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画扇

作品:《督主他故作镇静

    姜斐囡重生后难得睡了个好觉。


    叶国枝侍奉御前常有薰香的习惯。不是馥郁繁杂的花氛,也不是颓靡奢华的木调,而是浅浅薄荷味夹杂着寡淡的雨后幽兰,清新又安神。


    姜斐囡虽对香氛没什么兴趣,前世与叶国枝举案齐眉十余年,经年累月也习惯了他的气味常伴身侧。她本就是个夜里睡觉不安生的主,这些日子缺了他这味药来助眠,似乎总在提醒她那骤然永别的痛楚。


    好在一切都已步回正轨。


    姜斐囡睡醒时,地上的被褥已经叠好放起。叶国枝正端坐桌前翻书。


    姜斐囡不顾自己披头散发,打着哈欠赤脚下床,理所当然抱起叶国枝的被褥往自己枕边一塞。


    叶国枝不解:“姜姑娘——”。


    “做假要做全套。”姜斐囡粗暴拆开叶国枝理好的床铺,只叫枕头压住枕头,两床被褥凌乱裹挟。


    末了她歪头思索:“是不是该泼点水?”


    叶国枝红着脸忙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大可不必如此!”


    “就不该让他们进来。”他清咳一声提醒。


    姜斐囡了然点头。也是。拉着外人进卧房过于刻意,多少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姜姑娘这般自信他们会上钩?”看着她对计划志得意满的模样,叶国枝不免好奇。


    “大人不该再唤我姜姑娘。”姜斐囡不满他的生疏,却也耐着烦解释道:“你在荣宝斋挑的骨扇刚到货,王珂不会放弃这个攀高的机会,必然会亲自送到府上。”


    叶国枝诧异:“你连荣宝斋的事都知道?”


    提起这茬姜斐囡简直恨的牙根痒痒:


    “王珂做顺水人情,走的都是我们布坊的账。”


    孙房山脑子被驴犁过,以为供奉献金巴结上官就能得多少庇佑。王珂指缝漏漏给他捡个有名无实的教谕头衔,竟巴巴上赶着给人叼骨头。


    ——谁知人家只当他是随时提款的钱庄。王珂这些年吃喝玩乐酒池肉林,孙房山假装大款四处埋单,挥霍的全都是布坊女工一针一线的血汗!


    叶国枝吃惊于基层官僚对商户的盘剥竟如此严苛:


    “这些事端你们知州和巡抚竟不知情?”


    “叶大人真以为谁人都跟你一样?”姜斐囡嗤笑:“他们来富土的日程都是明码标价的,敢往上告的人如今正忙着把三字经从头学过了。”


    叶国枝沉默,富土的环境比他原先预想更加复杂。


    恰逢小厮端了水过来,恭候门外报着:“官爷,咱们知县王大人求见,正在门厅侯着哩。”


    ______


    叶国枝穿着象牙白的丝织亵衣起身开了门。姜府小住几日,下人们都知道他是个周正守时的性子,如今却叫人看见这不成体统的懒散样,仿佛将将睡起。


    “叫王大人稍后,”叶国枝嗓子带着哑:“咱家需梳洗一番。”


    “大人,”屋内嘤咛婉转娇俏,一双柔荑从背后环住他腰身:“日头还早再睡会儿。”


    任是傻子也晓得发生过什么。小厮紧张地咽下口水,心里直犯嘀咕:不是说太监都是断了根的,还能、还能这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厮本想速速离去免得扰了贵人雅兴,却是被那女子容颜硬生生控在原地。


    只见叶国枝将人拉到身侧,女子云娇雨怯轻偎低傍,缠着贵人胳膊藏起半张红脸,却还是叫人认了个清楚——


    恰是他家的小姐!


