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 53 章

作品:《青楼调查指南

    “喵——————”一道细长悠扬的猫叫打断了她的动作。


    顺着那声音朝外看去,就见着一只黑猫于人群中心,昂首阔步走向那身着黄袍之人。


    “哪来的猫?”一旁的小太监额间汗止不住地流,急得就要上前将那黑猫赶走。


    “别动。”王公公不动声色地挡在他前面,挡住了他的动作,意味深长地看着那在站在原地,侧过半身的天子。


    那小太监一愣,看着那黑猫一点点走到皇帝身旁,抬起一只爪子挥了挥,皇帝就迫不及待地低下身子将那只黑猫抱起。


    “这是谁家的猫?”他看向立于一侧,嘴角温婉含笑眉眼却微微蹙起的皇后,问道:“可是皇后你的?”


    “这……”还不等她答话,那猫就嚣张地挣开皇帝的束缚,跳上了他的肩头又跳下,绕着祢生走了两圈,又绕着江华与皇后走了两圈,跑了出去。


    这猫这般无礼,皇帝却不觉逾越,反倒是眼神追着那猫跑了出去。


    “陛下喜欢猫?”皇后看着他那般模样眼底划过一丝厌恶:“若是喜欢,妾下次让人找一只去。”


    “不必。”皇帝恋恋不舍地将视线收回,又将目光看向跪于地面的人,对着祢生的脸却是也没了兴趣,对着跪在地上的几人挥了挥手:“都跪着做什么?还不起来?”


    看着皇帝眼色,王公公忙上前催促:“还不都快快起来!”


    跪在地上几人闻言,速速爬起谢恩,祢生跟着几人的动作,低着头,垂着眉,跟着几人退到了一旁。


    皇后簇着皇帝到前头,顺着他的位置坐下,膏贴地斟上茶,温声问道:“陛下今日来是为何事?”


    “是……”他轻抿一口茶水,却觉得味同嚼蜡,又默不作声地放下,有意无意地看向不知何时站到祢生身旁的江华身上:“是为华儿。”


    “前日的唐惠案你可是在现场?”


    江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侧忽然一僵的祢生,站出于中央,应道:“是。”


    “你去那做什么?”皇帝冷哼一声,却不看她:“别和朕说是恰巧经过的。”


    “儿臣是为查案。”她不卑不亢地回道,余光却看祢生身子一抖,嘴角一压,接着道:“儿臣听闻前些日子的两桩灭门案突破口皆与袖云楼有关,就想着去探探风口,可没能想到,竟是遇到了这事。”


    江华的话圆滑,皇帝却不接,反倒是又问:“你与那嫌犯说了什么,她又为何突然自尽?”


    “那嫌犯原就有自尽之心,儿臣看到她怀中藏了一剪子,怕这嫌犯畏罪自杀,就与她说了两句好话,可突然,人群中有人尖叫一声,那人一听,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了所有人,将剪子丢向了萧将军,自己扯下发间簪自刎了去。”


    “那簪子现在应是在大理寺,由萧大人看管,只不过要找那个尖叫的人却是无从下手,当时场面太过慌乱,尖叫是常有的事,不过……那日调查下来,儿臣也有了些其他发现。”


    “哦?”皇帝手支着脑袋,揉揉眉心,话语里却是有些好奇:“说说,你都发现了什么?”


    “这嫌犯荷夏与死者唐惠是京城有名的野鸳鸯,情比金坚,可碍于唐惠妻刘婉莹的存在,明面上却是不能相见。”


    “在这时,儿臣得到了一个更有趣的信息。”江华斜眼看向角落,一宫女低着头捧着一木盘走了出来。


    木盘摆在江华手边,她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一旁的祢生身上,眼微微眯起。


    “儿臣在袖云楼那日是与旁人拼座,真巧,与儿臣拼座的正是荷夏前客,此人与儿臣交谈一轮就将他所知的托盘而出,原来这荷夏与唐惠并不是什么郎有情妾有意,天作苦命鸳鸯。”


    “嫌犯荷夏一心攀高枝,视财如命,若是那客无法再为她投赏,亦或是投赏少了,那人便会毫不留情地将其抛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而死者唐惠正是那荷夏踢去那位公子后的下一目标。”


    “死者唐惠在荷夏的怂恿下不断将家中资产投于她,直到后来,也就是一年前,这荷夏决心要做回清白人家,此消息一出,就有着不少人上门愿为她赎身,其中就有死者唐惠。”


