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烟升腾下，透出一双饮血般的眸子，放出骇人的光，惊得慕西月一颤。


    “墨玉？”她声音发抖，整个头皮都发麻。


    墨玉的双手死死地撑住头两侧，似头疼欲裂。


    本是修长玉白的一双手，因过度用力而变得狰狞森然，连那冷白肌肤都升腾出淡淡黑烟，用力的指骨在发颤，似乎要把那头疼不休的脑袋都给掐碎了。


    “墨玉！墨玉！”慕西月用尽去全力拽下他几乎自残的手掌，将他整个双臂强力压下，将疯狂的人死死搂紧怀里，“不要，不要这样，不要伤害自己。”


    她眼泪直掉。


    怀中的人却偏偏有一股蛮力，一边发出野兽般的痛喊，一边死命挣脱。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放开！”


    乱挣的身体数次撞到慕西月身侧，火辣辣的疼。


    她实在不忍看他这副痛不欲生的模样，调动灵力，在墨玉身上点了数下，墨玉身体一松，脑袋歪在了慕西月肩头。


    她眸光重聚，这才有机会探出手，运转灵力在他身前一探，瞬间便脚底发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颗心如堕冰窟——墨玉的神识异常薄弱，与之相对的如今在他这副躯体里狂躁且在不断暴涨的是不计其数的怨灵之念。


    若那点薄弱神识被吞噬殆尽，他将成为魔的容器！


    是那碗灵药！


    “来人！来人啊！太子出事了！快救他！”她抱着墨玉崩溃呐喊。


    风动后，一队人影轰然闪现！


    九个白袍手执长剑在地面立定。


    随之带来的还有他们身上的腾腾杀气！


    九大地师，慕西月之前闯剑牢的时候见过的。但，很明显他们这次不是来救墨玉的。


    慕西月脸色煞白。


    扫视着那一张张阴沉肃杀的面孔，两只手臂都在用力，一手箍紧了怀里的人，一手摸上了佩剑玄烛。


    “你们这是何意？”她瞪着几人，双目发出独战群狼的小兽般的凶狠又机警的光。


    她没有时间与他们缠斗，也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忠勇的地师们为何今日会背义弑主，她必须带墨玉尽快离开，找天师们救他，哪怕争取一刻。


    寒光一闪，长剑出鞘，她挟了墨玉正打算冲出去，却在侧头瞥见墨玉时，心中猛搐——他的七窍间不知何时溢出的道道血线。


    顿时又乱了分寸。


    怎么会这样？


    “墨玉，墨玉？”慌乱的手指抚到他脸上，那些血水还在流动出。灵光罩下，能感受到他的神识越发虚弱，而那些怨念在他体内如巨海翻腾，势要将那点神识完全吞没！


    她牙关打颤：“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放下人，提剑杀了过去。


    “嘭！”


    “嘭！”


    ……


    杀气在天地间猛烈对撞。


    “哈哈哈哈！”一道凄厉快意的笑声响起。


    着华贵锦衣的妇人不知何时从宫殿一角转了出来，癫狂的笑爬上那张美得摄人心魄的脸庞，艳丽到极致，也森然到极致。


    像地狱爬出来的女鬼。


    慕西月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她从未见过她，但几乎下意识地便意识到了这人是谁。


    “是你！是你指使的？！”她双目喷火瞪着那个妇人。


    夏侯倾脸上笑意一收，转为十二分的狠戾：“是我，如何？他马上就要死了，撑不了多久了。他现在不过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杀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等到他的最后一点神识被夺，我们崇吾尊贵的太子殿下就要变成一个大魔头啦，哈哈哈……”


    “对了，你封他神识，不让他痛苦，只会让他放弃挣扎，死得更快哦。”夏侯倾“友善”提醒，轻快笑容刺人眼目。


    慕西月脸色煞白，慌忙解了那些封印他神识的灵力。墨玉双目猛然一撑，血瞳妖异、可怖，身上迸发出一阵戾气，将慕西月震出好远。


    她在狂风中以剑插地稳住身形。


    逆着那股戾风一边前进，一边痛心长喊：“墨玉！你醒醒，我是阿月！我是你的阿月！你的身体不能给魔，听见没有！你快点给我醒来！”


    没有反应，她带了丝哭腔喊：“你要是不醒！我就不要你了。”


    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那血瞳现出挣扎，但很快血色如云覆盖，恢复如初。


    “你不用白费劲了，凡人的意志再如何坚定顽强，没了术法抵挡，在‘噬魂咒’面前都是不堪一击。你想强行唤醒他，不过是让他多受几分痛苦而已。‘噬魂咒’还是会将他的神识、魂灵一点一点蚕食干净。”