    小厮惨白着脸端盆的手抖若筛糠,只觉自己死期将近不知如何复命。叶国枝体贴的为其接过水盆,淡淡道:


    “回去吧。”


    ______


    女子的头发梳起来总是要些时间。


    姜斐囡并非不会梳头。之前在四川求学她也是自己照顾自己,对付着束个男子冠她还是会的。奈何两世为人,求学记忆于她而言过于生疏遥远,平日里有鸢飞照拂不成问题,节骨眼当下可不能勉强糊弄。于是这个重担就交到了叶国枝手里,也是她曾经最为习惯的日常。


    倒是叫王珂一阵好等。


    叶国枝走在前头,身后姜斐囡一抹紫色倩影袅袅娉娉。王珂怨毒的眼色在二人间游移,低眉的间隙又换上了标志性假笑:


    “叶大人好生福气。”


    人逢喜事精神爽,叶国枝如今美人在侧眉色飞扬好不神气:“这还要谢过王大人。”


    “哦?怎得又让下官搭起秋风来了?”王珂强忍下怒火,势要把此事前因后果问个水落石出。


    “昨日可是王大人告诉我,扇子也好人也好,保不准哪天就能聚齐。”叶国枝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承王大人吉言,这不就找着了吗?”


    “这可真是,赶了巧。”王珂咬牙切齿干巴巴回应。


    是了!扇子!这倒霉的破扇子!王珂内里怒火攻心,差点暴走当场。整个富土都知道姜斐囡是他未过门的新妇,就叶国枝这条阉狗敢一脸无辜睡了他的马子还要感念他祝福。他恨自己这张嘴,更恨叶国枝个挨过一刀的玩意竟学人肖想女人。


    今日之后,整个富土都会知道他被个太监截了胡!


    “美人配美扇,”王珂敛下心气,皮笑肉不笑打开礼匣将骨扇递到姜斐囡面前:“姜姑娘值得。”


    孙房山风驰电掣疾行而来,正当赶上这出好戏。身后小厮两颊浮肿,缩在门口不肯进——他先前在孙房山门前左嚷句“小姐爬了叶大人的床”,右嚷句“王知县亲眼所见”,讨了孙房山一顿好打。


    姜斐囡轻展扇面,是一对富丽艳彩的浮水鸳鸯。


    她不禁会心一笑:“呀!好应景的题材。”


    姜斐囡没嫌这姹紫嫣红俗气,倒是欢喜的很。原本她只晓得叶国枝定了把扇子,却不知道他定的什么样式——前世叶国枝在荣宝斋未取一介,她正是相中他这份清正才决定豪赌一把。


    不知几时他竟喜欢上佛朗机的风情?姜斐囡虽然困惑,却对这鸳鸯爱不释手。她喜欢那人,他挑什么都是极好的。别说叶国枝挑了对鸳鸯,他就是挑只王八,她都会欣然收下然后转送给王珂。


    姜斐囡在看扇,叶国枝在看她。只见她低眉垂目会神在工笔线条间,一侧玛瑙耳勾翻飞摇曳,另一侧则不知所踪。


    地转天旋间,姜斐囡来到他的怀中。


    叶国枝揽着她的腰,俯身为她添上那只消失耳勾。


    “姜姑娘,得罪。”


    呼吸贴着呼吸,叶国枝在她耳畔浅吟低喃,旁人看来近乎吻上的距离直叫人浮想联翩——这并非他们的原定计划。


    末了叶国枝抬头讪笑起:“囡囡早上起的急。”


    囡囡。仅一个晚上就改了称呼。


    在场众人皆变了颜色,王珂的脸更是绿了又绿。


    他俩搁这卿卿我我如胶似漆,像极了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倒逼的孙房山里外不是人。孙房山背后王珂目光灼灼,孙房山只觉如芒在背好不尴尬。


    “刚谢过王大人吉人吉言,还要感谢孙老爷不吝珠玉。”这种场合下叶国枝自是不会放过孙房山:“没有孙老爷忍痛舍爱,叶某也遇不见如此正缘。”


    他拉起姜斐囡柔声轻语:“还不快谢过父亲。”


    孙房山可不敢当叶国枝的父亲。这活阎王在京师威名远扬,靠的是刮地三尺血流成渠抄得人家破人亡的手腕。叶国枝此番将他点出来推给王珂,孙房山既不敢承认,更加不敢否认。


    “谢父亲。”


    一句父亲重若千金。姜斐囡自小由母亲带大,孙房山同姜氏龃龉不合多有苛待,是以他从未见过女儿这般恭顺面貌。而今这恭顺却给他横插一刀,他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孙房山销魂丧胆冷汗涔涔。现如今人都已经搭上,事情已成定局。再解释不光丢了王珂,得罪叶国枝这尊大佛怕不是要两头挨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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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能打碎门牙往肚里咽。


    王珂本就对此事有所怀疑,如今孙房山不发一言,更加坐实了他对自己的背叛。王珂气上心头,只想将孙房山活剥了皮做灯笼去。


    这厮怕不是把自己在当傻子耍!