    “死者唐惠出生富商,前年在户部得了个小职,也算是稳步上升,而其家世干净,父母皆是良善之人,在老家算是极受尊重。”


    “五年前不知为何举家上京,这五年下来他们在京城也算站稳了脚跟,老家小辈又是有不少聪明伶俐的,可以说是前途光明,应是最符荷夏的要求,只不过……”


    江华一顿,将木盘上的卷轴捧与皇帝,正正神色。


    “只不过唐惠早有一妻,名唤刘婉莹,是他在老家时的青梅竹马,两人少年夫妻,情投意合,举案齐眉,前年得孕,有一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好不幸福,哪有她荷夏插足的余地?”


    “况这荷夏心高气傲,不愿止步妾室,也不愿做外室,她要的就是正房之位,这有了这比对,日积月累,她越挑越觉不合心意,又一日与唐惠约见,她比对着比对着,渐渐起了邪心。”


    “半年前,唐惠妻刘婉莹与其女唐柳夏被唐惠申报失踪,听闻是回老家途中遇上了流潮,与妻女离散,几番寻找无果只得回来申报失踪,儿臣原以为事实就是如此,可没想到,无意中,儿臣竟是遇到了这破题者。”


    “哦?”皇帝彻底勾起了兴趣,目光沉沉看向她,问道:“那这破题者是为何人?”


    江华没在第一时间回答,反倒是又将那木盘垫底的几张写满字的纸递与皇帝,不动声色地给一旁的低头侍女一个手势,那侍女就退下,回到阴影里。


    “这破题者正是唐惠妻———刘婉莹。”


    可听到江华这般说,皇帝脸却是一冷,将那纸摔向地面,眉高高扬起,怒目圆睁:“逆子!你如实招来,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那纸可巧,就飘到了祢生脚下,那密密麻麻的字就这样闯入了低着头隐藏自己的祢生眼里。


    她看着上边的字,一愣,又背后一凉,指尖死死掐入掌心肉中,齿咬着唇瓣内侧的肉,隐隐血腥弥漫。


    她拼了命地不让自己有半点异常,可那上方的字却又是一点点地扎进她的眼里。


    听着皇帝的质疑,江华二话不说就直直向下跪去,头重重磕在木板,脆响满溢整个宫殿:“儿臣知错。”


    “错在何处。”皇帝冷脸看着那跪倒在地的女儿,眼里却没半分怜惜。


    “错在擅自行动,未上报就自作主张。”江华诚恳道。


    她倒是硬的起腰板软的下脊梁。


    祢生心里暗自嗤笑一声却也不得不对其敬佩。


    倒是能屈能伸。


    “错!”茶杯在江华脚边炸开碎片,湿润润的茶水浸透衣物,黏在膝上,一如寒风刺骨难眠:“你错就错在,你从未想过自己错了!”


    “抬起头,看着朕!”


    她倔着不肯抬起头,声音从缝隙中透出,发闷:“儿臣不知。”


    “陛下!”皇后惊恐地拉着皇帝的衣袖,低声劝道:“你莫要动怒,做错了好好说就是了,担心身体。”


    说着,她又看向跪倒在地的江华,急促道:“你还不快快认错!”


    “早在半年前失踪的妻女就是被他亲手推下悬崖的。”


    她抬起头,眼倔强地看着上方人。


    天子眼里露出的情绪逐渐加深,她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却是一片猩红。


    “这不公!父皇,儿臣觉得不公!这对刘婉莹不公!父皇,儿时您不是告诉我要读得圣贤书,看得天下事,救得天下人吗?”


    “儿臣……儿臣不知道儿臣救不救的了天下人,可刘婉莹就在儿臣面前!她的遭遇就是这样血淋淋地摆在儿臣面前,让儿臣忽视,儿臣做不到!”


    “父皇。”江华指尖颤抖,泪水溢满眼眶:“儿臣想救天下人,从儿时,您给我念书时儿臣就是这样想的。”


    “陛下。”皇后闭眼,不去看她,抿唇,又倒一杯茶于皇帝手侧,跪于旁侧,眼睫微微发颤:“陛下……”


    看着地面上的那人那模样,一瞬间,他眼一花,两个相似的身影重合:“好啊,你们一个个都逼朕,逼朕……”


    “好!既然你这么想查,那朕允你查!”他抄起茶杯将其一饮而尽,重重砸于桌面:“给朕滚出去!”


