睡觉。
“姐姐!”
姬时语好生欢喜,爬起来便将床榻让出一半给姬合英,还把被褥挪来,给姐姐盖上。
姬合英牵住她的手,拍拍她后背,如小时候那样哄着她睡下。
“会紧张吗?”
“嗯。”
“明日你便要嫁给江云让,日子过的还真快,我总以为是他刚来咱们侯府的时候。”
“是啊,一晃五六年就过去了,姐姐已成家,我也要嫁人。”
小姑娘哼着说,声色闷闷的。
她已有好几日没见过江曜,这些日子不是没想念过江曜,但侯府有规矩,不允两人婚前见面。
是以昨日江曜偷摸翻墙入府,来到韶华院,想见姬时语一面,却被宁心与宁乐俩姐妹挡了回去。
姬时语便在窗外,遥遥地眺望了江曜一眼。
那时江曜狐狸眼阴郁沉沉,随时都要发作,姬时语出声喊他。
夜风微凉,江曜的嗓音寡薄清冷,随风而来。
他唤她:“阿锁。”
江曜的声音含杂了姬时语能听明白的思念。
他想她了,忍不住地想要翻越楚王府与侯府,前来见她。
“哥哥,图个心安,你回去吧。”
姬时语还说:“我们大婚再见也不迟的。”
到底还是听她的话,江曜的身影隐入了黑暗。
直到这大婚之日的前一夜。
姬合英拍哄着姬时语的后背,声音低低。
恍惚间,她想起一件十分重要之事。
“阿锁,你可看了娘给你的本子?”
“什么本子?”
“就是……新婚夜该学的那几样。”
姬合英说的含糊,但话姬时语是听懂了。
每个新嫁娘该读一遍,心中有个底,待新婚夜,该做闺房之中的那些事,便不会害怕。
偏姬时语早早便有过一遭。
在暗室和江曜胡来一通,只是没破身,但她被勾着尝遍了各样翻折的姿势,十分羞赧。
那时候她没多讨厌,还有些盼望,想要与江曜做的更多。
后还是被江曜给阻,才没继续下去。
这事太过羞人,说不出口。
姬时语只得害躁地蒙住脑袋,闷声应:“看啦!我都看过啦!”
“好,那就睡吧。”
姬合英吹灭了夜灯。
翌日,天边黑蒙蒙的,甚至清晨还未天亮,姬合英便将卷着被子的姬时语摇醒。
“阿锁,该起来了。”
姬时语几乎彻夜未眠,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软软的被姬合英拖拽起身。
不多时,萍亭与萍柳入屋,为姬时语绞帕子净脸。
姬时语还在昏昏沉沉之中,屋外便是一阵急促脚步声,与杂乱的喧闹。
喜婆方一入内,见姬时语空空荡荡,像才起身,焦急催道:“得快些,时候不早了。”
姬时语睨眼天,天际鱼肚将白,已是这样大早,时候竟还是晚了。
叹口气,她打起精神。
萍亭与萍柳扶着姬时语坐于梳妆台前,两个丫鬟一人忙活一面,为她梳头上妆。
屋外此刻传来一道苍老年迈的声音。
“五小姐可是起了?”
姬合英笑着迎过去:“荣老夫人,我妹妹在梳妆呢,正等着您。”
这位荣老夫人乃是淮阳侯府荣大人的母亲,她一生孕育三子三女,年已八十,仍然精神矍然,家宅安宁。
上回姬老夫人请她为姬合英做全福婆婆开脸,今日同样为姬时语请了荣老夫人。
“恭贺姬总兵,恭贺五小姐。”
能为姬时语开脸,荣老夫人感到十足荣幸。
她净过双手,取来银丝线,抚摸上了姬时语的脸。
“侯府真是大喜呐,两姐妹都觅得了良人。”
姬合英在旁附和:“还要沾老夫人的喜呢。”
荣老夫人动作轻柔,在姬时语白玉似得脸上拂过,阴线微微刺挠,惹得她禁不住叮咛。
“五小姐皮肤嫩,开脸会疼,不过很快便会好,您且忍忍。”
姬时语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滋味,待荣老夫人作罢,她又取来一方柔帕,为姬时语轻缓拂开吹弹可破的肌肤。
而后,荣老夫人喊来萍亭与萍柳,“来为你们小姐上妆。”
“是。”
近一炷香的功夫,两个丫鬟方才停手。
“太美了!”
荣老夫人的赞誉已在姬时语耳边响起,“五
小姐未上妆是娇俏姑娘,上过妆后如同海棠明艳,是天仙一般的美人。”
姬合英笑应:“我们阿锁本就是美娇娘。”
姬时语缓缓睁开眼。
身前的铜镜之中映出一双盈盈如秋水的眼眸,她的睫毛微翘,还沾点湿气。
黛眉微染,朱唇嫣红,额上一朵海棠花钿,宛如绽放在她那张莹白秀丽的脸。
她的眼尾一动,那花便活络了起来。
发髻也已盘好,乌发尽数绾起,两侧皆插入一只金凤六珠长步摇,坠着镶嵌珍珠与红宝石的金线流苏。
“姐姐。”
姬时语轻唤姬合英,是想她帮着搀扶她站起来更衣。
姬合英领会,立马扶起她来,手中一握住,便是小姑娘点染朱红蔻丹的指甲盖。
萍亭与萍柳取来蜀锦绣花鞋,服侍姬时语穿上,再又一件一件将婚服着上她身。
这件百鸟朝凤云霞赤红婚服,是楚王府前两日命人送至于侯府。
霞帔鸾凤飞舞,朱红腰封绣有成双花鸟,衣袂缘边滚存长的金丝缀,细看之下,还镶有五色米珠。
“是江云让送来的?”
