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禾一贯淡漠地脸上终于有了些情绪：“抱歉。”


    斯有欢撇了撇嘴，以示不满：“我也是运交华盖遇见你。”


    “我会付你银子的。”


    “什么银子？”匆匆而来的陆为安恰好听见最后一句，在斯有欢开口前道，“她还缺你那点银子？”趁着自己不在偷偷跑来找斯有欢，不知礼数！


    “缺，双倍！”斯有欢毫不给陆为安面子。


    陆为安看见元禾背着自己偷偷来找斯有欢，和看见癞蛤蟆偷宝珠也没什么区别，一冲动，忘了斯有欢最喜欢钱财，知道自己触及她逆鳞，立刻道：“我给你。”


    斯有欢平日里都是一身灰扑扑的大袍，在西北又穿的粗布男装，此刻换了身鹅黄，立刻显出了豆蔻少女的芳华，陆为安方才远远看着就双眼发直。即使是生气的样子在陆为安看来也只有可爱，尤其和自己这身紫色对襟棉袄格外般配。


    果然是心有灵犀。


    陆为安独自美得冒泡，在心里嫌弃元禾这个碍眼木疙瘩，站在斯有欢身边简直是有碍观瞻，全然没意识，今儿他和斯有欢的衣服都是宫里经手准备的。


    不料，斯有欢却往元禾那边靠了靠：“保持点距离。”


    “为什么？”陆为安不敢相信。


    “黄配紫，臭狗屎。”


    陆为安脸色一僵，元禾难得笑出了声。


    “哟，陆世子！”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比他主人先一步过来，三人一起看过去，是个穿着从七品官服的人。


    斯有欢不认识此人，但觉得他声音很是耳熟，尤其是其中阴阳怪气的劲，很是熟悉。不等她搜肠刮肚去翻找此人是谁，陆为安也学着对面阴阳怪气地道：“哟，谢太乐。”


    谢？斯有欢恍然，谢培安。


    谢培安眼神不错地看着斯有欢：“这位是新来的宫女妹妹？”


    他淫邪的眼神让两个少年皱眉，同时跨前一步，想用身体将斯有欢挡住。


    “哟哟哟，这是怎么说的？”谢培安更阴阳怪气，“二位这是？”


    “与你无关，让开！”


    谢培安更是有了兴趣，陆为安什么时候对一个小娘子这么上心过？他侧身让开路，等着三人过去时再仔细瞧一瞧。


    斯有欢不甚在意地暗示两人不用理他，经过谢培安时，更是干脆直直与他对视。


    斯有欢今日的装扮，在繁华的定金城不过是寻常的样子，偏她一双眼睛黑而有光，灵动又如一汪潭水，谢培安看过去顿觉自己失了魂。


    “小娘子……”他呢喃道。


    陆为安额头青筋暴起，在元禾抬手的瞬间已经一把握住了谢培安的脖子。


    “你在宫里也敢动手，我一定要去陛下面前参你！”谢培安拽着陆为安的手，踮着脚尖，外强中干地拼命挣扎。


    斯有欢伸手拍拍陆为安，看着他道：“放手，打打闹闹，怪难看的。”


    陆为安看了她，见她面色平静，一点没受影响，犹豫着慢慢松开了手。


    斯有欢居然在此刻凑近谢培安，谢培安几乎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心思飘起来的谢培安挑衅地一笑，才想调笑几句，斯有欢突然说道：“淫羊藿，杜仲，鹿茸……”


    随着谢培安的脸色巨变，斯有欢笑了起来：“嘴上花花，是为了弥补心力不足吗？”她抬手作噤声的动作，“还有一味巴戟天。”


    斯有欢笑得不怀好意：“谢大人不要急，反正家中兄弟多，不愁后继无人。”


    “你说什么？”谢培安气急败坏地跳脚。


    “肾虚不举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谢大人不过就是早了几年。”斯有欢气定神闲，“再过几年入宫伺候，净身也不用了。多好？”


    “你！”谢培安万万没料到斯有欢一个女子，讲话如此放肆，但偏偏她说的全对，心虚恼怒又气急，浑身都在抖。


    斯有欢上下检视：“恐怕不用过几年，过几个月就行。”


    如果不是在宫里，如果不是斯有欢旁边站着虎视眈眈的两个人，谢培安恐怕已经冲上来撕扯斯有欢。


    可惜没有如果。


    “谢培安，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么没长进？”陆为安拍掉他的手，“我正好要去面圣，你要有什么不满的，不如现在就去陛下面前参我。”


    全定金都知道皇帝疼这个外甥，谢培安虽然嘴硬，却不敢真的去寻陆为安的晦气。他呸了一声，像所有不中用的街头混混一样，讪讪道：“走着瞧！”


    “一回来就碰见讨厌的人。”斯有欢才懒得理他，径自向前喃喃自语，言语中尽是嫌弃，“此地风水克我。”


    元禾脸上有几分晦涩，陆为安听着也有些失落。


    三人进了正殿，宣帝对于许久不见的外甥很是想念：“说是伤着了，让舅舅看看。”大捷当日，张志泽就派人送回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宣帝对于靖城的情况了然于心。


