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光受惊吓般松开了赵瑛的手。赵瑛呼了好长的一口气，接着说：“我不。”


    “我送你回去。”罕答不由分说，拦腰把赵瑛抱起来，“你应该睡觉了。”


    “我不要睡觉，也不要你抱。”赵瑛大声道。


    贺光森然地拦在罕答面前，神色凝重道：“罕答大人，请你放开城主。你是盘龙城的贵客，但你若冒犯城主，那我只能立刻叫守卫过来了。”


    赵瑛转头打了个哈欠，“贺光，你回去吧。”


    贺光被赵瑛的几句话堵得难受，但现在对她的担心胜过了难受，“城主，还是我送你回房间吧？”


    “神官大人，你背我走吧，抱着不舒服。”赵瑛拖长了语调说。


    贺光狠狠地被扎了心。


    眼睁睁地看着罕答蹲下来，背着赵瑛离开了。


    祈愉从一旁走过来，轻声对贺光说：“看来大人在那一位的心里，并不是排第一的位置。”


    “你都看到了？”贺光自嘲地笑了笑。


    “但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高位的。”祈愉说。


    贺光没有搭话。他此刻在想，如果想要在她身旁有一席之地，就要忍受这种现实，自己不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与其是其他男人，还不如是贺爻。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她喜欢贺爻又如何？只要她和贺爻在一起，贺爻是他的亲弟弟，这一辈子都和他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两兄弟永远不分开，那么他不也等于一辈子和赵瑛在一起了吗？


    想到此处，贺光已经在心里决定，从此以后他要维护赵瑛和贺爻。


    帮贺爻赶走其他男人，就等于帮自己留下了赵瑛。


    *


    罕答送赵瑛回到房间，稳当地把她放下，安置在卧榻上坐下，接着就要起身。赵瑛拉住他的袖子，拖长了语音说：“我没有喝醉。”


    看来是真的醉了，小孩都开始撒娇了。罕答坐在她边上，诱哄一般道：“我知道，你没喝醉，但你困了，可以睡了。”


    赵瑛：“我不要睡觉，我还没洗澡。”


    “你洗过澡了，在晚宴之前，你忘记了。”罕答没有顺着她，“你现在放开我，我去拿水来给你漱口。”


    赵瑛：“我不要漱口，我还没吃饭。”


    “你吃过饭了，在晚宴上吃的，你又忘记了。”他依然很有耐心，和她绕来绕去地说。


    赵瑛不仅没放手，更是拉住了罕答的手臂：“罕答大人怎么在这里？”


    罕答：“你喝醉了，所以我送你回房间来。”


    “不对，你是来抓我回去的，你也忘记了。”赵瑛似是很委屈，把整个人靠在了罕答胳膊上。


    一时之间，一种异样的柔情从罕答的眼里生出来，另一手摸上了她的脸，为她把吃进嘴里的头发撩出来。


    罕答说：“是，我是来带你回家的。是我忘记了。”


    “我还不能走。”赵瑛把头靠在了他肩膀上。“我要再完成一个心愿，才能和你回去。”


    罕答侧头看着她，伸出的手停在她的脸颊边，“你有什么心愿？”


    赵瑛：“这个心愿只有罕答大人能帮我做到。”


    罕答微微皱起了眉。


    他说：“你要我做什么？”


    赵瑛：“我要一场非常隆重的祭祀，要让整个长江沿岸的部落都来参与！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盘龙城和大冶城有神明的保护。这个地方，是我赵瑛的地方，因为我的到来，这里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又露出了那种毒蛇一般的诱惑力，因为饮了酒，脸色很红，情绪也没有掩饰，不像早上在他的房间里那样怀柔讨好。


    她此刻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他拒绝不了。


    “好。我替你办到。”罕答说。


    *


    第二天，贺光来到赵瑛的议事小厅，贺爻也在，罕答也在，两个女仆坐在厅中煮水，见到贺光进来，她们直起身向他行了一个礼。


    “坐吧。”赵瑛问贺光：“酒醒了吗？”


    贺光向她行礼道：“城主。”他转向旁边座上的两个男人，还有坐在赵瑛身边的赵真，除了赵真，其他两人看起来也还不知道赵瑛叫他们来是为了什么。


    贺光入座以后，赵瑛道：“酒醒了就好。我现在有一个必须解决的难题，需要你们和我一起去。”


    贺爻问：“还有什么难题？”


    “邝重的水匪队伍解散以后，我陆续收到了附近一些部落和城邑送来的信函，表示希望和盘龙城友好往来，赵真已经替我一一给他们回过话了。”赵瑛停下来，手里拿起一块碎石，“但是他们还不是我最需要交往的部族，我需要的，是河乙的部落。”


    “河伯？”贺爻道，“我听说过这个人。”


    贺光道：“河伯占据了盘龙城上游一块水草丰茂之地，叫山岭城。但这个部族非常神秘，山岭城的人很少跟周围其他部落来往，这些年从来没有和盘龙城有过货物贸易。”