姬时语“嗯”了一声。
姬合英望着流光溢彩的大红喜服,如此珍重与华贵。
她头一回认可了江曜这个妹夫。
穿戴整齐,萍亭将最后一样取来。
“小姐,该戴凤冠了。”
“好。”
姬时语微微垂首,萍亭将一顶金丝五龙三凤冠戴上她的发顶。
这再一抬首,有如千斤之重。
荣老夫人看的更清楚,“当年大殿下与三殿下娶正妃,皇子妃娘娘也未得一顶双凤冠呢,三凤的,抵得上太子妃娘娘的规格啊。”
然而姬时语腹诽暗骂江曜。
他怎给她备了这样沉重的发冠,她的脖子——
还未出屋,便快要折断了。
姬合英笑出声,“阿锁忍耐一会儿,凤冠还不曾有轻巧的,楚王府送这一顶来,那是真看重你的。”
“姐姐……”
“听话,忍忍。”
可是,成亲是要一整日啊,哪来的一会儿便好呢?
姬时语欲哭无泪。
终于,院外的喜婆前来寻人,她的喊话无比高亢。
“五小姐,楚王来迎亲了,吉时已到,还请您出屋!”
萍柳顿时紧张起来,慌里慌忙的,是连最重要的红盖头也没找着。
“小姐!”
好在萍亭镇定,从姬时语床榻边的一处木盒底部,翻找出了她叠起绣好的朱红盖头。
于是,红盖头终于盖上。
姬时语眼前被红色蒙住,她再看不见路,手边传来一阵温热。
“阿锁,我送你出嫁。”
姐姐姬合英已是牵起她的手。
正如儿时,姐妹俩生来便是最亲近的血脉亲缘。
有姬合英在,姬时语狂跳不止的心,突然就轻巧的平复。
由着姬合英牵住,姬时语莲步慢慢。
也不知走了几步,便听姬合英说道:“阿锁,到爹娘跟前了。”
姬时语头顶凤冠太重,她几近不能跪地,但还是努力弯腰,缓慢地挪动下来。
“爹,娘,能成为两人的女儿,是我之幸。这些年,我体弱多病,让爹娘烦心操劳太多,能平安长大,是爹娘用心庇护着我。”
姬时语稍有哽咽,她克制着自己的泪不能落下来,哭花妆容,“如今女儿要出嫁,爹娘要多保重啊……”
“阿锁……”
舒氏说不出更多的话,她是侧过脸,捉起帕子半喜半忧地抹眼泪。
姬雄武嘴唇蠕动片刻,末了末,还是难忍地开口。
“阿锁嫁去楚王府,不要太耍小孩儿性子,若万一有委屈,便回家寻爹娘。”
一句托付,如同巨石,压得姬时语的眼眶蓄满泪意。
她咬住了嘴唇。
姬合英几番忍耐,不忍之下,还是强行将姬时语搀扶起。
她朝舒氏与姬雄武道:“爹娘,我送阿锁出去。”
姐姐姬合英拍着姬时语的手,小姑娘稍稍平复,反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要送我出嫁吗?”
姬时语并未见到二哥姬时河前来背她,反而姬合英领着她前行了很久。
姬合英笑道:“是啊。”
而今最疼爱的妹妹将出嫁,旁人家该是兄长亲送,忠义侯府亦有堂兄仍在。
但姬合英不愿。
这是她的妹妹,便该由她来送嫁。
多年前,姬时语还是个小白团子,抱着姬合英不断撒娇,姬合英以肩膀托着她玩闹,哄她睡哄她养好身子。
现在,她身为长姐,是该亲眼送她成亲。
她不能把妹妹交付给他人。
“姐姐送去你。”
姬合英再度郑重承诺。
不一会儿,周遭便传开姬时河与姬时成的吵闹声。
“大姐真是耍赖啊,不是说好了该我背五妹出嫁吗?”
“为何我不能呢,我也要送五姐出嫁!”
姬合英瞥去姬时成那头,笑话他:“你个半大小人儿,还没姐姐个头高,怎么背的动你五姐?”
姬时成好不委屈,拽着姬时河就闹,“二哥,大姐欺负我呜呜呜,五姐也不应我的……”
“好了好了,你看二哥不也没成事?”姬时河哄姬时成。
“阿锁。”
姬合英搀着姬时语迈过忠义侯府的府门,她感慨万千,万般不舍。
楚王府的迎亲马车已在府门前等候,江曜一身赤红喜服,见姬时语出府,他那双狐狸眼紧紧锁着那一身火红色。
他的阿锁,他的新娘。
江曜瞬间翻身下马,两步之下便来到姬时语身边。
“阿锁,该跟我回王府了。”
姬时语看不见江曜的脸,但听得他清冷干净的嗓音在耳边缠绕。
不知为何,十分的温柔。
让人安心。
姬合英将姬时语的手递给江曜,她沉声道:“万不可让阿锁伤心,不然……”
“不会有那种事。”
江曜一口打断姬合英。
迫不及待的,江曜牵着姬时语入了楚王府的花轿。
他耐着性子,握着她的腰肢弯下,送她入内。
新娘子那身绣有金丝凤凰的裙裾舒展开,长长的尾摆曳地三尺许,行走时簌簌有声。
街边不时有人欢闹声。
“天啊,楚王妃嫁衣之上的凤凰,像在日头下飞呢。”
“听说是楚王讨了多年才讨来的新娘子。”
“上回楚王街上动刀模样多骇人,今日全然一变,是真欢喜这一门亲事啊。”
“别说,也不知楚王妃受不受得住,楚王那性子让人害怕的很。”
“嘘,少说两人,还想不想讨楚王的红赏了?”
