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夫君

作品:《入骨三分

    这瞬息间,细雨骤停,风也止歇,寒冰乍起,乌月九后背起了一层细密的、涔涔的冷汗。


    他知道……


    她袖下拳头紧握,面上不显,启唇而笑,索性装傻:“世子爷对他人的名字也这么有支配欲么?”


    于是那雨丝又慢慢地落下来,路拾余一下一下点着拍子,也不回呛,只笑:“伶牙俐齿。”


    这话题就如此轻飘飘地揭过,乌月九立在身侧,听着路顾两人交谈。她如今“依附”路拾余,自当有些分寸。


    更何况,她必须戒备提防此人,在明确对方与桃花村命案无关之前,她不能暴露任何。


    只是,她瞥着路拾余的侧脸,又如梦一般,想起了杳无音信、生死不明的柳竹生。


    许是顾桃溪实在是没对上思路,又对该县府没什么了解,一反往常顾桃溪说,路拾余听的情境,路拾余启唇,用他那独特的、悠悠的语调讲着话。


    “那剩下的人骨,我猜测,兴许便是那在民间近期忽然泛滥的骨笛。”


    “可那骨笛技艺,平白挂在月娘子名下,又是何故?”乌月九没忍住,这骨笛、她娘亲,加上桃花村的火屠事,她总有隐隐不妙的预感。


    仿佛其间关联,但谜底被团团迷雾遮挡,她身在此中,伸手不见前路。


    路拾余没理会她,自顾自道:


    “桃县县主我还未曾与他交谈过,顾卿,接下来,便由你替我去。”


    偌大一个江城,下辖许多县府,这桃县便是其中之一。


    他此行来桃县,并无声张,除去在街上那次故意为之……路拾余收起折扇,忽而又笑,意味不明。


    顾桃溪更是莫名其妙,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摊手:“啥?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替你去……”


    他的嗓音戛然而止,路拾余身着艳色服饰,仔细一瞧,那衣饰图样,与他所着华衣相差无几。


    “……”难道。


    路拾余观察着他的表情,知晓他已经明白意思,便将唇掩在扇下,狡黠地笑了笑。


    “从现在起,本公子就是顾桃溪。”


    顾桃溪宛遭雷劈般,他神色呆滞,紧紧盯着路拾余,露出些求救般的可怜的模样,但显然后者意已决,他只能可怜兮兮地看向乌月九。


    “小玖,你跟我一起么……”


    乌月九突如其来被点名,眨眨眼,还未待她说些什么,只见那画着山水的扇面已然掩在自己面前。


    “他不去。”路拾余站起身,将扇复又收回,对着乌月九微微笑,仿若春晓之雨,润物无声,却又暗含了些许威逼利诱之意:


    “不是想知道和月娘子有何关联么?”


    平心而论,乌月九是想和顾桃溪一起的,虽然伪装世子,与县主见面,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但顾桃溪知晓她的许多,人也亲和,她行动起来会无拘束些。


    只是路拾余拿“月娘子”诱她,她没拒绝的理由。


    -


    顾桃溪拿着路拾余的令牌,悲愤离去,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之意。


    乌月九趴在窗扉上,望着他伤心欲绝的身影,忽然想笑,却被路拾余拿着折扇敲了敲脑袋。


    她吃痛回神,路拾余正双手环胸而抱,一双墨瞳静静地凝着她,仿佛若有所思。


    她猝不及防便同路拾余眸中映下的自己对视,乌月九下意识便撇开目光。


    ……到底在盯着她看什么?妆花了?还是觉得她太丑了?


    也没人说上世子这贼船有颜值要求啊。


    沉默几息,乌月九胆战心惊地胡思乱想了好几通,才听路拾余幽幽道:“走罢。”


