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没醒来过？】


    季苍通过光屏观察柔茵的情况，又仔细研究乔九安发过来的各项数据，尤其在柔茵呈现不稳定波动的精神力数值上停留了很久。


    乔九安点点头：“对，而且阿姐的精神体……唔，有时候情绪很平和，但有时候会突然攻击人。”


    说是突然攻击，但其实银环蛇的攻击目标一直都特别执着地瞄准周林和金雕。


    ——前者是别墅唯一的成年男性，后者是精神力和精神体形态上最能给银环蛇威胁的天敌。


    乔九安不太愿意去想这其中的含义，只能暂时委屈雕哥继续窝在书房里忙他的那些事儿，全面接管了厨房和别墅的其他区域。


    于是在银环蛇出现后的五天，别墅里经常上演这么一幕：一只有靠山的小老虎嚣张跋扈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只逐渐油光水滑的暹罗猫，旁边跟着一条女性手腕粗细的银环蛇，优雅滑行着照顾两个猫崽，喂食、教导狩猎、用尾巴尖顺毛，那是一项不落下。


    银环蛇对仓鼠D并不算特别排斥，但经常会冷不丁叼走仓鼠D，按着仓鼠D让鼠配合，仓鼠D于是只能窝窝囊囊又委委屈屈地当教学道具，给两个猫崽子上狩猎课。


    于是仓鼠D只要被银环蛇逮住，就会被按着重复逃跑，被抓住，逃跑，花式被抓的教学互动，最后两天，委屈到极点的仓鼠D索性躲去了二楼书房。


    乔九安得吃瘪认栽，让两只猫崽子瞬间一跃成为别墅权力最高的阶级，走路带着种顺拐的张扬劲儿，看得乔九安几次手痒想给老虎屁股上狠狠一巴掌。


    不只是对精神体，对人类，银环蛇也自有一套对待标准。


    周林只要出现，哪怕还在几十米开外，银环蛇就已经竖起身体露出毒牙迅速进入攻击前摇；如果是乔九安，银环蛇会定定注意他一阵子，然后靠近过来嗅一嗅，游动时冰冷的鳞片滑过乔九安的手背，像是判断出什么满意的气味，游走到一边不理会乔九安了。


    但如果出现的是陆九竹，银环蛇不仅不会表现出攻击倾向，甚至还会先确认小姑娘怕不怕她，如果小姑娘表现出亲近的意思，银环蛇就会立刻贴上小姑娘的手腕，沿着手臂轻轻挂上去，用蛇脑袋温柔且有分寸地轻蹭小姑娘的脸颊。


    就像现在。


    乔九安酸溜溜地看了眼对面沙发上贴在一起玩的银环蛇和小姑娘，转头看向光屏里神色认真的季苍：“大教授，给点建议？


    【我还不是教授，不过下半年可能会评副教授。】季苍严谨中带了一点点的小炫耀，唇角勾起。


    “哇哦！真不错！因为季苍，乔九安还特意了解过瑞纳利斯学院的职称晋升制度，以季苍的年纪和背景，这种攀升的速度代表了他卓越的研究成果和教学成就，已经足以在学院史上留名了，“真不错！


    季苍抿唇，耳朵尖微微泛红。


    他并不是招摇的性格，但这种事情总是想要分享的。


    而人类在分享这种消息的时候，本身就已经抱着会被无条件支持赞扬祝福的期待，这种存在在家人间的自信期待，应在了同为实验体的伙伴们身上。


    【咳，说回寸白这边。】寸白是柔茵的代号，不过他们之间因为经历太杂，叫人的称呼总是乱糟糟的，喊什么的都有，【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看对症下药。】


    完全听不懂的乔九安捏紧拳头，眯着眼看光屏。


    他最近可憋着气呢！


    季苍抬手推推眼镜，掩下眸中笑意，用词直白地解释：【我们中比较了解她的应该就是你，001那边应该也会有更多的信息资料，这种沉浸在内心世界或是被过去牵绊的情况，要么像当初研究中心那样用外界痛苦加以刺激，要么……】