    陆为安起身上前，这一路斯有欢亲手为他换药，伤口已经大好，只用纱布裹了一层，以防弄脏。


    宣帝将他的右手来回翻了两遍，见伤口平整也不红肿，安下心来：“居然是你小子砍下了宝霖的头，好！”


    “侥幸而已。”陆为安在宣帝面前，于公事上一贯带着几分谦虚。


    宣帝果然大笑，想说你娘知道你有如今的功业，也不知道会开心成什么样，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好小子，长大了！”他拉着陆为安坐在自己旁边，“说，想要什么？”


    陆为安早就想好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舅舅，这赏赐过一阵子我再要，行不行？先存着。”


    宣帝头略略偏过去，抬着下巴看自己这个外甥：“有心思了！”他意有所指，“行，给你存着。存忘了就算了。”


    陆为安憋着笑，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斯有欢，怎么会忘！


    宣帝跟外甥聊完，这才将目光投向跪在面前的斯有欢和元禾。


    “你是斯有欢，斯家的小女儿？”


    “是。”斯有欢不卑不亢地回道。


    宣帝拍拍外甥的头：“你的医术是在庙里学的？”


    “是。”


    “倒是因缘际会。”


    陆为安知道宣帝拍他头的用意，当年斯有欢之所以去方远庵，说来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他轻咳了声，插嘴：“舅舅，我的手就是斯有欢治的。”


    “祝康说你医术了得，求朕将你召回，为三王子治伤，你可有信心？”


    祝康？陌生的名字让斯有欢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元禾在宣帝面前用的名字。她回道：“民女不知三王子伤势如何，不敢妄下论断，还得看过再说。”


    宣帝的笑意这时候才带了几分真意：“朕瞧着，陆为安这个伤口养得不错。三王子的伤，事关两国大事，你且去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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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斯有欢道。


    她正琢磨着此刻是不是能告退了，就听宣帝又道：“祝康带回来一枚南越玉玺，是你师父的？”


    此刻斯有欢面对的人，是在这个时空里，在这个国度中，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的皇帝，任何人在此人面前，心中都会有几分忐忑与畏惧。


    而他问的这句话，显然又是带着试探。


    斯有欢维持着之前的态度，恭敬地回到道：“民女不知。”


    陆为安很是紧张，想出声为斯有欢辩解，却被宣帝横了一眼，警告他不许说话。陆为安觉得不妙，宣帝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斯有欢再说下去，就是欺君之罪！


    “舅舅！”他不顾宣帝警告，开口道，“斯有欢她……”


    宣帝轻飘飘地拍了下他的脑袋：“你让她说。”语气亲和却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陆为安不怕死地还想开口，宣帝道：“要朕打你出去？玉玺是在庵里找出来的，你怎么不知？”


    宣帝的态度很明显，朕知道了其中一些事，你最好实话实说。换个人大概会被宣帝唬住，就是不说实话也会露出破绽。


    但宣帝面前的人是斯有欢——一个下了手术台，还要去门诊坐诊，期间应付难缠的家属，跟不听话的病人斗智斗勇，查完病房下医嘱，整理报告写病历，熬到印堂发黑，还得回去写论文的人。她跟滚钉板一样，才一路过关斩将的成为斯博士斯医生斯副主任医师。宣帝的威压的确逼人，但她隔三差五地经历即将上手术台的病人将豆浆通过鼻孔灌到肚子，或者是没吃东西但是喝了一碗参汤提神之类各种匪夷所思的压力，早就习以为常了。


    “玉玺真是师父的，她又怎么会告诉我？况且师父平时诸多节俭，若玉玺与她有关，那必然也是大户人家的出身，可不过不来这么抠门的日子。”


    此话乍听有些道理，又夹杂着点天真，加上她态度自然笃定，宣帝一时居然也看不穿她是不是在撒谎。但看着斯有欢的目光，却是更有笑意了些。


    “祝康，你领她去看看三王子，让薛太医一起去。”


    长吁了一口气的祝康立刻与斯有欢一起退下。陆为安也想跟着一起走，却被宣帝拦下；“你我舅甥聊聊天，舅舅等你一起喝酒，可等了好久了！”


    陆为安心思全跟着斯有欢去了御书房外，哪有心思陪宣帝喝酒，干脆道：“舅舅，我想和斯有欢一起去看看三王子。”


    “为什么？”


    “我……”陆为安本想说不放心斯有欢，但又怕宣帝误解她医术不行，改口道，“三王子的伤情关乎靖城安危……”


    宣帝笑起来：“别拿这套糊弄舅舅我，到底是为什么？”


    陆为安知道不说实话，今日出不了门，干脆道：“我怕祝康对她图谋不轨，我得去盯着。”


    “祝康对她图谋不轨？跟你有什么关系？”


    宣帝满脸促狭，势必要从这个外甥身上挖出点东西来。陆为安脸上发烫：“我……我喜欢她。”


    宣帝原本板直的身体立刻微微前倾，充满求知欲地问；“哦？那她呢？”


    陆为安往后坐了坐，拉开两人的距离：“她……”她当然也是的……吧？陆为安忽然就有些不自信。


    宣帝就像市井人家的舅舅，逗弄外甥很是开心，但他扔下个惊天消息，将外甥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可我怎么听说，你将她许配给了陆为邺做小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