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眼眶红透，喉中挣扎着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都怪她，她太信任沈元策了，太信任云家了，她的大意不仅赔进了她自己的性命，更赔进了万千女子的前途。


    “这与公子无关，公子为琉璃做得已经够多了，琉璃不知道该如何报答。”琉璃思索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公子可是想知道那些人的名册？”


    云初低眸掩下惊讶。


    琉璃笑道：“看来我是猜对了，公子请稍等片刻，待我拿来笔墨我就写给公子看。”


    琉璃拿起笔墨，熟练地写下人名，即使有些人名也不上来，也写上了外貌特征等。


    云初站在琉璃身旁，问道：“你会写字？可是县学教的？”


    当年云初下令，县学招收女子入学，无论年龄家世，只要想入学就能入。


    “那都是有钱家小姐才去的地方，况且现如今已经县学已经不再招收女子了。”琉璃道，“我认字写字的本事都是云中楼教的，有些公子喜欢风雅，我们也得会些诗词歌赋捧着他们。”


    也许是怕耽误云初的时间，琉璃写的很快，不到一炷香，她便写好名册，说道：“我记性很好，几乎是过目不忘，所以公子不必担忧，这名册是准的。”


    “多谢。”


    云初双手拿过名册，说道：“琉璃姑娘，我替你赎身，如何？”


    “赎了身，我又能去哪？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天高任鸟飞，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还是不了，多谢公子的好意。”琉璃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春景，说道，“这世上哪里容得一个女子有作为，到最后还不是得嫁人，可嫁人也不见得是个好去处，多的是被夫君逼死的，这样想来，做个青楼女，也挺好。”


    如今正是春三月，万花开放，众人也只是赞叹它们的美，可那些随风飘零落入泥土的花瓣却无人在意。


    *


    唐家，裴衍的房间。


    云初将名册放在桌子上，说道：“我答应的事已经做到了，赶紧把长命锁还给我。”


    “不急。”裴衍说道，“你先与我说说，这名册是如何来的，是偷还是抢？”


    云初手一摊，翻了翻手掌，面无表情道：“变得，行吗?”


    “那可真是稀奇，现在再给我变一个。”裴衍说道，“比起变戏法，唐大小姐更会利用人心，那青楼女也心甘情愿地为你做这等事。”


    “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衍背过身去拿檀木匣子里的卷宗，说道：“别紧张，我什么也不想干，我只是佩服唐大小姐的手段，觉得你或许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你想与我合作？”云初抱胸而立，“你有什么筹码，我凭什么要和你合作？”


    “自然是——”


    裴衍转过身，看见云初站立的姿势，似乎与脑海中的某个身影相重合。


    他瞳孔猛地一缩，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卷宗。


    云初直接夺过裴衍手里的卷宗，伏在桌上，自顾自翻看起来：“上面是各地官员在云中楼花的银钱，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已近夕阳，橙红色的阳光洒进来，浮尘似乎都成了金粉。


    裴衍抬手，迟疑着轻轻地抚过云初头上的几缕浮尘。


    云初猛地抬头：“上面竟有三十万两之多！”


    裴衍赶紧收回了手，看向别处：“是，各地官员与云中楼有勾当，或者说，官员们与长公主有勾当。”


    “那与我有何干系？”云初试探性地说道，“得罪长公主对我唐家可没有好处。”


    裴衍方才浮起来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在危害朝堂利益面前，那个女人可不会权衡利弊。


    裴衍沉声道：“当年长公主和亲，获得了北疆的支持，她的存在于陛下来说是个威胁。”


    “而你，是陛下钦点的美人心，注定要站在陛下这边，你理应为陛下效命。自然，陛下不会亏待你。”


    云初心中盘算着，若是能借着两个人掐架的功夫从中获益，也未尝不可。


    但自己不能这么轻易答应，免得引起裴衍的怀疑。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我需得和我爹娘商量商量。”云初捏着嗓子说话，故作担心害怕。


    裴衍似乎是看穿了云初的伪装，冷笑一声，说道：“行，你们慢慢商量吧。”


    “等会，我还得向你讨件东西。”云初伸手拿住卷宗，道，“我得拿着卷宗和我得好好看看。”


    裴衍手中的折扇抵住云初拿卷宗的手，道：“不行。”


    “就一夜。”


    “不行。”


