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道童

作品:《诛魔引凰诀

    相似的话,曾有另一人对她说过。


    那年她还未满七岁,上树捕蝉,翻墙逃课,都已熟稔。


    那日,阿姐又跑去向母亲打小报告,说先生抽背她的功课仍旧不过关,还在先生讲书时打起了瞌睡。结果就是,她又一次被下人带到母亲那里,挨了一顿狠批。


    其实每次挨完批,最后留在慕西月心里的反反复复也不过那两样,母亲无奈的叹息,和那句“你怎么就不能向你姐姐学学,你要是有她一半听话懂事,我会成天把嘴巴搁在你身上?”


    郁闷之至,慕西月决定出去透透气,然而母亲已下严令,没有她的准许各门守卫不得放她出去。


    这可难不倒她。慕西月跑到后院一僻静角落,瞅准位置,胳膊粗细麻绳往外一丢,感受着那头的力度,一拉一扣,攀着麻绳就上。


    外墙体之上,麻绳打着结牢牢地套在墙上的一根大木棍上,木棍垂直嵌入墙体,以榫卯固定着。这是她在月余前花重金让家丁老许帮她悄悄打的。


    慕西月坐在墙头,看着远方山色如黛,脑里盘算着一会儿的行进路线。忽然听到细细簌簌的谈话声靠近,吓一哆嗦,不管不顾抱着麻绳就是一跳,紧接着便是“啊”的一声整个身体砸在了墙外的泥土里。


    昨夜一场好雨,墙外土地到现在还是湿哒哒的,她摊开双手看着满手的脏污,又扯了扯背后衣衫,更是泥泞不堪,屁股、脊背到处火辣辣的疼,真是倒霉透了。


    她找了些树叶擦了擦那些大块的脏污,沿着这条人迹罕至的郊外小路一路走一路叹息。


    这时,疾风中,一道黑影朝她扑面而来。


    黑影愈近,她看清了,是一张女子的脸,狠戾、冷艳,全身是血,嘴角的血直蔓延到胸襟。


    “小孩,是你找上门来的!”


    女子的语气让慕西月毛骨悚然,她顿时哭了起来,大喊:“爹爹!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可她的爹爹,江洲大地的守护神,慕清仁慕太尉,此时却远在城北的讲武堂里。


    女子的鼻息凑近,弯下身来在她脸庞边贪婪地嗅着如同猛兽看着香甜的猎物:“小孩,我这副躯体烂透了不能用了,得换一副。”


    她锋利的指尖扣上了慕西月的后脑勺,眼神瞬间狰狞如恶鬼。


    慕西月颤抖着闭上了眼睛,泪水抖落。她再也见不到父亲、母亲、弟弟,还有那烦人的阿姐了。


    “住手!”


    一道冷厉的喊声响起!


    预料中的噩梦没来,慕西月睁开了眼。见那女子面现惊惧,停下了手中动作,嗖地一下便离开了她身旁,化作烟朝后方逃去。


    前方一抹青色身影一荡,快如影般朝着她身后追去。慕西月从未见过这般惊艳的身法,不由跟着扭头往后,哪里还看得见人影。


    她担忧着转身,这才留意到小路前方还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脸色挂着淡定自若的笑容,朝她踱步而来。


    刚刚那声“住手!”并不是出自这位老人,慕西月知道,因为那是一个孩童的声音。他是谁?这位朝自己走来的老人又是谁?


    “孩子,别怕。那魔物逃不掉的。”老者弓身,拍了拍慕西月仍旧颤抖的肩。


    “爷爷,他呢?”慕西月问。


    “谁?”


    “那个救我的小孩。”


    “噢噢,他啊,不追那魔物去了嘛。”


    “可是……”慕西月急了。


    老人却呵呵笑了起来:“莫担心,他很快就回来的。该担心的是那魔物。”


    小孩也能降妖除魔么?他这般厉害!慕西月暗自感叹。


    “你们是崇吾来的么?”


