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马失前蹄

作品:《聘君十二年

    足以见得,生路不会摆在那里,而是要靠自己血拼出来。


    逐空也很清楚这个道理。


    踩着一阵匆匆步伐,他思虑深重地踏进了清晏居。


    迎面看见了走来的男人。


    横眉平飞,眼尾落鬓,面容是无法忽视的倜傥如玉,硬是把一身暗色斜纹葛衣穿出了遗世独立之风。


    逐空只手拨动佛珠,作揖道:“林匠师,贫僧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求。”


    林疏昀扣下拇指,回了一礼:“法师既亲自前来,必然事态紧急,非同小可。”


    他垂眸道:“只是眼下,我恐怕有心无力。”


    佛珠不转,逐空不解道:“林匠师何出此言?”


    “法师请看。”


    林疏昀面不改色地指向自己的房屋,说谎不打草稿,“就在刚才,有位客人不满意我所做的一大批货,不光大闹了一场,还将我为下一批货设计的图纸尽数损毁。”


    “这批货价格不菲,如今工期在即,仅凭我一人之力,必须一刻不停地赶工才能按期交货,故而分身乏术,满足不了法师的请求。”


    做生意总会遇到无理取闹之人,不可控因素很多。


    逐空清楚,却不肯轻易离开。


    他朝向不远处的莫祈君:“贫僧看林匠师院中新收了个徒弟,以二人之力,难道不能合力做工?”他意味深长,“这单生意,可不会让林匠师失望。”


    “如此就好了。”林疏昀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她是我的远房表妹。因为这儿时好时坏的······”


    他指指自己的太阳穴,煞有介事道:“她爹娘又死了,虽然关系远,可毕竟有这么一层血缘在,无人可托,我便担起了照料她的职责,如今不光要做工,还得兼顾着她,的确帮不了法师。”


    逐空稀疏的眉一皱,看了眼同手同脚走路费劲的女人,以为林疏昀所言不假。


    他只觉失望透顶:“若不是林匠师的手艺在葆崇县赫赫有名,我也不至于迢迢来此,怎知竟落得白跑一趟?”


    林疏昀道:“是啊,谁料那上门之人偏偏毁了图纸?若不然,我定是要帮法师的,如今看来,法师也只能另寻出路了。”


    他不动声色地侧身让出路来,大门外的光倾泻,多得有些刺眼。


    逐空冷了脸,不再理会他的客套话。


    衣袖一甩,转头就走,全然不见进门时的礼节。


    看他远去,林疏昀握在袖中的手才渐渐松开。


    他关上垂花门,手停留在门上片刻。


    转过身,正欲返回屋内收拾好一地狼藉。


    上了台阶,却顿感一阵无力。


    他扶额垂眸,差点就要和莫祈君在同一个地方栽跟头。


    “林公子?”


    莫祈君的声音好似林中鸟鸣,翠翠传来:“林公子你怎么啦?要不要帮忙啊?”


    林疏昀没吭声。


    他指骨凸起,扒住门框,静了三秒,又站好身子。


    无视身后,他拿了扫帚要把地面弄干净。


    莫祈君耸耸肩。


    想来没什么大事。


    她把鬓发往耳后顺,继续双手展开,保持平衡,足见慢慢地往前迈出小碎步。


    这会儿,她终于感觉对身体有了点掌控权。


    起码心里头想做的,跟实际做出来的不再八竿子打不着。


    莫祈君不由自信起来。


    她挺直腰板,深吸一口桂香,扬起笑容,准备迈开更大的脚步。


    烈日当空,耀阳一遍遍盖在有些虚弱的身上,并不为任何因素留情。


    林疏昀终究稳不住心神。


    人晃了晃,居然把一整个扫帚的杂物松手,又散一地。


    莫祈君立刻抬眼看去。


    他手心里不知何时渗出大量的血,竟染红了整个袖口,还有继续晕染的趋势。


    她一个激灵,试图挥手引起注意:“林公子,林公子!”


    大幅度喊了他两句也不见动静。


    莫祈君赶紧歪七扭八控制着身体过去。


    “林公子,你别血流干死了啊,你死了还好说,你血空了我怎么办。”


    她也不是习惯把事情想得遭。


    即便站着死的人没几个,上一秒说话下一秒没气的也不在少数。


    这人昨天今天都大放血,又一大早忙活,分出精力对付两个看上去不太想见的人,气急攻心亦是很有可能的。


    可对身体的运用算不上熟练,再加上心急,还没两步,偶身连带着脑袋一下就扑进了地上。


    “哎哟!”


    被这声响拉回神的林疏昀:“······你到底在干嘛?”


    莫祈君额头上一阵刺痛,尝试挣扎无果,只得求助外界。


    “林公子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她扒着地面艰难开口,“我自己起不来了。”


    这么一闹,林疏昀发现,脑壳比手更疼了。


    “你这么有能耐,会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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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


    “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啊。”


    “······”


    揉了揉晴明穴,林疏昀来到她身边。


    将她侧转身体,再搀扶她起来,连带了一身的泥土,他又挥手帮她拍落去一部分。


    莫祈君指尖要摸上发疼处,被他一把止住:“不要碰。”


    她力气没他大,只得罢休。


    “好了好了,你这手别使劲了,我不碰,我可以自己走了。”


    林疏昀不理她。


    他一路将她扶进房中,让她坐到床上,塌面上换了第二套被褥,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与她满身泥泞成了两个极端。


    “要不我坐地上吧。”


    莫祈君干笑一声,忸怩着就要起身。


    “坐下。”林疏昀目光如炬,“让你坐哪你就坐下。”


    怕他气晕过去,莫祈君板正端坐,不敢动了。


    看他拿出床底杂物箱中的药水,坐在她身旁,药瓶中略带刺激的气味也飘了过来。


    林疏昀扳过她的脸,利用平勺精细地帮她涂抹额头上一大块破皮,动作轻而缓,如同描摹一件作品。


    这样的距离,莫祈君能将双总是不带情绪的眸看得清楚。


    杳霭流玉,色泽比琥珀更深些,覆在眼上的睫毛像扑火的蛾扇动素白的翅,自然眨动之际,又如雪花飘落。


    这般如画的眉目,也如同入了画般,基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其他地方没了知觉,脸上就变得格外敏感。


    唇齿温度近在咫尺,混杂他独有的桂香,犹冷欺花。


    莫祈君指尖一跳,立时按耐住了,眼睛却控制不住地连连眨动。


    “多谢林公子,要不然我自······”


    “别乱动。”


    林疏昀平声道:“我做的人偶没有丑的,你若是毁了容,传出去要坏我名声。”


    感情这人真把她当自己人偶了?


    莫祈君大眼一圆,刚积攒的一点苗头烟消云散,思绪分外清明,鄙夷地盯着他。


    果真是个稀奇古怪的人,不能用正常思维去理解。


    盖上药瓶,林疏昀才问:“会不会打水?”


    “什么?”


    虽望着他,莫祈君的脑海却还停留在腹诽他的上一刻,兀现的话语如泥鳅溜走。


    “不是说要帮我?”


    林疏昀一脸“怎么就指望你了”的表情。


    “去打盆水来,我要清洗伤口。”