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破旧木门前，祢生几乎不敢相信这是那活在传说中的晚秋夫人所在之处。


    “不是吧，那位晚秋夫人就住这儿？”萧一蹲在地上，伸手摸了摸那木门，就发现上头有的地方都起了木刺。


    “对啊，她不是应该很有钱吗？”王世成也蹲下，新奇地看着门下破的小洞。


    “先试着敲门看看吧。”祢生将手中的纸条塞回锦囊，刚伸手准备敲门，那门却突然开了。


    “娘，我……哎哟……”


    穿着朴素的妇人正撞祢生胸口，手上拿着的篮子看着就要掉落，砸在王世成的脑袋上，刹那间，祢生手疾眼快，拉住篮子的边，高高向上抛起，篮子内的衣物一件件腾空而起，又随着重力重重向下砸去。


    祢生手一伸，那篮子就稳稳地落在她的手上，衣物也一件件落回原地。


    “夫人巧遇？”她歪头扶稳妇人，低头抹去她脸上未擦干净的灰，将竹篮还与妇人，认真看着面前人，问道：“夫人可愿迎我们入屋？”


    “啊……嗯……入屋？你们是客人吗？”妇人方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人的眼底是一片纯良的善：“快快里边请，可是来找人的？”


    “那就麻烦夫人了。”祢生顺手扶正妇人的发簪，眉眼低垂。


    妇人看着那人的眼，那纤长浓密的睫，黝黑的皮肤，不由地红了脸。


    这人的眼是那般多情，又是那般的深情，几乎要将她生生吸入其中，沉溺海底，她想，怕是扑闪的蝴蝶，到这儿都会忍不住停留在那人的眼睫之上。


    也不知是谁家的娘子长得这般俊俏，竟是连她这样的有夫之妇都忍不住沦陷。


    “夫人可认识一位名为向晚秋的夫人？”祢生话语轻柔，手搭在妇人肩头，微微俯下身，那双漂亮的琉璃目一下子就对上了妇人那双杏眼。


    很像。


    很像她的眼。


    心里这般想着，她面上却是一点儿没表现。


    “向晚秋……你找……你找她做什么？”妇人听到向晚秋的名字一下反应了过来，连忙与她拉开距离，警惕地看着她，手怀抱着那破旧的竹篮，像是下一秒有一句话不对劲就要把这衣服盖在她脸上逃走似的。


    “我们是大理寺的。”


    王世成起身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件在妇人面前晃了晃，又迅速收回，眯起眼笑着，一副无害的样子，对着妇人解释道：


    “这位姐姐，我们是大理寺的，昨日正巧她来了袖云楼，为了调查案件，也为了给死者一个公道，我们得去问问案件的目击证人不是？”


    听他这般说，妇人虽是有些冷静了，但还是不甚确定，小心翼翼地打听：“她昨日确实是有出门，可……我不知道她去了袖云楼，是什么人死了不是？”


    “死者是唐员外郎长子唐惠，嫌疑人也就是那青楼的舞妓荷夏也自杀生身亡了。”


    闻言，那妇人的脸唰的一下就变得惨白，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手中的篮子被再次丢在地上，衣物被一件件打翻，堆叠在一起，叠放在最上方的是件艳红的长裙。


    她跌坐在地，有些恍惚：“她……死了？”


    面前人的状态实在是糟糕，即使是从未判过案的人也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你认识她？”祢生皱眉，大步上前，撩开女人额前微微散落的发丝，抬起她的下巴，对上那双漂亮的杏眼，心猛地一揪：“是你！”


    “你认识她？”王世成晃晃悠悠地上前，看着那女人的脸，思索着。


    这张脸确实有些眼熟。


    “这不是唐惠他夫人吗？”萧一看着那张脸，惊讶。


    这唐家是有名的富商，前些日子唐家灭门案就是他带的人去搜的，那里头好东西可不少，单是黄金就搬了几箱出来，可这唐惠的夫人怎会在这般贫困之地生活？


    他暗暗记下，此事，想着此后回去汇报与萧谓。


    想到萧谓，萧一轻叹一口气，往那皇城的方向看了眼。


    也不知道大人这次能否从陛下那安然无恙的回来。


    那皇城方向永绕着白雾，宛若云台仙境。


    大殿中央，萧谓跪在地上，垂在额间的汗重重坠落地面，炸起水花。


    上方人久久不说话，只是高深莫测地看着他。


    过了许久，那人才缓缓发出一声轻叹：“连她也走了吗……”


    萧谓没能听清那人的话，却直觉那上方人是在悼念。


    悼念什么？


    还没等萧谓细想，那位喜怒无常的天子就挥挥手给他赐了座，向他开口询问道：“说说这些日子的进展吧。”


    “是。”萧谓起身，坐下，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微臣……”


    可他还没说出什么那上方人就打断了他：“你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一个青楼姑娘。”


    萧谓一愣，心一冷，面上却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现，还是那副模样回答道：“是。”


    他本是想要尽量隐去祢生在其中的存在，没想到殿下还是知晓了吗……


    这位天子显然对这祢生很感兴趣，手撑着头，身子微微向前倾：“哦？说说，她是个怎样的人。”