    她早听说过崇吾有个崇吾门,门中弟子有无边法力,是专门对付那些为祸人间的魔头的。


    老者笑笑,点头。


    慕西月又问:“刚刚那个便是魔么?”


    刚刚那黑衣女子带给她的恐惧犹在,若不是他们出现,若不是那小孩,她定会死在那魔爪之下。


    爹爹这些年来忙着对付的便是这么可怕的魔么?成千上万的魔!爹爹虽剑术造诣极深,可爹爹终究是人,她听人评价过再精湛的剑术在魔族的术法面前也是没有多少胜算的,爹爹不会术法,万一爹爹的剑快不过魔头的术法……想到这,她头皮一麻,猛地晃了晃脑袋,不敢再想。


    老人牵起她的小手:“小姑娘,你家在哪?我带你回去。”


    慕西月不好意思地抽回了手掌:“爷爷,我手脏。”她抽出手掌递到老者面前。


    老者哈哈大笑,俯下身来问道:“小家伙,你还知道脏!为什么要翻墙啊?”


    被老人看破,慕西月心虚地收了目光,鼓着个脸,也不答,只道:“爷爷,我现在不回去,我要等他回来!”


    老者目光流转,道:“也行,我们一起等他。”


    于是,一老一少,便站在这泥泞小路上一同伸着脖子遥望着小路远方——那青色身影掠过的方向。


    不多时,便看见一抹青色出现在路的尽头——是个身穿青衫的道童。


    慕西月面露惊喜,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奔了过去,竟是个俊美至极的道童,个头比她还差一点,只不过,那张好看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爹爹跟她讲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


    慕西月兴奋地迎了上去:“谢谢你救了我,我叫慕西月。”


    说完,亮着眼睛等待对方回报姓名。


    “不客气。”小恩人语气淡淡,扫了她一眼满身的泥污,神色微动,却没按她预期的说出姓名。


    “郊外危险,以后少来。”小恩人边走边说。


    慕西月犯难了,那以后该如何出门?但恩人的话她还是愿意听一听,她决定先答应下来,便连连点头,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道童顿了顿,盯着地面,不情不愿地吐出几个字:“轩辕溪”


    “轩辕溪,你名字真好听。”她笑颜如花,跟在他身后。


    “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家。”轩辕溪道。


    回家?她偷跑出来,脏了一身,还险些丧了命,惹出这般大祸,不知道母亲会生气成什么样?又失望成什么样?一想到这,慕西月的整个身心都抖了三抖。


    她不要回家!


    慕西月低了头,嘀咕道:“我现在不能回家。”


    见那一老一少为难,她又微笑示好:“你们先走吧,我暂时不回去。”


    “那你又遇到危险怎么办!还要我们救你一次吗?”


    轩辕溪生气了。


    “对不起!”慕西月忙道,“要不,你们把我送到北街,那里人多,我也有地方去。”


    “你要去北街?刚好我们也有事要过去。”老者诧异一笑,“也算同路了。”


    慕西月点头不迭。


    三人到了北街,在人流中道别。却又在人流中几度再遇,老者不禁问:“小姑娘,你到底要去哪?”


    慕西月不好再隐瞒,道:“讲武堂。”


    “巧了!我们也刚好要去那里找慕太尉。你莫不是……他什么人?”


    慕西月笑道:“我是他女儿。”


    “还真是巧!”老者又狡黠一笑,“刚刚你们慕府不就在那路上嘛,你因何不直接回家,反大老远跑来讲武堂?”


    慕西月咧牙一笑,不答,她总不能说,她怕回家被母亲抓到责罚,而去讲武堂会好很多,因为父亲从不在外面责罚自己,她还可以偷偷找个地方把身上衣裳换洗一下。


    来到讲武堂大门前,慕西月直奔那大门守卫。


    守卫见了她大惊:“二小姐!你,你这身上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慕西月笑笑:“没人欺负我,阿成哥哥。后面那两位是来找我爹的,麻烦你带他们进去,就说是崇吾来的。我有点急事先进去了!”没说完,就熟门熟路往里面窜。


    等她梳洗干净出来,经过大堂,便听里面一声叫唤“进来!”


