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黛娅并没有回答她们的问题，只是摘下面罩，吐出两个字来：“继续。”


    原本杂乱的声音戛然而止。


    “……阁下。”众人纷纷行礼。


    大家都身处在同一座神殿，没有人会不认得这张脸，以及这双灿金色的眼。哪怕它此刻似乎没有焦距的存在。


    先前的逻辑被全部推翻。


    毕竟谁不知道，相较于圣女艾诺丝背后的道格尔家，圣女兰黛娅只不过是个平民，出身于边境小镇的一家孤儿院。


    且这么多年都孤狼自傲，鲜有人是她的对手，也从不与她人为伍。


    只不过听说她在两年前就开始闭关，没成想居然已经出来了。


    倘若是她说学生人数有问题的话，可信。


    “对不起，是我无礼。”率先指责兰黛娅那人反应很快，躬身行礼的同时：“但是那些学生……？”


    她依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兰黛娅将面罩扣回，抬手在卷轴上点了点，神眷之力随着她的动作汇入其中，将那些代表学生的光点一一点成了光的颜色。


    唯有西边角落处的几颗光点，依旧黯淡无光。


    这也是神殿认人的手段之一。


    大家都修行同一种神眷，高阶的天赋气息会引得低阶的天赋气息不自觉地回应。而在场当中，没有人的天赋等级会高过圣女。


    “走吧，在西边的森林里。”


    她垂下眼睑，即便眼里已经表现不出任何情绪。


    ……


    “咦？”小木屋那边，图尔正拎着一只木桶给屋外那些五颜六色半人多高的蘑菇浇水。才弯下腰的功夫里，他发现原本尚有一指间隔的蘑菇，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膨大了一圈，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


    不知道的还以为才下过一场雨。


    他曲指在伞盖上敲了敲，未曾有被水湿润后的痕迹。


    “大人。”恰逢其时，在他身后出现了一道悄无声息的人影，来人将上半身曲成了四十五度，模样瞧着十分恭谨，“神学院的那群监考官已经找过来了。”


    “倒是比想象中的要早一些。”图尔说着，随手将木瓢扔回了桶中，头也不回：“怕什么？倘若实在不放心，就派两个人去拦着呗。”


    总归他已经在这木屋附近下了禁制，只有学生还有佣兵们才能找到这里。


    回头却见来人并未动弹，反将脑袋垂得更低，姿态放到极致。


    图尔笑了，挥了挥手：“下去吧。”


    看来之前的杀鸡儆猴的效果还不错。


    前几日他才刚回首都，这些人看他年纪不大的样子，也没有根基，可是不服气得很。


    ——毕竟是群会主动投奔污染的野狗，明里暗里小动作搞个不停。


    直到借了那位圣女阁下的刀，处理了几个跳得最欢的后，这些人才终于老实了不少。


    思忖间，阳光再次照到他的发顶，笑意不达眼底。


    只可惜，他还是要他们死。


    ……


    同一时刻，浑身靛蓝的风信鸟盘旋在密林上空，找了许久，都没有获取到一丝信息。


    无奈之下，它也只得从空中俯冲而下，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安卡抬起的右臂上。


    “怎么样？有消失学生们的线索了吗？”边上密切关注她的监考官不免有些着急，忙不迭地追问。


    安卡摇头。眼尾余光却瞧见一旁的兰黛娅居然站在一颗树前，不知道在发什么呆，“阁下有什么发现吗？”


    闻言兰黛娅也放下了原本贴在树干上的手，面向众人，言简意赅：“有东西跟过来了。”


    话音刚落，空气中就传来了长鞭破空之响。兰黛娅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面前的这颗树上垂了下来。


    气流在她指尖打了个旋，凝成一柄长刀，兰黛娅当机立断，抬手将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劈成了两半。


    那是一条与树干颜色融作一体的长虫，口腔内部是密密麻麻的尖牙，此刻正被一分为二，体内粘液撒了满地，在地面上腐蚀出了“滋滋”的响。


    紧随其后的是有越来越多的长虫出现，或是从树木枝头垂下，或是从地表土层里探出。森林里到处都是它们体表与树叶摩擦后的“窸窸窣窣”响。


    也不需要什么人来指挥，长虫们一条条全部扑了上来。


    奈何其余监考官们也全都做出了反应。安卡抬手撑起了一面护罩，与此同时手中挥舞着一根长鞭。


    甩出的瞬间，长鞭上染了火。热浪席卷，长虫被灼伤，口中发出一声刺耳悲鸣，朝着安卡的方向吐出一口黑水。


    随后便被鞭子的力道狠狠砸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滚了两圈。


    护罩被黑水腐蚀掉大半，安卡换了一个方位，躲开从另一条从背后偷袭过来的长虫。手中长鞭改换为一柄短剑，剑身银亮，锐利非常，手起刀落间，就削掉了长虫的脑袋，而不粘上黏液分毫。