    “朕可听说了，你把那姑娘带回了府里，莫不是萧爱卿心有所属了？”皇帝一副好奇的模样，看着萧谓眼里满是揶揄。


    可……不对。


    萧谓在那眼里看到了天家人少有的真正的关心。


    这是对他的吗？


    萧谓沉默想着，顺从地点了点头。


    ……


    回府后，萧谓也一直想着在殿中，那位圣上所说的话，回忆着他的表情。


    “回来了？”祢生手撑着头，眼睛微微眯起，坐在他的寝室内。


    他这屋子可真是热闹。


    只见许愿愿怯怯地坐在她的左边偷看着什么，萧老夫人乐呵呵地坐在她右边喝着茶，王世成大咧咧地坐在她对面吃着点心，萧一和萧二沉默地坐在王世成的旁边，像两尊沉默的巨石。


    倒是把这茶桌挤了个精光，愣是一丁点儿缝隙也没给他留。


    “我们怀素回来了啊，来来，吃点糕点，这可是祖母我的新作品。”萧老夫人乐呵呵地拉起旁边祢生的手，对着萧谓笑道：“你说可巧，阿祢姑娘竟就住在咱们隔壁，我啊，刚才见着她就像见着我亲亲孙女似的，倒是投缘。”


    “这不请她来咱府里做客来了。”


    萧谓见着两人已然一副熟稔到不行的模样，方才的烦燥瞬间就消了下去。


    “你都和那位说了什么。”祢生看着他，歪歪脑袋。


    “没问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祢生身后，手搭在她肩上，俯身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右边的萧老夫人打了下脑袋。


    “轻浮。”萧老夫人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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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回手中的戒尺，放在桌旁，掀开眼皮瞥了眼自己的好孙儿，满眼谴责：“人家一小姑娘，也是你想碰就碰的？这般行径，老身可不记得教导过你。”


    “祖母！”萧谓又羞又燥，把手从祢生肩上拿开，脸红着扭了过去：“我有话要与阿祢姑娘单独说……”


    “萧公子不能在这儿和我们一块说吗？”许愿愿低着头，声音虚虚发出，听着人心一软，可这话语听着，萧谓倒觉得是刺。


    那种钝刺。


    他玩味地看了眼那女孩，倒是懒得回她的话，那烦躁又涌了上来，索性直接拉着祢生起来，就要往外走。


    “萧怀素。”萧老夫人将茶杯轻轻叩在桌面，抬头，眼是笑着的，内里却含着冷意：“你失礼了。”


    “没事的祖母。”祢生笑笑，顺从地站起，安抚着有些动怒的萧老夫人：“想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与我说，这般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与他去就是了。”


    听着她这般说，萧谓烦闷地松开了拉着祢生袖口的手，拳头不自然地紧握：“祖母，我有要事与阿祢姑娘说。”


    “什么要事是你祖母我听不得的？也罢，你们去罢，我不扰你们的兴致就是了。”萧老夫人说完，就低下头品起茶来了。


    就在进退两难，气氛变得僵硬之际，有人出声打破了这僵局。


    “哎呀，这糕点也太好吃了吧！”王世成夸张地瞪大眼，看着手上那咬了一口的糕点，惊叹道：“外祖母，您这做的也太好了吧！这口感就像那云一般，一层层的化开了！也太好吃了！”


    听着王世成对她糕点的夸赞，萧老夫人一下又振作了起来，眼底放光：“还是你这识货，你这孩子从小就和你娘一样嘴甜，怪会说些好听的。”


    “哪里，还是外祖母做的好吃，我可从未吃过比这还要美味糕点了！”王世成说着眉毛都扬了起来：“您这手艺怕是那天上的神仙见了都要赞上一赞的！”


    萧老夫人看着对这般夸奖很是受用，面色看着都红润了不少，头微微抬起，嘴角是止不住的笑。


    见状，祢生拉起萧谓的袖子，与王世成交换了个眼神，悄悄离开了房。


    外头凉嗖嗖的，那门轻轻一合，就把那屋内的暖给隔离开了，冷风一吹，人连心都变得凉了起来。


    “什么事？”祢生松开抓着他的手，看着外头冷风呼啸，忍不住抱起手臂，打了个哆嗦：“这天气也是怪冷的，分明没下雪了。”


    “那位想要见你。”萧谓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祢生身上，系好带子：“你呢？想见他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我自然是不想见他的。”被热气一包围，祢生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懒懒地靠在木柱上，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但那人可是皇上，我哪有反驳的余地？”


    “你不惊讶，也不害怕？”萧谓观察着她的表情，不愿错过一点，只要捕捉到一丝的反感，他都会去想方设法地帮她免去此事。


    可惜，没有。


    祢生看着颇为冷静，就像是早有预料，面上一丝波动也无，甚至比她原先还要放松了些。


    “而且比起其他的，我现在更想搞清楚江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祢生回想起那人将那锦囊递与自己时所说的话。


    “顺着找下去，那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可那里头分明就只有一张纸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