待姬时语在花轿之中坐定,江曜收手之时,禁不住似得,他低头吻了她的指尖,紧紧地痴缠着她。
“阿锁,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想也别想。”
“哥哥。”
姬时语被他的举动蛊惑,红盖头微微一动,是她应声点了头。
江曜好生愉悦,连音色也染上喜色,“我们走吧。”
花轿一起,姬时语端端正正坐着,压抑着的哭声却在耳边响起。
是她的娘亲,舒氏。
轿子外,姬雄武揽着舒氏,抚着她劝慰,“容华,今日是阿锁的好日子,我们该高兴的。”
“是啊,我们该高兴的。”
可是花轿被抬起,姬时语便要跟随江曜嫁去楚王府。
“阿锁!”
舒氏还是没忍住哭喊了出声。
姬时语听见了,她的手抚上了晃动的花轿,蜷缩,抠起。
很紧。
想到舒氏未能说出口的教导,那是母亲难言的疼爱与不舍,万般的心思皆藏在双眼隐忍的泪水之中。
“娘……”
姬时语再难忍,眼泪终究还是落下来,沾湿手里的绢帕。
双手绞动,却在突然之间,摸到几块硬的糖块。
姬时语顿时忆起,方才江曜松开她手时,飞快将此物塞入她的手心。
江曜压低声音,说着:“要一整日,不要饿着。”
“哥哥真是的……”
姬时语念叨江曜,手指忍不住捻起一块放入唇中,微抿住。
一股清甜的桂花香充斥唇间。
是桂花糖。
婚前江曜曾写信问过她,可有喜欢吃的甜食,需要他备下否。
姬时语说了无需。
但江曜还是念及姬时语喜欢岭西的桂花酿,准备了便于藏纳喜服,在大婚之日压压肚子的桂花糖。
他知道她会饿上良久,又舍不得她挨饿。
唇齿溢着甜,姬时语甜滋滋地勾起笑来。
她的哥哥,还是那样的好。
第130章
今日乃楚王江曜新婚,皇子们皆奉弘文帝的命前往王府庆贺楚王府的喜事。
因而当三位皇子齐聚楚王府门前,众人并不见怪。
只是江承运面色不虞,眼角还淬了厌嫌之色。
他立于楚王府门前,活像要将人身边近处的人生吞活剐。
“江曜伤还未愈?磨磨蹭蹭的,呵,也不知要砍我时的气势去哪儿了。”
等了又等,却仍未见花轿来到,江承运已是大为不耐,呵斥便道:“我是欠他?五小姐是,在这儿干等也是。”
江承北面不改色,意味不明地端望着前方,未接江承运的话。
今日来王府贺喜的人不再少数,加之舒家人亦在,为着多年不见的舒老太爷,六部官员大半皆来到此处。
江承运声色之大,已惊动身后几位朝上官员的耳,惹来几道热烈非议的目光。
“皇兄,慎言!”
江承德旋即蹙眉,斥江承运道:“这是楚王府,而非你大皇子府。父皇有多看中楚王府,你心中还不清楚?上回楚小王爷动你,父皇却未降罪于他,这回你还不长教训?”
江承运不屑一顾地冷嗤笑了。
江承北心中暗骂一句蠢货。
不过江承北亦与江曜有仇未报,江承运和江曜互咬,他乐于在旁看好戏。
因此,江承北不语。
很快舒家人先行乘坐马车,抵至楚王府。
舒老太爷甫一下马车,六部众多官员便先一步聚拢去他身边。
自以首辅魏召与兵部尚书曾大人为先。
江承德认得的,
舒老太爷做太保的那些年,对这两位大人早有过知遇之恩,又提携多次。
是他在弘文帝身边多次劝诫,朝中各部才方得制衡有约。
这回来讨江曜的喜酒,弘文帝听得舒老太爷入京,特意嘱咐江承德,若见到老太爷,需得多有尊敬。
“舒老,瞧着你在蜀州过的像很有滋味啊,气色极好。”
“唉,比不得你这个老狐狸在京中混得有声有色。”
阁老房平年过六旬,与舒老太爷本便是同僚,两人见面你一言我一句的热络。
众人心中如同明镜,舒老太爷此番在楚王府门前等候,为的便是给姬时语撑腰。
这位新晋的楚王妃,不光娘家背后实力雄厚,有其父镇守岭西的忠义侯执掌十万兵权,其姐又是女总兵,恐要继承父亲衣钵。
而其生母,出自曾经的太保舒家,舒老太爷乃是弘文帝的老师,朝中各部敬仰的大儒。
身为小女儿,姬时语该受多荣宠。
江承德见江承运的脸色愈发黑沉,心觉他这个大皇兄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算计忠义侯府为的便是姬时语身后的权势,但却忘了,小姑娘压根看不上他。
姬时语的婚事,能做主的自然会是小姑娘自己。
江承德想,只要他守着不让江承运作乱,莫要搅合江曜的大婚便可。
一盏茶的功夫已去,宾客摩肩接踵,门前贺喜之声不断。
敲锣打鼓之声渐近,数多的铜板糖块投掷而下,江承德一抬首。
街道的那头,江曜一袭大红衣袍,高骑白马,正往楚王府这面走来。
新郎官玉带系腰,头戴玉金冠,两颗硕大东珠镶嵌冠两侧,韶光流转。
江曜在门前立定,翻身下马,日光映照着两颗宝珠,明亮非凡。
这珠光更衬得江曜清冷的面容,拢上一抹不曾见过的朱红昳丽。
“江曜,真便宜你了!”
江承运气不打一处来,见江曜如此春风得意,霎时气焰按捺不住,张口便喊道:“从前的那些账,我还没跟你算清!”
“是吗?”