    【就想办法让她和从前一样，放弃曾经的那些执念，主动从内心世界出来】


    乔九安没将自己对柔茵情况的猜测说出来，但实在是觉得棘手：“要是阿姐真能看得开，就不会醒不过来了啊。


    这建议说得真的和废话文学有的一拼。


    季苍实事求是道：【但这的确是唯一的方法，况且，这也是我们选择二次催生精神体后，都会选择去找你们的原因】


    他们都默契且统一地信任D不会伤害他们，并且与此同时，也十分认同001的能力。


    乔九安注意到季苍用的词是“我们，他看了眼季苍，没说话。


    他们的精神体和其他人不一样，石磊和柔茵都已经相继证明了，已经被干预过并且实体化了的精神体，二次觉醒凝聚后直接会呈现出实体状态。


    石磊本来


    就是刀口舔血逍遥法外的雇佣兵，只要他的拳头硬，哪怕被猜出身份被盯上被追杀，和从前的生活也没有太大改变——只除了不能那么随心所欲去听女儿的演唱会。


    柔茵的精神体更好伪装，并且她本人虽然有联邦明面上的身份，但更多的是地下黑市的生意，有的是地方和手段藏匿一条银环蛇。


    灰砾更是只要他想，毕业了直接找个合适的星球占地盘当老大。


    他们之中，唯有季苍和许年不一样。


    一个即将成为知名学府的副教授，名气光环在身；一个是联邦军团壮年得志，前途大好的军部新贵。


    在那场实验性研究中心被入侵爆炸，追溯凶手是曾经逃出研究中心的实验体金雕事件后，联邦肯定会追查当年实验体逃离的真相。


    哪怕不对外公布，也多少会知道有实验体藏匿在联邦公民之中。


    季苍和许年，他们两个任何一个突然拥有实体化的精神体，就相当于暴露了身份，名声、地位、前途，之前努力攀爬拼搏的一切，都将瞬间化为泡影。


    季苍注意到乔九安的表情变化，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说要去上课了，态度自然地挂断了视讯。


    乔九安抬手挠了两下后脑勺，总觉得这里面好像有那么点事儿，决定过几天闲了去找许年唠唠嗑。


    不过事情总要一件一件解决。


    乔九安盯着沙发上横着的一条银环蛇看了好半天，脑袋灵光一闪，朝着二楼书房飞快跑去。


    “雕哥，你那快怀表呢？给我用用！”


    伴随着咣当一声，门被从外面打开，撞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乔九安。


    端着高脚琉璃杯的周林动作一顿，轻咳一声，将杯子放回桌面。


    乔九安大大方方往桌子边上一靠，脸上露出揶揄的笑：“不好意思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


    这几天被按在书房不允许随意走动，周林索性就没再穿那身乔九安已经看腻玩够了的执事服，只是简单套着衬衫长裤。


    而桌上的琉璃高脚杯里盛着的也不是什么美酒，而是一团勉强能看到耳朵爪子，窝在杯子里满满当当的液体仓鼠。


    乔九安都懒得说周林那些闷骚小play。


    不过说起来，周林是真的对每天闷在书房没什么异议


    ，总感觉这人有忙不完的事儿。


    乔九安就好奇了，最近网上也没见有什么大事啊，平常的那些信息出入库也没让周林这么沉迷其中。


    就算是玩仓鼠，也不能从早到晚地玩吧？


    不外出做任务，那块用来伪装身份的怀表也被周林收进抽屉里，乔九安这会儿要，他还想了一下，才从旁边书架的抽屉里翻出来递给他。


    顺嘴问了句做什么。


    乔九安在怀表上按了几下：“你这东西只能伪装人类么？”


    周林：“？”


    “一般而言，设计者也不需要考虑伪装动物的特殊用处。”


    “唉，你这么想路就窄了吧。”论倒腾这些东西，乔九安还真比周林厉害，“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是我做，顺手的事儿肯定会加点东西，比如变个尾巴变个耳朵什么的，上拍卖场也是更能卖出好价钱的噱头。喏，你看！果然有吧！”


    乔九安设定好程序，将怀表挂在自己手腕上，欣赏自己一瞬间被伪装成蛇尾巴的双腿。


    其实这种伪装属于视觉欺骗，并没有改变生物构造，市面上大部分的伪装只能做到欺骗人眼，这个怀表就厉害在可以欺骗绝大部分监控摄像头。


    周林看着乔九安在那甩自己的蛇尾巴，很快反应过来乔九安的主意：“你想让小竹或者那只暹罗猫暂时伪装成蛇崽？”


    “嗯哼！”乔九安将挂在自己手腕上的怀表摘下来，改变作用目标，将怀表塞进仓鼠D怀里。


    见仓鼠D顺利变成一条盘在杯子里的牙签小蛇，乔九安满意点头：“我去给两只小崽子都试试，看阿姐觉得哪个更像自己的崽。”


    ……


    原本，小老虎和暹罗猫站在一起，银环蛇是更偏心小老虎的。


    毕竟有之前的感情基础在，而且小老虎的颜色和银环蛇一样是黑白配色，银环蛇大概也觉得小老虎更亲近更熟悉。


    但是之前说过，怀表并不能改变生物构造，只是改变看到的形态。


    而小老虎的体型实在是……呃。


    在戴上怀表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坨胖胖的圆柱形黑白蛇。


    阴冷是没有的，优雅是没有的，危险更是没有的。


    明明是鳞片排布的外表，却莫名透着一种猫科动物特


    有的憨批。


    乔九安：“。”


    银环蛇往旁边偏了下脑袋。


    乔九安发誓，他真的在银环蛇的眼睛里，捕捉到了那么一丝丝的无语。


    乔九安又把怀表挂上暹罗猫的脖子。


    两秒后，一条黑，但又黑得不太均匀的苗条小蛇出现在原地。


    就是这蛇鳞有种烧焦的美感，活像是刚从火炉或者战场逃难出来的黑脸小可怜。


    银环蛇定定看着暹罗蛇，脑袋搭在沙发扶手上，尾巴圈过来搭在眼睛前，眼不见为净。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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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再想想办法……