    闻言,江华自知目的达成,看着上方人深深一叩,对着旁侧的人甩了个眼神就起身走了出去。


    祢生跟在她身后,随着她的脚步走了出去,脑海里却不断回溯着有关荷夏的记忆。


    在她有记忆时,荷夏就已经在袖云楼内了。


    她是最想离开袖云楼的。


    儿时她曾听花儿说过,荷夏与弥秋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因族中罪,牵连九族,斩的斩,流的流,而荷夏与弥秋年龄偏小,就被充做官奴。


    一旦做了官奴,那她们往后的人生就将完全陷入地狱,是她的母亲,也就是袖云楼的楼主牡丹见其年幼,心生怜悯,将两人收进袖云楼,此后她们就一直在了。


    荷夏看着总是无所谓,性子最为懒散恶劣,就像家养的狸奴,贪爱喜乐,最喜金银珠宝,那客与她的投赏就像上供似的。


    直到一次落水,她突然变了许多,对着客人也殷勤了不少,去出外场的单子也是多了不少,有段时日几乎没去过楼那,常是夜半回院,看着好生疲惫。


    难道江华所指的就是这事吗?


    “等等。”在祢生即将迈出门的那一刹那,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站住。”


    江华已经走到门外,随行的人也大体出了去,祢生心下隐有些预感,却也不得不随着前方人的脚步停下,江华微微侧头,身子还向着前,眼里带了点冷。


    她感觉到了,江华看的是她,而不是那高位的皇帝。


    “你,那个华儿的友人,你转过来。”


    皇帝的话一出,江华极小地笑了一声,头摆了回去,人却没有走,反倒是转了过来,又迈进了屋,站到她身旁,微微俯身贴在她耳侧道:“来,转过去,让他看看你,祢生。”


    这是何意?


    忍着心中的不安,祢生顺着江华的力道转身,头低低地,眼只能看到她素净的裙边。


    “陛下。”她双手置于胸前,弯腰行礼。


    听到她的声音,那天子先是一愣,手一抖,茶面便出现了几分涟漪:“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民女姓祢,单字一个生。”


    闻言,皇帝轻抿一口茶水,真就像是随意问问:“哪个祢?示尔祢?又是哪个生?”


    “回陛下,正是示尔祢,生是为生生不息的生。”


    “生生不息的生……”皇帝沉吟片刻,却是笑了:“你是萧家那小子的友人。”


    “区区一介青楼女,与萧小将军是挚友,与朕的儿是挚友,你倒有些本事。”他话虽是这样说,眼里探来的目光却满是质疑与刺:“这般本事,想来朕还得和你讨教讨教才是。”


    他这话一出,这宫殿内气场又是一低,祢生心中一咯噔,暗道不妙,却不得不强忍着不适应道:


    “能与几位大人交好,那是民女福气,几位大人不介意民女的身份与民女相交,那民女自然要拿出十成十的诚意与努力同几位大人来往才是。”


    那皇帝又是沉默片刻,才轻飘飘地拿起茶杯转了转,兴趣悄然划走:“油嘴滑舌。”


    呼———


    祢生轻呼一口气,高高提起的心也落回了原地。


    这看来是要轻轻放过她了。


    就在祢生正觉安心之际,外头突然跑来了一个小太监。


    只见那小太监跑到在门外守着的太监面前,急着说了什么那太监就面色一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跪倒在地上,道:“陛下,萧老将军求见!”


    “萧老将军?她在何处?”


    “回陛下,正在宫门外,随行的还有萧小将军。”那太监浑身发抖,不知是哪个没眼力见的,竟是把这事抛到他身上了,可别让他抓到!


    “李怀德!”皇帝一听就急了,忙是起身,一拍衣褶就匆匆往殿外走:“还不去迎他们二人进来!”


    “是,老奴遵旨。”一位看着颇有威望的老太监从人群中站出,与皇帝行礼,在皇帝的示意下,匆匆离开了。


    “你。”由着身旁人为其整理衣冠,他斜眼看着祢生,冷冷道:“你和华儿随朕走一趟。”


    “民女遵旨。”萧老夫人是为了昨日那事来的吗?