江曜抬起凉薄的眼,他那双狐狸眼泛起阴郁,看江承运如在看一尊死人。
很快他掀动嘴皮笑了。
“江承运,你该庆幸今日是我与阿锁的大婚,我不杀你。”
江曜兴致好,便也不想在大婚之日见血。
他只是轻轻扬扬的淡笑,睨了一眼江承德,意思明显。
是让江承德处治江承运。
江承德立马招来手下,派了两名侍从一左一右挡在了江承运的身侧,未免万一。
没去理睬江承运,江曜转身走去花轿之边,撩开红色帘子,朝里递过去自己的手。
“阿锁,我们到了。”
江曜喊姬时语。
一只素白的小手放置在江曜的掌心,江曜心一动,喜悦之情四溢,转瞬便握紧了她的。
江曜牵住姬时语走出花轿。
“小王爷!”
喜婆一看新郎官怎就自顾自牵着新娘要入府了,大感不妙。
飞快跑上前,喜婆又将大红牵巾递到姬时语手边。
“小王爷,这不合规矩,您得握着牵巾引领王妃入府,可不兴握着手啊,不吉利。”
喜婆话音刚落,头顶阴寒的注视便投射过来,是江曜冷冷死寂的眼瞳。
他那薄唇吐出无情的话语。
“在楚王府,我便是规矩。”
喜婆无话可说,又怕小命不保,一时真觉得伺候不起这尊煞神。
慌乱之下,她投向新娘,好话赖说。
“王妃,您劝劝王爷,成婚本便是讨个好彩头不是?”
喜婆是受舒氏寻来的,她办不好差事左右为难极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自是有道理的。咱们讲究入府前不牵,由这红绸牵引,此后一辈子结伴,这手啊就不会再放开了。”
江曜没耐心,一眼威慑过去,“废话少说,别碍着拜堂的时辰。”
然而下一刻,姬时语柔软温热的手便攀上江曜的手腕。
她轻抚着他拍动两下,声色柔和。
“就依着规矩来办吧,你去牵那头,带我入府。”
江曜不愿意,反道:“阿锁,牵着红绸,你恐怕会摔倒。”
姬时语娇笑出声,“那你会让我摔吗?”
“不会。”
江曜回的坚定。
“那便是了,牵手也好,牵红绸也罢,不管走去哪里,你都在我身边,会一直护着我不是吗?”
小姑娘的话触动人心,抚平江曜的躁动不安。
江曜终还是牵起大红绸带,并让姬时语牵起了另一头。
但江曜放心不下看不见路的姬时语,一步一回头,脚步便走的极慢。
喜婆见事了,亦是笑喊:“好,新娘子该跨火盆了,王妃小心些啊。”
“阿锁。”
江曜不免忧心,姬时语头戴近二十斤的凤冠,喜服又是拖曳繁琐,他喊着让她当心些。
姬时语好笑地听着江曜染了焦急的话,心道:
两人成个亲,哥哥怎比她还要紧张呢?
好在萍亭萍柳一直跟随在姬时语身后,眼见小姑娘莲步轻移,跨过火盆。
两个丫鬟眼疾手快,迅速抬起火红喜服的尾摆,没让火苗沾上衣裙。
再又走了几步,江曜携姬时语便步入正院。
楚王府人丁稀薄,自江子墨被幽闭,楚王妃胡氏被废,王府仅余下老楚王与楚王两人。
姬时语手中的绸带停下。
她知晓,是江曜带着她来到正堂。
便听堂中响起高亢的喊声。
“一拜天地——”
姬时语朝屋外弯腰拜礼。
“二拜高堂——”
手中的绸带转了个弯,姬时语回身,随江曜齐拜王府的两位长辈。
“夫妻对拜——”
绸带动了动,江曜无声的在呼唤她,姬时语也回应了他的动作。
两人互相对拜,就此礼成。
“礼成!送入洞房——”
一只微凉的手爬过绸带,不肖一刹,便抚上姬时语的手背,江曜握住她的手。
“阿锁,我的夫人……”
“啊!”
姬时语还为他突如其来的改口而羞赧,谁料江曜一个弯腰,便将她一把拥入怀中,揽住她的腿弯突然抱她起来。
“楚王还真是急不可耐。”
“方才在府门前就瞧出他迫不及待了。”
“急的啊!”
周遭宾客倏地欢呼大笑。
“江曜……”
“阿锁,抓紧我。”
姬时语更是羞得不敢抬头,她的一双手,还是在他的话落下后,不由自主地环住了江曜的脖子。
江曜轻笑道:“夫君送你回房。”
姬时语恼得将脸蒙在他肩头,紧紧贴着红盖头,脸颊、耳尖全是热气。
他、他怎么就“夫人、夫君”唤得那般顺口啊?
“你又不守规矩。”
姬时语低低怨怪江曜。
江曜不以为然:“我说过了,王府我说了算。”
“真是的,楚王和老王爷还在呢。”
姬时语的手指只是轻轻拍了一下江曜,没多用力,后还是很顺从地拥紧他,音色亲昵道:“哥哥,
你是真不怕外人说三道四。”
“旁的事都不及我娶你过门。”
听着耳边江曜胸腔不平的心跳声,姬时语也被引得心跳如擂鼓。
砰砰砰的,直跳。
走了一会儿,江曜入了一道屋门,将她抱去床边,安稳的放下。
可还没等两人温存几句话,屋外顿时传入哄闹与嬉笑声。
“楚王,你这便就是不厚道了啊,哪儿有这么一股脑将新娘子抱入洞房的,我们都还未闹洞房呢!”
“常元忠,你真要闹本王的洞房?”
姬时语听着一阵发笑。
若说胆大包天,还得是他的四姐夫常元忠,性子直爽。
“我怕什么?”