    “孙老爷也好生福气。”


    王珂冷笑着拍过孙房山的肩拂袖而去。


    孙房山腿脚酸软差点一个踉跄交代在此,待他反应过来忙提着长袍往外追人:


    “王大人——王大人——!”


    ______


    姜斐囡带着叶国枝回了绣阁。


    鸢飞在院里急的像只热锅蚂蚁,兜兜转转终于见到了她家小姐。


    “小姐——!”


    鸢飞爆冲过来环紧了姜斐囡,又扯着她左瞧右看,嘴里琐碎地念叨:“伤着没?伤着没?”


    她家小姐是个不省心的。在外头商海搏杀搅弄风云拼得像个男人,回到家上骂老祖下怼亲父似那斗战胜佛,可谓是胆大又狂狷。


    可哪有大家闺秀向太监自荐枕席的?简直异想天开闻所未闻!外头都说这些太监心思扭曲变了态的,她家小姐娇皮嫩肉哪里遭得住这个罪。


    鸢飞暗自垂泪。夫人死后整个家就散了,如今这偌大府邸独留小姐一个姜氏,剩下都是些什么豺狼虎豹?


    狗屁宗家荣誉,就值当把好生生的人给熬成鬼吗?


    逼急了她跟小姐收拾包袱远走高飞,总好过被他们百般糟践。


    姜斐囡知道鸢飞关心她,云淡风轻拍了拍她毛茸茸的头:


    “我没受伤。叶大人是个好人,都替我挡了去。”


    好人?好人会独闯绣阁,拐正经人家的闺女夜不归宿?鸢飞瞧着姜斐囡身旁的叶国枝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厮怕不是早有图谋,瞧着小姐势弱趁虚而入,花言巧语威逼利诱将人哄骗了去。


    姜斐囡能感受到鸢飞对叶国枝若有若无的敌意。她知道外头宦官名声不好,鸢飞又是个刚及笄①的孩子,多少会受舆情影响。


    两边都是爱她的人,姜斐囡选择夹在他们中间,不动声色隔开鸢飞不友善的眼神:


    “找我还有其他事吗?”


    鸢飞这才想起自己有正事要办:“福嫂儿子耕田时把腿摔了,福嫂想预支下个月薪水给幺儿看腿。”


    福嫂是布坊的绣娘,家族世代为姜家做工,传到她这里已经是第三代。姜斐囡向来对女工们阔绰,尤其是这批跟着她走出破产绝境的女工。


    几乎没有思考,姜斐囡直接告诉鸢飞:“派府上大夫去看看,直接给她足月工钱就当是奖金。我们这边也要派人登门问候。”


    “是。”鸢飞拿起随身信笺一一记下。


    “还有一件事,”姜斐囡想到什么突然严肃:“自今日起布坊放酷暑假,工钱要照给。在我通知以前所有人都不许回来。此事需得你亲自督办,即刻传达不得有疏漏。”


    鸢飞被下了紧急任务,也顾不上在姜斐囡和叶国枝间横插一脚,领了事情便匆匆离去。


    叶国枝只是送姜斐囡回来。亲眼瞧见她安全,也到了该分离的时机。他将想开口,却被姜斐囡拽住了袖子。


    “姜姑娘——”


    这对于刚相处两天的陌生男女多少有些不合礼数。


    “又叫我姜姑娘。”姜斐囡略有微词。宽袍大袖遮掩下,不安分的手摸索着与他十指相扣。


    “要是漏了陷可如何是好?我俩都没好果子吃。”


    她坏笑着举起手来,将他们甜蜜的纠葛摊到阳光下:


    “昨夜我说的话,字字句句皆为真心。叶大人要不要考虑下?”


    “毕竟,”


    她欺身向前,趴在他耳畔撩拨:


    “小叶大人唤我囡囡的模样,属实美丽。”


    莫名的,他叫个丫头片子闹了个脸红。


    叶国枝逐渐意识到,姜斐囡从来不是个讲礼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