    回想起那两份证词,大火滔天的屋檐,落地的头颅,王世成的话语,又看着面前这一副爱臣心急的皇帝,她不免背脊一凉。


    这其中,有多少是他的旨意,又有多少是……


    皇后的话语又一次闯入她耳间,那凉薄的眼,艳红的鬓间花,昏沉的黑衣,婉转却刺耳的笑,这久久难消散。


    又有多少是她的旨意?


    鬼使神差地,她的眼微微抬起,正巧就撞上了那双凉薄的眼,那是冰凉刺骨的,明晃晃恶狠狠的厌。


    忽然,她笑了一下,对着她做了个口型。


    今夜子时。


    凉意一寸一寸在背脊处攀爬,蔓延至她的胸口,掐住她的心脏。


    “你方才行的是男子礼。”江华打断了她的思绪,将她从中捞起,眼看着前方,话却是与她说的:“没学过?”


    这原是男子礼。


    她看着楼里的贵客常做,还以为这些贵人都是做这礼的。


    “没学过。”她小小声地回道,顺带着将视线挪开。


    “你这样出去可是会惹笑话的。”


    “那便不出去。”避开皇后的视线,身子舒坦了不少:“总归不会再进宫。”


    “是吗?”她这话说完,又是不说了,只是一股劲儿地看着前方,等着她的好父皇下令。


    待身上的衣物被理平整,皇帝扭扭关节,对着旁侧人冷静吩咐:“王全才,摆驾御书房。”


    “遵旨。”王公公半垂着眼,退到一旁,朗声:“摆驾御书房——————”


    “摆驾御书房——————”


    树中鸟被惊起,在宫殿上方不断打转,叽喳尖叫,愈引愈烈,散乱地盖在皇宫之上。


    坐上步辇?,他看着下方人,开口下令:“启程。”


    “启程——————”


    浩浩荡荡的队伍成了一条巨龙,在这皇宫之中游动着,从凤仪宫一路游到御书房。


    御书房外,李公公候在门口,望着那龙一步步迈向此,上前几步就要行礼。


    “免礼。”皇帝烦躁地挥挥手,从步辇?上走了下来,问道:“萧老将军在何处?”


    “回禀陛下,萧老将军与萧小将军已在偏殿等候。”


    “叫他们来御书房。”说罢,皇帝就一甩衣袖,直直往里走去。


    “老奴遵旨。”


    目送着皇帝进去,李公公默默游走到了偏殿,敲开门,对着里头两位几乎算得上是传奇的将军毕恭毕敬:“两位将军,陛下有请。”


    “怀素。”萧老将军轻抚胸口,那处有着些许温热,轻打着她的心脏:“你会怨我怪我吗?”


    “祖母……”萧谓抿唇,先行起身,往外走去:“祖母,怀素是您一手培养大的。”


    话尽,可意未尽。


    自己一手培养大的孩子又怎么会怪自己呢?


    萧老夫人原是坚信的,可……


    她回想起自己曾做过的事,千言万语皆是化作了一苦笑。


    怀素,祖母或许真的对不起你吧。


    若是你有一日知晓了要怪罪祖母,那便怪吧,或许这是老天对她犯下杀孽的惩罚。


    “且坐。”坐在桌案前,他皱眉批着文书,又是放下,看着面前的两人,沉声道:“两位爱卿今日来所谓何事?”


    萧谓看着那书房内多出的刺绣精美的屏风,屏风边,一道素净的衣角微微露出晃动。


    有其他人?


    那衣角看着眼熟的很,似乎在哪儿见过?


    可还不等他细想,就见旁侧萧老夫人一抹眼角泪,啜泣。


    “陛下!”萧老夫人作势就要跪下,眼眶溢满泪水砸落在地:“陛下,臣有罪啊!”


    皇帝见她这般,忙是起身,急匆匆上前,拉起她,温声道:“您这是做什么?这天下何人不知您的功绩,且于私,您是我的恩师,于公,你是先帝的左膀右臂,即使您有罪,也必然不是什么大罪。”


    萧老夫人一边用衣袖掩面,一边从怀中掏出一虎符。


    那双苍老却有力的手将这虎符递与皇帝手心,涕泪横飞:“老臣无能,竟还拿着这虎符,这与我有何用?与国有何用?臣明知这虎符应收归陛下您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可臣却抱有侥幸,一直存至今,臣无以面见陛下您啊!”