常元忠直接回江曜:“今日大家伙可都在,论起来,楚王还是我们几个的妹夫。”
江曜呵笑:“所以,你要本王喊你姐夫吗?”
“哈哈哈。”
常元忠干笑,不敢应。
薛淮璋此时插话道:“王爷,你是该唤我们几人一声姐夫的。”
姬时语诧异,大姐夫薛淮璋这等了得,敢与江曜对呛?
“王爷在侯府所居多年,侯府与王爷有再造之恩,因此,这声姐夫,于情于理都喊得。”
“姐夫不姐夫不打紧,我们不是来闹洞房的吗?”
谭中仁笑说:“王爷,祝贺你新婚,娶得五小姐为妻,恭喜王爷得偿所愿。”
“罢了,几位姐夫的好意我心领,你们想闹,那便闹吧。”
姬时语一听江曜竟是松口,秀眉一挑。
屋外这时又有声音插入,“楚小王爷今日这般好说话,那本殿下也来凑个热闹。”
“二皇子殿下!”
常元忠一喊,姬时语便知谁来了。
江曜脸色不好看,来闹洞房的人太多,便只会搅合他向姬时语讨欢。
这些人一来,他是连亲也亲不到阿锁。
偏江承德好似看不出江曜眼中阴沉的怪罪,他转动轮椅,苍白的脸勾起笑容,“我们可要沾沾楚小王爷的喜气啊。”
喜婆在边,见这一幕只感瑟瑟发抖。
江曜一眼冷目射来,他吩咐下来。
“继续吧。”
喜婆颤颤将喜砣递给江曜,他便执起轻杆,挑起姬时语头上的红盖头。
朱红的角一挑起,一顶赤金的五龙三凤发冠呈现在众人眼前。
风冠垂下的两股珍珠珊瑚流苏与碧玉坠角,在姬时语眼尾晃动。
一双秋波眼,一对远山黛眉,两颊的胭脂淡淡扫开,白瓷似得脸蛋吹弹可破。
那朵海棠花钿,开在姬时语的额心,为她这姣美的容颜再添一分明媚。
海棠照花,明艳姝丽。
姬时语竟未被华贵的五龙三凤发冠压去容华,反而她戴着这顶尊贵凤冠,像相得益彰,无比般配。
众人看呆了,江曜遽然怔愣住。
平日姬时语玉白娇俏的脸他看得多,但大婚之日的明艳妆容,更美上三色。
“哥哥……?”
姬时语话音挑了弯,她一唤江曜,江曜的呼吸宛如窒息,良久才回神。
一回过神,江曜便想杀人。
这样明媚的小姑娘,是他的娘子,他不想让旁人看见她丝毫,连一根头发丝也不愿。
只想独占。
江曜挪动身子,挡住众人好奇注视的目光。
常元忠还在左右摆弄身子,想再眺几眼美人,他嘀咕道:“怎瞧不见了呢?”
江承德笑了。
他可是清楚,江曜气性大的不行。
那日在秋猎连小姑娘的脚腕也不允他多看,可谓是占有之心极强。
这会儿怕是江曜吃味,不肯让他们多看新娘子那张美人脸。
江承德说道:“莫要看了,看一眼还不够?”
薛淮璋顿了顿,问:“二殿下,你可知那顶五龙三凤冠……”
“嗯,五龙三凤冠为太子妃出嫁佩戴的发冠,但宫中至今不曾有太子妃。”
几个人俱是察觉此物不凡,江承德便未隐瞒,笑着解释道:“父皇知晓此事,正是恰逢楚小王爷迎娶五小姐,父皇便赐予了此冠。”
真只是恰逢吗?
薛淮璋心中一股澎湃江水不断翻涌。
姬时语被江曜的身影笼罩,她抬眸,入目是一袭红袍的江曜,如同她梦中的那般,俊逸出尘。
虽说二品官袍亦是正红,但两者大不相同。
官袍色暗,喜服大红明亮,着有金线绣纹。
江曜很少穿艳丽的色泽,今日一换红衣,清冷犹带妖冶,最是勾人魂魄。
姬时语禁不住抬起下巴,圈住了他的小拇指。
她笑出声:“端着在这儿作甚?平白挡我视线呢。”
“想阿锁眼里只能看见我。”
江曜说着这话,直让姬时语脸红心跳。
“哼,我这会儿也只能看着你啊,你都不让我看别处的。”
姬时语小声埋怨,推了推他的胸膛,叮嘱道:“好啦,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王爷,王妃。”
喜婆便在旁候着呢,瞧着两位小主子似说完了旁话,立马过来送上合卺酒。
江曜取来一杯给姬时语,他挽过她的手臂,两人交缠着,喝下了这杯合卺酒。
一杯酒下肚,嗓间辛辣。
姬时语被呛到,好一阵的咳嗽。
喜婆喊道:“王妃,酒可不能余下啊,得喝完!”
原来是姬时语的杯中,还余下半杯酒,她才喝下一口便被辣得猛咳。
江曜垂眸,抬手便夺去姬时语的酒杯。
不等喜婆再拦,他已一口倒进自己的唇中。
姬时语脸色忽然一变,直喊:“哥哥,该是我喝的……”
江曜却捧起她的脸蛋,俯下身子,薄唇顷刻攫取住她的唇瓣,猛力碾过。
那些辛辣的酒也在这一遭滚过后,变得味道淡去不少。
可是江曜不想放开她的唇,碾压几许,还在亲着。
便就着渡酒,他是连她的唇也咬了两口。
直到呜咽声自姬时语喉咙传来。
江曜才放开她。
姬时语的眼瞳眨动,她微开口刚要说话,又被江曜堵住了唇。
轻轻吻过她的唇后,江曜说了他想。
“阿锁,不要想抛下我,这辈子、下辈子,即使是黄泉路上,我也会永生缠着你。”
江曜不喜欢看姬时语眼底的顾虑,只是因一杯不知所谓的合卺酒。
为着怕坏规矩。
祖上那些规矩,碍不了江曜。
天底下也无人能挡他要锁住姬时语,永世陪伴自己的心。
江曜只知道,万事皆由他所为。
姬时语愿意相信那些,那么他便会成全她。
在背后,自有他在。
因此江曜直起身,再度吩咐喜婆过来,“还有何事要做?”
