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死同穴

作品:《始乱终妻(重生)

    门扉洞开,楼下微光探进。


    客栈简陋的床榻上,血色溅成漫天星辰,那袭黑衣叠覆浓绿,成了星辰上的靡丽萤河。


    看清的那一刻,陆徽之目眦欲裂。


    直到扑上去将人抱进怀中,他整颗心都在发颤。


    “陆、陆徽......”


    崔黛归只觉空气渐趋稀薄,喉咙像是被人堵住,一点声音发出便要拼尽浑身力气。


    “蛮蛮!别说话!”


    陆徽之心神慌乱,步下床榻时脚下一个趔趄几乎栽下去。


    可他生生折转方向,任膝骨磕在床沿,发出沉闷巨响。


    心中却半点不曾抖动,将崔黛归稳稳护在怀中,“别动,找到大夫拔出匕首就好!”


    “你、你不是、大夫么......”


    崔黛归强笑着,撑着将出口的话,“近些、靠近些......”


    陆徽之却只是大步往外走,脸色苍白而沉毅。


    崔黛归心中一急,几乎使了全身力气,“近些!”


    这声几近怒吼,行至门口的陆徽之不由顿住。


    垂低了头,却听她说:“我、我假死......万、万要让他们瞧见...瞧见我死!”


    这轻声耳语断断续续,落在陆徽之耳边却如平地惊雷。


    他心中骤如烟花炸开,却又在下一瞬生出患得患失般的仓惶恐惧。


    “没骗你...我、服了...解药......”


    又是一声传来。


    陆徽之这回终于稳了心神。


    伸手摸去,却发现那匕首大半都在蓬松的衣襟间。


    没入血肉的,不足一指宽。


    若稍有碰动,下一刻便能从伤口上弹出。


    “你......”


    他暗暗呼出一口气,才起的话头又猛然顿住。


    虽不知缘由,可这样吩咐,自有她的道理。


    且......


    他要让顾晏亲眼瞧见蛮蛮死!


    只有这样,顾晏往后才不会纠缠于蛮蛮!


    于是床榻上艰难撑身,浑身动弹不得的顾晏,就见他抱住崔黛归在门前立了几息,又折返回来。


    许是因着碾碎成粉,混入唇舌间吻出的小伤口,这一次的药来得尤其猛烈。


    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瞪着眼,看着陆徽之一步步走近。


    快、快!


    解药在桌上!包袱里!


    快喂她吃了解药再去寻医!


    顾晏面如金纸,双目赤红如利箭飞来,在陆徽之脸上和桌边来回穿梭。


    可客栈厢房内的圆桌都是一样摆设——在门与床中间。


    所以这眼神落在陆徽之眼里,却以为他是要赶了自己去找大夫。


    他心中冷嗤,抱了崔黛归径直往床边去。


    脚步飞快,像是生怕他咽了气。


    手中却愈发小心稳当,半点不敢触碰到崔黛归心口那柄匕首。


    可到得顾晏面前,瞧见他那副模样,陆徽之却是神色一沉,抬手抹上他手腕。


    脉象沉迟,面色苍白,四肢厥冷,口溢黑血。


    中毒之兆。


    竟凶险至此!


    他心中一瞬有如被线牵住,一头是崔黛归杀父之仇,一头是顾晏人命关天。


    两边被人来回拉扯,难分胜负。


    好在煎熬只过了两息,还不待做出决定,就见顾晏目光如巨兽怒红,牢牢凝在了崔黛归脸上。


    他不由往下看去,怀中崔黛归面容安详,伸手去探,已是没了呼吸。


    心中猛然一惊,却因着先前她的话而强撑住,镇定沉声:“她......”


    终究是说不出死了两个字。


    于是在床边坐下,扯过顾晏的手,将其置于崔黛归鼻下。


    停留几息,待顾晏面上巨大悲恸浮现时,起身。


    门外便在这时闯入几人,其中一人手掌上缠了厚厚洁白纱布,猩红血迹透出。


    像是新伤。


    陆徽之见到其中一人着九品文官服,再不纠结,抱了崔黛归匆匆往外。


    踏出门槛时,取出官印扬声道:“我乃岭南西道宣抚使陆徽之,里面是朝中顾侍中之子、中书舍人顾晏,身中剧毒性命攸关,劳驾诸位寻大夫来!”


    说完,不等几人反应,便转身消失在门口。


    留下几人在屋内面面相觑。


    却是那手掌受伤的武人眉眼一横,恶声道:“他毁了我的手,我要他偿命!”


    其余人惮于权势,忙要去拉他,却晚了一步。


    “砰——”


    那武人一把将他扯到地上,随即雨点般密的拳头就落了下去。


    不一会儿,顾晏那张脸上就青紫一片。


    身上更是落了许多泥脚印。


    其他人见状,纷纷要离开。


    那九品文士却眸光一闪,“二弟!我等皆有露面,驿站往来名录更是登记在册,如今既仇已结下,与其他日遭致报复,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兄长之意,杀了他?”


    文士一听,气得剁脚,“叫你们好好读书!这顾舍人尔等难道不知?他可是皇帝身边头一号宠臣!咱们既要投奔成王,不如带了他去,有此见面礼,方显出我等的本事,届时何愁没有高官厚禄!”