    “早走一刻晚走一刻又有多大所谓，或许，他也想早点去见他死去的娘呢。你拦着他母子团聚干什么？！”夏侯倾冷恹恹看着她，看着对面射过来的那双被仇恨和恐慌吞噬的眼，内心尝到更多的快意，轻轻地哼笑一声，姿态慵懒闲适。


    一道劲风划过。


    留下一串兵刃与灵气对撞声在空中回响，下一瞬，夏侯倾的笑碎在了唇边——一柄锋利雪亮的长剑直抵她的脖颈。


    而慕西月的身上也留下几道血痕，来自地师们的阻挡。她眉眼冷厉：“救他！不然杀了你！”


    九位地师神色一紧，齐齐看向慕西月和夏侯倾两人。


    “救他？”夏侯倾冷笑?，不要命地把脖子一扬，“你在开玩笑吗？那‘噬魂咒’是我费尽心机下的，你让我救他？你知道我杀了他多少次，才赢得这一次么？我要他死，你看不出来么？”


    慕西月心中一沉，手中的剑猛地进了几分，鲜血爬上雪亮的剑刃。夏侯倾却胸口起伏，目露凶光，却仍以一种更加决然的姿态昂起了头。


    脖子上的动作却未继续了，她了然般冷嘲一声。她毕竟还是这崇吾的王后。


    “砰！”


    “砰！”


    两道灵光对着夏侯倾腰腹闪电般连击两次，夏侯倾哑然垂头看着腰腹流出的鲜血。


    慕西月已放开了她，转身追向那个带着一身黑烟就要飞走的“墨玉”。


    “杀了她！”夏侯倾颤声下令。


    九地师齐追。


    “轰！”


    光芒耀天，灵力对撞之下，地师们震退数丈，摇摇晃晃站起。另一边，慕西月身体一颤，倒出大口的血，身前，一道屏障将“墨玉”挡在了攻击之外。


    屏障内的人似野兽般狂躁，脖颈间暴起的经脉已然转黑，如条条毒蛇般盘桓其上。


    “哈哈哈！”他喉间发出极度兴奋的笑声，粗粝、凶残、带着噬人的血腥味。


    这声音绝对不属于墨玉！


    他恶鬼般阴毒的眼望向了慕西月，如看着自己的猎物。


    慕西月眸光转暗，虚踩两步，进入到屏障内。无顾那袭来的道道戾气，走近他，将人抱住，泪水滑落，幽深目光望着他狰狞面容，望进那双血瞳，似要从那血瞳里找到一点熟悉的痕迹。


    “恶鬼”狠狠地瞪着他，誓要在她接近的一瞬狠狠扑上去。


    慕西月轻颤的手指抚上那双眸子，扫过长睫，抚上那如墨画的眉，轻声道：“我说过，会保护你，可我没做到。”


    她抿了下唇，盈眶的泪水砸下来：“你若不愿意回来，那我去陪你好不好？”


    身后，猛烈的袭击撞得屏障轰然作响，她一手运转灵力去加固这屏障，一手拉下那表情僵硬的脑袋，吻上那带血的唇。


    只要她不做抵抗，她这副灵气充沛的身体总比墨玉如今这副未结丹的灵气匮乏的躯体要吸引那些怨灵吧。


    轻/舔过他唇角尚存的腥甜，闯入齿/关，去触碰那木然的舌，一下一下，汲取、抚慰、唤醒……


    他身上的黑烟也随着那个吻，如流云缓缓流入慕西月的身体。


    墨玉愕然的眉眼忽然动了一下，那眼中红云，似被风推般散了一些，恢复一点清澈，然而那红云很快被推回，反复数回。


    慕西月感受到他的异动，撑眸看他。


    他眉眼在极限挣扎。


    她知道，他的神识恢复一些了。


    “阿……月，不可。”他断断续续说出几字，用力推开她。


    但使出的力气仍是极小的，可以说是婴儿的小手推了一下一般，那副躯体的掌控权不在他。


    慕西月的脑中已如万虫撕咬般难受，她淡淡挤出一笑，加深了那个吻。


    都过来吧。


    怨灵都过来吧。


    意识出现了些许模糊。


    “不、要……阿月。”


    忽然，“啪”一声，屏障碎了。


    九天师的合力一击冲了过来，慕西月带着人将身一转。


    眼看那那些攻击就要尽数落在慕西月的后背，却被一道灵力拦腰斩断。


    “混账！你们要造反吗？！”一声怒喝响彻天地，声音苍劲有力。


    慕西月又看到了那个鹤发童颜的天师，紧随她身后的还有其他四位天师。另一边，江烈也提着那柄玄色重剑杀了过来。


    姜千岩一击退散那地师们的攻击后，便直接转到墨玉这边，慕西月及时将人交给他：“老天师。”