喜婆早就看得不见怪了,楚王府这一出成婚,说穿了便是江曜的随心所欲。
他顺着规矩,无非是为讨楚王妃的欢心。
“王爷,还有最后一件。”
喜婆便也不催着两个小主子,候着两人亲密,直到江曜吩咐。
她便端来一盘饺子,笑眯眯送给姬时语,喂着新娘子吃下一口。
姬时语还以为是吃食,想着她是好饿,便要咀嚼咽下肚。
可才吃一口,嘴里饺子的味儿太怪。
这饺子还是夹生的!
压根没熟!
姬时语哇得便吐出来。
江曜脸色霎变。
偏喜婆在这时大笑起来,“王妃,生不生?”
“什么生不生……”
姬时语还在茫然无措,只觉得那饺子半生不熟,很难吃。
喜婆忙给姬时语睇眼,挤了几道眼神。
姬时语看了又看,回过味来,白玉似的脸皮唰得红透。
怎么吃饺子会是这个意思啊?
是要生孩子的生。
姬时语脸红喏喏道:“生的。”
“好!祝王爷与王妃百年好合,喜得贵子,子孙绵延。”
喜婆喜笑颜开,这礼啊才算是大成,她唤人将房中收拾干净,拜了拜终是退了下去。
外屋的几人看了好一通热闹。
尤其是江曜捧着姬时语亲吻,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真让几个人见识到,面冷的楚小王爷对心爱的姑娘是有多心热。
然而喜婆离开半晌,却不见江曜出屋。
江承德只得抱拳咳道:“王爷,你还得去宴席招呼宾客啊。”
江曜垂身要亲姬时语的动作,也因江承德的话被止住。
姬时语想起来外室还乌泱泱站着一群人,两人再亲密都是让人听见的,她面红耳赤地推开江曜。
“哥哥,你快去。”
外头几道催促声。
“楚王爷莫误了时候啊。”
“外头多少人等着呢。”
如此一来,江曜只能随几个人离开。
那股逼仄的气势如潮水般褪去,室内平静下来,姬时语得以喘息。
这全身一松懈,便觉着头顶的凤冠沉重的不得了。
姬时语的脖子好痛,仿若真要折断,她高喊萍亭和萍柳。
“快为我摘去发冠。”
两个丫鬟应后,取下五龙三凤冠。
姬时语的脖子终于在这时,感到舒坦太多,她又问了时辰。
萍亭却道:“王妃,离婚宴结束应还有三个时辰。”
萍柳适时地端来一盘甜点吃食,“王爷吩咐过,让您先吃点垫垫肚子。”
姬时语也不矫情,她饿得肚子痛,吃过几块糕点,便泛起困意。
作势往床榻一躺,欲先睡一觉。
岂料身下滚痛难耐,像有物什咯得生疼。
姬时语翻身爬起,再一抖动床褥,大红之色裹着花生、果子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地。
萍亭笑着说:“这些都是新婚夜讨喜事的彩头。”
为的是何事?
是两人的子嗣。
姬时语面一红。
她胡思乱想起来,前一日姐姐姬合英还叮嘱几番,问她可有看舒氏递来的本子画册,她瞎说自己看过了的。
然而姬时语并未看全。
那画册里图文并茂,一男一女交叠,姬时语不好意思多看,匆匆扫过便丢到箱笼最底部。
可是她已与江曜成亲,新婚夜逃不过的。
那时两人在暗室荒唐几日,姬时语便吃不住江曜。
姬时语又羞又恼,暗室的那五日不住在她脑中回荡,她都记不得两人一回是多久。
一盏茶,还是一炷香。
她没见过男人的口口,只是握住江曜的时候,感触过他的。
偏他那么大又那么的久,久得她手酸。
手酸了,便得换腿。
饶是忆起破皮的痛感,姬时语兀自头摇的像拨浪鼓。
她若是不看本子,晚上能吃得消江曜的吗?
思及此,姬时语连忙爬下床,翻箱倒柜地找自己藏在随身箱笼的册子。
待从底部将册子翻找出来,她的手心跟着滚烫起来。
姬时语视如死归一般,捧着书册,趟回床里。
她蒙上被子,闷起脑袋,偷偷地看。
……
宴席那厢,江曜是被架去各桌喝酒。
楚王府以双喜、四全、婚八扣摆宴,每一桌菜点凑够二十道,正所谓十全十美。
来到江承运与江承北这一桌,江曜勾唇冷笑。
两位皇子一个赛一个脸色丑臭,偏还要佯装同喜,说着吉祥话。
二皇子江承德在旁,江承运的嘴便长了嘴巴子,敷衍两句祝贺便不在多说。
反倒是江承北说的多了。
“楚王爷,恭贺你新婚,楚王爷多年不曾有喜事,这下老王爷便可心安。”
江承北在楚王府门前,自然见得姬时语嫁入楚王府,花轿之后跟随的一百二十抬之多的嫁妆。
正是妻子的嫁妆,有如半壁江山。
这等好事,竟落在江曜,这个他曾经看不起的野种头上。
江承北恨啊,可他又杀不了江曜。
姬时语给过他一刀,楚王与楚王妃这一对夫妻,两人同为他的仇敌。
江承北端来酒,一干而尽,“再次祝贺楚王爷能娶到楚王妃这位美娇娘。”
“不必。”
江曜不欲与江承北虚伪,他最是懂如何捅江承北的心窝,笑说:“三皇子妃亦是美娇娘,三殿下艳福不浅。”
闻言,江承北真双目恨意满满。
江曜却转身便走。
每一桌走完,陪酒陪了一圈,喝的江曜是脚下微微虚浮。
想着该是时候了,他打算回屋寻姬时语。
舒老太爷却在这时窜出,一把攀住江曜的肩膀,“江曜啊,就是你小子娶走了我的小孙女!”