    乔九安坐在那绞尽脑汁，没注意到旁边的银环蛇却一点点挪开蛇尾巴，眼神柔和地注视着他。


    “咣当”“呲啦”几声鸡飞狗跳的响动突然炸开，乔九安额角青筋一绷，抬眼看去。


    就见这几天已经逐渐开始无法无天的小老虎和暹罗猫一边一个，嘴里咬着不知道从哪扯下来的黑白布料用力往这边拽，布料表面光滑，反射着布灵布灵的光。


    两小只拖着布料藏去沙发后面，过了好一阵，在乔九安和银环蛇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两条裹着布料的猫猫蛇从沙发后面，学着银环蛇平常的动作，从沙发后面一点点蠕动着蹭出来。


    蹭到银环蛇面前时，两只猫崽子大大张开嘴，露出上下两排的小尖牙，齐刷刷学着银环蛇露出一个超凶的猫猫蛇表情包。


    银环蛇笑得险些从沙发上滚下去，长长的身体拢住两条可爱的胖胖猫猫蛇，蛇脑袋一个接一个地蹭。


    稀罕喜欢得不得了。


    ……


    猫猫蛇事件后，柔茵没过多久就醒了。


    用她的话说，没有什么比感觉到自己被爱更温暖更牵挂的现实了。


    乔九安完成最后一次柔茵的精神力数值采集，看着已经平稳的精神力波动曲线，心里总觉得梗着什么。


    以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他总想做点什么。


    就算已经晚了，但，也是有意义的吧。


    乔九安的脸从来不会撒谎，什么就是什么，都挂在上面。


    柔茵弹了一记乔九安的脑瓜崩，直接道：“那会儿在研究中心，大家都很艰难，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在某些方面


    ，女性的敏锐直觉远超所有的证据信息。”柔茵淡淡说着，“研究中心不是没有任人鱼肉的低等级实验体，有段时间，他们打量我的眼神让我感到恶心。”


    “所以我在一次任务时故意受伤，没有回研究中心，而是去了黑市的医生那里摘除了子宫，永远不可能自然受孕。”


    “这点研究中心的人后面也知道了，虽然愤怒，但事情已经这样了，他们能怎么样？”


    “取我的卵子做实验？尽管来。”


    “但那些东西，永远不可能越过我的意志，从我的子宫里出来。”


    房间霎时间一片寂静。


    “你这是什么表情？”柔茵捏捏乔九安的脸颊，蓦然笑了，“心疼阿姐？”


    乔九安第一次生出这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无措。


    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他说不出什么“没关系的”，“已经过去了”，“我明白的”，“我理解”这样浅薄无知的言语。


    他想抱抱柔茵，却又觉得似乎太晚了。


    柔茵揉着乔九安的脸颊笑了好一会儿，那双漂亮的眼睛在阳光下闪动着犹如宝石切面一样璀璨的光，妩媚动人的神韵带出独属于004号实验体的冰冷危险。


    “想什么呢？研究中心的兔子都会咬人，我是谁？”


    “就算没有001那种记录所有信息的本事，但仇人的名字身份，我还是记得住查得出的。”


    “我离开研究中心的第一件事，就是顺着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去敲了门。”


    “我切下他们引以为豪的东西，一点一点缝进他们的肚子里，特意给他们注射了吊命的药剂，让被关在不见天日地牢中的他们看着彼此丑陋痛苦的样子，每一刻每一刻感受伤口愈合，但身体始终被异物侵占的痛苦。”


    所有的治疗药剂和医疗舱，使用的先决条件就是要先清理体内不该存在的异物，因为人体会在药效下不断重复被撕裂、发炎、治愈，然后再度撕裂的痛苦中。


    柔茵的声音轻柔而甜美，如同缓缓绽放在黑暗里的罂粟花。


    “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说不定能长出梦寐以求的子宫？”


    “不是很好吗？这就能生一个完全继承他们那‘优良基因’的孩子了，多美妙。”


    “不过看样子他们的运气差了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特别遗憾地死在了被找到的当天晚上。”


    柔茵的话让乔九安都觉得有一股战栗直窜脑壳。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温驯的漂亮玩偶。”


    柔茵轻拍了拍乔九安的脑袋，朝着窗户的方向走去，量身裁剪的黑色长裙勾勒出她妩媚曼妙的身姿，摇曳生花的裙摆绽放开来。


    已经站在阳光下的她微微眯起眼，抬手感受到阳光落在手心时带着些许灼热的触感，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女性特有的动人风情。


    柔茵转过身，站在阳光里，含笑的目光略过局促站在门口，无意偷听到对话，一脸震惊空白愤怒交织的小姑娘。


    缓缓开口，轻声道——


    “我是银环蛇。”


    “最毒的蛇。”


    她是最毒的蛇，所以，有仇必报。


    并且，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