    说罢,她又作势要跪,皇帝连忙制止她的动静,满是感动,拉着她的手安抚道:“爱卿,既然您有这份心,那朕就收回这虎符,也算是给您一个安心,而说的那罪,朕可不觉是个什么罪,若是您过意不去,朕就罚您三日不允出门反思,您觉得如何?”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啊!臣粗鄙,却也自知这是什么大罪,您若是不责罚,臣这心里,过不去啊!”


    “爱卿……”皇帝的眼也渐渐泛红,一抹眼角的泪,感动道:“既然如此,朕就罚萧小将军一月俸禄,再加上先前说的罚您三日反思,您这可不能再推辞了,您再推辞,朕心里也也过意不去了!”


    “既然如此……”萧老夫人看着很是烦恼,又一咬牙关,认了:“臣接旨,陛下如此,乃国之大幸啊!怀素!”


    听到萧老夫人的呼唤,萧谓回过神来,走到两人身边,有样学样地眼眶一红,道:“有陛下这样的明君,臣之幸也!”


    “那外头三人好生会唱戏。”祢生透过屏风看着萧谓瞬间通红的眼眶,不自觉地轻笑一声:“真想让那些说我们青楼女多情薄情的看看这场景。”


    况且……


    祢生看着旁侧的人,又看了看前面穿着黄袍的人,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


    说薄情,这天家才是真薄情。


    那皇帝的眼只出泪,不出情,那冷漠抽离就连她这个局外人都能察觉的到。


    再说……这江华看的倒也是认真,怕是把此处的场景都刻入脑海里才是。


    所以她不怎么喜欢他们天家的人。


    交谈起,太烦人。


    无论是王世成,江华,还是先前的皇后,现在的皇帝,没一个话语中只有两三层意思的。


    她又想到了牡丹的那份日记。


    那时,孤身一人的母亲又是如何在皇宫度过的?她是如何的心情?可曾害怕?


    不过想到先前那份日记,她又是自嘲一笑,耸耸肩。


    那日记里随便撕一页出去都是要掀起轩然大波的,也只得庆幸母亲书写时用的是以前那个世界的字,即使江华看过也是看不懂的。


    “说来,怀素年龄也不小了,可有心仪的对象了?”这话一出,祢生突然发觉身旁的江华身子猛地一僵,面色极差:“朕可知有不少姑娘爱慕你那个。”


    萧谓却没什么反应,看着一脸正直,与情爱之事绝缘似的:“尚未,臣对这儿女之事无甚兴趣,只愿为陛下,为国效力。”


    “你这话说出来,那些个让朕试探风口的臣子回去可都要被女儿闹了。”皇帝调笑地看着他,眼却有意无意地朝屏风处飘:“你先前说的那姑娘,你对她可有什么兴趣?”


    “并无。”皇帝虽未点明,萧谓却是了然,轻咬下唇肉,才接着道:“臣对这儿女之事尚未有意。”


    “你这话说的倒与华儿差不多。”皇帝给两人赐了座,王公公颇具眼力地给几人倒上茶:“你们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自小就在一块,想来也是聊的来的。”


    “只不过这孩子现在性子愈发的倔了,你要是有空,多去与她走动,儿时的情义长了可不能丢了。”皇帝一边饮茶,一边轻飘飘地抛出这段话。


    祢生明显感觉到身旁的江华身子更僵了些。


    她好像很抗拒?


    倒也是了,任谁听到这话都会僵住。


    这话说的浅显,几乎要摊在祢生面上了,若是这都反应不过来她怕得去找花儿姐姐再进修一番了。


    想到花儿,祢生的心情一下就低沉了下来,她又想起先前江华说的话,还有花儿的事。


    她或许真的要去找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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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聊聊了。


    微微垂眸,似是困倦,呼吸渐浅,几乎细到要听不清。


    江华微微扭头,看向祢生,就见她面色平稳,白净的脸看着和瓷瓶般,与儿时见过的那张脸渐渐重合。


    难怪他们都无法忘记那个人。


    江华只见过那个人一次,就是在此,在这个屏风后。


    那人冷漠地站在屏风前,看着那不可一世的皇帝声嘶力竭地哭泣,一如孩童般,泪打湿了龙袍,打湿了她的裙角。


    她站在屏风后,看着自己那威武高大的父皇,有些迷茫。


    为什么父皇会哭?那个女人又是谁?