    云初见裴衍态度如此强硬，便也不强求了，抽出手，却不小心打翻了一旁的匣子。


    一张画卷便这样露出来了。


    画卷上面的水墨还未干涸，看起来是刚画的。


    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女子的背影。


    女子身穿素衣，年纪样貌一概看不清。


    云初第一次在裴衍的脸上看到慌张二字，他将画卷捧在怀里，对云初厉声道：“出去！”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多少银子，我会赔的。”


    “出去！”


    云初踏出门，心中起疑，那画卷中的女子到底是谁？


    不像他的母亲，也不像他的妹妹。


    也没听说裴衍娶妻了啊。


    云初敲了敲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便离开了。


    屋内，裴衍弯腰拿袖子仔细擦拭着画卷，却没注意上面未干涸的墨迹，那一处便全都被墨水晕染了。


    裴衍声音哽咽，只一遍遍道：“无事，我再画一遍，再画一遍。”


    他提笔，却发现自己已经有些记不清那人的身影了。


    她死了才不到一年，自己就已经记不太清她的模样了。


    从画她的眉眼，到画她的身影，到如今……


    *


    今日是花会。


    一大早，月棠就带着丫鬟来给云初装扮穿衣。


    待装扮完，已是辰时。


    裴衍等在门口，月棠来报：“公子，都准备好了。”


    “她没闹什么幺蛾子吧？”


    月棠道：“没有，唐大小姐很配合。”


    裴衍听到这话，太阳穴却跳得厉害，他啪地一下将折扇合上，道：“我总觉得，她不会这么老实。”


    话音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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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初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倒是规规矩矩地穿着月棠给的衣服，只是脸上多了份面纱。


    裴衍：“……”


    就知道。


    这个唐大小姐，一天天的不整点不一样就跟活不下去一样了。


    不等裴衍问话，云初就主动说道：“我是美人心，也算是圣女之类的吧，自然越神秘越好，这样百姓才会有敬畏之心。”


    裴衍冷漠地笑了一下：“随你。”


    大街上，衙役们维持秩序，硬生生地在人海中开出一条道来。


    百姓议论着：


    “听说了吗，美人心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祥瑞，能为我们带来福气的。”


    “可得了吧，就是个县令大人给他女儿贴金用的身份，不然这美人心怎么不出现在别人家，偏偏出现在他们家。”


    “可不能这么说，县令大人的女儿自小便不同寻常，只是最近才传出来而已。据说这位美人心刚出生的时候，肤色几近透明，心脏有寻常孩童的五倍大。”


    “真的吗？”


    “这还有假？我姑姑的婶子的娘家侄子的奶奶就是这位美人心的产婆，你没见过，只是因为人家一出生县令大人将她养在深闺里，别说咱们普通人，就算是其他的官员富商也未能见过这位美人心一面。”


    云初坐在白马拉的轿辇上，周围堆簇着名贵的花。


    裴衍坐在她旁边，斜躺着，十分松弛。


    云初：“你为何非得也坐在这顶轿辇上，难道你觉得别人发现看你长好看，然后会往这上面掷瓜果？”


    “若真的是这样，你该捂住脑袋，我怕瓜果太多，砸伤你。”


    还真不愧是裴衍，自负的要命。


    当年在太学时，他就自封太学第一美男，还在京城显眼处拉了个牌匾，上面写着：“观看太学第一美男，不要九十九两银，不要九十九文，只要九文钱。”


    想到这，云初低头笑了好久，身体颤抖得厉害。


    “别笑了，到了。”


    唐铮虔诚地跪在神女像前，道：“美人心降世，今特向神女祈愿。”


    说罢，百姓便呜啦啦地跪倒一片。


    云初看着慈悲祥和的神女像，一向不太相信神明的她此刻却迟疑起来。


    她已重生，所以这个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唐铮引着云初来向神女祈愿，云初站在神像面前，一字一句道：


    “民女祈愿，”


    “一愿大晟风调雨顺，”


    “二愿百姓幸福康顺，”


    “三愿……”


    按照裴衍给的词，三愿该说愿陛下千秋万代。


    可她不愿意，非常非常不愿意。


    云初咬咬牙，说道：“三愿陛下永世为王。”


    她在心里暗暗补道：八。


    下一秒，神女像竟然毫无征兆地炸开了。


    四分五裂的石头飞溅到人群中，顿时一片混乱。


    也不知谁喊了一句：


    “这是不祥之兆啊。”


    “神女，神女不认可美人心，她是妖孽，快把她杀了。”


    随即有人附和起来：


    “是啊，负责神女怪罪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