    她声音微颤，面色已经有些隐隐发黑。


    “墨玉！”


    “殿下！”


    姜千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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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烈两人墨玉接住。


    慕西月这边，这才颤抖着站直身子，双拳紧攥，眸光一凝，眼中杀气凛然。心念电转间，周身迸发出强烈的青光，一连串的呜鸣响起，便见黑烟散去，她擦过唇边鲜血，忍着剧痛走了过去。


    姜千岩和江烈正在为墨玉输送真气，可他的面上仍无半点血色，眼帘垂闭，人事不醒。


    慕西月正待加入为墨玉输送真气的行列，却被姜千岩摇头示意拦下。


    “小慕，你已受重伤，不可！”


    慕西月只好停在一边等候。


    半晌，姜千岩和江烈停了下来。墨玉脑袋一歪，靠在了姜千岩的肩头。


    “他怎么样？”慕西月问。


    姜千岩面色凝重，叹道：“他体内的怨灵虽已尽除，但是耽误得太久，神魂……受创，伤及本源……”


    老天师哽咽起来，没有再说下去了。


    慕西月呆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她想老天师还是往轻了说了，当时那夏侯倾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那豁出一切的姿态，她便知这“噬魂咒”有多致命了。


    这期间，她还做了错误的判断，加快了他的神识毁伤。


    虽然她事后几乎是用命在弥补，可是，还是太晚了么……


    她一开始在察觉到漓儿异样的时候就该留个心眼的。她没有看出那碗灵药的问题，可是，她也不该就此放过那瞬间的疑惑，那明明是老天在给她机会，给她阻止一切的机会，哪怕是亲自尝一口也能挡下这场灾祸，可她没有。


    她没有保护好他……


    “那要……怎么办？”她缓缓抬眸望向老天师，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恐慌，甚至带了卑微的乞求。乞求老天师不要说出让人绝望的话来。


    余下四天师与九地师的战斗还在继续，斗法引起的阵阵轰响声充斥着双耳，她只觉得脑袋嗡嗡，头疼、好吵。


    老天师沉默良久，才道：“我先把他送进云海玄宫，江烈，照顾小慕。”


    “是。”


    姜千岩将墨玉带走了，慕西月颓然坐到了地上，视线越发模糊。


    一日后，慕西月从墨玉寝宫内的那张床榻上醒来，茫然看着这一切，脑子里忽然想到什么，撩起被子便要起身往外冲。


    屋内守候多时的两位侍女连忙赶过来，将她轻轻按在床头坐下。


    “慕小姐，你现在还很虚弱。伤还没好，不宜乱动。”一位侍女道，声音温和柔软。


    “墨玉呢？他在哪？他好了吗？”


    另一位侍女咽了咽喉，道：“太子殿下现在云海玄宫中，您放心。”


    “云海玄宫？我能去看看他吗？”慕西月仰头问。


    侍女摇了摇头，答：“云海玄宫，是修炼重地，平常除了门主外，还从未有外人进去过。”


    慕西月黯然垂眸。


    又仰头：“门主……一定能救他的吧。”


    她眸中的期待让对话的侍女噎住，云海玄宫内的情况如何，她们做侍女的又岂会知道，两个受到重创的人，一个比一个严重，王上能救他们殿下么？她们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只不过，江烈大人已经吩咐她们如何应对。


    侍女笑道：“自然，慕小姐且安心养伤，等太子殿下醒来。”


    慕西月茫然点头。将信将疑。有希望总是好的。


    之后，她又从侍女口中了解到，那场这场噩梦的始末。


    侍女漓儿已经招供，是夏侯倾拿她全家人性命相要挟逼迫她在自家主子的灵药里加了那道“噬魂符”，“噬魂符”因特定术法加持隐了魔气，入水更是无色无味无形，若非法力一流者催动术法仔细查验，是看不出端倪的。


    然而关于夏侯倾如何得到这“噬魂符”，又是如何与魔族勾结联络，她本人半字不肯招。因着她身份特殊，谁也不敢动用刑法逼供。最后还是老天师搬出崇吾律法，以谋害太子罪将其押入牢狱，特别看守，一切待王上出关裁夺。


    而通过此事，五天师也以雷厉手段将那些之前埋伏在崇吾内部的“叛徒”一锅端出，依法定刑。九位地师，亦是受妖法控制，又正值与魔对战用人之际，从宽处理。


    慕西月又休养了一日，期间服用了不少丹药，身上伤口已无大碍。


    她打算去找老天师一趟。


    没想到才出寝宫便看见了她要找的人，只是几位天师神色匆匆，万分火急的样子。慕西月不便上前，便问旁人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幽洲发生大事了。”


    “大事？”


    “魔族扬言要先屠百官，再屠百姓，直到幽洲王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