    直到后来她看着母后的泪才知道,原来父皇从没爱过母后,那个人从始至终爱的都是另一只在笼外的鸟。


    她那日起,发誓,绝不会与自己不爱的人成婚,她不想成为父皇,不想再打造一个母后。


    不过想来这愿望也是缥缈。


    父皇不会同意,母后也不会同意,不过好在……


    江华咽下喉中的腥味,不知何时,她将舌尖咬出了血,刺痛,倒是让她脑子又清醒了不少。


    好在父皇母后看上的她的成婚对象不是同一人。


    先杀了这萧谓,再杀了母后那边那个,她就自由了。


    她不可能成婚,这辈子都不可能。


    脑海中渐渐浮出一个身影,那是纤细的,坚韧的。


    她不会成婚的。


    祢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只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马车上,萧谓坐在她对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目光划过,见到祢生睁开眼,看着有些别扭。


    “醒了?”


    “嗯。”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冬裘,暖暖的,很舒服,有股淡香:“你的?”


    “你盖着就是了。”萧谓瞥了她一眼,对上她的眼,又撇开头,不看她。


    他不说话,祢生乐的自在,拢了拢这衣物,眯起眼,又像是睡着了。


    车轮与地面摩擦,咯吱咯吱的发出声响,马蹄踏在地面,哒哒哒的,好听极了。


    这样的氛围持续了半响萧谓才别扭地开口。


    “你……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祢生的眼睁开一条缝,看着对面人迷迷糊糊的。


    “皇上说的那些……”


    “嗯……”祢生想了想,又看了看萧谓的表情,恍然大悟:“都听到了,你要成婚了?恭喜。”


    这人真是奇怪,成婚罢了,马上就要做驸马爷了,还这般羞怯,这可不好。


    听到她这话,萧谓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只吐出一句话来:“我不会成婚……”


    “她也不可能和我成婚。”


    当然不可能。


    祢生心想。


    他马上就要死了。


    当然,自己也是。


    ——————


    “阿祢,你信命吗?”


    女人站在悬崖边,脖间抵着把菜刀。


    她恍若未觉,将散落的碎发绑起,马尾低垂,压在她肩头,胸口的白衬衫夹着副金丝眼镜,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阿祢,你信命吗?”她又问。


    看着她,祢生不自觉地上前两步,却在冥冥之中被什么困在了原地。


    “阿祢,你信命吗?”女人身后的人身子很壮,手臂上长着卷卷汗毛,衣间溅着大片的暗红。


    “阿祢,不要说话,不要叫。”


    咔嚓。


    女人的头颅滚落,一路向下,滚到她脚边。


    她捧起那脚旁的头,看着那人的样貌,却又是看不清明。


    她的脸不断变化,又是笑,又是哭,又是尖叫,又是咆哮。


    她眼眶流出透明的泪,然后是点点血水。


    “阿祢,不要说话,不要叫。”她裂开一诡异的笑,从她手中滚落,砸到地上,炸成碎片,黏糊的脑浆飞溅到祢生的手掌间疯狂膨胀,女人又出现在了那儿。


    “阿祢,不要说话,不要叫。”头颅再次滚落,滚落在她的掌心,咬破她的血管,掌间溢出鲜血,她却不觉得疼,只是看着那鲜血无止境地溢出,蔓延。


    血水将她淹没,她窒息着,眼前一片猩红,手却还抓着那人的头颅,直到她溺亡。


    她又站在了那。


    “阿祢。”


    她转身,看着背后那穿着嫁衣的女人,看着她撩开盖头,露出里面那张枯槁的脸。


    “阿祢。”


    她的肩头被人搭上,一片湿润,剑尖捅入她的腰腹,一阵凉。


    “阿祢。”


    女人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她被包裹着走向了悬崖。


    “阿祢。”


    她看着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自己掌心的头颅,又朝四周看,那裹挟着自己的人碰着头颅对她轻笑。


    “妈妈。”


    她向后一倒,抱着那头颅跌落深渊。


    再睁开眼是一片平原。


    风轻悄悄地将草吹起,散落天空,化作缕缕青丝,盖住了天空。


    她起身,看着背后的尸山血海,女人站在那肉堆的顶端,回望着她。


    下一秒,她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肉泥之中,顺着那团肉泥逐渐往下落去,脚踝被纤细的手抓住,往下拽,身体的每一寸都融入进了肉泥当中。