    慕西月吸了口气,走进屋内,发现轩辕溪和老者都在。


    “过来,月儿。”


    那语气有些严肃。


    慕西月走了过去,心道,糟糕!光急着换洗衣物,忘了先交代那一老一少了,不知道他们怎么跟父亲说的。


    挺拔如松的身姿半蹲下来,慕太尉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附上她的后脑勺,俊朗非凡的脸上全是关切:“可有受伤?”


    慕西月心下一松,嘴一咧,露出两排扇贝般洁白而整齐的牙齿,很是乖巧地摇摇头。


    “我看看。”


    慕太尉仍不放心,目光在女儿上下扫了几遍,又把她胳膊手掌的翻过来看了,这才松了口气,威严与怒意随即爬上他的脸庞。


    慕西月一凛,忙指了指身后把话题岔开:“是他们救了我!”


    慕太尉瞪了她一眼,道声“我知道”,便走向轩辕溪他们,再次深深行了一礼:“小公子对小女的救命之恩,慕某终生不忘。”


    “分内之事,慕太尉,言重了。”


    慕西月在一旁看着,看那轩辕溪跟自己父亲言来语去,觉得甚是新奇。这轩辕溪年纪轻轻,个头还没自己高呢,却一副大人模样,真是有趣。


    末了,父亲眼神转厉,看向慕西月:“以后再不许乱跑!知道吗?”


    慕西月心里叫惨,却不敢违抗,只能不住地点头。


    “好了,月儿,我跟崇吾的贵使还有要事相谈,你先退下吧。”


    慕西月悻悻然“哦”了一声,转身便走到轩辕溪面前:“咱们出去吧,我带你去玩!”


    慕太尉一听,眉头蹙起,他的意思是让女儿一个人出去,不料女儿却会错了意,以为是大人谈话,小孩退下,竟要把其中一位贵使带出去玩耍。


    老者也愣住了,又注意到慕太尉的表情,随即爽朗一笑,朝慕太尉道:“无妨!留我这个老头子足矣,让他们小孩子家去玩吧。”


    得到允许,慕西月便半推半拉着轩辕溪火速离了大堂。


    身后传来慕太尉叮嘱“照顾好小公子!”,慕西月满口应下。


    重新来到北街,慕西月带着轩辕溪在人丛中穿进穿出,一路走看玩耍。


    轩辕溪似乎平时鲜少来这种热闹街巷。起先还绷着个脸还一言不发,后来新奇事物出来的多了,也会指着一些新鲜玩意儿问,这是什么?慕西月便绘声绘色地给他解释,帮他拨开汹涌的人群,帮轩辕溪抢到体验的机会,或是将那东西买下与他展示一番。


    旋转的陀螺,栩栩如生的饮水鸟,玩法新奇的弹棋,晶莹剔透的糖人儿……一路走来,小恩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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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辕溪,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慕西月闪着大眼道。


    轩辕溪却瞬间神色一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好看的笑容竟如冰山融雪般一点点消散了。


    慕西月是真后悔自己多此一言,这下好了,人家不笑了。


    直到暮色四合,两人才回到讲武堂,父亲的车马已侯在讲武堂的门前。原来父亲已说服老者到慕府用餐,并留宿一晚。


    听到这个消息,慕西月喜出望外,蹦蹦跳跳钻进父亲的车轿里。


    慕府已准备了异常丰盛的菜肴来招待两位崇吾的贵使。


    用餐过后,慕西月带着轩辕溪来到自家后院。两人坐在就坐在湖边的木凳上。


    夜风习习,明星点点,轩辕溪望着星空发呆,忽地问:“你说人死后真的就在这个世界消失了吗?”