阁老房平红着脸喝多了,抬手指过去:“快去拦着舒老,不然后果不好……”
首辅魏召忙与另一位六部官员去拽舒老太爷,可舒老太爷抓着江曜不放,指着江曜便大喊他的名讳。
“江曜,你身为楚王,却娶走我的小孙女。我们舒家,还有忠义侯府,从来不涉足与皇室,而今因你破例,我是恼火的,我恨不得拆散你们二人,让我小孙女改嫁旁人!”
舒老太爷醉醺醺的,他这太保做久了,说话便也文绉绉,改不了训斥人的性子。
首辅魏召最清楚老师性子,一上火便难以熄灭,忙拉着劝。
“舒老,这是在楚王府,还是大好的日子,您少说两句。”
“不行,我偏要说了!”
舒老太爷一脸硬气,他冷哼,在官场浸濡几十年的气势十分迫人。
“我若不说,往后楚王府欺负我小孙女还得了?我们语姐儿嫁入楚王府是她心甘情愿,但有些事我非得跟楚王说道个明白。”
江曜还未醉,他接下舒老太爷的话,诚恳表态。
“舒老太爷,我知你心系阿锁的安危。我便在此,以我江曜这条命起誓,此生绝不会负阿锁。”
江曜五指并拢,起了最毒的誓言,“若有违背,五雷轰顶,死后尸骨无存,神魂陨灭,永世不得超生。”
这道毒誓如重锤砸在众人心坎,饶是喝醉了的舒老太爷亦听得一清二楚,没再闹腾。
“好,好,这就是你说的。”
舒老太爷朝魏昭身上栽倒,最后嘟囔了一句,“楚王,我们会看你所为。”
舒家是罢休了。
在场之中再无人敢悖言乱辞,只是有与楚王府关系交好的大人,打趣问老楚王如何看待江曜起誓。
老楚王笑呵呵摸把胡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呐!他喜欢楚王妃,我江家这么多年竟蹦出个钟情种,好啊!不愧是我的孙子。”
老楚王还颇为自傲。
江曜喝罢了一身酒气,婚宴直至天色将昏才近结束。
他这个新郎官终得空闲,能重回婚房。
心猿意马之下,江曜脚步轻快,奔回寻阳院。
“阿锁!”
推开屋门,江曜满心欢喜,狐狸眼一扫阴霾,喊着心心切切的姑娘。
然而满目大红,却不见心爱的小姑娘。
江曜忽的升起一股阴沉,可眼眸一转,便将一道柔美的身影蜷缩于床榻之中。
她裸_露出半截瓷白脚腕,睡的正香。
“原来是累的睡着了。”
江曜走到近处,伸出手触碰了姬时语的腰肢,不过今日她身穿朱红喜服,手下金线缠人,摸着有些疼痛。
他一动,床中的小姑娘便睁开眼来,睫
毛还湿漉漉的,似将睡醒。
姬时语见是江曜来了,爱娇地抬起手臂,十分依赖地圈住他的脖子。
眼睛还未全睁开,便已俏生生地喊了他。
“哥哥……”
江曜喜欢她喜欢到不行,被她这一声呼喊,是直勾着她起身。
揽住她的芊芊细腰,他垂首亲上她的唇瓣。
一股粉白之气在两人之间荡开,是胭脂的味道。
江曜嗦着她的唇,轻声哄着她张开口,让自己亲到里头去。
姬时语被猛地亲醒,回过神时,江曜的手已抵在她的衣襟处。
他微凉的手指捏得生紧,像要撕扯她的衣裳。
“不要!”
姬时语刚启唇,便被江曜捉到空隙,闯/入了她。
他吻的深切,哪里也没放过她。
晕晕的,姬时语又想起自己那件价值千金的朱红喜服。
她赶忙咬住江曜的唇,止住他继续索取自己。
“为何?”
江曜不满,他没亲够,薄唇又贴上她娇嫩的唇瓣,轻轻抿住她的。
这回却没再用力咬,只是磨蹭。
“阿锁……”
“哥哥,不准你撕坏我的衣服,我很喜欢这件婚服。”
“那阿锁,给我,嗯?”
姬时语被他染了欲念的低哑嗓音惹得脸红,她的手捉住他的,微微拉开身子。
“阿锁,你脱给我看。”
江曜抚动她的腰窝,一个劲磨她,忍了又忍,等了又等,片刻之后,便急不可耐极了。
“不行,你太磨蹭,还是我来扯。”
说罢,他好似又要上手撕扯她的衣裳。
姬时语赶忙环手臂抱住衣襟,她用脚踹上江曜,推搡着他不许靠近。
“你身上臭熏熏的,先去盥洗,不然不许上我床榻。”
江曜狐狸眼一眯,有些冷,“这不是我的床?”
