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夜负气离开，行至一半，忽然就头脑清醒了，转过头，发现崇吾的千山万岭早被她抛在身后老远，渺小得不过几片云般大小。


    她忽然就后悔了：话赶话，能赶出什么呢？


    她想起自己也曾因陆照绯的出现，便决意与墨玉断情绝义，究其根本，自己的当时的心境与刚刚的墨玉并无差别，可他始终不曾放弃自己，干脆果断地解开了所有的误会。


    给了她最想要的——安心。


    将心比心，她做的确实不好。


    她掏出那只白玉镯子，心中已有了决定。


    她又来到那片漆黑如夜的巨海之案，想起灵昭说的话，对着手上的白玉镯子轻拍三下，镯身血线和白玉光华一同闪耀。


    不过片刻功夫，灵昭一袭玄袍乘风而来。


    他抑制着眼里那点情绪起伏，问：“何事？”


    慕西月道：“灵昭，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上次放了我和墨玉。”


    是他的一念之慈，留下了他们一命。


    灵昭没有回话。


    “我是来还你镯子的。”慕西月取下腕上的白玉镯递了过去。


    灵昭僵了片刻，没有接：“你大老远跑来找我，就为了还这个镯子？”


    “嗯。”慕西月答，又道，“当然，如果你愿意和我谈别的，我也乐意。”


    “不过一只普通的镯子，你若不喜欢，自行处理便是。”


    慕西月哑然，想说，就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但这话终究不适合说出口。她走过去，似鼓起勇气般，一手托起他下垂的手腕，一手将那镯子放到他手里，回：“你的东西，我便不处理。”


    灵昭五指蜷曲，覆上那只玉镯，暗暗吸了一口气，问：“还有其他事吗？”


    慕西月抬眸看他，在他暗淡目光的注视下，犹豫半晌，才斟酌着开口：“我能不能帮你？”


    “什么？”灵昭愕然。


    “我知你之前，”她本想说“生前”，却又在未开口前改了口，她提着呼吸，续道，“肯定遭受过很痛苦的事情，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我愿意帮你，我帮你讨回公道，但是……不要用极端的方式，可以吗？”


    “你告诉我……你经历过什么，我帮你，我帮你……讨回公道。”


    灵昭愣怔，那双晦暗如渊的眸子，起了异样，眸中澎湃的暗潮似缓了几分，而后又起波澜，远远看着，似结了一层迷迷蒙蒙的水雾，看不分明。讶异、怀疑、挣扎，还有一丝从未有过的或许是感动……诸多情绪交织反复，最终又都渐趋平静，他微叹口气，道：“慕西月，你太自以为是了。”


    他问：“你知道，我活多久了吗？”


    慕西月不知，无从回答。


    “五百、二十七年。”灵昭自问自答，“我在这人间游荡了五百年，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没死吗？”


    他语气轻而缓，却又似乎每个字节都从他灵魂里剥离出来般，带了无尽的疲惫与伤痛。


    慕西月默然看他，心中有些酸胀。


    “因为我这心里，有恨。”他抬起那只似灌了铅般沉重的手捶着自己胸口，“是恨让我苟延残喘五百年走到今天。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帮我？凭什么觉得，你能给我公道？你又能给我什么样的公道呢？惩奸除恶，还是从中调停？我告诉你，慕西月，我要的是物归原主，血债血偿，你说我极端也好，恶魔也好，我不在乎。我今天就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要做的事情，不死、不休！”


    慕西月沉下一口气，道：“那我们，只能当敌人了。”


    “随便你。”


    灵昭无力转身，将身一晃便不见了。


    墨玉看着慕西月，她眼中的笑意在某一瞬间变得恍惚，如那月光下的湖水被夜风摇晃了几下似的，重归宁静。


    他问：“你去……见他了？”


    慕西月问：“不见他，怎么还他。”


    “哦。”


    她说的无可反驳。她能将手镯还了，于他而言已是惊喜，虽然还是压不住那点醋意，但总归舒心不少。


    “做得好。”他改口，眉眼闪着笑意，从灵泉一侧要站起，一副急于走到她身侧的样子。


    慕西月呼吸一紧，连忙道：“你你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害羞什么，你都摸过，敢摸不敢看啊？”墨玉狡黠一笑，却也停了下来。


    慕西月绷着头皮，迅速转过了身。


    “我衣物在亭子里，帮我拿过来。”墨玉笑道。


    慕西月颇不镇定地侧着身走到旁侧的凉亭里，端走他那一叠，又走回，梗着脖子，单手递给了他。


    不久，慕西月背对着他问：“你的伤……好了吗？”


    墨玉正系着中衣带子的手一顿，垂放下来，干脆不系了，道：“你摸摸看。”


    慕西月的脸瞬间就红了，这是还在暗含那日她下手确认他伤口的事呢。她扯着脖子，拔高了声音：“我摸什么！我问你的伤好了没有。有没有好你自己不知道吗？”


    “你昨日不也摸了。”


    “昨日那是你没醒，你现在还没醒吗？”


    墨玉笑了，笑得不怀好意，问：“阿月，你是不是只敢趁我没醒，对我做什么，真怂。”


    慕西月急了，明知道墨玉有意逗她，可她偏偏禁不住，为了证明她不怂，转过身，迎着他的笑意，瞪了他一眼，直接上手将他未系好的衬衣给扯开了，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映着皎洁月色，光滑、蓬勃而柔韧。


