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有欢除了睡觉，人都待在伤兵营里。有她指挥，伤兵营里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每日换下来的纱布都有专人淘洗晾晒，一时伤兵营倒是整个军营里最干净整洁的地方。


    崔小芝没去找陶玦，直接到了伤兵营。见到这情景，也不免怀疑自己跑错了地方，没有血腥味，没有换药丢下来不及处理的纱布，没有满地脏污，更没有听到伤员的呻、吟，空气里满是药草味。


    “这……”她疑惑地看儿子。


    “据说就是斯有欢指挥收拾的，几位老郎中都唯她马首是瞻。”


    崔小芝心里又多了几分欣喜，她四下张望，见角落里站起个人来。崔小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一眼就瞧见那人了，身量在西北这也不算高，瘦得厉害，侧着的半张脸有个挺翘的鼻子。她定睛凝视，对面感觉到了这股视线，人转过来，一双黑亮的眼睛与她对视。


    这是我女儿！崔小芝在心里叹道。


    斯有欢瞧见个陌生的妇人站在门口冲自己观望，几乎没用脑子她便知道这人是谁。


    “你好好休息，手还是得多动动，明白吗？”坐在病床上的将士感激地点头，斯有欢这才向门口走来。


    崔小芝不过这一会，越看斯有欢心里越是欢喜，这模样，这气度，这不活脱脱自己生的么！崔小芝按着胸口，按捺着心中难掩的激动。


    “陶夫人？”斯有欢走到近前，轻声打招呼。


    崔小芝上前，非常亲昵地拉起斯有欢的手：“好姑娘。”


    崔小芝对这里的众将士来说显然不陌生，有一个胆子大的，在里面大声道：“陶夫人，这是看女儿来了？”


    “正是正是！”崔小芝对“女儿”两个字显然很受用，大声地回答，“她以后就是我女儿了，你们可要多多照顾！”


    那人又大声答道：“不敢不敢，都是斯郎中照顾我们！”


    崔小芝喜笑颜开，又看见另一头走过来的邵郎中：“邵郎中，晚上来我相公那喝杯水酒，以后可不许欺负我女儿！”


    邵郎中笑着应承，欺负斯郎中？打他认识斯郎中起，就没人能从斯郎中手上讨到便宜。


    崔小芝寒暄完，也根本顾不上别人，满心满眼地只有斯有欢：“可忙完了？我们去你爹那。”


    这就爹了？陶承沐心道，没干吱声。


    催小芝身形健壮，说话直爽，一看就是个爽利性子。斯有欢对她的自来熟从善如流：“忙完了，正准备吃饭。”


    “好好好。”崔小芝拉着斯有欢，笑得嘴也合不拢，“可有什么喜欢吃的，跟娘说，娘给你做。”


    娘这是认亲茶都不用喝了。陶承沐被挤到了后面，落后两人半步，看着斯有欢的头顶想起一件事，自己好像没给这个妹妹带见面礼。


    陶玦在城内忙着调配人手，还是刘猛来报才知道崔小芝来了。等他风风火火地处理完事情回去，催小芝已经拉着斯有欢，将那支挑了半天的珍珠簪子戴在她头上。


    “闺女，你头发怎么这么短？”崔小芝奇道，是为了入军营，将头发缴了？


    斯有欢实话实说：“之前是尼姑，头发是这半年才长起来的。”


    崔小芝哑然：“尼姑？为什么做尼姑？”她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是有人欺负你？我去收拾他！”


    陶玦有意思，他夫人更有意思。


    斯有欢干脆将事情全部说了，正巧陶玦从外面回来，站在门外将事情听了个清楚。他转出来道：“我就说那帮文臣，一天到晚沽名钓誉，道貌岸然，到头来连自己孩子都不护着！”


    崔小芝显然也动了怒：“简直是混账，你那时才多大！承沐那么大的时候，还光着屁股满街跑呢！”


    陶承沐原本皱着眉，猝不及防被自己娘亲揭了老底，又与斯有欢茫然的眼神对视，立刻老脸一红。


    斯有欢努力憋着笑，崔小芝握着她的手：“闺女别怕，以后你就是娘亲生的！定金里那些，不认也罢！”


    斯繁茂官至尚书，一品大员，陶玦不过一个副将，撑死了五品，但陶氏夫妻二人，谁也没将斯繁茂放在眼里。斯有欢甚至有种错觉，倘若斯繁茂此刻在房中，陶玦真能上手揍他一顿。


    斯有欢有些后悔，那日骂陶玦，声音实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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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了些。


    她正为当日的鲁莽后悔，崔小芝却以为她是难过：“好闺女，你这么好，是他们没有福分。”她伸手将斯有欢头上的簪子扶正，“可我有啊！这是你三哥，你还有另两个哥哥，如若以后有人再欺负你，我带着你三个哥哥，给你出头！”


    陶承沐还沉浸在娘亲在妹妹面前说自己光屁股的事，崔小芝一个眼神横过来，他立刻回神：“是，有谁欺负你，尽管告诉我。”


    三人瞧着斯有欢，目光中又是担忧又是期待，眼神如出一辙，斯有欢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以后我就仰仗爹娘和三位哥哥了。”


    斯有欢之前一直以夫人相称，此时一句“娘”，叫得崔小芝眼睛泛红。


    “我之前求神拜佛，一直期望有个闺女，没想到一下子有了个这么好的女儿！”


    陶承沐长那么大，第一次听人叫哥哥，还是个姑娘叫的，当下为人兄的责任感油然而生。缘分就是如此奇怪，斯有欢是斯府生的，却没与斯府生出任何感情，甚至让她不惜冒险，也要从那个豪华的宅子里跑出来。


    但与西北边疆的陶家人相遇，“爹娘哥哥”出口，就不过月余。


    崔小芝和儿子都为家中新添一员而高兴，没留意陶玦。陶玦被斯有欢一句爹叫得心软，但莫名想起一个人来——陆为安。


    他呼出一口气，只觉得此时想起此人，实乃晦气。


    这股火窝在肚子里，待晚上摆上一桌水酒宴请宾客，见到陆为安，火就更有些大。


    他也配！


    陶玦本想大摆宴席的，起码三天流水席，但一来时间太紧，二来事务繁忙，尤其还夹着一个易成鹏，只得接受了张志泽的建议，先认亲，待以后安定，再好好庆祝。于是一桌水酒，请了张志泽作见证，邵洪乔三位郎中旁观庆贺，大儿子二儿子在外追敌，待回来再一起吃顿家宴，虽然不想，但陆为安作为此事的牵线人，不请说不过去，更何况一早就说好了。


    陆为安高高兴兴地来吃饭，却被陶玦吹胡子瞪眼，想敬酒一杯，更是直接被无视，举着酒杯一时就尴尬地立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