    几人一听,沉吟一瞬,不由大喜。


    “只是......他若死在半路怎么办?方才那狗官不是说他身中剧毒?”


    文士早有预料,捋了胡子笑道:“死了便找个山头一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虽可惜不能奉给成王,但好过留在这里被人安上杀人的罪名不是?”


    “这群人我早见多了,即便我等今日只是路过,但若抓不到真凶,多半便要拿了我等抵罪!”


    几人再不犹豫,迅速回房收拾起来。


    武人停了脚,一口啐在顾晏身上,打了这会儿,他也觉奇了——


    那顾晏分明是世家大族捧上去的高官,何在被他打时,却只是闭着眼睛,一副既不反抗更不怨恨的摸样?


    并非逆来顺受,而是......不想活了?


    想到这,他又啐了一口,伸出那只完好无伤的手,在顾晏脸颊上轻佻地拍了拍。


    “方才不是很厉害?我呸!瞧瞧,贵人就是不一样,瞧这小白脸养的,比那最当红的清倌人还漂亮!”


    说着说着,却是动了色心,正要解了衣裳做点什么,却被旁边文士怒喝阻止。


    “整天想着□□里那点事有什么出息!趁着他们去收拾细软了,快来瞧瞧他这包裹里有什么好东西没有!”


    文士一边说,手中一边翻动着顾晏搁在桌上的包袱,“银票一千八百多两?当真有钱!还有......这是什么?”


    武人快步上前,却见兄长手中是一条缀了各色细碎宝石闪闪发光的金丝蜻蜓项链?


    “漂亮是漂亮,可上面宝石这样小,瞧着不值钱呐!”


    文士忽然两眼放光,“等等...这底下落款...这是碧山大师打造!他不是前几年就辍锤停砧,不复铸金了么?”


    “那就是值钱咯!”武人咂摸着这话,继续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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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瓶子装的什么?”


    他打开那个漆黑的瓷瓶往手心一倒,倒出许多小指大小的药丸来。


    不由晦气。


    “还当是什么宝贝呢!”


    说着手一甩,药丸顿时滚散地上,其中有一颗正好滚到了顾晏手边。


    他倒在地上,血色般狰狞的眼瞳里一片空洞,点漆神采不见,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被打得青紫的头上青筋暴起,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地上。


    他张着口,如涸辙之鱼微微喘息,吐出的却是一团团的黑血。


    身体里又传来腐心噬骨的疼,仿佛肠子烂掉,血水和了一肚,搅得翻天覆地。


    可这一次的疼,竟然不像上次春风堂那般不可忍受,甚至令他觉得,是恩赐。


    他亲手让蛮蛮死在了他面前。


    这一次,再没有侥幸。


    这个世上,从此只剩漫漫长夜,冰冷孤寂。


    他忽而想要更猛烈的疼。


    越是痛,那颗支离破碎的心越能得片刻喘息。


    理智残存的最后时刻,他只想做一个梦。


    “先生?”


    “先生!”


    “先生......”


    “我视先生为知己,将来更是一家人!”


    “先生莫气,我总归万事都听先生的。”


    “先生也想好好过日子,祈求一个长命百岁?”


    “顾南望......我竟然还会难过......”


    可梦到最后,却只剩了她那双绝望痛苦的眼眸。


    她的难过,是为崔溢,还是为自己?


    他要下去找她。


    找她问个明白。


    “方才那位大人是往南边走的?”


    文士的声音像是隔了雾传来,“那咱们就往西边去!如此绕去成王封地,也不会远多少,免得撞上!”


    接着,是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顾晏眼眸无波,任由那人的脚踩在掌心,碾压。


    直到那话落地——


    “兄长,我瞧方才被那位大人抱在怀中的分明就是个姑娘!莫不是京中的大人门出门办差都要带个娇滴滴的美人在身边解闷?”


    武士一边说,一边看脚下那人的手被碾得血肉模糊,“哼!大官就是不一样,日日守在一块,只怕死了也让人家陪葬呢!”


    话音未落,仰倒在地上如丧家之犬般的人忽而胸膛猛地一跳。


    武人并未发觉,只是被床上那柄青锋长剑吸引了过去。


    他挪开脚,顾晏的手微不可察蜷了蜷。


    下一刻,那手指紧紧扒在地上,抠得五指血迹斑斑,朝着那枚解药伸去。


    他还不能死。


    他还要将蛮蛮夺回来,即便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


    他要同蛮蛮死做一处!


    驿馆外。


    崔黛归已经彻底陷入一片黑暗,无知无觉。


    陆徽之抱着她奔走在官道上,想拦一辆马车往附近城镇的医馆去。


    可夜已半,官道上并无人烟。


    假死之说闻所未闻,他心中焦急却不得其法。


    然而蛮蛮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身,决不能留在驿站,不能让官府的人发现她是义成公主!


    正焦灼,前方忽而转过来一辆驴车。


    月色下,最前面坐着驾车的竟是个小姑娘,晃晃荡荡,正往这边来。


    陆徽之还未拦车,却听远远那小姑娘回头朝车厢里喊了一声,“找到了!”


    说完,便一扬鞭子,那驴立马跑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