    在她边上的另一个监考官看着有点羡慕，这种不惧腐蚀的高阶武器可不是花大价钱就能搞到手的。


    若非这个安卡投靠了道格尔家的那位圣女……


    思忖间，不免被吊在树枝上的一条长虫寻到了时机，密密麻麻的尖牙不断放大至她的眼前——


    腥臭的气味先一步醺进人的眼球，这名监考官没忍住撇嘴，翻了一个白眼，嫌弃屏息的同时搓了几颗火球塞到长虫的口中。


    火球很快被黑水熄灭，溅出来的液体又在她外衫上烧出了几个破洞，不过到底还是争取到了片刻时间。


    这人单手结出一面盾牌，反手敲晕了长虫的脑袋。


    随后又抽空朝兰黛娅那边看了一眼，发现这名圣女指尖勾着几根银线，姿态全然闲适自在，而在这位圣女的脚边，则是已然横七竖八躺了许多长虫残缺的碎块。


    那些腥臭的腐蚀液体撒在地上，反倒是在对方的周边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好吧，即便是这种没有脑子的畜牲，也是知道欺软怕硬的。


    局势很快就被控制下来，光明的净化之力在森林里荡开，清除掉这部分污染。


    毕竟这些长虫数量虽多，且隐匿的功夫不赖，但攻击手段始终匮乏，只要避开那满口尖牙，以及腐蚀性的黑水，就会好对付许多。


    况且监考官们本身经验也足够，不至于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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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黛娅感受着满地长虫还未被净化完全的气息——作为拦路的障碍，如果没有下一批的话，它们是不合格的。


    最多也就拖延一段时间。


    除非……这些虫子针对的，本身就不是她们这群监考官。


    散落的珠子串联成线，兰黛娅蓦地睁开了眼。有一个想法，在心间显现。


    “……”


    三分钟后，森林里的另一端，同样有不速之客到来。


    塔塔娜孤身走在树木枝叶的下方，黑色的头发令她看起来像一颗墨色的小点。


    而在她下垂的指间，则是缠绕着一条不过人小指粗细的冰蛇。通体洁白，此刻正“嘶嘶”吐着蛇信，不放过空气中任何一丝异样的气息。


    它能感受到，贝丽儿一行人最后的气息消失在了这里。


    可是探寻一番下来，却恍若隔了层无形的膜，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些人具体失踪的位置。


    法师在它的指引下转了许久，始终找不到突破口。索性准备驻扎下来守在这边。


    总归对于佣兵那群人，法师还没有建立起深厚的情谊，急不起来；


    至于为何不趁机去解决那名叫做乔伊的监考官——倒不是不想，无奈对方在猜到她的身份后便有了防范。


    原本塔塔娜是在遗址里就悄悄给对方打了个精神烙印的，可出来后却发现印记早已不见。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去对周围的【人】观察与学习。恰巧截止目前，佣兵几人能被她划分至“周围”以内。


    “嘀嗒……”


    可就在这时，她竟然听到了一滴水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法师抬头环望一圈，什么也没瞧见。就连树叶后的太阳都还是明晃晃的。


    塔塔娜心间起了疑，面上不显分毫。只取出一绢手帕擦了擦手。


    一条深褐色的环形长虫，便在此时从枝头上蹿出，满口尖牙，直冲她后脑勺的位置而来！


    奈何法师的动作比它更快。


    法师瞬间转身，后退两步的同时，一根冰锥在半空中快速凝成，毫不犹豫地从长虫的口腔处刺入，将它钉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有几片树叶从枝头上被晃了下来，长虫还未挣扎，便已然没了气息。随后便当着法师的面，蜡油似的融化成为一滩污水，顺着树干上的纹理浸入地底，没了踪迹。


    “……”塔塔娜定格视线，若有所思。


    她抬手将树干上的冰锥还原成水汽，一只手抚上了右手边的树木，细细感受。


    祂说过的话语很对，相比于纯粹的冰系，水能够参与到生命中的每一个环节，润物无声。


    的确是更为强大且浩瀚的存在。


    她感受到了树木的呼吸，枯叶的分解，生命的脉动，以及微风里荡开的一圈又一圈的小水滴。


    它们忠实的纪录下周围发生过的一切，最终反馈回她的精神领域中。


    她“看”到了，贝丽儿一行人消失的位置——是她方才走过的一处路口。


    只有风才能够穿越进那里。


    思忖间，塔塔娜将身躯化作流水，隐入林下清风，悄无声息地，穿过了那道无形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