    慕西月呼吸微促，视线那洁白肌理扫过，落到胸口、腹部之上，那里还存着长短不一的疤痕，比之前，确实淡了不少，也小了不少。


    颤抖的手抚了上去，低声问：“还疼吗？”


    墨玉眸光转动，点头：“疼。”


    表情有些假，但看着仍是可怜。慕西月踮了脚，伸了手臂揽过他的脖子，唇碰到唇，触电般的感觉游走全身。


    她吸一口气，想着不能怂，照着那柔软的嘴唇舔了舔，游走描绘，唇间那点仅存的呼吸却被瞬间夺走。一只大手托住了她的后脖子，腰腹被拉近贴近那人身体。


    她被这么仰着脖子，被他亲吻着。后脖子温热、腰腹滚烫、唇间湿滑……全身都在升温，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脑袋晕乎乎的，身体在战栗。


    直到那越发霸道几乎是掠夺式的吻，让她窒息，她又感到唇间一痛，她叫出声，墨玉才将她放开。


    “你咬我干嘛？！”慕西月喘着气瞪他一眼。


    墨玉也不回答，看着她有些红肿的唇角和唇边那些泛着晶莹的液体，抬起衣袖帮她拂拭干净。


    慕西月被他擦了一半躲了过去，红着脸呛他：“先擦擦你自己吧。”


    墨玉也不生气，真就抬起衣袖把自己唇边擦拭干净，又转向慕西月，慕西月早拿出快帕子擦了。


    墨玉心满意足地笑了，迅速穿好衣衫，牵起她的手：“走。”


    “去哪？”


    “带你去看好看的。”


    来到一片笔直、繁茂的林木，便见成千上万的流萤在林木间闪耀。星星点点、有大有小、或动或静。每一只萤火虫都像一盏会呼吸的灯，一颗会眨眼的星辰，扑扑闪闪，洒满丛林，铺满眼目。


    梦幻、绝美又壮观。


    是谁将繁星银河推入了丛林？


    “好美……”慕西月不禁赞叹。


    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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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站在他身边侧头看她，微笑不语。


    夜是如此的静谧，空气是如此的香甜，夜风也清凉舒爽，慕西月贪恋般深吸口气，又及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墨玉，这里真好看。”


    “为何叹气？”墨玉道，“你喜欢，我们随时过来。”


    “好。”


    行走间，一只萤火虫落到了慕西月的袖袍上，她一愣神，用手掌将它扣住，翻开掌，却是什么都没有，却见它移到了了自己腰腹。


    慕西月才并拢手掌，萤火虫又在她衣裙上移动了位置。


    她有些恼怒，按理里说，用点法力什么拿不下，可这萤火虫逗她玩似的，她不欺负弱小，偏要不借助法力将它捉住。


    “阿月。”


    “嘘！”


    墨玉便闭了嘴，看着她在漫天流萤中紧追着一只奔跑，倒把自己累得有些喘，他眼里闪着光看着她笑，朝她喊：“你小心脚下！”


    慕西月追了一会，那只狡猾的萤火虫调戏完她后引了她一路，最后飞上高枝去了，停在一片叶子上一闪一闪地亮着。


    慕西月气笑了，跟只小虫子较什么劲。


    便回转身去，看墨玉。


    墨玉背倚着一颗大树，歪着脑袋看她多时，挑眉笑道：“输给一只萤火虫？”


    墨发垂肩，衣袍浸着月华，衬着荧光，漫天流萤在他身前身后流转，那双星眸清澈又闪亮，泛着柔光，所有这一切构成一副世界绝美的画，而墨玉就是这副画的中心，月光、流萤、皆成陪衬。


    慕西月不由看得有些痴了，怔怔开口：“墨玉……”


    “嗯？”


    “你真好看……”


    “你才知我好看啊。”墨玉笑得温和又绚烂，“我还以为你不看脸呢？”


    “……”


    何出此言呐，慕西月哽住。


    “毕竟向景舟那样的你也能看上。”墨玉意有所指地回视着她。


    慕西月彻底噎住，扶额叹气，好气又好笑道：“谢谢你，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墨玉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转过了头，垂眸嘀咕：“那你现在记住的都有谁？”


    在这儿等着她呢，慕西月翻白眼：“你，你，你，只有你行了吧。”


    “阿月，你敷衍我。”


    “哪有。”


    “你过来。”


    慕西月无奈地走了过去，还未到那人身边便被人一把拽进怀里。


    墨玉将下巴磕在她肩窝里，蹭了蹭，闻着她的发丝，喑哑开口：“阿月？”


    “嗯。”


    “我……我送你个东西，好不好。”他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一手摸出那支发簪，将人放开，递到了慕西月面前。


    慕西月看着他手上的发簪，高贵清雅，随着流萤月光，光华流转，她呼吸一紧，抬眸看他，眼中闪着光彩，点了点头，接了过来，细细端详，由衷赞叹：“好漂亮……”


    那就是喜欢了，墨玉松了口气，道：“这是……我娘留下的，现在送给你。”


    慕西月眸光微滞，又松缓下来，答：“好。”


    将发簪递回：“你帮我戴上。”


    指尖拂过绸缎般的青丝，青鸾鸟昂头展翅，似从头顶翱翔高飞。


    墨玉看了看簪子，又看了看心上人眉眼，很是满意。


    “戴好了？”


    “嗯。”


    “好看吗？”


    “好看。”


    “簪子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好看。”


    墨玉将人重新拥入怀中，低沉着嗓道：“阿月，我的簪子可没有退还一说，以后你就只属于我公孙墨玉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