    慕西月看着他的侧脸,那一刻,只觉这个沉默寡言的小恩人好生落寞。


    “不会,”她鬼使神差地说出这个自己也不明确的答案,语气却异常坚定,“会转世投胎,换一种身份,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


    “真的?”轩辕溪转头看她,双目发亮。


    “当然!我听说还有人留存着前世的记忆呢。”


    迎着那双闪着期待的眸子,慕西月现场编起了故事:“我听别人说民乐巷有个叫乐水的姑娘,她就记得前世的事情。这位乐水姑娘年近三十了,仍不愿意出嫁,听说她一直在等待前世的郎君,虽然她的这位郎君一直未出现,可是她却坚信有一天一定能再重逢,别人问她前世的事情,她都能说出具体来。”


    轩辕溪听后,仿佛得到莫大的安慰般,轻轻呼出一口气,道:“那就好。”


    他又重新望向那星空,慕西月便同他一齐看了过去。


    夜空浩瀚无垠,光华遍洒人间。


    崇吾的星空也是这般吗?她想,于是问道:“崇吾离这里远吗?”


    “远。”


    “多远?”


    “隔着千山万水。”


    “千山万水有多远?”


    “你父亲的追风马日夜兼程要七日七夜。”


    这下慕西月明白了,父亲的追风马是王上所赐,是江洲最快的马,日行千里而不疲。果真是隔着千山万水啊,她正色道:“我长大后也要去崇吾门学法术。”


    “法术不是学着玩的。”轩辕溪道。


    “我知道,是要除魔卫道,守卫天下的。”她看了眼轩辕溪,“像你一样!”


    轩辕溪始料未及,不说话了。


    “其实我早就想去了,可爹娘不会同意的。但我会努力,等我长大了,变强了,能照顾自己了,我就有能力出去了。我去了崇吾,就去找你好不好?”


    轩辕溪不答,只道:“除魔之路很危险。”


    慕西月无顾他的劝阻之意,反问道:“那你们崇吾门的弟子们是怎么应对的呢?”


    轩辕溪一愣,答:“门中弟子一般结伴而行,合力作战。”


    慕西月满意地笑了:“那等我学好了法术,你愿意跟我结伴吗?”


    轩辕溪又不回答了。


    慕西月不悦:“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我是一定会去崇吾门的。”


    轩辕溪顿了顿,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学法术?”


    慕西月沉默了,就在轩辕溪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了时,却听她缓缓开口:“因为,学好术法便可以帮我爹爹。”


    轩辕溪一滞。


    “人人都说爹爹是江洲的守护神,所向披靡,可是,他们没有见过我爹爹受伤的样子,他们没见过他整夜不能休息处理公务的样子。这些年他守着江州太累太累了,而且魔族又那般凶残……”


    说着说着,湿了眼眶,她还有一句话不愿说出口,她害怕爹爹哪天在除魔的路上会出意外。


    “我若学了术法,除魔卫道便多一份力,太平盛世便能早一天到来,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不是吗?”她红着眼眶看向身旁的少年。


    少年的心一颤,这个看似顽劣欢脱的女孩竟怀着这般心思,他顿了顿道:“你可以先跟你爹学习剑法,你爹的剑法也很厉害。”


    慕西月点头如捣蒜,目光如炬。


    “你等下。”她转身向回廊跑去。


    好像生怕轩辕溪不等她似的,边跑边喊:“我马上回来!”


    过了一会儿,就听慕西月喘着气跑回,重新在轩辕溪旁边坐下,将一红色金边香囊似的物品递到轩辕溪面前:“给你!”


    轩辕溪没接,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求的护身符,保平安的,送给你。虽然你很厉害,但是多一份庇佑总是更好。”


    轩辕溪还是没有接。


    慕西月终于生气了:“这是我跑了很远到东道观向玄女娘娘求的,我家人一人一个,我的这个,给你!”


    “那我更不能要了。”


    “我随时可以去重新求!可你明天就要走了,我希望你今后都平平安安的,有玄女娘娘保佑!”她的手就这么倔强地伸着。


    轩辕溪最终败下阵来,伸出手接过那个装了护身符的香囊,对着月光晃了晃,红布温暖深邃,金线流光溢彩,他将系带紧了紧,收进怀里。


    “谢谢。”他温声道。


    这是自母亲去世后,他收过的最窝心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