    “我在七天前已经给山岭城送去了书信，但是首领河乙没有送来回音。”赵真说。


    贺爻问：“小姐为什么一定要和河伯的人打交道呢？”


    “我需要锡矿，河伯有，就在他们的河床之中。”绞杀水匪归来的那一天，路过河乙的部落，她看到那一块地的河床是层层叠叠的花岗岩。花岗岩的接触带，往往就埋藏着锡矿。


    赵瑛捏着手里的花岗岩碎块说：“我需要一群水性好的人为我采矿，河乙的人是适合的交易对象，所以我需要山岭城向我敞开大门。”


    “城主打算怎么做？”贺光问她：“杀到河乙的部落去吗？”


    “现在还不至于。如果对方吃硬不吃软，这是我最后的选择。”赵瑛放下了石头，笑眯眯地执起杯子，“还没有那么沉重，大家喝点水，喝水。”


    罕答开口问：“你邀我一起来听这些话，是想让我替你做什么？”


    赵瑛微微地笑了笑，罕答果真很敏锐。她垂首恭敬道：“罕答大人是我请来的商国大神官，大神官游历南下，自然要在周边的部落游玩一遍再回中原的。就让我作为大人的向导，陪您一同去往山岭城游历一番吧。”


    果然，这孩子一堆的小心思。


    罕答轻描淡写地笑了。孩子任性，他只能顺着。“好。”


    与此同时，山岭城的城主河乙也在讨论盘龙城新上任的城主。


    豪华的内室之中，女仆们从镂空的木屏风里边进进出出。她们端着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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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热水、晨起要饮用的米酒，还有精心准备的餐食。隔着屏风可以看到河乙的背影，头发还散着，这个点刚刚才起，两名女仆殷勤地在旁服侍。


    跪坐在床边的男人说：“听说盘龙城这个新城主杀了邝重，扒了他的老巢，这个人很强，咱们要不要主动去盘龙城献礼朝拜？”


    “不着急。”河乙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男人道：“其它部落已经有动静了，有几个城已经派人给盘龙城送礼了。”


    河伯问：“还打听到什么？”


    男人说：“听说这个城主手下有一支军队，叫赤鸢军，是商国人。”


    “商国人，从这么远的地方来，只为了一个盘龙城？”河乙低低地咳了两声，“我看不见得。先观望一阵吧。”


    *


    一日之后正式启程，赵瑛带着贺家兄弟，陪同罕答去往山岭城。


    为了大张旗鼓达到赵瑛想要的宣传效果，罕答带上了他的侍卫，贺光给她备了二十多条船。船上除了身穿神职服饰的神官，还有作渔民打扮的盘龙城士兵，中间还有三条船上装着水牛和木车，任谁见到都要感慨一句：城主出行，声势浩大。


    抱着陪同罕答游玩的态度，船行得就很慢，天气大好，阳光和暖，赵瑛坐的头船上摆着个简易的炉子，炉子上平铺着光洁的石板，石板上是大河里新鲜捕捞上来的河虾。


    曾渤坐在船尾，手里捏着个小网，嚷嚷得活像个狗腿子：“城主，又抓到一条鱼，烤鱼要不要？”


    “不要，河鱼多刺，我不会吃。”赵瑛捏着茶杯说。


    眼看城主府几个容貌清秀的守卫都被赵瑛挑出来带在身边，曾渤也暗暗地揣着上位的小心思，讨好地笑道：“我最会挑刺，我给城主全挑出来！”


    赵瑛嫌弃地挥手，又想起来什么，身体倾向罕答问：“罕答大人要吃吗？烤鱼？”


    但没等到罕答的答案，曾渤的眼神直了：“城主快看，那里有人！”


    船上的人朝曾渤注视的方向看去，见那边水流湍急处竖着好几个巨大的石头，七八个人趴石头上扑腾挣扎，有男有女，女人身上还背着孩子。


    河心的人也看到了船队，他们激动地向船队招手，朝他们这里喊：“救救我们！救命！救救我们！”


    “要去救人吗？”赵真问。


    贺光站起来看了会儿，立刻制止：“那里水流太急，我们的船太轻，会被卷进漩涡里，所有人都没命。”


    曾渤放下网兜，面带担忧，“大哥，她们那还有女人和孩子，真不救吗？船过不去，我可以游过去救，能救几个是几个。”


    “不行。”说这话的却是赵瑛。“就算你水性好，他们人数太多，万一他们见到有人来救强行拉住你，你被缠得力气用尽，到时候救不上人，反而搭进去你一条命。”


    她站起来向江心看去，遥遥观望了一会儿说：“那江心石离岸边非常远，这些人怎么过去的？而且抱着孩子的都是女人。”


    “说明什么？”曾渤问。


    “除非这些男人不是孩子的父亲，否则这种长时间等待救援的情形下，让体力更好的男人背孩子，活下来的可能性会更高。”赵瑛说。


    赵真道：“可能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