    -


    路拾余素来不是个看脸的人。


    他生养在望舒阁中,长相随了母亲,小小年纪便秀丽明艳,面若好女。八岁那年,他在后阁干着粗活,被酒醉误闯的客人,拽着手腕。


    虽被其他粗役姐姐拦了去,那客人浑身酒气,因未得逞,便讦笑着,高声唱着歌,去寻他母亲去了。


    昳丽容色,带来的全是灾祸。


    母亲因面容姣好,被迫从了他那位禽兽、不知所踪的生父,不得已生下了他,又因着他的存在,母亲只能困在这望舒阁中,沦为各位来客的玩宠。


    那一纸“卖艺不卖身”,早成了空壳。


    甚至会因为那些有怪癖的客人,未在他身上讨着好处,他们便会变相从母亲身上讨回。


    而他在不知多年后,才知晓母亲那单薄的身躯,为他挡下多少腥风血雨。


    ……容色昳丽,会招致祸患,而那些宾客,不论长相或好或坏,皆是披着人皮的禽兽,是他此生,最想用利刃取心,寸寸剜肉,饮血食肉之客。


    他从来不是什么善者,他睚眦必报,只想叫这些人,生不如死,让他们在无尽的绝望中痛苦,偿还他们欠下的债。


    但母亲叫他忍。


    母亲看见他偷偷放下的毒药,发现他衣襟内裹着的匕首,明白他的仇恨,但叫他忍。


    因为他们低贱卑微,只能任权贵割踩。


    此后,随母亲一路逃亡入桃花村,那是他此生最温柔的梦。


    但梦若泡影。


    容貌只会招致祸患。


    玖不归,面容相貌,很像一个人。


    但那人也身处泡影之中,他为复仇,早已背弃那一切,他为复仇,从濒死的地狱中化作厉鬼,爬回人间。


    忍受着体内的慢性毒药作祟,端的是世子身份的空架子。


    -


    乌月九原先跟在路拾余身后,末了又想:路拾余如今是“顾桃溪”,她大可以放轻松些,这样戏才真。


    于是她赶上去几步,与其并列而行。


    路拾余的身量比她高了一个头,见状,只微微偏头瞥她一眼,并未多言,乌月九便彻底放下心。


    二人在市集小巷间穿梭,最终停在一个小摊前。老板约莫三十的年纪,簪着妇人髻,眉眼温柔,却多了几分沧桑担忧。


    路拾余在摊前挑着饰品,乌月九也装模做样。


    “大娘,”路拾余边选着,边开口问,声音亲切柔和:“您手艺真巧,这都是您自己做的么?”


    那大娘有些苦涩地扯了扯唇,眉间悲戚险些藏不住,“是,也不是。”


    乌月九觉出几分古怪,照理说,像她这般,有手艺在身的人,手上总归会有几个茧,反观这位大娘,手上却清清爽爽,虽然皮肤晒得黝黑粗糙了些,但不像是长久以此为生的模样。


    “不是?”路拾余微微笑着,垂眸欣赏着那支精致步摇,“那便是令千金了。”


    “手艺真巧。”


    果不其然,一提到她的女儿,她便忍不住哭腔,只是外人还在,她只得强撑着,抹去眼泪:“是,这是她出嫁前,闲着无事做的。”


    路拾余故作不知,语气轻快:“出嫁?真是恭喜。就是如此精巧的手艺,也不知是否还能再见……”


    那大娘像是再也强撑不住,捂着嘴又哽咽起来,路拾余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大娘,您这是怎么了?”


    “顾某可是冒犯了哪里?这便向您道歉,请您多担待些。”


    乌月九站在一边静看表演:“……”


    表情有点不受控。


    这人是谁。


    她随路拾余出来,只晓得是探听消息,具体如何,她也是伸手一抹黑,但一眨眼的时间,此人便有模有样的演了起来。


    她有点茫然。


    “哎!”旁的别的摊主好心围了过来,替路乌二人解围:“没事的,只是又想到了伤心的事情。”


    “此话在此地也不好多说,”那好心摊主压低声,催促他们道:“郎君,您若是要买,便买了罢。”


    “别多问。”


    “这样啊……”路拾余唇角隐秘一压,“那顾某便将这步摇买了去罢。”


    他作势掏出钱袋,嘴里不住轻轻念叨:“我娘……”亲最喜欢这等饰品。


    “娘子?”那摊主又自来熟地打断了他,还靠近了些,眼神在乌月九身上逡巡,“哎呀!我说郎君你呀,你怎么还敢将这么娇滴滴的夫人带出来的?”


    乌月九:“?”等等。


    “成婚没有?若是没有,尽快回家去守着吧!”


    “你当出来穿个男装,作个仆侍样,那位大人……”他有意压低声音,谨慎地看了看四处,才继续道:“便认不出了么?”


    路拾余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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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蹙眉,他将钱袋松开些,从内拿出一锭银子,放在那摊主手心,“顾某初来此地,不知您可否透露些?”