    她抽离了出来,飘到了天上。


    看着女人嚎哭,挣扎,咆哮,竭尽全力地想要逃离,可在她即将逃离的那一瞬间,两人对上了眼。


    女人有一双很美的眼,像琉璃一般,眼底倒影着她面上的冷漠。


    她不再挣扎,放肆地向下陷落,嘴里长出肉虫,那肉虫一个接一个渐渐爬升堆叠,一个接一个的吞噬着长成一双手,直直向上,拉住祢生的脚踝。


    又见那手背蠕动,鼓起,啪的一声,血花迸开,一只血红的眼疯狂打转,死死盯着她,又裂开,一张红艳的唇肆意狂妄地笑着,咬着她的血肉,将其撕裂吞噬,露出森森白骨。


    看着自己一点点撕碎,祢生却毫不慌张,反倒是闭上了眼,感受着那撕咬。


    “妈妈。”


    天空睁开了只大眼,直直贴到她眼前,飞舞的青丝缠绕着她的脖颈,一扯,她的头颅就掉落在地。


    地面攀爬着无数虫卵,它们一边攀爬,一边撕裂自己的卵衣,直冲祢生而去,啃食着她的面肉。


    “妈妈。”


    又睁眼,她又漂浮到了空中,面前是一间老旧的房屋。


    年轻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笑眯眯地摸摸女孩的头,轻轻关上门,快步走向外。


    门又开了。


    女孩坐在房屋中央,她的对面摆了张没人坐的椅子。


    屋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小女孩和那把破旧的椅子。


    她坐了上去。


    “你来了。”女孩的手在空中飞舞着,像是在画着什么。


    “你是谁?”祢生看着她,却有着一股莫名的熟悉。


    “我吗?”女孩抬头,甜甜一笑:“我就是你呀!”


    这话一出,房间瞬间被染上了红,头顶落下黏糊糊湿哒哒的肉块,地面溅起血水。


    “我,就是你呀,祢生———”


    “祢生?”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外头微亮的天,皱眉:“要下雨了?”


    “看样子是。”萧谓手边放着她的面纱,看着她,欲言又止:“你方才……又睡着了。”


    “是吗?”祢生伸伸懒腰,从毛绒里起了身,拿过面纱晃了晃,撩开车帘,带在了脸上:“谢了。”


    “你……”萧谓突然拉住她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见她那眼中的清明,不由地松开。


    “怎么?”祢生似是不解,微微眯眼笑道:“要当驸马爷兴奋了?”


    “没有!”见她这样,萧谓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把手松开,看着她下了马车。


    看着她的背影,萧谓的眉却皱了起了。


    她方才在哭。


    虽然只有一滴泪,可他确确实实看到了她在哭。


    捏着袖口那一点湿润,萧谓的心也有些酸涩。


    究竟发生了什么?


    “姐姐!”许愿愿从里屋跑出,拉住她的手,眼有意无意地看着还停在门口的那架马车,掩下心中的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你还好吗?”


    “嗯。”祢生眯起眼,笑着往里走:“我们回趟家。”


    “回家!”许愿愿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脚步也变得轻盈了起来:“什么时候?现在嘛?”


    “嗯。”看着眼前的景色不断后退,脚下的石板褪为糜烂的泥土,她的脚从中拔出,又陷入:“明天就搬回去吧。”


    许愿愿的眼睛更亮了,她高兴的几乎要飞起来了:“太好了!那我要快些去整理行李才是!”


    她期待地看着祢生,待祢生一点头,她就像是自由的野兔,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去。


    看着她的背影,祢生眼前一片虚幻,周围的场景扭曲,天空睁开一只眼,注视着她。


    她眨眼,那眼就变成了朵巨大的乌云,盘旋在天空之上,绕在她身侧。


    “祢生。”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公子。”她侧身看着身后人,眼却不自觉地飘向了他身后的墙。


    那墙一点点融化,落在地面化作虫卵,细长的触手从里戳出,撕裂卵皮,裹着黏糊的液体撕咬着出世和未出世的幼虫。


    那是一地血腥,残肢散落,又堆叠成了墙。


    再眨眼,那墙还是墙。


    “你怎么了?”看着面前人一如既往的眼,他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安:“出什么事了吗?”


    “没。”她摇摇头,手不自然地握紧:“明日我和愿愿会搬回袖云楼,水秀儿……就拜托王世成照顾。”


    “你要走?可……”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祢生打断,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平淡,可不知为何,萧谓却觉得有些违和。


    “拜托了。”


    萧谓好像发现了那股莫名的违和的来源。


    她在刻意和他隔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