“现在它是我的,我说了算。”
姬时语哼笑。
“你等着。”
江曜的手攥住姬时语作乱的脚腕,目光在她脚踝洁白的肌肤流连几眼。
复而他起身,留下一句后便去了湢室。
是把人劝走了,姬时语缓缓舒气。
转而她忆起自己还偷藏着本子,方才是抱着看睡过去的,顿感如临大敌。
慌不择路摸出床头的本子,姬时语丢在床底,踢踹到最里头。
“该没事了。”
姬时语自言自语,端坐于床头,候着江曜。
一会儿的功夫,江曜便沐浴归来。
他褪去喜服,只身穿一件单薄的亵衣。
那顶镶东珠的玉金发冠取下,一头乌发散开,面容无俦,人更如清冷的谪仙。
只是行走之间,姬时语无意间瞥到他的衣上,眼眸一滑落,太贴身的亵衣,一旦走动,便十足显眼。
他、他、他怎么就,这么快就……
只一眼,酡红染红姬时语的脸颊,是羞的不敢多看。
江曜并未察觉,只是单膝跪在床头,摸上她的脸。
他狐狸眼微垂,“阿锁,该你了。”
姬时语手忙脚乱地爬下床,避开他的身子,拖着喜服便往浴房奔去。
江曜喊了萍亭和萍柳去伺候姬时语。
小姑娘在浴桶之中沐浴,今日一整日并未出府,身上要清洗的,最多的还是脸蛋。
“王妃,这喜服奴婢等便收拾下去了。”
“好。”
卸下胭脂妆容,姬时语起身擦干净水。
她穿好朱红色的小衣与亵裤,眼瞅着跟前的衣裙犯了难。
萍亭与萍柳已抱着喜服退下,无人帮衬她穿戴。
衣裙共五件,套上身繁多。
姬时语取来一件大红薄纱外衫,披上身后便从浴房而出,回到内室。
这个新婚之夜,无人会来打扰两人。
姬时语挑开珠帘,一双龙凤呈祥的蜡烛在她手边的烛台烧得正旺。
“哥哥。”
江曜挑眼望来。
小姑娘肌肤如雪,青丝如上好的绸缎,裹住她曼妙的身躯。
檀口微启,有兰气轻吐。
她只穿了一件小衣,雪白藕段似得手臂透过那层红纱,怎么也遮不住、盖不住。
是只勾走他这个人。
“怎么穿了这件?”
偏偏姬时语挑起笑眼,眼波流转,勾缠他,“那哥哥喜不喜欢我这一身?”
江曜的喘息不自觉沉重。
“阿锁,过来。”
江曜喊她。
姬时语鞋袜未穿,便在江曜直勾勾的目光之下,玉白脚趾踩在柔软的红软垫。
红色映出她的雪白,诱人的很。
她一步步,走到了他跟前。
江曜抬手将她抱入怀中。
没了粉白胭脂香气,江曜嗅到姬时语身上原有的玉兰花香,美得他不住喘气。
他揉着她的腰,再度低头吻上她的唇。
生猛急促。
亲吻之余,他带着她一起喘气,微微呼一口气,他又堵住她的唇。
“阿锁,故意的,嗯?”
知道他喜欢她什么模样,偏穿的要多不多,要少不多,满足他有些恶劣的心思。
是不是?
江曜狠狠亲着姬时语,吮咬之后,小姑娘的唇瓣瞬间便红肿起来。
“你,你轻些呀!”
“我还没用力呢,乖,把舌头伸出来,让我亲亲。”
“嗯……”
姬时语微微启唇,乖顺地应了他的话,江曜的手指末入她的乌发,顺着她的头头往下,将她的脑袋靠的很近。
身躯紧贴,姬时语便迅速察觉江曜起伏的喘息,与亵衣之下他的不平静。
姬时语的手不知道放哪儿才好了。
只是一个劲的喊他。
“哥哥、哥哥……”
江曜揉着她的后背,让怀中的温香软玉贴近自己。
她的很软,他的胸膛硬朗,怀中的姬时语却抖了抖。
“很怕?”
“谁……谁怕了?我才不怕哩。”
像很不知足,江曜的嘴又寻到她的唇,贴着她亲。
边亲唇边的喘气声愈发的加重,按耐难忍。
“新婚之夜,阿锁可知要做什么?”
“我,我……我知道。”
“上回在别庄,我可是应了你,那次不动你的。阿锁欠了我好多回啊,连债带子钱,今日我要讨回来。”
“你,你这根本是无赖,我凭何欠你啊!”
姬时语脸上热气弥漫,她一犟嘴,江曜便牵着她的手,摸过来。
让她触碰自己,亲身感/触。
这一下,姬时语真没忍住,叫喊出声。
想挣脱手,可江曜不给,偏要她用柔软的手心帮他缓解。
江曜牵着她手上上下下,感/触他的,唇间的喘息荡在姬时语的耳边。
他万分隐忍着说道:“嗯……我忍了好久,阿锁,你感受到了吗,我有多想你啊。”
“所以……你想怎样我?”
“撕拉”一声,江曜已大力撕破了姬时语的亵裤。
七零八碎的红色破布凌乱落地,映入姬时语的眼,她竟松了口气。
还好她未知先卜,换掉了自己新婚的那身喜服。
如此,撕坏的不过是一条亵裤。
“阿锁,会帮我的吧?”
江曜那张清冷的脸近在咫尺,墨瞳的眼瞳不断翻涌着汹涌的爱潮。
那只想要吞噬她的猛兽,彻底的苏醒了。
他不想放过的,何止是亵裤。
下一个,便是她的小衣。
“我,我应你的,不过。”
姬时语靥生红晕,连雪白的手臂也爬满粉意,她环住自己,做了最后的抵挡。
“哥哥……你先把蜡烛熄了。”
“不要,我要看着你,清清楚楚的。”
他好喜欢看她害羞。
雪白染了粉,是他做的。
好满足。
江曜垂头,故意使坏咬住她颤抖的指尖。
他那双狐狸眼抬起时,眼里是不容抗拒的霸道。
“你得负责,要满足我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