    那摊主看着钱袋眼都亮了一瞬,他悄悄收起手,将银子揣好,才有模有样地咳了声:“好说好说,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郎君你看……”


    说时迟那时快,变故突生,一名着玄衣劲装的覆面人策马而来,直直撞向他们几人。


    乌月九身手约等于无,虽然避不开,但是身体本能想避,路拾余便紧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按在原地,同他一道,直面那发狂的马。


    一瞬间,乌月九心里千万匹草泥马奔驰而过。


    那马宛如惊石落水激起万千荡,百姓四散逃开,摔作一团,马却像有意识一般,在覆面人的操控下,掠过他们几人所站立的地方。


    几个摊子应声而倒,商品发饰散落满地,那啜泣的大娘侥幸避开,唯有路拾余被正面冲撞倒地,乌月九被他当下一拽,也摔在他身侧。


    马飞驰而过,路人无不骂骂咧咧。


    好心摊主惊一跳,也扑了过来,“郎君?无事吧?”


    大娘也抹着泪,满目关怀,嗓音还捎着哭意:“可还起得来?”


    乌月九摔得屁股疼,刚想爬起来,便被正倒地昏迷不醒的路拾余,借着衣袖遮掩,狠狠一拽。


    她猝不及防“哎呦”一声又倒了下去,扑在了路拾余身上。


    倏然,她像是福至心灵一般。


    乌月九掐了自己一把,顷刻便落下泪来,握上路拾余那只还攥着步摇的手。


    肌肤相触,她感到路拾余的挣扎,仍旧不为所动,更加用力地双手将他的手包裹。正“昏迷”的路拾余,长睫忽闪,似乎闪过几息几缕的缥缈厌恶之气。


    世……不对,路……也不对,顾……乌月九喉间唤了几个音节,最后使着坏,故意夹着嗓子,唤了声:


    “夫君,你没事吧?”


    路拾余双目紧闭,手上不住用力,想要挣脱。


    乌月九又紧了几分,在方才的那几番话中,她似乎懂了些路拾余的意图。


    她虚情假意地哭道:“夫君,我们初来此地,你还没给我买簪子,怎么就死了?”


    路拾余咳了一声。


    “夫君?”她还想演几句,手下被路拾余狠狠掐了几下,乌月九吃痛,哭得倒是更起劲了。


    “那年杏花微雨,你说我像你的初恋。我日日夜夜,吃着你那位初恋的醋,平日不敢忤逆你,好不容易,等到那位小姐成了亲,嫁了人,你也松了口,说要娶我。”


    “可我们还没拜堂成亲,你就抛下我,独自去了,是怎么回事啊!”


    那好心摊主有些看不下去,念在刚收过路拾余银子的份上,终究还是开口:“来来,我家就在附近,若不嫌弃……我帮你一同为他收尸算了!”


    “等等,他应该还没死吧?”


    乌月九没理。


    大娘也跟着开口,随地抓了几支簪子,塞了过来,“小娘子莫哭,这些,这些都送你。”


    她说着,瞧着乌月九脸上挂着晶莹的泪,又忍不住啜泣起来:“若我家阿巧还在……”


    乌月九接过簪子,也抹着泪,随手将路拾余的手一扔,直直砸在地上,又握上大娘的手,泪眼婆娑:“大娘,我知你过得不容易,我亦是无家可归,不若我去你家喝口茶,你有什么悲痛,也大可告诉我。”


    其间哭着哭着,便是一派和谐,乌月九莫名其妙同大娘说上了知心话,那好心摊主也掺了进来。


    三人协力,将路拾余抬回了大娘屋中。


    趁着大娘去捯饬烧水,另一位摊主在外收菜的空档,乌月九悄悄关上门,一回身便撞上了路拾余的胸脯。


    她摸着生疼的鼻子,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变回了先前沙哑中性的少年音:“主子,我干得不错吧?”


    眼见路拾余不说话,他缓缓弯起眼,眉间却尽是冷意,乌月九便心里一阵咯噔:完了,这人肯定又要说些很难听的话来讽刺她了。


    没料想,还没听得路拾余如何笑着讽刺自己,便听得那摊主用力拍着木门,口里念着:


    “什么干得不错?小娘子,这太放浪了!郎君还在昏迷,切不可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